只是正當方白做法,祈求着琳“魂歸來兮”的時候,那個女孩突然間竟然坐了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從草地上站起來,朝着他們來時的方向跑去。

有那麼一剎那,方白看到了女孩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又帶着嬰兒剛睡醒時那般的迷茫。

只不過這副面孔,卻在月光的照耀變得有些猙獰,面目可憎。很好,剛剛方白說的話她的確是什麼都沒聽進去。其實把她帶到這裡帶出那個村子已經是方白能做到的極限了,以他和這個女孩的關係,方白的確沒有理由再將她半路攔住,眼睜睜就看着她這麼去送死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而且方白還應該慶幸一番,琳在蘇醒之後也沒有再找自己的麻煩。看看這女孩,多麼讓人省心,送死送得多麼乾脆,爭做世界好敵人,絕對不給方白添麻煩。

若是他們兩個人身上沒連着那條鎖鏈的話,方白要是心一軟說不定還就真放這個傻乎乎的女孩過去了,只不過,他們兩個人現在也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現在又是方白以前從來沒有面對過的情況,同樣他的確不知道琳身上若是發生了什麼不幸之後,他又會遭遇什麼。

至少現在方白的願望已經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只想好好的活着,他的人生再也無法承擔任何的意外了。

在數次生死之中,少年也終於學會了什麼叫做畏懼。

在那座古塔中,他沒有退縮。在那片火海中,他下來去尋找一個昏睡不醒。

在那棵無比沉重的大樹下,他還有精力在蘇澄面前和清竹談天說地。

可是這次之後,渾身業火纏繞,渾身上下也變得面目全非,而那群“救命恩人”早已安排好一切,該如何名正言順地將他安排到鍋里。他終於畏懼了隨時會發生於他周身的波瀾,他開始厭惡那些對他生活產生影響的人,物。

現在他也終於“如願以償”,因為失去了一切所有再也不會失去,憎恨逐漸消磨光了最後的熱情。人一出生都喜歡走上坡路,因為他們對這個世界充滿着好奇,希望看到更好的風景,希望看到山花爛漫,希望在最美的地方遇到最美的人。

等爬着爬着爬累了,就不再像登山了,只想走平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平平安安的生活。可有些人走平地也覺得累,所以他們就開始走那條最好走的路,一路向下,閉上眼,朝着黑暗。

等到了這個時候,甚至都不用腳,便自動會有莫名其妙的力量推着你前進,而等你再想回頭的時候,卻發現像回到原來的生活,就要先回到平地,而身後的不是斜坡,是陡峭的懸崖。

你只有伸出自己的雙手扣住每一塊凸出來的石頭,用盡渾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每一步都不能鬆懈,花費比以往要高出千百倍的力量才能回到原點。

方白現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狀況,很不正常,和他以前簡直有着天壤之別,這種改變從對每一件事情的看法開始,到解決一件事情而終。琳現在的確沒有時間去理會一旁的方白,她心裡只裝着那群人,那棵樹,或是說那片廢墟。

少女也知道哪裡現在是一副怎樣的混亂與煙火,可只有親眼看見才能夠死心。至於方白,她有讀心術又豈能不知道方白與這件事情其實絲毫沒有關係,剛剛她也只是被怨恨蒙蔽了雙眼,突然便看到了正在逃跑的方白便追了上去。

她現在沒有心思再去找方白的麻煩,可方白卻不會讓她現在離開,那條鎖鏈代表着他們兩個人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想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分道揚鑣。方白仍坐在地面上沒有絲毫的動作,只是輕輕一扯那條橙色的鎖鏈,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的琳身形立刻一滯。

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突然間控制了她的身體,讓她再也無法前進,不禁無法再向前奔跑,那股力量反而強行讓她轉了個身,朝着坐在草地上的方白走去。琳這才從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察覺到了那條連接在兩個人身上的鎖鏈,毫無疑問,現在方白才是那個主導者,而她是那個毫無自由的提線傀儡。

“你對我做了什麼?”

琳努力着想動一動身子,可身體卻不聽話似地一點都不給予她任何反饋,少女這時候才真正驚慌了起來,一邊更用力地掙脫着束縛,一邊朝着方白呲牙咧嘴。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也很想把那條鎖鏈從你身上抽出來,可是卻做不到!”看到琳這個反應,方白就如同腦袋上被潑了一盆涼水一樣,整個人的心情都低落了下來,因為琳的確沒有能夠掙脫出這條鎖鏈的力量。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不想把我們兩個人連在一起一輩子。”

“我對目前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無所知,如果你知道些什麼,麻煩告訴我。”

擺出這樣一副姿態之後,方白就開始耍無賴,在耍無賴之前,他還沒忘控制着琳的身體讓她走到自己面前定住。方白也怕啊!

要是琳突然發起狠來,要找自己“同生共死”,那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這件事情怎麼會和你沒關係!你少騙我了方白!這輩子你別讓我找到機會,若是被我找到機會我一定要.........”

