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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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得渾身顫抖，赤裸裸的恐懼，像是狂舞的妖魔般在他意識里嘶叫。
這是噩夢，這絕對是一場噩夢！死人復生，厲鬼尋仇！
那隻手鬆開，利得落地后連滾帶爬地退開數米，這種時候沒有人會責怪他有失風度。
黑色鐵像發出凄厲的聲響，向撕裂它的那隻惡鬼發出抗議，少女破繭而出，穩健地落在地上。凝結的血結碎成粉末灑落一地，衣衫襤褸，身體卻完好無損。
“不可能，”銀塔睜大着眼睛，忘了行動，“不，也不是不可能……”
獸化瑪蒙恐怖的癒合力她記憶猶新，只是沒有想到，看似白凈優雅的洛斯忒竟然有着相同程度的能力。
艾德跌坐在地，他的震驚絲毫不遜於被抓住的利得。
自己親眼看着她的心臟被子彈貫穿，她的喉嚨被劍切開，她的血灑遍戰場，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還活着？！
這已經說不上慶幸還是害怕，只是單純的震驚挑戰着他的認知。
洛斯忒閉上眼睛，呼吸着鐵棺外的空氣，玫瑰花瓣落在她手上，她眼中的赤紅慢慢消減。
“真是令人失望啊，你的狙擊陣。應該讓晴嵐再增強一下威力了。”
“再增強我的肩膀就散架了！”晴嵐抱着槍，坐在一邊，“順便早上好，大小姐。”
“睡得還好嗎，”塞拉抱着雙臂，會心地笑着，“早飯已經準備好了，用最新捕捉的獨家食材烹調，零分熟百分百新鮮，全市僅此一份，‘絕望的穿越者’。”
但丁微微頷首，向主人表達敬意。
艾德卻懵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是一副‘久等了’的樣子？這些人難道一早就知道洛斯忒沒有死，串通好了蒙自己的嗎？
銀塔看他的表情，原來艾德也被蒙在鼓裡，他沒有騙自己。
但是這局勢就糟糕了，獵殺者本人未死，算上她，自己這邊就從劣勢變成了敗勢！
洛斯忒看向利得：“早餐嗎？哼嗯……不對。”
“哪裡不對？”塞拉和晴嵐對視一眼，“因為講究新鮮營養才做成這樣的，別挑食啊。”
洛斯忒向利得走來，他不敢躲也不敢亂動，僵硬地伸着腦袋，任由對方靠在自己身邊嗅來嗅去，像是被蟒蛇纏住的幼羚。
“呵呵，你們沒聞到嗎？”她一把伸出手，捏住利得的臉，“這個房間里，有謊言的味道。”
謊言？
還沒人想過這個問題，應該說，什麼謊言？誰的謊言？除了你假死之外的謊言？
“放開他，怪物！”
一旁半跪在地捂着傷口的侍者急了，他一抬手放出衝擊波，空氣震蕩着滾去。
“所以，還是有人知道的。”
洛斯忒的身影突然爆開，成群的血蝠在大廳里出現，它們撕碎了翻飛的花瓣，混亂間匯聚於侍者身後。冰涼的手指從後面撫摸着臉頰，讓他打了個寒戰，幸好戴着面具，不至於露出怯懦的樣子。
“我對你，沒什麼好說的。”
“嗯哼，我知道。”她一掰侍者的腦袋，朝向利得，“那對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嗎？”
“少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這樣啊，但你這麼冷漠，那時候不覺得內疚嗎？”
“什、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利得一個人留在家中的時候，利得痛下決心毀掉花園的時候，利得跪在靈柩前失落的時候，”她邪魅一笑，用手捂住侍者的口鼻，“還有，你允許他被卷進這一切的時候。”
“我，我，”他咬着牙關，竭力平穩呼吸，“我為什麼要內疚？”
“哈哈哈，這時候還這麼有毅力真令人佩服！你對家族可以說是嘔心瀝血，你是個合格的後輩……但你卻真不配，為人兄長！”
她摟住侍者的頭一翻手臂，侍者旋轉着騰空而起，而後沉重地摔下，傷口鮮血四濺。
面具落在地上，其他人皆倒吸一口冷氣。
“哥哥？！”
“路瑟爾？！”
侍者爬起來，用袖子擦着嘴角的血。微卷的灰色頭髮，發白的面龐，清秀的五官，所有人都認得他是誰，但此刻大家卻都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死而復生者先是洛斯忒，現在又是路瑟爾·克萊克汀？利得、塞拉都親眼看見他的胸口被洞穿，而後利得又親自判斷他死亡，今夜的荒誕之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只會再問一遍那個問題，”洛斯忒俯視着瘦削的公子，片刻前的溫婉之氣全無，眼神如刀，“——利得，到底是不是穿越者！”
2
路瑟爾終於放棄了抵抗，他笑笑，捂着傷口坐在地上。
“你都這麼問了，不就說明已經知道答案了嗎？”他低着頭，笑容顯得有些凄慘，“是的，利得·克萊克汀根本不是穿越者。”
晴嵐終於忍不住，驚叫出聲：“哈？！”
追逐了如此之久，拉上全城，上百人受傷、死亡，結果自己等人一直在獵殺這個騙子？不僅如此，還被騙子反過來追殺？
洛斯忒嗤笑兩聲，笑着對方，也笑着自己：“這就是這個房間里的謊言，克萊克汀家的謊言。整個獵殺行動，都建立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之上，連我都深深陷入其中。我們追逐着這個幻影，每一步都被提前識破，每一步都詭異而違背常理，就像一場荒誕的鬧劇，我站在台上，卻遲遲沒有發現自己只是個供人觀賞的諧星。”
