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警官與犯人
1
“呃啊啊……”
瑪蒙睜開眼睛，身體終於恢復完成，感官也開始重新運作。
銀塔和洛斯忒仍在纏鬥着，都無心注意自己，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靈結沙漏，我的靈結沙漏……”
神器靜靜躺在角落裡，旁邊是燃燒的空洞車殼。瑪蒙撐起身子，向那邊跑去。
只要拿到了神器，從這裡逃跑絕對沒有問題。而一旦自己有機會進食，不久之後就再沒有人能威脅自己！
我瑪蒙絕對不會在這裡倒下！
轟！
雷聲一般的震響在房梁間回蕩，瑪蒙突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左腳腳踝上是一個大洞，地板上則出現一個小坑。
是槍擊，毫無疑問是槍擊，而且不是這個世界裡那些像燧發槍一樣的落後玩意！
“是誰？！”但是房樑上並無回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的人影。
他伸手抓起旁邊的汽車殘骸，正欲揮臂丟去，第二聲槍響響起，肩膀立刻脫力。
沒有槍口火光？怎麼可能？
既不會反光，射擊時也沒有出口火焰，難道這個射手能完全隱藏自己？
細微的聲響突然鑽入了瑪蒙的耳朵，他立刻轉頭看去，空曠的一處地板上，一個小物件閃着光。
“找到你了！！”
“糟糕。”
這個怪物，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竟然能聽到彈殼落地的響聲？！瞄準鏡里燃燒的汽車殘骸飛速放大，然而房樑上根本無處可躲。
水泥樑柱彷彿被孩童踢碎的積木一般斷裂了，晴嵐險之又險地在最後一刻躲開，與斷壁殘垣一同向下落去。地面距這裡近十米，要是能掌握平衡還好，但這樣自由落體自己不知道會摔成什麼樣！
“晴嵐！”
“豬腦袋？！”
艾德飛撲上去，在接住的瞬間被砸倒在地。
“嗷……我的手，肯定斷了……”
“你救了我？”晴嵐看着自己身下的艾德，滿臉驚訝，“我可是連續三次差點謀殺你哎！”
“你想殺誰是你的事，但我想救誰，也是我自己的決定吧……”他疼得倒吸一口氣，“總之，能不能請你先起來……”
“你這傢伙的腦袋構造真是匪夷所——”
“喋喋不休的蟲子！為什麼不能乖乖去死！”
瑪蒙巨大的陰影突然遮蔽了二人，他手上舉着環抱之粗的鋼筋，猛然向兩人砸下。
洛斯忒回過頭去，冷哼了一聲。艾德則一把將晴嵐摟在自己身下，緊緊閉上眼睛。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德心臟狂跳，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傳來的只有背上的溫熱感覺。那是瑪蒙的血，飛來的斬刀將鋼筋連同他的左臂一齊砍斷，斷面上鮮血如泉涌。
“你還有功夫照顧同夥啊。”
洛斯忒失去了武器，銀塔的軍劍立刻化作流光，直刺而去。
金屬摩擦尖嘯，預料外的手感讓銀塔為之一驚。洛斯忒的衣袖被劍刃切開，露出了下面的真容。
“你的左臂……”她看着對方抬起格擋的手臂，“你的手怎麼了？”
“不要對敵人抱有憐憫，戈文諾爾，”洛斯忒一翻手臂將銀塔右手鎖住，“因為敵人不會用同樣的溫柔回敬你。”
她右手掐住銀塔的脖子，將她砸在牆壁上。銀塔想要反抗，但自己手腕上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軍劍從指尖滑了下去。
“格里蒂！”艾德立刻沖了上去。
“哼，”洛斯忒看着向自己這邊跑來的人影，“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她腳尖一挑劍身，踢在劍柄上，軍劍彷彿離弦之矢刺向艾德。他當然躲不開，但是身後傳來了轟響，軍劍在空中被擊中而落向了一旁。
