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的夜裡沒有下雪，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不少人都戴着面具或拿着發光的玩具。
一家大商場門前，用白色的圍欄圈着一顆高大的聖誕樹，聖誕樹上掛滿了各種禮物盒和發光的點綴，在樹下面則擺放着一個音箱，正在放聖誕歌曲。
裴千鹿看着聖誕樹頂上發光的聖誕星，不免想起去年的聖誕節，一個戴面具的陌生人送給自己的小聖誕星。
多看了兩眼，她才轉身繼續向前走，夜還生就安靜的跟在她身後。
今天放學后，她並沒有想過要來湊聖誕節的熱鬧，但是走到站牌那準備等公交車時，夜還生突然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她愣了下，有些奇怪的問：“去哪裡？”
“不是聖誕節嗎？”夜還生說：“沒讓你在家裡裝聖誕樹，就去街上湊熱鬧。”
於是，他們兩人就一起來湊聖誕節的熱鬧了。
從繁華的商務街繞到後面的小吃街，吃東西的人也比平日里多出好幾倍來。
在小吃街的廣場正中央，也立着一顆高大的聖誕樹，只是這顆聖誕樹不比商場門口的聖誕樹裝飾的那般精緻，只簡單的纏繞了幾圈彩色小燈泡在閃爍着。
小吃街除了兩邊是門面，中間還有一道整齊擺賣的復古推車。
裴千鹿看着琳琅滿目的美食，反而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了。
“小夜，你想吃什麼？”
“隨你。”夜還生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那顆聖誕樹，隱約能感受到那棵樹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沉氣息。
由於小吃街的人太多，人的氣息幾乎要將那棵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掩蓋掉。
裴千鹿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妥，還有些好奇地問：“小夜跟我吃一樣的嗎？”
夜還生淡淡的回答：“我可以不用進食。”
“不行，還是要吃東西的！”裴千鹿的目光不斷的從那些各色各樣的小吃上掃過，最終定格在了一家鐵板魷魚上。
看着反覆壓在鐵板上燒的魷魚，裴千鹿有些興奮的說：“小夜！我請你吃海鮮吧！”
“……”夜還生的目光這才從那棵聖誕樹上收回來，落在裴千鹿口中的海鮮上時，眉頭微皺的說：“不夠新鮮。”
“魷魚就是要這樣吃才好吃啦！”裴千鹿不由分說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往那家鐵板魷魚的位置拉去，對着老闆揚起手比劃着說：“老闆，給我來四串！”
夜還生將自己的手腕從她手中抽離，裴千鹿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臉頰上頓時爬上了一抹紅暈。
夜還生嘴上說著魷魚不新鮮，但身體卻無比誠實，兩人四串又四串的吃了三次后，裴千鹿覺得自己都有點小飽了，問夜還生還要不要的時候，夜還生一臉淡漠的說了句：“可以來八串。”
“……”裴千鹿汗顏，又讓老闆加了八串。
老闆樂呵呵的正做着，兩個臉色蒼白，眼窩深陷的男生走了過來，聲音也沙啞的不像話：“老闆，二十串魷魚。”
話音剛落，另一個男生又說：“能快點嗎？我們餓的不行了。”
裴千鹿覺得這聲音聽起來很古怪，便側過臉去看，才發現那兩個男生的樣子也很奇怪，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模樣。
她眉頭微皺的將目光落到夜還生身上，伸手輕輕的碰了碰他，低聲喊：“小夜。”
夜還生的目光這才落到她身上。
裴千鹿踮起腳，抬手擋在嘴邊，低聲耳語的問：“這兩個男生看起來不太正常，會不會是妖怪？”
夜還生看都沒看那兩個男生一眼，就肯定的回答：“不是。”
“呃？”裴千鹿再次看了看那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側過臉來看她，視線對上的時候，裴千鹿微怔，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男生的雙眸很無神，像是沒有焦距一樣很渙散，配上深陷的眼窩和蒼白無血色的臉，說不出的詭異。
