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以為汝也猜到了。”似乎是自己臉上的詫異太過於明顯了,翼也是有些愣了一下。

秋若寧記得,翼狼這個名稱,畢竟之前她從懷忘蘭以及路過的老百姓那裡聽到過。

那是這個雨幽國的,護國神獸?

“這怎麼猜得到?”秋若寧說罷,急忙看了一旁的懷忘蘭和慕長光一眼。

懷忘蘭好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慕長光的臉上則是先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變回了那副“我在聽,但是我不管”的冷淡神情。

她一開始還以為翼是什麼那種所謂的少年保鏢之類的角色,結果沒想到跟了他們一路的是這個國家最頂點的,護國神獸?

不過這麼一想,剛才樹林里那頭狼好像確實是被翼瞪了一眼之後就直接溜走了,然後那灰衣男子也說了有些隱喻的話。

就是因為這個?

“怎麼樣,厲害吧。”而雖然臉上還掛着淚痕但是明顯高興了一些的阿空衝著秋若寧得意地笑了笑,就像是小孩子把自己最親近的人的成就拿出來炫耀那般。

當然,能這樣笑的很大原因可能是因為翼的氣色好了不少,話語之間沒有那種難受的感覺,也暫時不再咳嗽了。

不過,稍微冷靜了點的秋若寧,還是眯起雙眼盯着翼。

“汝覺得吾不像么?”

豈止是不像。

秋若寧回想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見過的,打心底里覺得最可怕的非人生物。

黎貢城的護城奇獸紫淵,那頭能像床單一樣(?)掛在黎貢城城牆上的巨蟒。

第一次光是靠近黎貢城,還沒有看見對方的真面目時就足以讓秋若寧內心中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

而護國神獸,秋若寧只在懷忘蘭父親的書房裡那些竹簡上見過,說是早已被推翻的玄沂大陸第一代王朝玄國的護國神獸是鳳凰。

鳳凰這個名字原本世界的各類神話傳說里都有,想來這個世界的鳳凰不知道是不是相似的東西,但是既然都叫護國神獸了,那麼基本上應該是那種舉止之間都帶着足以讓人感受到神聖氣場的東西。

而現在,眼前這個看上去年紀還沒有懷忘蘭大,甚至有些髒兮兮小孩說自己是這個國家的護國神獸。

秋若寧當然不會以貌取人(獸),就是這個衝擊實在是太大了些。

並且你們這假名起得真的直白啊,就差了一個字。

當然目前最重要的問題也正如翼自嘲的那樣,他看上去根本不像個護國神獸。

而這個不像的原因,恐怕也是這次問題的核心之一了。

“這孩子的父親病重之前,那皇宮裡就開始出入吾未曾見過的人。”坦明了身份的翼的口吻也稍微變了一些,“吾不懂你們人類的糾葛,當時也未覺得有何不妥。”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是聽着翼往下說。

“那人有着和這孩子以及這孩子的父親不同的姓氏,本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是那種——”說到這裡的時候,翼那望着天穹的眼神好像有些猶豫,就像是思考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君臣。”

“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好人了,眼神總是怪怪的,又沒有人信我。”而這個時候阿空賭氣似地插了一句,“我都沒見過他,說是離世的奶奶的親戚。”

聽到這裡,秋若寧的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詞。

外戚。

“在這孩子的父親病重到離世的那段時間裡,吾聽說他辛苦維持着朝政,便不做多想。”而說到這裡的時候,翼那幽邃的黑眸里透出了一股尖銳的光,語氣也變得冰冷了一些,“總有的人,想貪求財富之外的東西。”

這是那一晚在木牛之中,翼說過的話。

當時的秋若寧沒有聽明白,但是現在,已經隱約可以窺見一絲因果了。

無論國內國外,但凡在王朝皇室的風雲變幻之間鬥爭的人所追求的無非兩樣東西。

錢與權。

有人可廢三公加九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也有人會謀求那最後一步。

最高的權力。

皇權。

“這孩子的哥哥該繼承帝位,但總有人不那麼想。等吾意識到這一點之時,吾的氣運不知為何正急劇減弱,想來也是那人在暗中做了些什麼。”翼沒有看任何人,僅僅只是注視着天空,“在那人有所行動之前,這孩子的哥哥托吾帶着這孩子逃離,吾帶着這孩子前腳剛走,後腳便被人追趕。”

翼長嘆一口氣,不像是絕望,倒像是無奈,最終目光還是落回到了秋若寧的身上,咧嘴輕輕笑了笑:“在那文塗城之外,吾與這孩子險些被擒,不得已之下便……之後的事情,汝也清楚。”

自古以來,以親人為要挾逼迫對方屈服戲碼就算是在皇室之間也偶會上演,更不用說看阿空的年紀這麼小,她的哥哥年紀也大不到哪裡去。

雖歷史上也有一些小有名氣的少年皇帝,但至少絕大部分的孩子,縱然頭頂天子之名,在皇權的更迭之間也不過是枚任人擺布的棋子罷了。

若是阿空被挾持,雖然未曾見過面,不過根據翼的說辭,秋若寧估摸着阿空的哥哥恐怕也只能屈服了。

並且,帶着她逃出來恐怕還有其他用意。

至少秋若寧自己就能想到一個。

無後顧之憂后,阿空的哥哥應該暫時也能保住性命。

謀害皇子奪取政權的事也不稀罕,但根據阿空的說法,在先王剛去世不久,皇子應該選日子登基的節骨眼採取這種手段乃是下下策。

那麼,架空這個皇子獨攬大權的戲碼……秋若寧感覺歷史上已經上演不知道多少次了。

傀儡雖是傀儡,但一定時間內姑且能保住性命。

但問題是,對於翼而言,這樣的現狀要……如何翻盤?

