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改變
1
“豬腦袋，豬腦袋，出來吃晚飯了，一天起碼要吃一頓飯吧？”
晴嵐敲着他的門，等了一會，竟然沒有人回應。
提前休息了？這幾天不吃不喝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這傢伙不會是生病了吧？
“怎麼了，感覺不舒服嗎？要我和塞拉說一聲嗎？”
還是沒人回應。
“那我進來了哦。”
她推開一條縫，發現房間里黑着，床上似乎躺着個人影。
這傢伙真的病了啊？生病的豬是什麼樣的，自己還沒見過呢。
晴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用手捻住被子一角，壞笑着，想要狠狠地嚇他一下。
“豬——腦——袋！！”
整個被子被突然掀起，露出下面的病……病人呢？
空的？床上是空的？晴嵐連忙點亮燭燈，房間亮堂起來，卻仍空空如也。
她環顧四周，看到了窗台上有些發霉的蛋糕，她愣了一瞬，然後理解了。
“這頭豬！！”
她掏出手槍對着蛋糕連開三槍，氣沖沖地向外走去，門被狠狠地摔在門框上，幾乎震落了鉚釘。
樓下的餐桌旁，洛斯忒看着畫滿標記的城市地圖，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看來這次的獵物不止一隻了。”
幾個小時前，格拉斯市中心。
艾德插着兜，走在街道的邊緣上，不與任何人對視，不理會身邊的任何聲音。
自從那個在帝都北部工廠的下午之後，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上的鎖銬消失了，即使是後來和銀塔合作也沒有體會過的釋然感，此刻卻在心中激蕩。
只要脫離了獵殺者就是死路一條，他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他也清楚。
出乎意料地，之前那種焦慮與害怕竟然消失了，他現在只感到一種甚至有些漠然的……冷靜。
時間的流逝變得如此鮮明，思緒變得如此迅捷，下一步將要做什麼，就像是大廚完成的菜式一樣呈在面前。
這就是洛斯忒、銀塔這樣的人，頭腦中的狀態嗎？
他一拐進入一家小店，貨架上擺着的是琳琅滿目的服裝，店裡瀰漫著一股新進布料和老衣服的陳舊味相混合的氣味。
“歡迎光臨，有什麼看中的嗎？是買給家人還是自己穿，還是說送給異性朋友？”個子不高的老闆走上來，滿面殷勤。
艾德將從出生起就一直陪伴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交給老闆：“幫我看看這件衣服，能不能換件你店裡的東西。”
老闆拿起外套看了看，剛開始還有些尷尬，但眼裡的喜色卻越來越濃：“我滴媽呀，這是上上等貨色啊，這裁剪、這縫線幾乎完美無缺，精準得像是機制本身製造的一樣！您挑，我小店裡的東西您隨便挑，兩件三件都行，算我開眼了！”
“好，那就這件吧。”他一指衣架角落裡帶兜帽的黑色外套，“這件好像大了點，幫我換件小的吧。”
“大了嗎？以我這些年的經驗來看應該……”他看看艾德的眼神，轉身向後房走去，“您稍等，我找找。”
艾德看他離開了，拿起一件相同款式的灰色外套走了出去。
他戴上兜帽鑽進小巷，聞着新衣服的氣味，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２
彩雲給過自己一張小紙條，上面標註了她的住所位置，路線是按照城裡的主要道路規劃的，但是以艾德現在的情況，只能確定方向之後通過小巷向著那邊穿梭了。
太陽在落山，房屋擋住了只剩半邊的夕陽，也許康庄大道上還灑着陽光，但是城市的角落裡，已經是黑夜了。
艾德低着頭走路，卻逐漸發現周圍聲音不一樣了——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腳步聲。
他停下來，回過頭，後面果然有兩個人跟着自己。他想加快腳步，但前面的拐角處又鑽出來三個人，都是人類男性，最大不過二十五六歲，有一個的打扮還有點像是冒險者。
“一個人回家嗎？走到這裡，不會是迷路了吧？”
梳着莫西乾的黃毛突然走過來，一把扯下了他的帽子。
“喲！”其中一人突然一指，笑道，“這不是那天那個聖母在世嗎！”
其他人仔細看了看，也認了出來，那天艾德可是出盡了“風頭”，知名度一夜間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找我，有什麼事嗎？”艾德平靜地問他們。
“沒什麼事，找你玩一玩而已啊！”黃毛一把搭上他的肩膀，搖晃着他，“怎麼了，瞧不起我們啊？兄弟們要傷心咯，哈哈哈哈！”
