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槍的主人
1
不是沒有人從這裡經過，而是從這裡經過的都死了！
連洛斯忒都無力抵擋的絕殺陣，量產的重型狙擊步槍，這世界上有沒有能擋下這狙擊的東西存在都是未知數。
恐懼，就像“死亡”這兩字被烙鐵印在心臟上一般，刺痛的恐懼震顫艾德的神經。
躲在內牆上的克萊趴伏着，看到艾德表情的那一刻他不自覺地笑了，身為掠食者的快感牽動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逐漸用力。
“小子，這次不會有人來救你了。”
槍口爆響，被空氣摩擦燒紅的子彈帶着微小的電弧，貫穿了通路上的一切。牆壁被擊穿，地面被打碎，砂塵飛揚，無論是誰被打中都必死無疑。
“……嗯？”
但是沒有打中的話，威力再大都沒有用。
艾德眨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上一刻自己還等着被狙擊，怎麼現在就躲在掩體后了呢？
一隻手捏在耳朵上，接着傳來疼痛，他一下子知道身旁是誰了。
“智商低、心智不成熟、牆頭草、基佬、不要命的白堊紀死豬單細胞三葉蟲腦，終於讓我逮住你了！”
“嗷嗷嗷嗷！等下，我錯了，啊呀呀呀呀！”
在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並幾乎把耳扇擠壓成一毫米厚的薄餅后，晴嵐終於解氣地鬆開手，她捏得自己手指都發紅了。
“敢闖進這裡你也是有膽量，那個督軍不是下令鐘樓的人不準經過這裡了嗎？”
“啊……”艾德想想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可能正好是那時候自己錯過了命令吧。
“不過多虧了你，我確認了克萊所在的位置。對於彈藥，他可是比我還要吝嗇。”
在她身前的沙地上，用手指畫著一張簡易結構圖，每個標註出來的點都記錄著已經開過火的狙擊手。
“利得至少根據我的槍複製了五把出來，實彈槍械的結構簡單，照着模具製造根本不難。不過我特製的電磁加速器他估計連拆都不敢拆，再加上工藝問題，能發揮原來威力和精度的只有克萊手上那把原版。”她掏出一把火銃出來，遞給艾德，“去，朝克萊的方向開一槍。”
“我嗎？這玩意怎麼用我都不知道啊！”
“扣扳機就行了，上吧，要是被打死了就當是為背叛贖罪了。”
“？？？”
“上啊！”
晴嵐一腳把艾德踹了出去，銃露出掩體的瞬間就被子彈擊碎，他連忙抽了回來。
“ok，又鎖定了一個，就差一個了。”
“你是拿我在試方向？！”艾德甩着被震麻的右手，“我的命就這麼賤嗎！”
“抱歉抱歉，但是你看，我也指望不了別人啊，你自己看塞拉有多‘忙’。”
艾德抬起頭，高牆上不斷有四肢凍成塊的傭兵掉下來摔成碎片，火焰、狂風、雷電燈光秀一樣爆炸着，時而還摻着兩句“讓開，滾去傻大個那邊擋路去啊！”“超過我，你想都不要想！今天我贏定了！”
“太久沒看見她這麼有幹勁了，連苦心經營的形象都快崩壞了。”晴嵐撇撇嘴，一隻手搭在艾德肩膀上，“所以現在只能指望你咯，加油啊白堊紀死豬單細胞三葉蟲腦袋。”
“苦心經營？那她以前是什麼樣的？”
“等見到依歐你就知道了，現在，閉上眼睛。”
“啊，為什麼？”
“就像坐過山車的時候閉上眼睛一樣，雖然沒什麼實質性的改變，但……”晴嵐突然手上用力一推，“可以不那麼害怕點。”
艾德視線突然一晃，後腦一涼，遠處槍聲爆響，又緊接着被拽回來。
身旁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洞，他摸着左側被燒焦了一點的頭髮，嚇得渾身僵直。
“謝謝你的無私奉獻，國家不會忘記的。”晴嵐在自己的簡易地圖上畫上最後一個標記，衝著艾德微笑，“這句話沒變成墓志銘真是太好了呢！”
“嗯、嗯……那我真是，謝謝你哦……”
