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不斷靠近城門,秋若寧還在不停地觀察,最終,她鎖定住了一個目標。

那是一名比秋若寧還矮了半個頭的女性,從背影那一身黑色的襦裙似的着裝來判斷,對方的年紀應該比秋若寧還要更小。

值得一提的是,對方意外地有着一頭“古代人”不該有的紅色長發,但是隨着那名少女靠近那些士兵,那些士兵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反應來看,秋若寧自己的着裝和灰色的長發也應該不算是特別奇怪的造型,大概不算……

所以只要跟在那名少女的身後一起進城,那麼自己就不會顯得過於奇怪……

想到這裡的秋若寧微微加快了腳步,讓自己儘可能自然地跟在少女身後。

臨近拱形的城門下,那些士兵的造型也變得清楚了起來,在城門盤問來往行人的士兵也就兩名,其餘的則是像站崗一樣緊靠着城牆站下,或者是在一旁巡邏。

至於他們的穿着,秋若寧並不是很懂,但是勉強能看出那些士兵身着皮甲和頭盔,而身體主要部位則是額外加了一層暗黃色的銅甲。

他們手上的長槍似乎並不是什麼青銅器而是鐵器,並且由秋若寧這種外行人來看,製作好像也沒有顯得很粗糙,但是這種錯位感反倒讓秋若寧的判斷有些找不到方向。

而她身前那名少女已經主動向士兵出示了身份帖,看到這一點的秋若寧微微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剛才還在擔心從遠處沒有看清,其實出入的人出示的是別的東西,那這錢可能就白花了。

而盤問少女的士兵不僅和少女打了招呼,甚至還衝着少女笑了笑。

少女在和那名士兵招呼完之後居然也沒有直接進入城內,而是主動向另一名沒有盤問她的士兵招了招手寒暄着。

有戲,選擇跟着這名少女進入城內果然是對的,這下應該就只有一名士兵會注意秋若寧了。

如此想着的秋若寧把無面之書換到了那被過長的袖口遮擋的左手,右手已經拿着身份帖,向著之前的士兵邁出一步,而那名士兵已經把臉轉向了秋若寧。

然而秋若寧看見的是一張冷漠而嚴肅的面龐,士兵那不算年輕而且沒有剃乾淨的鬍鬚讓這副模樣看起來更冷漠了一分,同時對方不算很精神但十分銳利的黑眸掃到了秋若寧身上,讓秋若寧頓時心裡一驚。

變臉這麼快的么!剛才的笑容到哪裡去了啊!

雖然心裡因為士兵截然不同的反應而感到驚訝,但秋若寧表面還是一副波瀾不驚,只是默默地遞出了手裡的身份帖。

對方接過了秋若寧的身份帖,卻只是簡單看了看,目光很明顯地繞着秋若寧全身打量了一圈,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

然而就在屏住呼吸的秋若寧認為對方不會再多說什麼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那粗獷的聲音並沒有指向秋若寧的身份帖真偽問題,而是指向了秋若寧那明顯被擋住的左手。

“左手藏着什麼?”

語言好像是通的,秋若寧暫時也無法判斷究竟是她自己擁有翻譯能力,還是雙方使用的語言本就相同。

果然藏不住么……

畢竟這身來歷不明的衣服秋若寧也不熟悉,她壓根不知道這種衣服能把無面之書藏在哪,更何況她之前還覺得僅僅只是一本看上去很破舊的書,如果刻意去藏被看出來了反而不好解釋,還不如直接拿在手上。

“官爺,不過是一本書而已。”

秋若寧試着用自己覺得最自然最不會引起對方懷疑的口吻回答,並且輕笑着抖了抖手腕,展示了自己手裡的無面之書,並且翻到只有文字的一頁展示給對方看。

雖然秋若寧表面上看上去很鎮定,但是她早就咬緊了自己的牙關。

她不知道對方識不識字,但是憑着她的感覺,城門守衛的文化程度應該不高。

退一步說,如果對方能看懂且需要仔細檢查,無面之書上的內容應該也會被當成兒戲,所以在這種時候,主動向對方展示被懷疑的東西,可以有效地降低對方的戒心和懷疑。這就和犯罪者在面對警察時不要有奇怪舉動,大大方方地反而更安全一樣。

