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守衛們的目擊記錄,彼方是從營地的西北大門離開的——那正是去往極光鎮與青金石營地的方向,但在戈爾卡營地與這兩個目的地之間……還有一整片茂密深遠的戈爾卡樹海。

——該怎麼在這密林之中,尋找一個獨身出行的人呢?

如果是對於其他人,甚至其他魔法師而言,這都會是個相當、相當棘手的問題,但也正是因為這是在森林之中……這對優曇一行而言反而變得不是問題了。

“我說優曇……雖然我也很擅長找人找東西,不過我的本事可都是在人群里使的。”走出營地大門之外,優曇身邊的諜士長便帶着一副憂心忡忡的語氣開口說道,“但咱們面前……全都是林子啊。這要怎麼……”

“小貝莎……你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有必要的話,就麻煩一下貝拉多娜吧。”

女僕長沒有理會阿爾德涅的質疑,而是將視線轉向另一邊的小貝莎——她看到小小的花仙子立刻對她點了點頭,隨即來到了距離她最近的一棵松樹腳下,毫不猶豫地半跪了下去,用手掃開樹根旁邊的雪,按在露出的黑色土地上。

“這是……?”

一時間,阿爾德涅只是覺得心底的不解變得更加深重了——然而接下來,出現在他面前的一切便令他把所有的疑惑都壓回到了心底。

“化作我的耳目吧。”

花仙子的指示簡明而又平靜——與之相應,她的手指一瞬之間化作根系,深入了樹冠之下的土壤。在那一瞬間,阿爾德涅在這棵原本無比普通的松樹樹冠上,看到了一層淡淡的綠色熒光……隨後是附近的第二棵,第三棵。

——她曾是囚心之原大森林中,那顆被囚禁的、人造的森林之心。如今,戈爾卡樹海是一片無心的森林,而她要成為這片森林的心……當然,是暫時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能夠藉助這無處不在的植被來感知天隕彼方的存在。

“異常反應……開始搜索。回應我,那非我族類現在何方?”

綠光滿盈的山林之間,貝莎高聲下令——她背後那雙原本由柳葉構成的翅膀,如今則是被兩簇松針取而代之。

她在尋找,在等待——而這一切也沒有持續太久。

“找到了。讓我確認一下……等等?!這——”

劇烈的爆炸聲就此打斷了貝莎的思路與話語——一顆金紅色的火球幾乎是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旋即炸裂開來,將花仙子生生向後炸飛了好幾米遠,也令優曇與阿爾德涅感覺到了一陣熾烈的熱浪。距離小貝莎最近的那一棵松樹已經被徹底燒成了一根高聳的碳棒,而那籠罩在森林之中的綠光,也在同一時間一齊消退了。

“小貝莎?!”

優曇幾乎是以最快速度撲到了貝莎的身邊,扶住了花仙子的軀體——貝莎還能夠站得住,沒有立刻倒在這冰冷的雪地之中,就連背後的“翅膀”都還維持着松針的模樣,但在她的嘴邊,已經有一道瑩綠色的液體低落而下,就像普通人吐血了一樣。

“我,我還好……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剛才……”花仙子一邊有些虛弱地回應着,一邊伸出手,擦了擦嘴邊流出的汁液,“剛才,我感知到了一個非常……異樣的魔力反應。我試着去觀察它,但……”

“它沿着你的觀察途徑,對你的本體發起了攻擊。”阿爾德涅說出了花仙子想說的話,也同時在優曇的心底勾起了巨大的疑惑:順着別人的感知……進行攻擊?這是這個世界上現存的魔法嗎……?

“是,諜士長……雖說我之前沒有接觸到過天隕彼方,不太熟悉她的魔力光譜,但如果僅從魔力反應強度來看,對方……”小貝莎的聲音頓了一頓,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按照貝拉大姐的說法,對方應該是和魔王基爾巴特,至少也是和繪司老闆娘同級別的強大存在……她覺得剛剛的攻擊只是一次警告而已。”

“而且既然你已經這麼說了,那對方首先就肯定不會是繪司……然後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也不會是主人。金紅色的火焰……”優曇在低下頭的同時,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人是用這種古怪的火來戰鬥的……雖說在貿易聯盟那邊,據情報顯示,魔王安可哈芝之前是使用火屬性的,但現在她正在使用繪司的肉身,恐怕也得學着去駕馭混沌屬性才行……”

“說實話吧,主人。我不認為對方是我自己之前接觸過的任何人。”

“未知的麻煩嗎……而且既然對方會對你發起威嚇攻擊,那就代表它肯定已經知道了咱們的位置。如果是這樣的話……貝莎。你知道那傢伙的大概位置嗎?”