這傢伙看上去笑得燦爛，果然還是為自己跑去格里蒂那邊生氣在吧！
相比之下，那時讓自己脊背發涼的笑容顯得那麼的含蓄、溫和……
“接下來怎麼辦，我可算不上戰力，你也沒武器了。”
“誰說沒武器了。”晴嵐把手伸進裙子里，再拿出來時，掌心中多了一把十厘米長的袖珍手槍，“只有五發彈藥，本來是當作益智玩具帶在身上的，誰想到真有用上的時候。”
艾德心想誰會把一把裝滿彈藥的手槍帶在身上當“益智玩具”啊。
“再說了，他拿着我的槍，用我的子彈，打我的腦袋，你覺得我忍得了嗎？”
一般人都忍得了吧？
2
晴嵐脫下外套丟了出去，在露出掩體的一瞬間，幾個大洞將它貫穿，扯着它改變方向破布般落在地上。
“啊呀，只要一離開掩體，無論什麼東西都會落到那般下場，這狙擊陣還真是嚇人啊。”晴嵐一邊開保險上膛，一邊惺惺作態地大聲放話，“不過有件事真是令人介意，克萊，傭兵中的王牌射手，第一槍……不是你開的吧？”
狙擊鏡后的克萊皺了皺眉頭，這個丫頭想幹什麼。
“我的狙擊槍世上僅此一把，我之外的人用起來不熟練也很正常，畢竟你們之前從未摸過這麼先進的東西對吧？”
“喂，你在幹什麼？”艾德連連擺手，壓低聲音警告，“你把他們惹急了，對着掩體多開火幾輪也不是打不穿啊！”
“閉嘴，好好看我表演。”晴嵐繼續大放厥詞，“對不起對不起，可以理解，這不是你們的問題。不過，真正令我意外的是你啊克萊，上次開火的時候，你卻是反應慢的那個，不對嗎？”
“……！”
克萊旋轉上膛開火，子彈打在掩體上，削去了半米厚的堅硬水泥。
“別這麼急着發脾氣嘛，我都還沒說是哪一次呢。我出現的時候，豬腦袋出現的時候，最近的這一次，你都不是第一個開火的不是嗎？人稱矢無虛發的克萊，對於陌生槍械的熟悉程度，竟然不如手下臨時訓練起來的嘍啰。”
槍響再起，掩體的邊角炸開，已經幾乎沒有多少能擋在晴嵐和子彈之間。
“喂喂別說了，再這樣下去掩體就扛不住了！”
“如果我根本沒打算靠掩體呢？”她直起身子，向前走了兩步，“靠傾泄子彈表達不滿嗎，這樣的行為和摔東西然後大哭的孩童沒什麼區別吧？對於一個躲在狙擊鏡后的小屁孩……我說，你打不中我。”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晴嵐竟然主動從掩體內走出去了！主動暴露在六座重型反器材步槍的槍口下！
“找死！”
所有狙擊手都瞄準上膛，致命的子彈填入撞針前，彈頭直指少女頭顱。
艾德不知道晴嵐在幹什麼也不理解，他只知道下一瞬間她就會死在自己的槍口下。他動身想要衝出去，晴嵐絕不能成為下一個洛斯忒。
啪。
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動作都被打斷了，被一聲清脆的響指。
晴嵐高舉着打完響指的左手，食指轉向，指着內牆上的一角。
“啊，我聽到了，最早完成上膛動作的人是我左手邊的這位！然而你，克萊，你又輸了。”
被指着的狙擊手看着手上的步槍滿臉疑惑，明明他甚至沒把子彈填進去呢。
“如果這是一場比賽的話，你已經輸了幾次了克萊？三次？四次五次？或者說，”她壞笑着，微微偏過頭，“面對自己的手下，你根本連一丁點勝率都沒有呢？”
槍響轟鳴，電弧閃過，晴嵐耳邊的空氣殘餘着熱量，身後的掩體被擊出大坑。
她根本不為所動，就好像從耳邊飛過去的只是一隻鴿子：“這已經是第三次為了發泄情緒開火了吧，看來這次守城戰的劣勢讓你壓力頗大啊，這種心煩氣躁的人是駕馭不了我的槍的。”
克萊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握着槍把的手青筋暴起。
“我可以打賭，”身着白色制服的少女自信笑着，點了點自己的眉心，“你的下一發子彈，打不中我的腦袋。”
克萊終於喊話了：“你覺得我會中你那拙劣的激將——”
“哦不對，跟你打賭也沒用，就算開火了也是你的手下先打中我，你永遠慢他們一步。”
“都別動！她是我的！”
槍膛聲響起，他屏住氣息，準星死死鎖定了少女的眉心。我倒要看看，在這個距離內你能怎麼躲子彈！