我是犯罪者么?秋若寧在內心挖苦自己。

果然,對方似乎因為秋若寧自然的態度,在瞟了一眼無面之書的內容之後,並沒有拿過來細查,而是一臉嫌棄地擺了擺手,並把身份貼還給了秋若寧。

秋若寧內心稍微鬆了一口氣,接過了身份貼的同時,向對方輕笑着點了點頭。

只不過此時對方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但是秋若寧沒有去管原因,免生變故。

剛才在接受盤問之前,秋若寧已經把一部分錢放進了無面之書的“能力”欄中,手指一直別著那一頁的“力量”、“體力”和“身法”這幾個位置。

秋若寧本想更慎重地用錢,可如果真的發生了最糟糕的變故,比如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要來個就地處決,她也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花錢強化然後逃命。

所幸,那樣的狀況沒有發生,秋若寧得以成功進入城內。

隨後映入眼帘的,則是讓秋若寧完全不習慣的街道。

有着魚鱗狀屋頂的平房沿着主要道路兩側向著遠處排開,近處幾乎全是只有一層的房屋,而兩層以上的樓房要往更遠的地方才能看見。

這種在城市裡一眼就能收下大半藍天的感覺讓秋若寧感到有些新奇,而大大小小的攤販就地在路邊排開,偶爾響起的吆喝聲被駛過的馬車聲帶往城鎮深處。

這裡來往的行人明顯比出入城門的多了不少,一來二往,就像真的古裝劇在眼前上演一般,倒也平添了幾分熱鬧。

這座城池的繁華程度超出了秋若寧的想象,她從初入城門的人流量來先入為主地判斷這座城裡沒有多少人,但是仔細一想這裡又不是高速路口收費站,這種疑似古代的居民根本就沒有大量出入城門的理由。

當然,只是當內心因為這陌生的風景而微微有點激動的時候,路邊一眼就能望見的垃圾也讓秋若寧稍微冷靜了一些。

只是還沒有等到她多看兩眼,身前就傳來了少女盈盈的疑問。

“姐姐,你可知為何方才沒被攔住么?”

這嗓音清澈而甜美,但是明顯包含着攻擊性的問題,讓剛放鬆下來的秋若寧瞬間警惕了起來。

那位身着黑衣的少女先秋若寧一步進入了城池,但是現在依舊在秋若寧的前方几步之處。她也不急着離去,只是背對着秋若寧,語氣里載着一絲輕柔的笑意,好似剛才的問題僅僅只是打了個招呼。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她懷疑我的身份?

秋若寧的內心似有萬語千言在懊惱,但表面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她抬起手用無面之書輕掩自己的嘴角,反問一句:“為何?”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出動搖,要知道大部分的破綻都是被詐出來的,秋若寧在內心如此告誡自己。

“因為我,還有姐姐你背後的那位大人。”

我的背後?

秋若寧明明記得自己背後沒有人的,這位少女難道是打算趁她因為疑惑而轉身確認時做些什麼嗎?

抱着這種疑問,秋若寧一邊警惕着眼前的少女一邊轉身——

喵了個咪的!

就差被嚇得在一聲尖叫中把無面之書扔出去了。

她的視野上方有一條通體泛紫的巨蟒,如水晶般在陽光下閃着微光的鱗片,覆蓋著它那誇張的身軀。

秋若寧記得,生活在南美洲的巨蟒有超過十米的長度,已經被稱為世界上最長的蛇,但是眼前這一條單是長度,就恐怖到讓秋若寧不敢去目測了。

隨便瞟一眼都超過了三十米的粗大身軀,就這樣掛在城樓後方的女牆之上,就好似大學宿舍里掛着一床洗過的床單一樣隨意。

但是床單可不會長着牙齒!

