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麼一想,還是有些不太妥。

“為何不好好保護那地呢?”秋若寧心中略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翼,語氣中略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

若是翼真的看重那地,以他護國神獸的身份,只要跟那皇帝說一聲,這涼亭又豈會淪落至此。

“就算撇開情感,把與自己氣運相關的地點暴露在這野嶺荒郊,也並非好事吧。”

“興許他也不記得了。”翼輕嘆道。

雖然秋若寧很想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這一副老公忘了自己生日的小媳婦口吻是要鬧哪樣?

“雖然我不知道……”而這時,一旁的阿空有些猶豫地開口了,“但父王他一定不會忘記這種重要的地方的……”

隨後便是沉默。

而就像是為了緩解在三人之間流轉的沉重氣息一般,懷忘蘭開口了:“姐姐也無需介意,若是以一國之氣運龐大而言,此處的損毀並不會對整體有太大影響。”

說著,懷忘蘭的目光從秋若寧臉上移到了翼的臉上:“忘蘭可有說錯?”

“沒有錯。”翼只是輕聲表示肯定。

但是翼還是因為涼亭的損毀而重傷了。

不過聽到這裡,秋若寧也大致明白了。

“原因還是在那皇宮,是么?”

一國之氣運何處最盛?不出意外,想都能想到,必然是那皇宮,畢竟一國天子和護國神獸均位於此處。

並且,皇宮非尋常人所能進出之地,若是尋常人想對這國家氣運做些什麼,也無從下手。

不過嘛,這次顯然是被內鬼從內部攻破了。

“當一國之氣運鼎盛之時可不拘小節,但現在皇宮那邊喪失了大半氣運,所以一點小氣運的流失也能把你折騰至此,是這樣么?”秋若寧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翼無言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秋若寧暫時還有一個問題。

“那狂風是何情況?”

那突如其來的狂風怎麼看都像是那灰衣男子搞的鬼,但秋若寧知道這世界有真氣,可未曾聽懷忘蘭說過這世界還有“魔法”的。

不過秋若寧這番話,反倒是令懷忘蘭雙眼微睜,那雙在赤與黑之間明暗的異色雙眸帶着幾分詫異不斷打量着秋若寧手裡的無面之書與秋若寧的臉。

不僅是她,甚至慕長光、翼甚至阿空都難得“統一戰線”將目光同時匯聚到了秋若寧臉上。

什、什麼啊,人家不過就是用無面之書買了點真氣、召喚了奇獸猙(只有懷忘蘭知道)、買了點增音符和竊音符(沒人知道)、木牛(大家都知道)和在木牛背上加了個房間而已嘛。

……

……好吧。

不過想是這麼想,秋若寧自然不可能直說。

畢竟這無面之書純粹是撞了千百年難遇的大運(也可以說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穿越之後獲得的,這種規格外的東西完全不能拿來同應該是這個世界原住民的灰衣男子做比較。

“興許……是某種機關術。”懷忘蘭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你們這裡的機關術真是什麼都能幹么?話說為什麼不先問問你們體內那無敵的真氣?

“那人體內,應該沒有如此渾厚的真氣。”而就像是看出了秋若寧想問什麼一樣,懷忘蘭輕笑着接了一句。

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蟲么?秋若寧在心裡嘀咕。

“縱然是慕長光前輩,也無法做到吧?”

說著懷忘蘭還瞟了慕長光一眼。

話說懷忘蘭怎麼慕長光前輩?秋若寧倒是有些好奇,不過覺得不好問其中的原因。

在原本的世界,除了開玩笑,她幾乎聽不見這種稱呼。

並且,就算出現在小說漫畫電影之中,這應該也算是個帶着敬意或者親近的稱呼。

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從懷忘蘭嘴裡說出來就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不過慕長光倒也沒有很介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對懷忘蘭之前的話表示肯定。

不過這下,既然懷忘蘭和慕長光都暫時沒有什麼頭緒,那麼她這個外來人估計也想不出來。

那麼就只能暫定,那灰衣男子有兩把刷子了。

“吾問汝。”而這時,翼突然叫了秋若寧一聲,“這木牛現在是要前往何處?”

畢竟從剛才開始,木牛就一直在沿着大路前進着。

“就如我一開始所說的……”秋若寧像舉扇子一樣將無面之書掩在嘴邊,輕輕笑了笑:“那當然是先確定那劉舜崇的手……究竟伸到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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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幽國都城,安川。

是夜,令人不安的風聲回蕩在這還算繁華的都城之中,近些日子,都城裡的老百姓都漸漸覺察到了一些異常。

安川各處的植被有些異常地枯萎,落葉比秋日更早席捲了這片大地,夜幕降臨宵禁開始之後,在自家準備休息的人們偶爾會不安地望向皇宮的方向。

縱然不是夜晚,整個安川上空都像是盤旋着令人不安的陰雲,亦或是晴空之下突兀地炸響雷鳴般的響聲,結合整個安川的情況,一時間老百姓們眾說紛紜。

縱然令人不安的流言四起,比如護國神獸翼狼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之類的,但是那些能夠出入城內外的老百姓們卻也發現位於鄉野間的農田依舊正常地生長着,這樣的事實又讓大部分的流言僅止於猜測。