“不可能！”伊莎貝爾率先否定了，“利得的穿越者身份是各方情報證實的！”
“哦？你怎麼知道的，你問過利得？你知道利得的來歷？你去過地球見過他的父母？還是說你只是拿着被操控的手下從被操控的機構那裡，拿來了幾份早已被事先修改的資料？”
“我……！”伊莎貝爾啞口無言。
但這說服不了艾德：“那不對啊，如果利得不是穿越者的話，路瑟爾，你為什麼這樣告訴我？如果你想要藉此害死他的話，為什麼又要勒令我們不準傷到他？”
“因為這全都是設計好的……”路瑟爾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已不打算隱瞞秘密，“影市，刺殺行動，炸藥，會面，追殺，所有這些早在你們抵達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帝都邊城就是一個巨大的捕獸陷阱，你們就是獵物。”
“那為什麼？如果利得不是穿越者，我們根本沒有矛盾不是嗎？”
“就是啊，你難道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
“可是哥哥，我親眼看見你……”
“你覺得浪費督察署、浪費女皇陛下的精力很好玩？你知道整座城市多少百姓受到了波及嗎？”
路瑟爾的說法解釋不了任何事，眾人質問着，他卻無力回答，只是低頭坐着，顯得愈加瘦弱：“對不起，我只是想救救家族……”
洛斯忒笑着：“呵呵呵呵，你們的問題他答不上來的。”
“那誰能答上來？”
“誰能答上來？”洛斯忒看看眾人，“你們難道就沒發現這個房間里少了什麼人嗎？”
眾人相望，這個房間已經把所有當事人都囊括了啊。
“哥哥……”利得與其他人一樣充滿疑惑，而且更加無助，“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那我送去獵殺者身邊的人是誰？”
原來如此，少了他，少了那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路瑟爾·克萊克汀”。
“就像我說的，這個房間里沒有死人，只有‘謊言’。”
沉重的木棺突然動了，木頭摩擦發出尖細的吱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廳里安靜下來，獵殺者、十三部、克萊克汀家都看着，看着今夜從死亡中逃脫的第三人。
啪、啪、啪、啪……
竟然是掌聲。但不像是慶賀，倒像是嘲諷。
“說得好，現在我知道其他穿越者為什麼會死在你手裡了。”
同樣瘦削的身影從棺材中站了起來，他的身上纏着帶血的繃帶，皮膚髮白，聲音飄忽。他像個半死的幽靈，躲在生前的屍首里對着親朋講話，閉嘴的瞬間，就會化霧消散。
路瑟爾·克萊克汀，木乃伊公子，繼承沒落家室的年輕貴族，下決心拯救失足弟弟的兄長。
人們所知的，關於他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縝密而大膽，內斂而強悍，兇狠而機智，魅惑而冷漠……我真是羨慕你，你的實力，你的才能，我好想佔為己有，你要是為我所用就好了。”
“我也羨慕你啊，”洛斯忒禮貌地回應，“我羨慕你‘不存在’。”
“路瑟爾”從花壇上步下，他深陷的眼眶裡，平時毫無光彩的瞳孔竟然亮着，靈活、明媚、深邃，同時在觀察和思考。他的氣勢隱晦而龐大，和洛斯忒的恐怖壓力不同，你注意不到他，但他卻無處不在。
“我都以為完美無缺了，你怎麼發現的？”
“我沒發現。”
“我不信。”
“我只是向著真相一點一點，堅實而緩慢地行動而已。直到我走出你給我定製的棺槨之前，我都不確信自己的猜想；若不是路瑟爾的肯定，我可能還在懷疑你的存在。”
“然而你卻找到了我，哈哈哈，”路瑟爾搖頭，爽朗地笑，“僅僅靠着‘一點一點堅實地移動’，做到了所有人都在做，卻沒有人成功的事情，你知道這有多麼的恐怖嗎？”
“沒有這麼誇張，”洛斯忒歪歪頭，“你也算不上天衣無縫。對於一個想抹消自己存在的人，活在靠紙質檔案記錄一切的時代，有些舉步維艱吧？”
“啊，終於，終於有人能理解我的痛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雇傭整個國家砍光整座大陸所有的樹，這樣就再也沒有一張紙能記錄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海德’嗎？”
“路瑟爾”笑笑，突然捏住自己下巴旁邊的一角，接着將整張臉和頭髮都揭了下來，稜角鮮明的英俊五官和黑色的短髮暴露在眾人視野中。他呼吸着，好像此生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肺和口鼻；他平舉雙手，像是癱瘓病人重獲行動的能力。
“既然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那是時候做個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叫‘海德’，我是個Crossover，同時也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