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單純的噩夢
1
死寂，徹底的死寂，風聲、心跳聲、呼吸聲全都不復存在。
有身影經過窗邊，有火焰在遠處搖曳，但是沒有一點聲響——萬物都被掐住了喉嚨，如同窒息般一片沉寂。
眼前有個年輕的女人，她倒在牆角邊因傷痛而呻吟着，但也沒有聲音。
她的眼裡寫着痛苦和恐懼，但還有一絲堅強和溫暖，只不過若隱若現。
又一個影子通過窗戶投在地板上，如此削瘦、如此細長、如此畸形……但卻貌似人形。
女性眼中的堅強突然亮了起來，在自己看清楚那東西之前，她一把將自己按了下去。兩人躲藏在牆邊的角落裡，她因恐懼而發抖，但還是露出堅毅的表情。
人影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似乎在觀察着，過了一會才離開了。
女性鬆開手，因為剛剛的激烈動作，腹部的傷口不斷流出汩汩鮮血。
只是那血，好像並不完全是紅色？
自己這才注意到她的手——松垮的鏈甲里，左手變得異常細長，肌腱幾乎崩斷，皮膚緊緊包裹着骨骼，泛着令人作嘔的青色光澤。
注意到自己的視線她連忙將左手背了過去，用右手捂着傷口。
她的嘴唇張合，表情痛苦地變動，她在說著什麼，自己卻聽不見。
接着，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無聲但是劇烈地咳嗽起來。她趴在地上的身體不斷顫動，變色的血液濺在地上，顏色詭異而邪惡。
她抬起頭，嘴巴以不似常人的角度大張着，整張臉皮向下垂下，眼眶被拉得巨大，幾乎能看見整個眼珠。
這是赤裸裸的噩夢。
她猛地向後倒去，彷彿身下不是地面而是滾燙的烙石，她劇烈地掙扎扭動，張嘴大叫着，自己仍然什麼也聽不見。
不對，好像有什麼聲音。
像是有東西在撞擊着無形的膜，隱約而模糊粗糙的聲響從整個世界傳來，混成一團、無法辨認。
與此同時，女性的身體不斷鼓動、收縮，四肢的長度和形態在掙扎間來回變化——她在變成窗外的身影的一員。
她似乎意識到了這點，不斷趁着自己還有意識大喊着什麼。
每一次她說話，蓋在這個世界上的膜就鼓動一下，像是重重捶打着無形的邊界，無論如何都要傳遞自己的話語。
她突然撲了過來，如同怪物般的臉上滲着血液，嘴中的牙齒變得鋒利駭人，雙眼中閃着毫無光彩的瘋狂。
但在她的牙咬向自己之前，那張臉突然收縮了，在重新變回人臉的瞬間，她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逃離、逃離巫泰！帶上我的武器，快跑，再也不要回來！”
這句話打碎了聲音的牆壁，巨量的信息和痛苦沖入了意識，視線開始閃動、模糊，意識在飄散……
在逃脫之前，視線定格在了某處。
靈結沙漏？
2
艾德睜開眼睛，被眼前的人影嚇了一跳。
他反射般地彈起來，正好撞在那人影的腦門上，又咣的一聲倒了下去。
“嗷……嚇死我了，依歐。”他捂着腦袋，“疼疼疼。”
依歐摸摸自己的頭：“我的腦袋有那麼硬嗎，嘿嘿。”
不是在誇你好吧。
他爬了起來，昨晚上他按照約定睡在了地板上，現在感覺渾身酸痛，而且……
“嘶，我的肚子……”
腹部傳來奇怪的劇痛，感覺很詭異，也不像是想拉肚子的樣子。
他半睜着眼睛看看房間：“你起好早啊，依歐，這還點着燈呢。”
“那是因為這是地下啊，你忘記了？”
“哦對……”
“好啦，你的早餐已經在客廳里了，大部分都是塞拉姐做的，不過我有幫你煎一個荷包蛋。”
“是嗎，謝謝。”
艾德打量着活力滿滿的依歐，她已經完全清醒而且梳妝整齊了，真是讓人省心的孩子啊。捂着肚子他走到客廳里，將疲憊的身體擠上椅子，竭盡全力舉起刀叉吃起早餐。
那個女性的臉從他眼前閃過，嚇得他一個激靈醒了一半。
“呼……”
他扶着自己的額頭困擾不已，每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做噩夢，光是和獵殺者一起奔波就夠累了，連覺都睡不好，這個天賦能力真是和自己有仇。
不過至少有一件好事，夢裡那個女人說的地名“巫泰”一看就不是地球的地名，說明這不是一個寄宿穿越者的夢，也就是說這只是個單純的噩夢。