“我還有事，可以下次再玩嗎？”
“下次？喂喂，這個蠢貨說下次唉！”
“不要這麼高冷嘛，你不和我們玩也行，那起碼給兄弟們一點補償啊。”
黃毛說著，將手伸向艾德的口袋。
艾德終於理解了，這些人只是想要自己的錢而已：“你們缺錢嗎？”
幾人互相看看，又笑起來：“你來了就不缺咯！”
“就是說，不缺的意思是吧。”
他一把抓住黃毛的手腕，將他的手硬生生地掰了起來。黃毛的手被他死死抓着，整個身體都朝他傾斜，手腕上傳來巨大的壓力，連骨骼都要擠到一起去了。
“嗷！嗷！疼疼疼，鬆手啊！”
艾德鬆開手，他立刻跪在地上，握着手腕低嚎。
“你這傢伙，是不是玩不起！”
黃毛沖了上來，艾德一伸手抓住他的臉頰，用同樣的力度掐緊顴骨，這次可要疼得多。
“喂，搞什麼啊你，把他給我放開！”冒險者裝扮的人從腰后抽出匕首，走了過來。
艾德不為所動，一甩手長劍出現，直直指向來人的喉頭。
“媽的，你以為我怕你！”
那傢伙竟然還向前走，艾德毫不示弱，直接將劍刃抵在他脖子上，推着他撞在一邊的牆上。
那人仰着脖子，咬牙切齒，死死瞪着艾德。
艾德天藍色的眸子反射着劍刃上的光，一樣的冷冽、毫無感情，他盯着眼前的人，沒有憤怒，沒有威脅，也沒有恐懼，只是像審視獵物一樣看着。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對峙了一會，冒險者裝扮的人舉起雙手，匕首掉在地上。艾德接着環視其他人，直視他們的眼睛。
“我不會殺任何人。”他說著，用和一開始一樣的禮貌語氣，“我還有事，讓我走。”
幾人相互對視，被劍壓着的人點點頭，其他人讓開一條道。艾德收劍鬆手，沒有理會跪倒在地的兩人，戴上兜帽離開了。
黃毛站起來，突然一推旁邊的傢伙：“你不是說那是那天的聖母嗎？”
“我看着確實像啊……”
“那像個屁！明顯不是同一個人，瞎了吧你！”
艾德站在幾個拐角外，看着自己捏紅的右手，活動着手指。
把劍抵在別人脖子上，自己以前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照理說應該會很緊張才對，以自己的性格，能冷靜地從那裡離開就是奇迹了。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自己的心裡除了鬆了口氣之外毫無感覺。自己的心臟，自己的脈搏和血液，像是已經對這種事完全習慣了一樣，平靜如水。
明明自己只是想象着洛斯忒的行事風格照着做了而已……不過，確實很有效，非常非常有效。
他繼續趕路，再沒遇上什麼麻煩，很快找到了彩雲的住處。
彩雲住在一片公寓樓組成的居民區里，離市場和冒險者公會都不遠，似乎是雙層的小公寓，不管是從周邊環境還是從外飾來看，都遠沒有洛斯忒他們的住處豪華。
艾德看看四周，道路旁自家栽種的植株，陽台上掛着的一排衣服，隔壁亮着燈的房間里傳來吵架聲……雖然條件一般，但是這裡的生活氣息要濃郁得多了。
他站在門前，確認門牌號沒有搞錯之後，將紙條撕碎了塞進旁邊的垃圾袋裡。
自己該怎麼和她說呢？說我是穿越者獵殺者，本來要殺你的，但是現在不想了？
還是說自己是督察署派去穿越者獵殺者的卧底，在獵殺者內部了解到情報后，來告知你了？
他搖搖頭，想到要把關於穿越者獵殺者的事告訴別人，他總是很抵觸。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國家級的機密，也關乎包括自己在內的其他人。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盡量少一點人知道獵殺者的事，如果有一天晴嵐他們被抓了，有一天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服罪結束，至少能用新身份生活下去。
那就道歉吧，據說這樣對女孩子最有效，就開門見山地和彩雲道歉好了。
他伸手叩向她的門扉。
但他停下了，他的手停在距離門板一公分的地方。
艾德放下手臂，低下眼帘無聲地苦笑着。
在這一瞬間，他才剛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能見彩雲。
獵殺者知道彩雲的存在，卻不知道她的具體身份信息，然而他們知道自己，自己被找到、被追上只是單純的時間問題。
如果自己和彩雲相見，就意味着把她拖到和自己一樣危險的境地。
艾德抬頭看了看彩雲的陽台，想象着那個紅髮少女穿着便服、趴在欄杆上欣賞月色的樣子，他笑笑，然後轉身離去了。
他故意放輕腳步，害怕彩雲聽到外面有人經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