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按照切西的想法,那麼二人現在完全就可以離開鷹喙路口了:拜那位“擅離職守”的主管所賜,教會被認定為叛逆者的事情,現在甚至還沒有傳到這裡。在此前提下,二人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用最快速度通過此處,進入伊戈爾省省界。

在切西看來這至少不是個壞主意,但阿爾德涅卻絲毫沒有採納的意思——或許這就是諜報人員那些自己從來都不理解的深謀遠慮吧,切西想着,也沒有刻意反駁:反正在最壞的情況下,從這裡殺出去的難度也不高。這不是她第一次對來自諜報人員的決定感覺不解了……不過在帝國軍服役期間,她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在不理解這些“影子”的所作所為時,先默認他們的所作所為確有所圖。

只是,阿爾德涅看起來也沒有打算給切西交底的意思。

他們是在一個深夜來到了鷹喙路口,在幫助斯皮拉解決掉威亞留下的麻煩之後,就在這廢墟中的技安宿舍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當他們醒來時,整個鷹喙路口已經進入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工作狀態。斯皮拉在帶隊整頓被抓到這裡的平民們,向他們分發為數不多的食物儲備;辛西婭在試着檢修大腦信標的主控系統——雖然技安們在之前就能在指揮室里看到那東西的運作狀態,但如果是實際檢修與操作,那還是要在威亞房間對門的設備間來進行。

而騎士長則把一整個下午,都用在了鷹喙路口附近的一條河邊。他居然在那裡釣了一下午的魚。

就連切西都知道這條河裡不可能有魚,只有一座將鷹喙路口與愛梅拉德省其他城鎮、駐軍地連接起來的橋樑而已。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終於,當阿爾德涅在河邊度過第三個鐘頭時,切西還是沒能忍住開口發問。“諜報人員自有他的道理”這句話,已經不足以抹平她心底的疑惑了。

然而,當阿爾德涅開口作答時,切西甚至有一瞬間很想打他。往死里打。

“釣魚。”他回答,“釣一條很大很大的,獨一無二的魚。”

“你——”

“小點聲。如果你動靜太大,魚可是會逃走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提起了自己不知從哪裡淘換來的魚竿——十有八九是在鷹喙路口拿到的,因為切西記得很清楚,自己最初接應到他的時候,這傢伙的隨身行李里根本沒有魚竿。

“在上鉤之前……等待。”

騎士長將魚線拉回到面前,鏽蝕的金屬魚鉤上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小東西。那隻從威亞手上扒下來的水晶戒指。

當天晚上,斯皮拉盡己所能地請二人吃了一頓算是“特別照顧”的好飯——話是這麼說的,實際上也就只是還不算太陳的熏肉罐頭而已。更陳的都被發給其他那些被抓來的平民,以及斯皮拉自己的部下們了。

“咱們再堅持兩天左右就好,艾姆。上面回信了,大腦信標研究團隊已經啟程往這邊來了,只是他們需要趕兩天路。”

在飯上,這位領班一邊說著,一邊就着熏肉片,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澱粉塊——那是帝國軍開發的標配壓縮食品,連教會也多有配發,切西和阿爾德涅都吃過無數次。

“行。我正好再幫老隊長你多照應幾天。”開口回應時,阿爾德涅甚至做出了一副知恩圖報老好人的模樣——而斯皮拉看起來也真的跟着信了。

能源緊缺的廢舊碉堡不允許任何人浪費哪怕一點點的能源,因此當晚飯結束之後,技安們便關掉了這座建築的煤氣總閘門——照明與炊火就此一同被掐斷。當然,對於切西來說這談不上什麼麻煩,因為她總是隨身帶着一盞燈。她的麻煩源於房間里另一張空蕩蕩的床。

距離剛剛那頓飯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也就是說,阿爾德涅已經人間蒸發了四個小時:從吃完那頓飯起,阿爾德涅便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理智讓切西並不擔心騎士長的個人安危,但少了僅有的一個同伴,終究是讓她感覺有些空落落的。

“他到底想要幹些什麼呢……”

一邊想着,切西一邊趴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手中提燈內跳動的火苗。那不是一般的火,而是依靠燈內魔力存儲持續燃燒的冷焰,充滿一次魔力足夠24小時不間斷地燃燒一個星期。

若不是因為這火苗還在跳動,切西甚至會以為時間在這裡靜止了——儘管這種感覺僅僅是轉瞬即逝。就在切西準備熄滅燈光、放棄等待、進入睡眠之前的最後一瞬,她發現提燈之中的火苗……有些不正常地抖了幾下。

切西知道,這盞燈里內置了一個迷你偵測系統——很不精準,至多也就是能告訴自己“十米之內有東西在動”的程度而已……但目前來看,這也就足夠了。這說明屋外有人。

於是她立刻熄滅了燈火,隨後用最小的動作湊到了房間門前,把耳朵貼了上去——果不其然,她隔着並不厚重的金屬門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很輕,而且還在一點點變輕。

——這人在遠離。而且,如果根據腳步聲的特徵來看……年輕女性?

