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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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想什麼，你要殺了她嗎？這根本沒有意義，她還是死了！”
艾德不為所動，他坐在地上，讓蕾蒂靠在自己懷裡，輕輕地搖晃她的肩膀，讓她醒來。
“嗯？”過了一會，少女微微睜開眼睛，“好暖和，這是哪？”
她眯起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自己正倒在艾德的懷裡，而後者正對她溫柔地微笑着，小臉立刻爬上了一點紅潮。
她想坐起來，但艾德又讓她躺下：“沒事的，累了吧，你就在我這裡休息一下吧。”
“無論你現在在做什麼，都無濟於事。”高台上的唐何塞喊着，‘“蕾蒂，到我這裡來！’”
艾德捂住她的耳朵，她還是聽到了，眼神中失去了幾分神采，卻顯得有些困惑——她沒聽清楚唐何塞的指令。
“來，拿着這個。”艾德將匕首放到她手中，用自己的大手包住她的五指，像是大人在教孩子握筆寫字，“握緊了，好嗎？就像是這是你‘自己的東西’一樣。”
唐何塞臉色立刻變了，他知道艾德要幹什麼了，他只是不相信艾德做得出來。
他甚至懷疑自己做不做得出來。
“現在放鬆身體好嗎，只保留手上的力氣，順着我的手使勁。”
他溫柔地在蕾蒂耳邊低語，語氣平緩、柔軟，同時握着蕾蒂的手偏轉匕首……將刃尖對準她的胸口。
“沒錯，你做得很好，現在收緊手肘，很棒。”
蕾蒂抬起頭，現在的她並不知道眼前人是誰，但她聽到這個人的誇獎會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這時艾德也會回以微笑。
他笑得很認真，笑得很用力，精準地控制着眼睛、臉龐、嘴角的角度，好讓這笑容顯得真實、顯得溫暖、顯得熟悉。
不讓人看出笑容下真實的情感。
“接下來我們做的事情會有點疼，忍一下好嗎，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就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當聽到“疼”的時候，她似乎有些茫然，趁着這個時機，艾德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刃尖刺破了衣服，刺進了一點皮膚。
少女狠狠地顫抖了一下，艾德緊緊咬着牙齒。
“堅強，我們要堅強，接下來發生的事會更疼，但我會在這裡，我會一直陪着你，請你也要陪着我好嗎？”艾德露出略帶傷感的笑容，看着蕾蒂，“你看，我是個很膽小，很怕孤單的人。”
少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艾德重重地眨了眨眼睛，偏過腦袋，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角。
“現在朝着身體內側動肩膀，和我的手臂一起，我會引導你的。”
少女依命動作，但是更多的疼痛一下子就阻止了她。大人都做不到故意弄傷自己，何況這個意識模糊的孩子。
艾德握着她的手出了很多汗，手指保持着固定的姿勢不敢動作。
但他必須繼續，他知道的，無論有多麼痛苦。
他的手上用力，匕首又刺進去了一點。少女發出輕輕的哀叫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現在和我一起深呼吸，放鬆，這樣能減輕疼痛。”
減輕肉體上的，疼痛。
“我們繼續，好嗎？我會一直握着你的手的，請你和我一起用力，只要一點點就好，向我證明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做得到嗎？”
蕾蒂大口呼吸着，緩了一會她點點頭，臉上還是寫滿了緊張和害怕。
艾德收緊手臂，盡量讓匕首穩定地朝裡面刺進去，少女的腿因為疼痛蹬動着，他伸出另一隻手和她五指交叉。
一股熱流順着血槽滴了出來，那是血。
“呼，呼，別低頭，好嗎，看着我，只要看着我就好了，不要去看那個東西。”
不是一點點，而是大片的血開始染濕裙子，紅色的花在她胸前擴散開來，像是火一樣灼燒着艾德的眼底。
蕾蒂終於剋制不住哀叫，她不安地搖晃着腦袋，本能地抗拒着艾德的動作。
艾德也知道，蕾蒂不可能再自主地控制匕首了，這將是最困難的部分。
因為他必須自己動手。
因為他必須殺了她，
想要救蕾蒂，只有一個辦法，讓她“自殺”。
“不用再使勁了，只要握緊拳頭就可以了，好嗎，一定要緊緊地握住它，這非常重要，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聽得懂吧？”
蕾蒂擠出一個笑容，點頭。
艾德自己竭力平穩着呼吸，他調整姿勢，將蕾蒂緊緊擁在懷裡，一手握着匕首，一手牽着她，兩人貼在一起，幾乎像是一體。
“對不起，蕾蒂，真的很對不起。”他開始用力。
“呀啊啊啊啊啊！”
少女尖叫起來，艾德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他無助地喘息着，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但是必須繼續。
他摟緊懷中的少女，將匕首更深地捅了進去。這一次兩人都哀嚎起來，艾德也感到疼痛，不僅是心臟，還有手掌，還有整條手臂和肩膀，刺傷蕾蒂的每一處肌肉都像是被沸水煮燙，痛得無法形容。
蕾蒂蹬着雙腿，開始因為窒息而難以喊出聲音，只是掙扎着，像是無水的魚兒。
更多的血涌了出來，裙子越來越紅，而少女的臉則愈發蒼白。艾德緊緊抱着她，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道歉，但卻不敢鬆開手——那匕首必須插在她胸口裡，必須刺破她的心臟，必須結束她的生命。
他們相擁着，血池浸濕了地面，流到水渠里，紅色的潮像是生長的蘚，吞吃着水面。
艾德閉上了眼睛，胸中的痛苦像是要溶穿心臟，手臂保持着力度幾乎僵死，那隻牽着她的手被夾得生疼。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直咬出血來。
過了一段時間，那隻手鬆了。
“……蕾蒂？”
他搖晃着少女的身子，卻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他將手放在她鼻孔前，也沒有任何鼻息。
艾德鬆開臂膀，將她平放在地上。
蕾蒂的眼睛睜着，她的瞳孔已經渙散，臉色青紫，了無聲息。艾德伸出手想替她合上眼睛，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手上的血。
鮮紅的、滾燙的、幾乎凝住手指的鮮血。
他殺人了。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你知道墜下深淵的人有什麼選擇嗎？
沒有選擇。
他多想怒吼，他多想咆哮，他多想噴出火焰，燒爛眼前的一切。
但是能夠湧出來的，只有幾滴落在血池裡的淚水而已。
他是個好脾氣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這麼覺得，甚至是個怪脾氣的人，因為他嘗試對所有人展現一樣的善意，不管是敵人還是夥伴，是陌生人還是異族人。
他就是覺得所有人都一樣，所有人都有同等的活着的權利，所有人都有着被尊重的權利，所有人都值得一個幸福美滿的人生。
但他現在不這麼覺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