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銀塔的十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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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檀岩鎮的另一側。
銀塔一行人沉悶地吃着早飯，平常輕鬆愜意的氣氛因為某些東西的介入而變得有些詭異。
彩雲縮着身子吃着盤裡的東西，眼角時不時掃過銀塔身後的那個人——空冰，她似乎早於其他人用完了早餐，現在正靜靜地等待着。
但不是普通的“等待”，而是就這麼單純地等着——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毫無表情。她乾淨精緻的容貌確實不凡，氣質也格外……出眾，當然不能說礙眼，但就這麼雕塑般立在原地也太過詭異了。
彩雲低着頭假裝在吃東西，小聲議論：“她在看什麼？”
銀塔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投來“我怎麼知道”的眼神，作為被盯着的那個人，她的壓力當然是最大的。
看着大家有苦無言地吃着索然無味的食物，空冰卻沒有任何反應，她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
賽瑟爾和她同樣是不愛說話的人，但只要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賽瑟爾只是不願意浪費口舌而已，實際上她的小心思並不比其他人少，她也會開心、鬱悶、害怕，就和所有常人一樣。
不過到了空冰身上，就不盡然了……語言，只是她所缺失的所有情感表達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不說話不是因為不想，倒像是因為“沒有必須要說的內容”；就和她的表情一樣，歸根結底，表情只是表達情感的輔助工具，你不會需要表情來執行任務。
話語、眼神、表情、動作，對她來說就像是擺在手邊的工具，在不是必要的時候使用，只是浪費體力。
這也是她不似常人的原因。
“你有感情嗎？”大概房間里每個其他人都想問她這個問題，不過她們都沒有說出口，因為料她估計也不會回答這麼浪費時間的問題。
銀塔率先推開餐盤，假裝鎮定地拿着盤子進了廚房，逃離了那毫無感情的視線。
其他人見狀不約而同地也站了起來，四個人全都塞進不大的廚房裡，其中一個的體型還大到進門要低頭，她們卻覺得特別釋然。
“這什麼情況啊，格里蒂？”彩雲當然是最慌的那個，她根本是個局外人。
銀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安慰她們：“起碼我們發現她很有耐心，對付洛斯忒這樣的人我們需要臨危不亂的隊員。”
“洛斯忒是誰？”
銀塔一時語塞：“……之後會告訴你的。”
目前為止彩雲只知道自己“因為拜訪進行地下工作的朋友時恰巧遇到女皇來檢查工作而被迫收編至朋友為了對付穿越者獵殺者而建立的行動隊”，除此之外她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前面那句話裡面的詞都是什麼意思。
銀塔率先推開廚房門走了出去，抬頭的瞬間那張白凈的臉出現在眼前。
“呀啊！”她急忙退避向後仰倒，正好倒在伊莎貝爾的懷裡，然後被伊莎貝爾胸前的溫軟又彈了起來。
空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剛剛兩人的鼻子輕微地碰在了一起，上面還留有銀塔的溫度。
“你沒事吧？”銀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似客套實則緩解尷尬，“有什麼事嗎？”
空冰則對剛才的意外毫無反應：“鑒於你們都已經用完早餐，我來傳遞命令——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們將協助砂之兵在鎮上巡邏檢視，全天侯任務，輪流休息用餐。”
全天候，聽到這個詞銀塔就開始頭疼，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工作勝任不了，唯獨除了睡眠不穩定的“全天候任務”，那個鬧鈴用得太頻繁會被舉報擾民的，經驗之談。
被舉報的時候自己就坐在督察署大廳里，頭一次理解“想在廁所里躲到所有人下班”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等一下，”伊莎貝爾提出問題，“你剛剛說，我們‘協助’砂之兵嗎？”
空冰點頭：“信息無誤。”
銀塔料到了：“阿塔艾爾的命令？”
“確認。”
十三部的權力連星辰的使魔都不如嗎，這也太過分了。
其他人看着銀塔，沒人想被這樣對待，但也沒人比她清楚遵從命令的重要性。她嘆了口氣，將頭髮梳到腦後：“收到，我們會執行任務的。”
眾人回房整理自己的裝備然後到大門前集合，全副武裝的十三部，此時卻少了些興緻。
“我們分三隊。賽瑟爾，就像我當初承諾你的一樣，你可以單獨行動，同時有決斷自己行動的自主權，但是必須隨時報告進度。”
賽瑟爾點頭，對她來說都一樣。
“伊莎和弗艾婭一隊，她是新人，照顧她一點好嗎？”
伊莎貝爾點頭微笑：“沒問題。”
銀塔想起來點什麼，補充道：“哦對了，我說的是真的‘照顧’，就是對她好一點的意思，不是你當教官的時候的那種‘照顧’。”
“哦，是那種啊……好，沒問題，姐姐我這種也很擅長。”
彩雲抬頭看看她，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后怕的感覺，這個人本來打算幹什麼？