裴千鹿收回視線，無意間又瞥見旁邊賣果汁的店鋪前站着的一個女生，神情看上去跟那兩個男生很像。
深陷發黑的眼窩，蒼白到有點發青的臉色，雙眼無焦距，可身上卻穿着很時髦的衣服，頭髮也梳的很精緻。
怎麼回事？
如果不是妖怪的話，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裴千鹿回過頭，小吃街上來往的人很多，其中也夾雜着一些跟他們一樣狀態的人，明明穿着乾淨精緻，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幾乎是如出一轍。
“小夜。”裴千鹿有些心慌的拉了拉夜還生的衣服，擔心地說：“這裡好像有古怪。”
“才發現嗎？”
“誒？”裴千鹿一驚。
夜還生接過老闆遞來的魷魚，風輕雲淡的說：“是那棵聖誕樹引起的。”
“呃？”裴千鹿望向不遠處的廣場中間的聖誕樹，她看不出那棵聖誕樹有什麼不同，卻因為夜還生早就知道了但無動於衷的態度而感到惱火。
“你既然知道是那顆聖誕樹有問題，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吃魷魚！”
“為什麼不能有心情在這裡吃魷魚？”夜還生反問，淡漠道：“我又不是驅魔師。”
“……！！”裴千鹿不想跟他爭執，直接轉身向那棵聖誕樹的位置跑去。
夜還生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魷魚，在看向那兩個男生時，那兩個男生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洛在他手中的魷魚上，一雙無神的眼睛裡隱約充滿着渴望。
“給你們吧。”夜還生將魷魚遞給他們，那兩個男生立即伸手接過，連謝謝都來不及說一聲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魷魚他們吃掉了，帳算在他們身上。”夜還生說完轉身就走。
“誒……”老闆本來想說些什麼，但看着那兩個狼吞虎咽的男生，又閉上了嘴。
裴千鹿越靠近那棵樹，就看見了越多的神情怪異的人，他們大都是在那顆聖誕樹附近稍作停留的人。
裴千鹿看着一個個面色僵硬發青的人，只覺得脊背襲來一陣涼意，頭皮發麻，心裡發涼，卻不得不咬緊牙關鼓起勇氣繼續向前。
不少店鋪前都有這種面色怪異的人在狼吞虎咽，他們就好像餓了很久都沒吃過東西一樣，完全不顧形象，就連油漬弄到身上都不管。
“靈氣……”一道枯槁的聲音傳來，裴千鹿渾身一僵就停在了原地。
此刻她與那顆聖誕樹的距離不到十米，前方迎面走來的人幾乎都是面色慘白髮青的。
“比生氣更加誘人的氣息……”那道枯槁的聲音充滿了渴望，“在靠近一些！讓我感受到更多！還想要更多……”
“……”是那顆聖誕樹在說話？！
裴千鹿吃驚的瞪大眼睛，看着那顆聖誕樹。
聖誕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也有些吃驚的問：“小姑娘，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裴千鹿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鼓起勇氣的再次邁動步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棵樹，“你對那些人做了什麼？”
“你果然能夠聽見我說話。”聖誕樹問：“你是在問我嗎？”
“你吸食了他們的生氣？”
“靠近一些……在靠近一些……”聖誕樹那枯槁的聲音顯得有些興奮起來，“讓我吸食你的靈氣，我就不需要他們的生氣了！人類的生氣跟你的靈氣比起來簡直弱爆了！”
難怪那些人的樣子怪異的就像行屍走肉一樣，原來是被這棵樹吸食了生氣！
如果將它砍斷的話——
裴千鹿兩邊看了看，並沒有可以用來砍樹的東西。
這時，地上有幾道細水柱迅速馳向聖誕樹，順着它的樹身纏繞而上時，聖誕樹突然發出驚慌的質問聲：“什麼東西？！水？！小姑娘，是你乾的嗎？！”
裴千鹿有些驚訝的看着那幾道水柱，回過頭就看見向這裡走來的夜還生。
他一隻手指在輕輕擺動的操控着水柱，冷漠的回答道：“讓你知道是誰幹的，又能如何？”
“可惡！！”聖誕樹發出懊惱的聲音，樹身瞬間開始猛長。
周圍路過的人嚇了一跳，都驚叫着紛紛逃似的跑開。
夜還生走到裴千鹿身邊，一道水柱纏繞着樹榦圍成一圈，夜還生的手指輕輕一勾，水柱就像刀鋒般鋒利的將變粗了許多的樹身給分割成了兩截。
“啊！！！！”聖誕樹發出慘痛的叫聲，上半截直直的向下倒來。
