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掀起了某種波瀾,極低的狼嚎聲開始於叢林之間回蕩。
這一刻,在山間回蕩的風聲驟起,嘩啦啦樹葉被從樹枝上拔落卷上天空,強風吹得眾人的衣擺獵獵作響,捲起的漫天的沙塵一時間讓秋若寧只能眯起雙眼。
翼急忙抖開斗篷將阿空護在懷裡,懷忘蘭也急忙靠到了秋若寧身邊,只有慕長光還站在狂風之中,黑色的長發隨風狂舞,劍服的衣擺瘋狂地舞動,不知為何死死地盯着那灰衣男子。
但是慕長光同時也在護着手裡的那本書,用自己的全身自己的全力。
不過暫時也管不了他的秋若寧只能試着看能不能幫身材嬌小一些的懷忘蘭擋一下。
平時動武都是靠着懷忘蘭,但是面對這種狂風,她覺得她的身材比較有優勢(當然,事後想來這應該是想逞英雄時產生的迷之自信與錯覺)。
她也不知道突然這就怎麼了,明明剛才也就是風稍微大了點,現在——
秋若寧在狂風中一邊壓低身姿一邊伸出手將懷忘蘭護在身後,一邊努力仰起頭。
只有塵埃蔽日,落葉遮天。
呼呼的狂風聲之中,還夾雜着石塊蹦碎的哀鳴。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秋若寧的心頭。
在這種時候她奮力地看向了那灰衣男子,發現對方居然藉著這狂風直接溜走了,灰色的身姿很快就像是陰影般融化在了枯朽的樹林深處。
“翼大人,舜崇大人想請您和您新交的友人一同回去,好好聊聊。”
只留下了這被狂風撕碎的聲音。
不過漸漸地,大作的狂風熄滅了怒火,漫天的塵埃帶着落葉盪向山間,衣衫有些凌亂的眾人艱難起身,睜開了眯起的雙眼。
只看見在廢墟殘骸中斷裂的石柱與蹦碎的瓦片,沙塵與樹葉都被無形地抹掉,昔日的涼亭已無蹤無影。
“咳——咳咳!”
然後,隨着翼猛地咳出一大灘血,他搖搖晃晃地鬆開了護在懷裡的阿空,同時將慕長光的酒瓶塞進了阿空懷裡。
睜着虛浮空洞的雙眼,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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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通人性的野獸,挨了我一劍居然沒有還手。”
“要不我也接你一爪子,我們可就當扯平了?”
“你雖然不是人類,但是你定然年長於我,你雖不能飛但畢竟長着這羽翼,我稱呼你為翼哥可行?”
“我也想如翼哥你一般待在這山野之間,但是這世道……不太平啊。”
“這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也有需要完成之業。”
“翼哥你跟過來了?那翼哥你可想好了,會死的。”
“不過有翼哥你在,我們有如神助啊。”
“無需擔憂,我等凡人雖不及翼哥你,但只要腦袋沒掉,就可以稱為勝利。”
“此役過後,若是事成,我將不再是我,翼哥你也再無法回到那山野涼亭之間,此乃最後的抉擇,翼哥你可要想好了。”
“抱歉。”
“這江山氣運,朕就託付於你了。”
“朕與你多久未見了?這小小的皇宮,卻似在朕與你之間隔了萬水千山。”
“如今朕老來得子,這孩子,特抱來與你看看。”
“梓童也拋下朕走了,當年那些毛頭小子,就剩朕與你了啊。”
“咳……這點小病,無礙,無礙。”
“咳……朕到現在……還記得那小小的……”
“在最後……朕……我最後……喚你一聲翼哥……”
“那兩孩子……就拜託翼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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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哥!翼哥!”