“我剛才感覺到了。雖說也確實只是個‘大概’位置……”

“是么……”

女僕長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在思考,因為現在她需要做出決定:即便把米可包含在內,身為薩巴斯二把手的她,也會是這座營地中最有話語權的人。她接受教皇與基爾巴特的安排或許是因為三方聯盟的組織結構,但她接受米可的安排……就只是因為她個人願意。

“——那就這樣吧。貝莎,阿爾德涅,做好戰鬥準備……無論這個魔王級別的存在是什麼來頭,至少咱們得先搞清楚。”一邊說著,優曇同時將手向後一揮——她所慣用的那柄魔槍立刻就出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出發。貝莎,帶路。”

“收到,大巫士!”

恢復意識時,天隕彼方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棟有些狹小的木屋之中。

她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張床鋪上,背後倚靠着一處牆角,手和腳都被繩索綁住了,嘴也被堵住了,脖子上還被戴上了什麼像是項鏈的東西。翅膀被背後的牆壁擠得很難受。空氣里的味道很重,是灰塵的氣息。

“這裡是……?對了,我本來是來尋找那個襲擊者的,但在離開戈爾卡營地之後,就被什麼人從背後……!”

她有些費力地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同時也沒有忘記試着調動一下體內的魔力——就算她的魔力並不強,但如果這繩索只是普通的東西,那她的力量也足以將其燒毀掙脫。然而,當她真的如此嘗試時,一陣無比強力的電擊卻令她差一點翻着白眼昏了過去,就連背後的翅膀也因此瞬間張到了最大,然後……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牆壁上。

疼痛感令她瞬間放棄了無謂的嘗試——顯然,抓住她的傢伙不論是誰,都不是什麼業餘人士。不過,到底是什麼人呢……徘徊在營地附近的帝國軍偵察隊?應該不會是。自貿易聯盟佔據青金石營地起,帝國軍特工越過戈爾卡樹海直抵戈爾卡營地的難度直接翻了十倍不止——那就是說,對方是貿易聯盟的人?

有一瞬間,彼方甚至感覺到了一陣別樣的安心感——與落到人類手中相比,魔物女孩落到魔物手中之後的下場沒準還會好一些,至少……

“醒了嗎,小姑娘?嘿嘿嘿……在這深山老林里執勤監視了你們這麼久,可算是能放鬆一下了。來吧,讓我找點樂子吧。來吧……”

——好吧,我收回我之前的想法。精蟲上腦的雄性生物無論什麼種族都不是啥好東西!

看着那個光着下半身,帶着一臉下流笑容的角人族男性走進自己所在的房間時,彼方不由得紅着臉流出了眼淚——因為恐懼,更因為絕望與憤怒。她現在只希望自己接下來可能會在這裡遭遇的一切,不會影響她再追隨自己的真心去找到一位真命天女,只是……

“救救我,誰都好……把這個傢伙,把他——”

那一刻,天使心底響起了無人聽聞的啜泣聲——在她面前,那個面容模糊不清的健壯身影幾乎已經來到了她的床邊。

——下一秒,金色的光芒便盈滿了她的視線。

那一瞬間,彼方甚至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然而,現實卻是真的有一道勢不可擋的金色火焰……徑直燒穿了這木屋的牆壁,隨後將那個男人與大半座房屋一同瞬間氣化……或許,還連帶着那傢伙在屋外可能存在的同伴們。

“嗚……?!”

隔着一顆工藝粗糙的口球,天使所有的掙扎聽起來都像是呻吟。她的翅膀再一次擊中了背後的殘牆——這一次,那脆弱的木質結構應聲而塌。

她看到火焰。燒盡一切,用屍骸謳歌光芒的火焰。貿易聯盟的偵查隊在灰燼中扭曲着,化作灰色的炭塊,隨後……被深灰色的金屬高跟鞋碾碎。灰飛煙滅。

身披黑袍的金髮女子向著天使步步走來:她的頭髮看上去就像一縷一縷的羽毛,臉上卻扣着一張既誇張又滑稽的小丑面具。

“你安全了。不過如果你在期待什麼的話……打完這一針,你就不會再想其他複雜的事情了哦?要來試試嗎?”

女子甩掉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畫著濃妝的臉——她來到彼方面前,沒有第一時間解開她的束縛,而是從懷中取出了一支針筒,在天使的面前輕輕晃了晃。那裡面是亮粉色的液體。

不知為何,彼方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女子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不過很可惜,小傢伙。”

她把手中的針筒丟到地面上,隨後用力踩碎。裡面的液體頓時由粉色變成了深紅色。

“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