太好了啊，只是噩夢而已。
塞拉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手中握着一個泥土盤子，但隨着她手指中的熱量泥土逐漸變成陶瓷。
“怎麼樣，嘗了早飯沒？”
“嗯，正在吃，”艾德將一塊荷包蛋放進嘴裡，“我覺得很——呃咳咳咳咳！”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剛剛自己吃進去了一個什麼玩意，那是雞蛋嗎？
“那是依歐做的，旁邊那是我做的，你嘗嘗？”
他又切了第二個荷包蛋嘗了嘗，滑嫩香甜的口感一下子浸潤了他的喉嚨，瞬間清洗了剛剛的不潔感，渾身上下都因為那純粹而富有變化的味道而感到舒爽。
塞拉一笑：“怎麼樣，哪個好吃？”
“那肯定是——”
“對呀對呀，誰做的好吃一些？”
依歐一下子躍上艾德旁的椅子，閃着光彩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着他。
艾德看看兩人，心想如果說都好吃的話反而會讓她們倆都不高興的吧，這可難辦了。
塞拉似乎看出來了艾德的窘境，適時地投來了一個“沒關係，我是大人，你把依歐哄開心了就好”的眼神。
艾德不禁在心中感嘆，果然塞拉姐還是那個成熟體貼的大姐姐。
“雖然這麼說很片面，但我覺得當然是依歐做的好吃一些啦！”
依歐眼睛中的神色更明亮了，她一下子抱住艾德，像只小動物似地擠在他懷裡：“我就知道艾德哥才是能理解我美食的那個人！”
“哈哈，沒有那麼誇張啦……”
這孩子熱情過頭了吧，不過像塞拉姐這樣高情商的女性肯定是會理解——
他轉過頭，塞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盡顯溫柔之色。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一個充滿殺意的聲音：“放開依歐，不然中午的午餐就是你。”
一陣寒意從頭到腳貫穿了艾德全身，只覺頭上緩緩出現一個死字，他連忙輕輕推開依歐，還剩一半的睡意現在全醒了。
“真是溫柔的大哥哥呢，艾德。”塞拉溫暖地微笑。
“呵，呵……過、過獎……”
看她轉身進了廚房，艾德才狠狠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艾德。”
“啊！”他被身後的聲音直接震下了椅子，差點摔了一跤。
“幹嘛這麼一驚一乍的，昨晚沒睡好？”是洛斯忒。
“啊，嗯……”
洛斯忒微眯眼睛：“是你的天賦能力嗎？鎮子上有穿越者嗎？”
“沒有，只是地板太硬了而已，睡不習慣。”他連忙辯解。
“依歐個子很小，那張床夠你們兩個人睡吧？”
“夠是夠……”艾德想了想剛剛的塞拉，不禁覺得自己昨晚的決定真是英明，“我還是算了，這樣以後遇到更簡陋的環境也算有個準備。”
“嗯，這樣的想法是對的。”洛斯忒點點頭，其實根本不關心，“現在給你部署任務，今後每天你都要盡量在鎮上活動、搜集情報，讓對方以為你是鎮上的居民，因為深居淺出反而會引得懷疑，懂了嗎？”
艾德點點頭，依歐舉起手：“我也想一起去，我對這裡很熟，可以幫艾德哥！”
“我沒有意見，但是我和她一起行動，會不會風險更大啊？”
洛斯忒根本沒理會他，她俯身對依歐微笑：“沒問題，但是你之後幾天要住在鎮子里，可以嗎？”
想到晚上要和大家分開依歐有些不高興，不過反正她也習慣獨自行動了，所以沒有意見。
“好，那就這樣定了，但是記得，你們倆並不熟識，所以不要經常一起出現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有沒有問題？”
艾德看了看洛斯忒身後投來意味深長的微笑的塞拉，當即表示連一納米的問題都沒有。
兩人離開了，躲藏處立即變得冷清起來。
“銀塔也在鎮上，搞不好他們會相遇，我們能相信艾德嗎？”
“當然不能。但這不就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情況嗎？”洛斯忒冷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