“對不起大小姐！”晴嵐放下步槍，“那是我欠他的。”
“看來你對管理隊伍，不是很在行啊……”
銀塔一腳踹在洛斯忒腹部，喉前壓力減小她立刻趁機掙脫。
“真是頑強。”
失去了武器的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拳腳相加，軍用格鬥術和飽經考驗的殺人技巧來回切磋，一步走錯就會有人崩盤。
“格里蒂！”
“別過來！”
“這一次我贊同，你過去就是送死，離她們遠點豬腦袋！”晴嵐半跪在地上，再次抬起槍，“走開點，你妨礙到我瞄準了！”
“我不會讓你射擊督——”
“真是夠了！！”
狂風般的怒吼突然在場上席捲，頂棚玻璃彷彿固態的浪花一般被震碎了，雨一樣落下，扭斗中的眾人紛紛停止。
那是瑪蒙，他已經不止是怒不可遏，那渾身的肌肉都在怒火下燃燒！不顧還在滴血的左手，他猛地甩出剩下半截鋼筋，炮彈似的直直朝艾德飛去。
擊中前的瞬間他被拉開，晴嵐和他一起倒在地上：“這次算你欠我的，下次我要殺你的時候不準逃跑。”
“我說夠了，聽不懂嗎！！”瑪蒙猛踩地面，整座工廠幾乎在一瞬間顫抖了一下，“我受夠了！欺騙、玩弄、漠視……去他的逃生！我要你們今天全都死在這裡！！”
他高舉右手，掌心中是大放光芒的靈結沙漏。
2
“糟了，休戰，先讓我去解決那個！”
“少說，多做。”洛斯忒已經沖了出去。
“我來給你支援，大小姐！”
晴嵐以不可置信的速度退匣換匣，不到半秒新子彈已經入膛。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高速接近，後方的狙擊手則已經扣動了扳機。瑪蒙此時挑戰這些人是極其愚蠢的決定。
艾德，此時是這麼想的。
“都給我，滾開！！”
槍口的制退器噴射出火焰，足以擊穿牆壁的子彈拖着扭曲的空氣向瑪蒙飛去。
他身後的水泥柱邊緣破碎了一塊，子彈打偏了。
“晴嵐，你怎麼會——”
奔襲中的督軍突然悶哼一聲，腳下一軟，狼狽地翻滾着摔倒在地。
只有洛斯忒抵達了目標，她騰空躍起一擊膝擊頂在瑪蒙下巴上，後者連着踉蹌兩步卻沒有倒下。洛斯忒還想追擊，但剛想行動，身體卻不聽使喚一般停頓了。
“到底怎麼回事，大家怎麼都——”艾德正疑惑着，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啊啊……喘不過氣……”
血管、骨骼、內臟，彷彿有一隻滾燙的鐵手將它們攥緊在一起，皮膚髮涼，體內卻燙得像是烙鐵。
“‘灼心妖火’！從我那無法控制的怒火中產生的獨特天賦，好好體會吧，既然惹得我這樣憤怒，就要承受憤怒本身帶來的後果！”
“這傢伙，”銀塔強忍着想要爬起，但是每多動一下痛苦就增加一分，“怎麼能力全都是精神攻擊……”
晴嵐光是握住槍就已經拼盡全力：“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比較丑吧……”
“你的天賦能力也進步了，”洛斯忒面無表情，“把你變成這樣真不知道是對是錯。”
“我就是我，我的存在沒有什麼對與錯！”
談話間，洛斯忒突然行動，那般速度簡直不像是受到了影響。
“再過幾秒鐘，我就能適應你的天賦，你真的覺得自己有勝算嗎？”
“然而我不需要幾秒鐘！”
他猛揮靈結沙漏將洛斯忒打飛數米，在她重新衝上來之前將神器高舉在手，大聲吟唱：“碾碎並凝練靈魂的無底沙漏，用你的神力響應我的請求，扭轉我眼前這些敵人的勇敢靈魂吧！”
“糟了，咳啊……”
剛剛勉強站起的銀塔身軀一顫，軍劍叮噹落地，整個人失去力量跪倒下來。
靈結沙漏中活化的光帶立刻行動，比起絲綢它們更像是蜿蜒爬行的毒蛇，無聲而迅捷地刺向眾人的胸口，而它的效果遠比毒液恐怖。
“這是，什麼……”晴嵐的手顫抖着，步槍落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
艾德正說著，晴嵐突然身體一軟向後倒下，他連忙伸手扶住。
