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同類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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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賽瑟爾的腳踏在台階上，她已經極其謹慎了，但是腐朽老舊的木板還是發出了吱呀聲，她立刻舉起盾牌嚴陣以待。
一個人影從樓梯的轉角處出現，她幾乎是反射性地想要投出斧子、砍在那人影的頭顱上。
但她收住了，她舉着武器，戒備地盯着那個“滑下”的影子。
人影進入賽瑟爾的視線，她看清楚了，這既不是個活人，也不是個人。
尖細的耳朵、蒼白的臉龐、赤色的眼睛，還有微張的嘴中露出的獠牙——這是只脫離了偽裝的吸血鬼。
而它已經死了。它胸前那齊整、華貴的禮服被撕開，左胸處是一個大洞，裡面空空如也。
面甲下的賽瑟爾皺了皺眉頭，她的眼睛能在暗中看清模糊的物體，即使是這樣昏暗的環境，她也可以從那遮遮掩掩的傷口中判斷傷情。
這隻吸血鬼，死於被人直接挖走了心臟。
這手法讓人不寒而慄，但卻是殺死吸血鬼的最有效手段。高級吸血鬼即使被割喉、被腰斬、被刺穿頭顱都可能復原，唯獨取走心臟能直接殺死它們，它們就像是發條機械，而心臟就是發條。
賽瑟爾當然欣然見到死去的吸血鬼，但她不能忽略這隻吸血鬼死亡背後的疑點。像她這樣的吸血鬼獵人首先攻擊的對象都是大腦，因為破壞心臟的難度太高，處理高階吸血鬼的流程一般都是先斬首再進行開胸手術，沒有一套工具很難做到……
然而這傢伙是在戰鬥中被強行撕開胸口的，它的腦袋上沒有損傷，對方几乎是在瞬間就完成了這致命的流程。
自己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這了，是誰在自己前面闖入？是吸血鬼獵人，是和自己一樣的殉道者，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正在思索間，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嚎，接着是人體撞在牆壁上的悶響。
不管是誰，那個人還在！
賽瑟爾也不管隱藏聲音了，邁腿就向上跑去。
她爬上轉角，一片黑影突然飛來，她立刻斜身一劈，黑血濺上她的鎧甲，人影則摔在樓梯上。她轉頭去看，這才發現那一斧純粹是浪費，這隻吸血鬼脖頸上早就沒有東西了。
“到底……”她環顧四周，昏暗的房間里根本沒有人，“發生了什——”
打鬥的聲響突然從房間外傳來，她毫不猶豫地奔了上去，幾乎是在踏出房間的同一刻，身旁隔牆突然爆碎，一個人影飆着大量的鮮血飛過她的頭頂砸入黑暗中，毫無疑問又是一個受害者。
一縷衣角在轉角處一閃而過。
找到了！
她緊隨其後，兩個身影在走廊里移動，走廊並不長，而她的速度也不慢，但卻從頭至尾都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輪廓。
意識到的時候，賽瑟爾已經站在了徹徹底底的黑暗中了。
在全黑的環境下，即使是她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陷阱嗎？不對。
一息之後，某個方向再次傳來嚎叫聲，這次不止一個人。
又有戰鬥發生，目標變多了，怎麼說也能拖慢一點那個人的速度——
她循着聲音撞開一道房門，三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涌着鮮血映入眼帘，癱倒在房間四處。
蠟燭搖晃的陰影里，那個人影從另一邊離開了房間。
賽瑟爾撞開桌子沖了出去，這次她能清楚地聽見腳步聲，但在走出房間的瞬間腳步聲就消失不見。
“嘖。”
她微微地喘着氣，心中驚詫不已，自己已經追殺了那麼多吸血鬼，連那些非人的怪物都能迅速捕殺，但是卻連那個人影的項背都望不見！
對方沒有給她休息的時間，殘殺聲很快再次響了起來，她提着斧子在黑暗的走廊里快速搜尋。
一陣飄着濃重血腥味的風突然從肩旁飛過，賽瑟爾什麼也沒看清楚，但她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人。
“停下！”
對方沒有理會她，一扇房門突然洞開，光亮透了出來。
燭光下刀刃和鮮血閃爍，驚愕聲和哀嚎聲接連響起，死亡在房間里席捲。賽瑟爾踏進來只看到一地屍體，她咬咬牙沖向下一個房間，腳下速度如飛。
為什麼追不上，為什麼追不上！那個人同時需要移動和戰鬥，速度應該遠遜於自己才對！
血腥的鬼影移動頻率越來越快，終於不再隱藏，它不斷突破房門和牆壁，在轉瞬間給裡面的一切帶去終結。賽瑟爾跟在後面，心中一半焦急，還有一半則為這實力而心驚膽戰，自己在追逐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鬼影來到這層樓最靠里的一排房間，揮舞着武器轉瞬間屠殺了房客，然後徑直衝向牆壁，將磚牆和另一邊的目標同時撞碎。賽瑟爾衝進來，恰好見證了這一幕。