淚眼婆娑的阿空驚恐地趴在倒下的翼身上,不住地呼喚着他的名字。
秋若寧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翼突然就這麼吐血倒下了,完全沒有一點徵兆。
她只能請慕長光背着翼,懷忘蘭帶着阿空,所有人緊急下山,然後叫出木牛離開此地。
不過,那灰衣男子並沒有再次出現。
而現在,運行中的木牛內部,幫不上忙的她只能看着阿空不斷地搖晃着翼的身體。
“氣色很差,但是完全看不出中毒的跡象。”
“身上有傷,但全是舊傷。”
懷忘蘭和慕長光分別蹲在了翼的身邊檢查翼的情況,但是從他們的話語里也能看出他們完全沒有頭緒。
不過,要說有什麼慶幸的,那就是翼很快就醒了過來。
而醒過來之後,他眸子里的神采恢復了不少,那沾血的蒼白唇角居然還擠出了一絲笑意:“無論過去多少年……這山野之間,也無太大變化啊……”
“翼哥……”而阿空只是緊咬着嘴唇,一臉不知所措地盯着翼的臉,“你別嚇我……”
“傻孩子,吾說了吾不是汝的哥哥……”翼只是輕笑着回望着阿空,好像自己身上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事一樣。
“你如果現在說清楚,我們還能幫你。”雖然感覺自己的語氣嚴厲了點,但是秋若寧還是用儘可能堅決的目光盯着翼。
“可需要扶你起來?”這時的慕長光很正經地問了這麼一句。
“不用,讓吾躺躺吧。”翼就這麼躺在木牛地板上,不過,這時候阿空咬了咬牙,直接跪在了他身邊,也不顧自己那早已因為剛才的匆忙下山而還沒來得及塵泥的襦裙下擺,讓翼的腦袋能枕在她那小小的膝腿上,然後低下頭就像是生怕翼有什麼變故一樣緊緊地盯着翼的臉。
“汝大可不必的。”翼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抬了抬手,就像是想要幫阿空擦拭她眼角的淚水,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動作,只是將手往斗篷里藏了藏。
“我樂意。”而阿空只是賭氣似地來了這麼一句,然後直接抬起袖擺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隨後,翼的目光落到了秋若寧身上,緩緩地開口:“想必汝應該也猜到了,這孩子並非尋常人。”
畢竟你的掩飾實在是太拙劣了。
不過秋若寧也就是在心裡這麼想想了。
“猜到了幾分,畢竟你們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像那一般人。”秋若寧微微聳了聳肩,一臉的無奈,隨後又有些擔憂地補充了一句:“你確定你這麼躺着不打緊么?”
秋若寧有種他們現在正在耽誤拯救臨危病人最後的黃金時期的錯覺。
“這樣便可,吾的身體尚無大礙。”
“你管這叫無大礙?”秋若寧瞪了翼一眼,結果卻被阿空反過來瞪了一眼。
“你這人,就不能少說兩句讓翼——他休息一下么?”
有那麼一瞬間秋若寧居然覺得阿空說得好像也有道理?畢竟現在翼看起來確實狀態很差。
但是秋若寧也能從翼的眼神看出來,他還是有些話想說。
“有些話……是該說說了。”不過,翼還是因為阿空的任性而苦笑了一下,隨後突然就冒出來了這麼一句,“這孩子,是這雨幽的公主。”
“……”
“汝好像一臉早已知曉的神情。”
“只是確認了而已。”秋若寧也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之前你們對前往安川的抗拒過於明顯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了。”
實際上當時秋若寧就是在用地名來套話,他們說要離開雨幽,但是對前往都城安川的提議抗議得太過於明顯,那麼等於是在告訴別人他們是從安川、起碼是安川附近逃過來的。
本身又是被重金通緝的小孩子,然後身上沒有什麼錢,卻能很耿直地拿出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玉佩作為委託的報酬。
不是皇親國戚,起碼也是官宦子弟。
然後聯繫到她們從李甫那裡獲取的消息,加上從安川來的商人那裡探到的風口,那麼便很難不往那個方向想。
八九也不離十吧。
不過,翼突然又冒出來了這麼一句:
“而吾,便是翼狼。”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