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執明的小屋 其一》

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艾斯的胳膊一時沒有用上力,他的身體也就沉重的向後倒去,而就算身體向後仰去,艾斯的視線也從來沒有從那條完全是有機械構成的手臂上挪開。

最終在艾斯努力的挪動嘴唇,顫抖的想要問些什麼都時候,那名老者便已經踱步來到艾斯的身邊。

“發……生了……”

“你想問發生了什麼是嗎?那個……小夥子,你的胳膊呢,在你被拖來的時候就已經不知所蹤了,所以為了能夠更好的利於傷口的再修復工作,我就翻了翻自己的雜貨堆,你猜怎麼著,正好就巧了,有這麼一條我很久以來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一條仿生機械臂,所以……就有了現在的這個情況。”

腦內一時間被塞進了過多的信息,使得艾斯的思維徹底運轉不過來了,此時他就只感到自己的身體陷入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縱使前來的金沙狐狼再怎麼舔舐他的右手,都無法再給予他任何幫助了。

“很難接受對吧。”

那名老者有點為難的撓了撓後腦勺,他本來想安慰一下眼前的這位可憐的年輕人,可是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讓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仔細想了想后,老者只得繼續說道。

“但是往好處想,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你至少現在還活着,而且只用了兩天就恢復了意識,單從這恢復時間看來,說不定你就是什麼百年難遇的曠世奇才啊。”

可是對於老者現在的安慰,腦內一頭漿糊的根本就聽不進去,而老者也在發現了這點后,停止了無用的勸說。

“那你看到了,就好好繼續休息吧,等到你能說出連續的句子,我們在好好談談吧,年輕人。”

望着老者轉身離去的背影,艾斯再次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可是在一般人聽起來,這種聲音根本就無法去了解艾斯現在想要說的東西。

“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老者止住了步子,隨後轉過了頭來。

“你是想問這個對吧……”

在聽到了老者的話語后,艾斯那微弱的聲音立刻就停止了,因為在他的腦海里,老者所說的問題就是自己掙扎着想要發問的事情。

“孟執明,這就是我的名字。”

話畢,老者便轉過身去推開大門,沒有發出什麼聲音的便離開了。

小屋內就只剩下了躺着喘氣的艾斯和趴在艾斯床邊的那隻金沙狐狼,寂靜的氣氛總是讓人覺得時光飛逝,在金沙狐狼安靜的陪伴下,閉目養神的艾斯只是覺得眼睛一閉再一睜,外面的光線便徹底的消失了。

太陽的痕迹已經徹底被如墨色般的夜空給抹去了,而在艾斯的床邊,他能夠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光明和溫暖。

就在恍惚之間,一個黑影來到艾斯的身前,一邊絮叨着一邊把一層厚被給忘他的身上蓋。

“【晚上了呀,一定要小心着涼,不然的傷口可是不好恢復啊……】”

好暖和……

雖然根本就聽不懂那個黑影雖說的話語,可是【溫暖】這個身體上的感受和腦海內的想法便促使着艾斯那無比疲憊的意識逐漸陷入了沉穩的睡眠當中……

西部地區荒野的夜晚,揚起沙塵的冷風在荒野上面無情的奔騰着,不過僅僅只是隔了一層薄薄的混搭牆壁,那簡單卻豐富的小屋當中卻充滿了令人無比舒適的溫暖。

第二天,當新生的太陽將第一縷光芒照到金沙狐狼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后,感受到太陽能量的它便懶散的抬起了頭,抖了抖全身如有黃金一般的皮毛,它邁着無聲的步伐從艾斯的腳邊來到了他的面前。

盯着熟睡的艾斯似乎是它現在的樂趣之一,不過在充分的享受完了這份樂趣之後,它便將鼻子湊到艾斯的臉上嗅了嗅,在確定了生命體征穩定之後,那柔軟的舌頭就毫無遺漏的舔舐着艾斯的面龐。

“嗯……”

艾斯下意識的將右手放到了金沙狐狼的腦袋上面,就在他摸了一會兒金沙狐狼那毛茸茸的腦袋后,還閉着雙眼的他突然就睜開了雙眼。

“能動了!”

在驚訝於自己的右臂能夠如此輕鬆的活動時,艾斯突然感覺昨天那具動彈不得的身體彷彿已經煙消雲散了,而今天的艾斯如果不是肚子空空有點稍微使不出力氣之外,就幾乎和之前完全沒有差別。

“我能動了!”

可是當艾斯激動的想要從床上爬下來之時,那從他身體左邊傳來的異樣感還是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是的,一看到那條機械臂,凝重的失落感就立刻湧上了心頭,不僅如此伴隨着有關那條左臂的記憶不斷進入腦海,一個無比可怕的結論就彷彿赫然出現在艾斯自己的眼前一樣。

“不,不可能的,就算是這樣我也要……”

雖然手術應該把仿生機械臂當中連接上了艾斯手臂的神經,但是因為那種明顯的異樣感,卻使得艾斯硬生生的拖着那條機械臂顫抖着站了起來。

可是隨着膝蓋一軟,本質上還是十分虛弱的艾斯還是一下子撲倒在地板上,而且僅憑着一條胳膊都力量,虛弱的他很本就連再度站起來都做不到。

就在艾斯像一條離水之魚般無能狂怒時,正巧就趕上了外出做飯的孟執明端着一碗粥剛剛返回。

在看到趴在地上的艾斯之後,他連忙把手中的粥暫時放到了門口的台階上,隨後幾步就來到了艾斯的身邊。

“哎呀哎呀……幹嘛這樣着急啊,我不是說了恢復要很久的時間,現在要是讓傷口崩開了就……”

孟執明的絮叨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將艾斯扶起的時候,他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三天前才結束的手術傷口就已經要完全癒合了,就連最難康復的左臂的接口處,現在也已經像是生長了數年一樣。

“真是神奇啊……”

“什麼?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一股無名之火在讓艾斯的脾氣變得突然就煩躁了起來,可是對於他的話孟執明並沒有直接的回復他,在將艾斯扶回床上坐好后,他這才從外面的台階上將那碗粥默默的端了進來。

“【欲速則不達】。”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

“我問你剛才說的那句該死的鳥語是什麼意思?!就算是要諷刺已經殘疾的我也不用這樣吧!”