秋若寧記得蛇牙的作用是注入毒液和咬住獵物,而非用來撕碎獵物,所以蛇的牙齒倒也不會像其他野獸那樣。

但是眼前這頭超出常規的巨蟒那巨大的嘴上倒長的獠牙已經如劍齒虎那樣從上顎沿着兩側嘴角垂下,那恐怖如斷頭台一般的牙嘴要撕碎一個人類的身軀簡直輕而易舉。

並且,那頭巨蟒的腦袋兩側還有如羽毛般古怪的突起,蛇頭上那雙狹長的黃色雙瞳居然帶着與人類相仿的神情注視着城池內部的情況。同時就好像是注意到了秋若寧的視線那般,巨蟒此刻開始靜靜地注視着秋若寧,輕輕地吐了吐如長鞭般的赤色信子,讓秋若寧頓時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這玩意真的是蛇么?這玩意是蛇精吧?

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動彈的秋若寧,腦海里飛旋着因恐懼而產生的各種的疑問。

秋若寧終於明白之前在城外時感受到的威嚴和莊重是怎麼回事了,她就說只不過是一座城樓,怎麼可能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因為從一開始這種感覺的來源就是這頭巨蟒!

但是最終那頭巨蟒也沒有其他動作,目光也沒有在秋若寧身上久留,便挪動着自己的身體爬進了城樓之中。

如果秋若寧此刻在城牆上的話,她就會看見城牆上那些站崗的士兵們儘管並不畏懼這條蛇,但是也都對着它畢恭畢敬地低頭致意。

“看起來紫淵大人並沒有覺得姐姐你有不妥之處呢。”冒着冷汗的秋若寧已經轉過身來了,卻發現那少女依舊沒有離開,只是背對着她。

“紫淵大人”是指那條巨蟒吧?秋若寧腦海里閃過這個疑問,終於明白為什麼士兵沒有十分仔細地盤查她了。

因為沒有必要,如果她真的有什麼問題,那頭巨蟒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把她撕成碎片。

而這個時候,少女轉過了身,裙裾如翼,言語似刀。

“但是我還有疑問,姐姐你是何人?”

回過神來的秋若寧第一眼,便對上了少女異色的雙眸。

紅色溫婉如血玉,卻又似燎燃的火;黑色深沉如潭,無漣無漪,似喜似悲。

秋若寧曾經在進行心理諮詢的時候接待過不少年少的孩子,有的性格內向,有的歡脫好動,有的少年老成,也有的故作成熟。

但是眼前這名少女有着與那些孩子截然不同的氣質,她周身環繞着一種讓人感到親近的氣場,恬靜溫婉的臉上帶着笑意,笑意之下又透着一絲若隱若現的憂愁。

衣身上濃重的黑色為少女平添了一分成熟穩重,但是飄揚如羽的裙擺又勾勒了她這個年紀最耀眼的青春活潑。

只是天籟般的聲音卻發出了十分堅決的質問,動人的雙眸帶着凜冽似刀的視線。

矛盾這個詞,完美修飾了少女的一切。

而現在,秋若寧清楚,這個“你是何人”絕對不可能是在問“你叫什麼名字”。

而是在問“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秋若寧差點脫口而出自己是個路過的心理諮詢師了,但內心稍微恢復的餘裕讓她剎住了車。

無論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有多麼成熟,但臉上未褪去的最後一分稚氣也暴露了她是比秋若寧年紀要更小的孩子這一事實。只不過秋若寧也明白,這個時候敷衍和打哈哈都是沒用的,在這種陌生的地方面對這種一看就來路不簡單的少女,擺大人架子把對方當孩子來面對可不是什麼好方法。

也是對對方的不尊重。

更何況,從剛才少女說士兵沒有過多盤問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她來判斷,少女的身份一定不普通。

“只不過是一介郎中罷了。”最終秋若寧如此回答。

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說謊,心理諮詢師可不就是個郎中么。

雖然原本的世界裡古代應該沒有幾個女醫生,但是剛才城牆上掛着那麼大一條蛇都沒有引起恐慌的話……秋若寧覺得這裡根本就不能用原來世界的常理進行判斷。

“這黎貢城裡,還有如姐姐這般貌美的郎中么?”

秋若寧剛想藏一下自己的身份帖,少女的下一句話已緊隨而至。

“姐姐你可是本地人吧。”少女的目光故意掃過了秋若寧的身份帖,強調了她已經看見了秋若寧的身份帖內容,“為何我們從未見過?”

哦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