琳站在方白身旁不遠處,就以那種詭異地姿勢在朝方白說著狠話,很顯然,並沒有任何的威脅力至少對方白來說。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說著說著便住口了,可能死在想些什麼威脅方白的話。

事實上是她原本想說要殺了方白的,可雖然很恨他,但這種話她實在無法說出口。

於是少女立刻改變戰略,像看一看方白心裡在想些什麼。方白說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想什麼,若是一個人能改變自己的想法,自己欺騙自己的話,那這種人早就進精神病院了。

可再次將視線對準方白的眼睛,女孩卻發現在她再也無法窺探那個少年的心思,不知道為什麼讀心術在突然之間對他不起了作用。再仔細一看,方白身上似乎有一些她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氣息,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

不!

不是微弱!

而是太過於熟悉,所以才會習慣性的去忽略掉,對那些習以為常的事情視而不見。

可這到底是什麼呢?

少女保持着自立的狀態,只用眼神俯視着下方滿身傷痕的少年,大腦在酸澀地運轉着。一兩秒,也許只有幾分鐘或是更長的時間,她終於發現了方白身上的變化,她剛剛一直沒有發現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方白變得和她一樣了。

“你....你!!!”

琳險些激動地有些說不出話來,白嫩的臉頰迅速布滿了紅暈,說不出來是委屈還是憤怒,亦或是這兩者摻雜在一起的苦惱。她朝着方白大吼大叫着問道:“你吃了多少雲樹葉?”

因為此刻的方白不再是那個弱小的人類,他的身體被那股力量所改造,沾染上了靈的氣息,沒有完全變成【靈】,卻也與之前的人類有所不同。有那麼一刻,方白想用自己的力量的力量讓琳永遠地閉上嘴,但殘存的理智讓他拋棄了這個不明智的決定,他已經做錯了許多事情,再這麼錯下去的話沒人能夠救得了他。

少年在草地上沉思了一會,讓心虛在心底漸漸地褪去,隨後才輕輕地開口:“所有!”

一整棵雲樹現在都盡數化作血液,靜靜地流淌在他身體之中的每一個角落。他吃掉了一整棵樹,一群人數百年來所有的積蓄與努力。

“你怎麼能這樣啊!方白!!你怎麼能這樣啊!”

聽到這句話之後,琳再也忍不住呼喊了出來,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自從這個人來到這裡之後,一切都被改變了!琳泣不成聲,只是方白現在控制着她的身體,琳現在什麼都做不成,只能站在原地獨自哭泣,現在方白的確可以確認,如果現在把這個女孩放開的話自己肯定死無全屍。

現在他和琳的關係已經低至到了一個前所未有又的地步,也許自己這輩子真是她的剋星,而且現在還掌握了她的生命。現在她正處於一個嫉妒不冷靜的狀態,現在放開她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就算方白再傻也能感覺到那個女孩此刻身上對他那濃郁到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恨意。既然無法挽回那就順應天命吧,有什麼事情等她冷靜下來之後再說,現在他們該趕路了。

來的時候方白和鍾靈瑄被插在同一把劍上,走得時候又和琳所在同一條鎖鏈上,周圍仍舊是一片茫茫的大草原,這就是命運嗎?

方白也不知道,作為被命運一直“照顧有加”的“幸運兒”,方白無法再去揣測老天爺到底給他安排了怎樣的未來,不過可以預料的是,它應該不會想看着自己後半輩子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只不過現在無論是鍾靈瑄還是琳都對他恨之入骨,現在他已經解決掉一個,現在還有一個就在他跟前。

“你怨我也好,想殺我也好,這些事情以後慢慢再說。至少現在,你得聽我的。”剛休息了一會方白的現在只好重新站起來,控制着琳的身體跟在他後面一起朝着遠離這裡的方向走去,琳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哭,一直哭,剛開始還對方白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狠話,到後面就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任由方白控制着她的身體一直前進。

又回到了那個節奏之中,周圍都是綠茫茫的草原,什麼都沒有。方白又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來的時候身邊跟着鍾靈瑄,走的時候身邊跟着琳。而且他們都迷失在這一片蒼綠之中,不知道究竟走多久才能夠逃出升天。

不過還在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要好上了太多,雖然身上被【業】所毀壞的面貌無法復原,但好在方白現在已經治好了那些可怕的東西,而且他現在還變成了一個不會隨時隨地就會“嘭”的一聲爆炸開來的【同生者】,這無疑是最大的好消息,雖然眼前的悲傷更甚。

雖然琳在他身後哭地地動山搖,但是方白一時半會沒有還給她自由的想法,其實方白原來其實還想捂住她的嘴巴。但這樣的確很不人道,所以方白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周圍的天色也在這哭聲之中漸漸變亮,琳的哭聲也漸漸停止,但是並沒有對方白說些其他類似“你把我放開!”之類的話。

她是個不服輸的女孩,也很聰明,知道此刻求方白不會得到任何答覆,所以也不會自己湊上去求他。雖然心裡有些小小的愧疚,不是方白還是將它壓制在心裏面,兩個人一前一後就這樣向前走。

中間方白也還不死心地試過幾次,卻沒有任何的作用,那條鎖鏈看起來的確無法從琳的身體裡面抽出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兩個人今後可能真要一輩子綁在一起,除非那個女孩找到一個機會那把小刀劃開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