“快散開！散開！！”
“快跑！！！！”
“救命啊！！”
……
路人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響起。
小吃街上滿滿當當的人，那棵聖誕樹剛剛變得又高又粗壯，這樣砸下來恐怕要損壞不少店鋪是小，這麼多的人肯定也會死傷不少。
裴千鹿立即大喊一聲：“小夜！！”
夜還生操控着幾道水柱將巨大的樹身接住，沒讓它砸下來。
“想救他們？做夢！！”聖誕樹發出憤怒的低吼。
地上的樹樁開始不斷吸食附近人類的生氣，裴千鹿幾乎都能看見那些人身上有一縷縷的氣息飄向樹樁，樹樁中間又有嫩綠的新芽開始生長。
空中巨大的樹身猛然用力的向下壓下一段距離，一間店鋪的房頂受到破壞，殘磚碎瓦砸了下來，路人們則又被嚇的紛紛尖叫起來。
那些店鋪的老闆們也顧不上攤子，從店裡出來就跟着人群逃跑了，但還有一群人卻像是丟了意識一樣，根本察覺不到危險，依舊在一些店裡猛吃猛喝。
這些人身上的氣息仍舊在一縷縷的飄向樹樁。
裴千鹿擔心的說：“小夜！樹樁還在吸人的生氣！”
夜還生走向樹樁的時候，一道略帶嫵媚的溫潤男聲從他們後方傳了過來：“先生是想一把烈火燒了它嗎？在這裡用這種方法，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夜還生駐足，裴千鹿回頭，見到來人時，驚艷的瞪大眼睛。
南梔嘴角掛着一絲淺淡的笑意，目光落在裴千鹿身上時，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又見面了。”
裴千鹿趕緊打招呼道：“南梔先生……”
南梔向夜還生走去，“在下一向對花草樹木頗有研究，處理這些不聽話的小妖，在下也自有一套辦法，不知先生可否交給在下處置它？”
夜還生眯眼，顯然不太喜歡這個長相頗有些中性化的男人，特別是南梔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他覺得很噁心。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香味。
不過夜還生對奇花異草店的老闆是略有耳聞的，雖是個妖，但也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害人類的事情，一直本本分分的開着花店。
夜還生側身，算是許了。
南梔從他身邊經過時，嘴角勾起神秘的笑意，輕聲說：“多謝先生信任。”
南梔走到樹樁前蹲下，伸手輕輕撫在樹樁上，嘴裡喃喃的念着咒文，樹精頓時發出痛苦的嚎叫聲，浮在空中的樹身逐漸縮小，樹樁也漸漸變小，上面發出的嫩芽也枯萎掉了。
很快，空中變小的樹身飄回來與樹樁相接，還在不斷的縮小，直到縮小的不過一公分高時，南梔才伸手將它拿起來，“現在種在花盆裡剛剛好了。”
南梔拿着那顆迷你小樹準備離開的時候，裴千鹿有些好奇地問：“南梔先生，它不會在變成妖怪了嗎？”
“放心。”南梔沒有確切的回答她的問題，從她身邊走過時又邀請道：“期待能再次與你在在下的花店內相見。”
“……”裴千鹿微怔，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的背影。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南梔先生……
他仍舊是那一身復古至極的長袍，垂在胸前的粗辮子長度到了大腿，金絲邊框的掛鏈眼鏡，透着幾分神秘和嫵媚的眼睛，簡直好看的不可方物。
特別是他身上的氣息。
裴千鹿覺得那氣息像木香，又帶着幾分茶果香，很好聞。
“眼珠子都快粘在他身上了。”夜還生提醒道：“喜歡看的話，可以去他的花店慢慢看。”
“……”裴千鹿尷尬的收回視線，反駁道：“我只是覺得南梔先生很特別而已！”
“特別人妖嗎？”
“……是神秘啦！”
“神秘的人妖？”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兩人離開小吃街沒一會兒，就有好幾輛警車以及消防車往小吃街開了過去。
裴千鹿找了一家西餐廳，兩人一起進去坐下後點了兩份牛排和飲料。
雖然發生了一些意外，但是和夜還生一起吃飯的時候，裴千鹿還是很開心，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跟一個人過聖誕節。
她和夜還生兩個人的聖誕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