“格里蒂那你呢？”
“我和……空冰一組，”銀塔深吸一口氣，“我帶新隊員熟悉一下。”
大家都在心中敬佩地為她行禮致意，何等不畏艱難勇於擔當的領袖啊。
“好，我負責北邊，伊莎貝爾負責南邊，賽瑟爾去西邊，開始行動吧。”
“等一下。”
2
眾人同時轉頭看去，提出問題的竟然是空冰。
“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只是提醒。”她看向其他人，“這是一次官方正式任務，為什麼除了領隊銀塔之外的人都沒有穿制服？”
大家這才發現，空冰竟然換上了督察署的白色制服，而且一絲不苟地整備好了複雜制服上的每一個細節，就連紐扣上的顏色瑕疵都是朝向同一個方向。
這可是個盲區，銀塔從來沒要求過制服的問題。
“呃，十三部的制服因為是定製所以需要花很長時間，我們的行動沒有確定的日程和場所，所以我一直沒強求這方面的事。”
空冰並沒有接受這個回答：“十三部在編製上仍然屬於督察署，正如我和您所穿着的一樣，量產的督察官制服也是符合規定的。除了伊莎貝爾隊員之外的其他人應該能很容易從當地督察署訂製制服，工期不過半天。”
銀塔按着太陽穴，看來空冰可不是隨口提醒而已，這就傷腦筋了。
“如果你們確實沒有儲存制服，我會現在開始向最近的盧納狄克督察署請求物資支援，但是製作和運輸所造成的任務延遲我也會如實報告給上級，這是我的職責所需。”
上級？那不就是阿塔艾爾和女皇嗎。
現在銀塔知道為什麼派進自己隊里的是空冰了，阿塔艾爾看來深切了解自己的末星在這種情況能有多麼……盡忠職守。
“空冰，只是巡邏任務，不是行軍展示，沒有必要這麼認真吧……”
“認真？”空冰直視她的眼睛，神色沒有任何波瀾，“我並沒有認真，我只是隊員，我只有提醒而沒有要求的權力，如果有人需要為此事認真的話，應該是作為領隊的你。”
“你說的，也沒錯……”
“所以我們怎麼做，銀塔？”伊莎貝爾問道，“你是我們的領隊，你做決定。”
這話當然是提醒銀塔她才是有資格做決定的那個人，不過同樣也提醒了她做決定的後果和責任。
說實話，在銀塔的隊伍里，規則和上下級關係一直不是最重要的事。她關注任務本身，她關注行動是否有效，同時她也保留自己的善意和包容，所以她的隊伍也是一樣，從十二部到十三部都遵循着這樣的原則。
不過空冰可不是她培養出來的，空冰的上司是那個傲慢、冷漠、威勢逼人的阿塔艾爾，而以誅殺洛斯忒為目的建立的十二星辰肯定也不是什麼會“保留善意和包容”的部門。
如果銀塔能和以往一樣完成自己的任務，她想怎麼樣建立隊伍都沒人有意見，但事實是——她失敗了，所以要麼她失去做一個隨和友善的領隊的自由，要麼在與禁衛的競爭對比中自甘墮落。
也許空冰就是因為這種理由才來的，為了逼迫她做出選擇。
把十三部變成另一支禁衛軍，或者輸給禁衛軍。
“我、”她掙扎着作出抉擇，“我還是認為——”
“我知道了！”彩雲突然舉起手來，“這種不叫不穿制服，這種叫‘便衣’！”
銀塔深吸一口氣，恍然大悟、雙眼放光：“沒錯！這是我們為了不被發現而一直以來採取的策略，如果都穿着制服，我們怎麼能接近反偵察能力極強的獵殺者！”
空冰猶豫了一下：“便衣確實是規定允許的策略，但是你穿着制服，而且她們的着裝……”
賽瑟爾渾身上下一片殺伐之氣，伊莎貝爾身着巨大厚重的板甲，彩雲的暴露着裝看着都讓人擔心肚皮着涼。
“洛斯忒認識我，我是否穿着制服其實不重要，或者說穿着反而證明我對於規則和組織的敬畏之心；她們三個的造型其實也沒有很出格，畢竟這是個多樣化的世界——伊莎貝爾可以融入軍隊，弗艾婭像個冒險者，賽瑟爾則裝扮為吸血鬼獵人，這都是不同的任務場景所需。”
“前面兩個且不說，裝扮成吸血鬼獵人是不是有點多餘？畢竟你們嚴格來說都是吸血鬼獵人。”
賽瑟爾上前一步：“獵人不是那麼隨便的東西。”
銀塔將她推回去：“我們正是利用了這種心理啊，畢竟洛斯忒怎麼會想到吸血鬼獵人中有一個是十三部的人呢？”
“確實想不到，因為好像不是很有區別……”
銀塔故作領導派頭地走上來拍了拍空冰的肩膀：“這些都是細節瑣事，畢竟有需求才有市場，她們穿成這樣也是迫不得已。所謂便裝，也並非隨便穿穿那麼輕鬆愜意啊。”
“原來如此……”
“所以怎麼樣？有規定禁止在巡邏任務中穿着便裝嗎？”
“……沒有”
“有規定約束便裝的穿着內容嗎？”
“目前這方面也缺失具體內容。”
“阿塔艾爾的命令中有要求必須身着制服嗎？”
“任務信息中……沒有提到這條。”
銀塔滿意地笑笑：“好了，那大家開始行動吧！”
空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不過我此行沒有攜帶便服，實在抱歉。”
“沒關係，鎮上有成品衣帽店，我可以帶你選一套！”
“我也沒有帶任何現金……”
“小事小事，就當是歡迎你入隊的禮物了！”
空冰看起來有點不安：“這樣好嗎，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怎麼會呢！督察署和禁衛軍有規定不能給新來的隊員一點歡迎禮物嗎？”
“據我所知，沒有……”
“那就行了，我們出發吧！”
氣氛一下子歡快了起來，大家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公寓，一掃之前的緊張和陰霾。
銀塔和彩雲相視一笑，同時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猥瑣笑容，這是朋友特有的默契。
銀塔的隊伍和阿塔艾爾不一樣，因為她不僅僅是一個領隊、一個意志的執行者和命令的發布者，她同時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正因如此，她的隊員才能也作為“人”發自內心地為她獻出力量。
她其實根本不在乎和禁衛星辰的競爭是輸是贏，她只在乎自己是否無愧於自己的十三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