艾德這次是真的急了，他掌握着時機準備撲倒晴嵐——如果晚了將功虧一簣，如果早了那兩個人一起死，但自己該怎麼知道克萊會什麼時候開火？！
這時候，他看到了晴嵐背在身後，握着槍的右手。
她在幹什麼，食指、中指、無名指……
砰！
槍聲如雷鳴突然爆響，艾德剛剛走神了，他根本沒掌握到時機，他晚了！
“晴嵐！！”
“幹嘛？”
“……什麼？！”
不敢置信——晴嵐安然無恙。
所有人都愣了，連克萊都沉浸在震驚中，她躲開了？！她躲開了子彈！不，不可能，那就是自己打歪了？這也不可能，自己不可能在這個距離下還打不中目標！
克萊慌了：“我不可能打歪，這是幻術！”
連穿越者獵殺者在這種子彈前都無力躲閃，她一個孱弱的狙擊手憑什麼！
“幻術？那種東西我才不需要。我說你打不中我，那你就連我的一根頭髮都擦不中。”
“不可能！這次不會讓你僥倖了。”
他重新握上步槍，但這一次，心裡那種對於結果的篤信消失了，剛剛的失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晴嵐，你別太冒險了吧……”艾德提醒道。
“安靜點。”
她的手指又動了，這次是反着來的，無名指、中指、食指……
砰！
又一個彈坑出現在掩體上，沙塵飛濺。
晴嵐擺着手：“咳咳，因為打不中我所以想用塵土嗆死我嗎？”
又打歪了，怎麼可能？
狙擊手們也覺得異常，克萊作為領袖也許不如艾雷德，但是作為射手應該是無人能敵，怎麼會接連失手呢？
難道這個丫頭真的能操控自己的槍嗎？
克萊看着自己的手，覺得自己活在一場噩夢裡，他從未想過握着武器的自己能感覺到這般無力。
“拿着我的槍還想打我？真是天大的笑話！”晴嵐嗤笑着，“那可是我的槍，就像米爾繆爾之於索爾、Excalibur之於亞瑟、三叉戟之于波塞冬，無論握在誰手裡，都是我的武器。”
過於唐突的事態讓在場的人全都一頭霧水，只有艾德能從後面看清晴嵐的狀態。
克萊不太可能打歪，晴嵐也沒有撥開子彈的能力，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但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為什麼要打手勢？那手勢究竟有什麼意義？
艾德看着自己的手指，學着她一根一根地豎起，然後有節奏地放下……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傻了，晴嵐每次這麼做就會有奇迹發生，但自己來回扳弄手指只會顯得無聊，這動作就像是在——
讀秒一樣。
讀秒?
克萊每次開始動作，她就會動手指，每次她動手指，就會有槍響。
艾德突然明白了，晴嵐不是在打手勢，她在讀秒，她在計算克萊從上膛到瞄準到扣動扳機的時間！
從自己出場開始，她讓克萊開了兩槍，那不僅是在確定方位，同時也在記錄克萊使用槍械的熟練程度，上膛這一系列的動作機械而恆定，而她將這個恆定的時間死死地記在了腦中。一次只能記住一個人，所以她才用激將法騙克萊單獨狙擊！
但是，知道這時間有什麼用？知道這時間最多知道克萊什麼時候開火而已，現在兩者距離不過十米，開火也……
等等，距離只有十米，意味着子彈飛行時間基本可以忽略，意味着彈道基本可以確定為一條直線，意味着……
不會吧，艾德看着晴嵐的背影，他原以為她是只自信、毒辣的小惡魔，但自己對她有些改觀了。
她站出來，好讓克萊的彈道始終經過自己的眉心，一旦知道了彈道的位置，再加上她讀秒算出的彈道產生時間——
這個小惡魔根本不是自信，是自負！比明知鋼絲下是萬米深淵刀山火海，還敢踏上去的平衡大師還要自負！還要自負百倍千倍！
她用躲的！
僅僅是想到，艾德便感覺雙腿發軟頭暈目眩——這個少女，她自負到敢卡在扳機扣下而子彈還未出膛的瞬間，用肉身躲避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