危險、強大的吸血鬼們因為不速之客的驟現而露出驚訝之色，下一瞬間，它們的身體就變成綻開的花朵，血雨從花蕊里噴洒到空中，在第一滴落地之前，第二朵花就開始綻放，並排的房間們變成劇場，同樣的殘殺場景上演不斷。
這麼多暴戾、這麼多死亡、這麼多恐怖……賽瑟爾跟在後面，一開始她還能埋頭沖入血雨中，但是逐漸地，她睜大了眼睛、放慢了腳步，本能讓她停止追逐。
她從未見過、從未想象過這樣的戰鬥，或者說，這是戰鬥嗎？那個人帶着那樣的冷酷，而冷酷之下又是令人魂魄震顫的深沉情感。
這一瞬，她忘記了自己是個吸血鬼獵人，她只是個旁觀者。
屠殺蔓延到了樓上，天花板震顫着，哀嚎聲、慘叫聲、血肉撕裂聲，這些聲音像是背景一樣自始至終地在這周圍回蕩着，如此凄慘、如此竭力、如此恐懼，好像要穿透天花板的縫隙、積成鮮血的池潭。
還在前進的賽瑟爾死死握着短斧、緊咬牙關，即使她知道此時任何人都不會聽見自己這裡的聲音，走上樓梯時還是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這個還不到十歲就開始訓練獵殺吸血鬼的女孩，此時的想法卻不是潛行、埋伏、偷襲，而只是單純的……膽怯。
她走到了那扇門前，既不推門也不離開，只是聆聽着門那一邊的殺戮和死亡。
門的那邊是地獄，是亡者的戰場。
2
不知過了多久，那裡面的聲音逐漸減少了。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別——”
門框突然猛地震了一下，什麼東西摔了下來砸在門旁邊，門打開了一條縫。
那是個只剩一半的吸血鬼，豎向的，一半。
房間里徹底安靜了，只剩下兩個人講話的聲音，賽瑟爾邁腿靠過去，透過門縫看着裡面。
“拜託了，沒必要這樣，真的沒必要……”
幾乎堆滿整個地板的屍體和斷肢之間，還有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跪着，另一個提着他的衣領。
高階吸血鬼，賽瑟爾一看就知道，這樣的傢伙從根本上就和那些三流貨色有着本質區別。
但即使是賽瑟爾，也是第一次見高階吸血鬼求饒。
“我勢力很大的，我、我可以幫你加入家族！我們需要你這樣的強者，你會成為家主之一！金錢、權力、食物，你想要的都給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鬼影的臉埋在陰影中，但那對眼睛卻瘮人地亮着。
“在哪裡？”
吸血鬼狠狠地鬆了口氣：“呼，哈……我帶你去，我帶你去，我引薦你！”
“我要地址！”
賽瑟爾一驚，這個聲音她聽過。
吸血鬼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是什麼意思——鬼影不是想加入家族，而是想在‘家族’里，重演今天的屠殺。
“我不、我不、不……”
“說！”
一刀斬下，一隻胳膊飛在空中。
“呃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說啊！”吸血鬼大叫着，聲音裡帶着哭腔，“我們是同類啊！我們沒有必要手足相殘啊！”
鬼影不耐煩地低吼着，揮刀斬下。
“不要！求你了，我把一切都送給你！我的地位、名號、權力、資源都給你！然後我就會永遠消失再不出現……別殺我！我們是同類啊，求你了啊！！”
鬼影的刀停在他額頭前，然後放下了。吸血鬼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氣，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謝謝，謝謝！我會兌現諾言的，我一定會！”
他回頭看着對方，突然愣住了——那眼神中洶湧的殺意，一點都沒有減少。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鬼影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腦袋，鋼鐵的五指死死鉗住他的頭骨，每根手指上都傳來巨大的壓力。
“我，不是……你們的……”
吸血鬼抓着她的手臂扭動、掙扎着，劇烈的恐懼讓他嚎叫起來，但這都不能讓鬼影的手顫動半分。她居高臨下地俯視，眼裡燃燒着厭惡和仇恨。
“……同類！！”
頭骨傳來壓縮、開裂的咯吱聲，吸血鬼像是要榨乾氣力一樣全力嘶吼着，在其達到最大峰值之時，吼聲伴隨着一聲清脆的爆烈聲響戛然而止。
鬼影鬆開手，缺少了一半頭顱的吸血鬼倒在地上、抽搐起來，她手上的血則滲進義肢中，無影無蹤。
門口的大門突然傳來吱呀聲，那是賽瑟爾的盾碰到了把手。
鬼影轉過頭來，她的臉第一次出現在光亮下。
賽瑟爾記得她，她怎麼可能忘記，那個被銀塔稱作“洛斯忒”的吸血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