秋若寧想起了之前翼說過的話。

“你打算……回去?”

不如說就算翼不回答,秋若寧也能從翼提到這件事時的口吻和神情看出他是認真的。

無謀的行為,但是秋若寧知道此刻不能說“你現在這副模樣,回去能做什麼”之類的話。

對現狀毫無意義,只會讓雙方的溝通變得更加尷尬。

不如說,得先整理一下現有的情報。

“先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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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翼姑且自己坐了起來,背靠着木牛的內壁休息着。

“方才,翼狼大人你說——”懷忘蘭剛開口,背靠在牆壁上的翼就苦笑着打斷了懷忘蘭的話語。

“無需這些繁文縟節,汝等也幫了吾不少忙,直接喚吾為翼即可。”

“並且妹妹你這樣稱呼不是直接暴露了么?”秋若寧眯起眸子,衝著懷忘蘭輕輕笑了笑。

“是忘蘭考慮不周了。”懷忘蘭調整了一下,重新開口,“那忘蘭有一事想問,翼你是如何離開那都城安川的?”

聽見這個問題的第一時間,秋若寧以為懷忘蘭是想知道翼他們是如何逃離抓捕的。

但是後來她很快便反應過來了懷忘蘭想問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對了……”於是秋若寧便如喃喃自語般一起向著翼發問,“我記得身為護城奇獸的紫淵都無法離開黎貢城……”

身為護國神獸的翼是如何離開都城安川的?

“吾為雨幽的護國神獸,掌雨幽方圓之內的氣運,但吾之前有提到……那人用了某種方法亂了吾大半的氣運,讓吾不再有神獸之力,但也正因為此,吾才能離開那安川。”

“你說的那人是指?”秋若寧雖然知道翼口中的“那人”是指那位試圖篡權的人,但是還是想知道對方的名字。

“劉舜崇。”翼只是冷冷地吐出了這麼一個名字。

秋若寧記得剛才那灰衣男子消失前提過這個名字,果然剛才的猜測沒有錯。

“那劉舜崇與這孩子的奶奶是何關係?”雖然不是很重要,但是秋若寧姑且又問了一句。

“……吾不清楚。”哪知道翼愣了一下,難得一副有些迷茫的神色,“人類的關係太過於複雜。”

啊……秋若寧倒是完全能理解。

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尋常百姓家都未必能認全(所以秋若寧一直很佩服那些能認清楚親戚關係稱呼的人),更不用說翼只是一隻護國神獸,搞不清楚人際關係也很正常。

“也別問我,我才懶得理他。”而翼身邊突然插話的阿空則是一臉嫌惡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就不像好人。”

“……”

嘟着臉阿空就坐在翼的身邊,偶爾用手巾幫翼擦拭他額頭留下的些許汗水。

儘管翼一開始還拒絕,但後來拗不過阿空便放棄了。

“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離那安川越遠,吾能感覺到吾所掌管的氣運流失得愈發明顯。”翼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苦笑了一下,“現在的吾,能力恐怕不及那奇獸。”

說到這裡,秋若寧看着窗外那些在在路邊的枝丫上搖搖欲墜的樹葉,想起了之前懷忘蘭在介紹紫淵的時候說過的那些話。

無論是奇獸或是神獸,皆掌一方氣運,相輔相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從進入雨幽國境開始秋若寧就覺得那些植物好像都病懨懨的,看起來也是受到了翼狀態不好的影響。

“即便已不如那奇獸,也執意要回到安川么?”懷忘蘭又問了一句。

“吾必須回去,不過吾也並非無半點還手之力,吾能感覺到若是能回到那安川,流失的氣運也足以恢復少許。”

聽起來就是讓人十分擔心的說辭。

“……”但是懷忘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所有所思地低下了頭,沉默了。

秋若寧倒是能理解。

身為護國神獸,被託付了要保證阿空安全的重任,但是一旦阿空的安全能夠獲得保障之後——

秋若寧雖不太清楚護國神獸承擔了怎樣的重任,但是看着黎貢城的紫淵就能明白。

那大概是一種類似於使命感的東西。

懷忘蘭會是那副模樣也不奇怪了,別說懷忘蘭,換成很多人大概都不會選擇逃避。

只是,說實話,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雖不知道那叫做劉舜崇的人用了什麼辦法亂了翼的氣運,但是對方敢這麼做就肯定有應對的方法。

現在的翼給秋若寧的感覺不僅比不上紫淵,她甚至懷疑他可能連懷忘蘭和慕長光都打不過。

翼回到安川以後將要面對的,就是那個劉舜崇和他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