“辛西婭……?她的房間倒確實是是在隔壁,不過——”

疑惑沒有在切西的心底停留超過三秒:因為三秒已經足夠讓她決定開始行動。

與阿爾德涅有所不同,切西擅長的並不是以刺探情報為目的,通過偽裝身份進行的“潛入”,而是……直接讓任何人都察覺不到自己,以製造死亡為目的進行的“潛入”:收好魔力提燈的同時,切西將另一隻手直接按向了腰間一隻小小的挎包。

如果之前斯皮拉檢查了這個小小的包裹,那麼他將看到的是一台薩巴斯出品的微型對消滅引擎,以及一部配套設計的迷你魔導隱形裝置。在得到薩巴斯的協助前,這東西最多能藉助小型魔力能量包,讓切西能在緊急時刻完全隱形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但現在……

“遮蔽系統運作正常……開始進行追蹤。”

這裡沒有人監督切西的工作,但她已經習慣了每次出發前都這麼說一句。不出預計,辛西婭躡手躡腳的身影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當切西在隱身狀態下探出頭時,她恰好看到辛西婭走進了通往地下、通往威亞辦公室的階梯。

她跟着辛西婭的身影一路向下,直到來到了威亞的宿舍門前:眼看着辛西婭拐了個彎,進入了宿舍對門的倉庫,也就是大腦信標主機所在的位置,切西也就暫且溜進了威亞的宿舍中,隔着大門進行觀察。

她看到辛西婭以與之前操作魔導設備時的笨拙與生疏完全不符的熟練與流暢,用雙手在主控設備的操作面板上舞出了一片虛影:沒過多久她就結束了操作,再次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口,向地上而去。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直覺令切西按捺住了心底所有的疑惑,直到確認辛西婭沒有再回來,同時也沒有更多人來到這裡之後,才溜出了威亞那依舊瀰漫著惡臭的卧室,進入了這處由倉庫改造成的信標主控間。

“讓我檢查一下……好吧,沒有安全系統?還是已經被破解了……”

在作為夜毒者領袖時接受的訓練,讓切西也能夠毫無障礙地使用這套主控系統——當然,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她在確認已經獲得了系統控制權之後,並沒有急着去變更系統的運作狀態,只是調出了所有的運行日誌。

“好吧,合著這所謂的‘故障’,只是三個月前信號發射器因缺少能源輸入進入休眠模式,停止了對地上大腦信標終端的無線控制而已。原來只是威亞沒有給相連的鍋爐添煤加水么……這所謂的故障。等下,鍋爐的運轉有自動人偶控制,是正常的啊……”

看着面前水晶石中顯示出的信息,切西不由得皺了皺眉——顯然是有人有意切斷且僅切斷了鍋爐與信號發射器之間的蒸汽能源管道,才造成了如今的狀況。恐怕,是為了不留下使用記錄才用了這種手段吧?切西有些疑惑地想着。半年之內,日誌中的確只有白天辛西婭檢查這裡時留下的操作記錄……就連她剛剛的操作在日誌中都不存在。

而這就意味着,她剛剛所做的是和現在自己正在做的一模一樣的事——單純來看一看這系統目前的運轉狀況,切西想着,只有看是不會被記錄的。目前她能夠看到的東西,除了各子系統的運轉狀況與操作日誌之外,就只剩下內置在操作界面里的一套說明文本了。

這些說明書里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或者說,大部分的內容不是之前斯皮拉已經做過了介紹,就是目前暫時用處不大:不外乎就是大腦信標的使用方法、運作機制、系統維護要求之類的信息而已……除了最下面的一個詞條。在看到那個詞條的同時,切西的目光就被死死地鎖在了上面。

“緊急協議‘暴風雨’……在系統停機狀態下,自動開始運行的應急手段嗎?”

眯起眼睛的同時,切西有些遲疑地把手指舉到了一旁的操縱桿上——只要拉下去,系統就會為她顯示出這個“暴風雨”協議之中的內容。

只是,在她這麼做之前,卻突然有一隻手從後方猛地竄出,一把抓住了切西的手腕。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驚嚇之中,切西猛地回過頭,卻在唇邊感覺到一根手指堵住了自己的嘴——阿爾德涅正在她的背後微笑着盯着她,表情有點像是在期待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