艾斯的情緒已經徹底失控了,他的臉色完全是那種氣的漲紅的樣子,可就算因為怒氣而面部充血,這種表面現象也一點不會對他的身體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

自己的無力和身體上面的殘疾還有一些累積已久的東西全部都匯聚到了一起,這些人類心靈當中最難以克服的負面情感一時間將剛剛邁進成年人領域不久的艾斯給壓的幾近崩潰,平日里至少還會注意禮貌的他現在已經將自己滿腔的怒火給肆意的發泄到了眼前這名瘦弱的老者身上了。

面對艾斯無端的指責和嘲諷,孟執明只是淡然一笑,隨後晾了艾斯一小會兒后,這才緩緩的向他解釋道。

“年輕人……我看你還是再老實的修養幾天吧,你也不用太過生氣往好處想,你若是能夠花三天時間從死亡邊緣跑回來,那麼對於那條義肢來說,掌握它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孟執明將那碗還微微冒着熱乎氣的粥,端到了艾斯床邊的一個小柜子上面,隨後就一聲不吭的轉身離開的小屋。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隨着沉寂當中的猛然爆發,艾斯的破口大罵以及無能狂怒把待在他身邊的金沙狐狼都給嚇了一跳,這樣的發泄在那間略顯狹小的小屋當中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

孟執明對於艾斯的行為並沒有一絲埋怨或者責怪,因為豐富的人生經驗和生活閱歷告訴他,不要在一個人深陷泥潭的時候再去推他一把,如果他繼續不顧後果的勸導艾斯,那麼其造成的效果很有可以便是像火中添柴的效果一樣。

而在等待着艾斯這團餘燼慢慢冷卻下來的同時,他則是坐在小屋外面的一張由廢品組裝的躺椅上面,眯着眼掛着笑意的望着西部地區廣袤的藍色天空,在聽到小屋內的聲響后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

“【可憐的年輕人啊……】”

艾斯發泄累了之後,便是一個人沉悶的喘着粗氣,那聲音是他在這間小屋當中唯一能夠聽見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喘息之間艾斯終於聽到了一些有別於自己喘息的聲音。

“嗚……嚶——”

那金沙狐狼就像是想要安慰艾斯一樣,將自己的頭蹭向了艾斯的右手處,隨後根據金沙狐狼所指示的方向,艾斯的視線再一次落到了那碗已經徹底涼下來的粥上面。

……

一想到了那早就映照在其眼前的殘酷結論,艾斯那唯一的右手就死死的攥住了身下的床單,縱使他的面部肌肉再怎麼強硬的阻止淚水的流出,一行清淚還是在不經意間決堤而出。

老爹…………

就算不將這件事情和自己完全挑明,艾斯已經大致回想起了那老爹最後的動作,和這個動作做出的原因……

為了救我…老爹……老爹他……

強行壓抑着哽咽是不會成功的,所以沒有一會兒艾斯那尚且年輕的心靈便和自己的情緒防線一同土崩瓦解了。

“嗚……嗚嗚嗚……為了我,為了救我……老爹……嗚嗚嗚……”

由自責和悔恨而起的哭聲越來越大,而艾斯最後的一絲壓制也不準備再去攔截了,哭聲順着西部地區的狂風越飄越遠,但是應該在意的人卻再也聽不到這些哭聲以及懺悔了……

金沙狐狼是否能夠了解艾斯現在的悲痛呢?沒有人知道,它只是蹭着艾斯那還能夠感受到觸覺的右手,將手不停的向著那碗粥的方向蹭去。

抹了一把滿臉的淚水,哭聲也由大轉小,奇妙都是,當悔恨、自責以及缺憾匯聚在一起的時候,其產物竟然會是指向無比明確的決絕恨意。

“古、利、斯!”

在微妙的一瞬間當中,在屋內的這名年輕人心中,一個無比明確的目標就深深的刻進了他的心裡——

【讓古利斯為他的行為付出血的代價!】

而一切的前提便是讓自己的身體恢復起來,一想到這裡艾斯便用右手一把拿過了那碗粥,混雜着熊熊燃燒的怒火喝進了自己口中。

在喝粥的同時,艾斯也開始嘗試性的活動着自己的機械左臂,雖然只是最基礎的伸掌和握拳,但是艾斯現在卻做的十分僵硬與生疏。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艾斯所在意的事情,就在艾斯做着這些事的時候,掩藏在門后的孟執明悄悄的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看來又是一個被仇恨所蒙蔽的年輕人嗎?哎……看來不管是在這世上的什麼地方,相同的事情總是在重複的上演啊……】”

孟執明輕聲嘆了一口氣,隨後便大步走進了屋中對着坐在床上的艾斯說道。

“年輕人,之前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呢?”

“……艾斯,孟執明先生,叫我…艾斯就好。”

“那麼艾斯,因為是我為你做的手術,所以你今後的復健工作就由我來負責吧。”

“那……多謝了。”

“不用多謝,艾斯。”

“嗯?”

“三天的時間讓我稍微摸清楚了點東西,所有你的復健工作就從明天開始。”

“嗯……嗯?!請等一下孟執明先生。”

沒有理會艾斯的吃驚,孟執明便笑着離開了這間小屋,留下來一臉懵逼的艾斯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復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