她彷彿中邪一般雙目無神，死死盯着空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縱使牙關緊咬，臉上的恐懼之色也無法被隱藏半分。
狙擊手總是有着最強的心理素質，但在靈結沙漏面前，這反而是弱點。只要是正常人，勇氣總是大於恐懼的，越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就越是如此。然而現在支撐他們戰鬥搏殺的內在動力，卻成了刺向心臟的刀刃。
“全都給我跪下吧，跪倒在自己的恐懼中！跪倒在那無底的黑池裡，然後被自己溺死吧！”
“呃嗯……”銀塔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掙扎着保持神志，滿頭大汗。
“哼哼哼，反抗，無論怎麼反抗都可以，但夢魘決不會因為第二次出現而變得溫和！”瑪蒙走了過去，這一次眼中沒有貪慾，只有滿滿的恨意，“上一次你逃走了，現在呢，現在誰能來救你？”
瑪蒙抓住銀塔的頭將她提了起來，後者兇狠地盯着他，但身體顫抖無法反抗。
“現在你還能跑到哪去？”
“錯了……我沒有逃走，”銀塔抓着瑪蒙寬大的手掌，露出勉強的笑容，“上次跑掉的……是你。”
“那就看看你的骨頭硬還是嘴硬！”
他張開大口，兩排沾滿血污的利齒向銀塔脖頸咬下。光是合上他的嘴，就足夠把整個胸膛以上的部分吞入嘴中！
“格里蒂！”
“她的命是我的。”
兩隻手突然出現在瑪蒙下巴上和額頭上，脖頸里傳來什麼東西斷裂的脆響。瑪蒙魁梧的身軀踉蹌一步，鬆開了抓住銀塔的手。
短暫的停頓並沒有持續很久，他扶住自己的腦袋反方向一撇，頸椎迅速複位。
“為什麼，為什麼？”那臉上儘是不可置信和憤怒，“為什麼你這傢伙還能行動！”
“為什麼我不能行動？”
她用雙腿夾住瑪蒙的脖子，一扭身子將他摔倒在地，緊接着抓起旁邊的軍劍插在他喉頭上。
“我親眼……看見，光帶，鑽進你身體……”
“將勇氣扭轉為恐懼嗎，”洛斯忒不再微笑，“你還真是選錯了對象。”
“那就，加大功率！”瑪蒙扯下軍劍，重新抓住靈結沙漏，“無底沙漏，往他們的心裡直接灌入恐懼，摧垮他們的心智，撕破他們虛偽的面具！”
又來了！紫色的光帶再次釋出，穿透了洛斯忒的胸膛再撲向晴嵐和銀塔，它們彷彿有生命，鼓動着將什麼東西注入了她們身體。
“不……”銀塔一拳砸在地上，苦痛使她面龐猙獰，很快自己就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這不行，我……呀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不要！”
晴嵐的意志幾近崩潰，她在空中揮舞着雙手，但是心中的恐懼可不會因此被打散。
連洛斯忒也後退了兩步，一隻手抓着頭，微微俯下了些身子。
這不怪她們意志薄弱，神器的攻擊本來就不是凡人能承受的，一般人此刻早已崩潰奔逃甚至自盡了吧。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艾德將晴嵐摟在懷中，輕輕撫摸後背，不斷地出言安慰。
怎麼辦，靈結沙漏的攻擊根本無法防禦也無法躲避，只要被捕捉到就束手無策。
連洛斯忒也快不行了，那只有——
“——靠我自己了。”
他咬了咬牙，明知自己哪怕一丁點勝算也沒有，還是站了起來。
但在那之前，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袖口。
“晴嵐，你……”
“大小姐……呃嗯……讓大小姐來，”她面色極差，但語氣堅定，“大小姐，不可能，落敗……”
像是回應這承諾一般，遠處，洛斯忒直起了身子。
“夢魘這種東西，不會因你的意志而變化，”她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後抬起頭，“但日復一日地煎熬其中，早晚會習慣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