但是不安終究是會不安的,國喪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前的事情了,卻遲遲沒有皇子繼承皇位的消息傳來。

儘管大部分老百姓對於誰做皇帝這件事情並不上心,但是一國的皇帝與神獸幾乎承載了整個國家大部分的氣運,皇權的輪替他們這些老百姓也做不了什麼,但是一旦一國氣運有損,整個國家和老百姓都會遭殃的道理,那些經歷過的人對於那絕望的景象可都歷歷在目。

從玄沂20年沂帝帶着護國神獸鳳凰發動第二次北伐開始,這種隨意遷移神獸的行為就開始導致了玄國氣運的流失,各地便已經開始出現各種異象。

但是以整個玄沂大陸為根基的玄國直至玄沂41年,推翻玄國的西穹國第一任宇文穹擺下儀式斬殺玄國護國神獸鳳凰的那一刻,整個玄國的氣運開始崩盤,玄沂大陸頓時被種種惡劣的天災所席捲,那便是整個玄沂大陸動亂與黑暗的開始。

而藉著混亂,許多諸侯叫反,不少的小國抓住機會成立崛起,覆滅之的玄國氣運反而才開始因此漸漸穩定下來。

但是經歷過那段黑暗時期的人,尤其是各個國家的君主都明白了一國之氣運的重要性,而被天災直接影響過的老百姓更是深深地銘記了這一點。

不過好在,自打玄國覆滅之後,沒有哪個國家再因為氣運的流失而遭遇這些事情了。

也因此,老百姓們才會對這些異象十分敏感。

不過,身為生活根基的農田未出事故說明整個國家的氣運目前並沒有太大的問題,這也是在“稍加管控”之下,流言就減少了不少的原因。

更不用說安川之外的城池了,生活不受影響,那麼問題便不大。

但那也只是目前罷了,所以現在安川的老百姓們還是期望着皇子繼位讓他們懸着的心能夠放下。

不過,那涌動着暗潮的皇宮一角,卻有着想要撬動局勢的人在。

“你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卻僅僅只是拔掉了那翼的一部分氣運么?”

面對着牆壁坐在皇宮椅上的劉舜崇嚴厲的語氣里透着一絲責備,而他所指責的對象,那身着灰色深衣的男子這次雖依舊保持沉默,但是卻散發著一股輕鬆甚至帶點愉快的氣息,與這個黑暗冰冷的房間格格不入。

“算了。”面對着灰衣男子的沉默,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的劉舜崇只是收斂了語氣里的責備繼續往下說,“這次你好歹完成了任務,預料之外的事情,罷了。”

說著,劉舜崇微微抬頭,今日他眼前的牆壁上已經掛上了一張地圖,光線並不充分的地圖上只能隱約窺見是雨幽國的地圖,而地圖上許多地方都用毛筆打上了一個叉。

“果然還是打算溜出國境么……似乎也未必……”而劉舜崇只是低聲自言自語,一邊分析着又一邊自言自語,隨後才用稍微大一點的聲音問身後那藏於陰影中的灰衣男子,“這宮裡的準備到了何種程度。”

“只需幾日,便可按大人的意願更迭氣運。”灰衣男子只是如此回答。

“明白了,你退下吧。”劉舜崇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叮囑,“在此關頭,你應當知道該如何處理。”

“下屬自然明白。”雖然不明顯,但灰衣男子的語氣確實不像上次那麼憋屈了。

不過,灰衣男子並沒有立即退下,而是又低頭說了一句:“大人,下屬在遭遇那翼狼之時,注意到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那翼狼之所以能逃脫下屬的追捕,似是找到了幾名江湖人士做幫手。”

“不過區區江湖鼠輩,也值得你赫連如此重視么?”劉舜崇就像是很無奈那般輕微嘆了口氣,強壓着語氣里的不快。

雖然在劉舜崇用“你赫連”這種口吻做強調的時候灰衣男子那藏在陰影中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悅,但最終還是隱藏了起來繼續往下說:“其中有一女子,頭髮慘白似那老嫗,眼眸像是古怪的玉石,甚是詭異。”

“白髮……”劉舜崇手指輕輕敲打着皇宮椅的扶手,細細重複了一下這個外貌特徵。

玄沂大陸上根本未曾聽說過何人能有如此面相……不對。

他依稀記得近日在某個下屬呈上來的書信報告中好像有類似的,但是因為最近忙於自己的“大事”而沒有特別在意。

“可還有其他事?”

“已盡數稟告大人。”

“那你且退下吧。”

“是。”

言畢,灰衣男子便悄聲沿着陰影離開了光線昏暗的房間。

在灰衣男子從房間離開之後,劉舜崇突然開口:“看來那翼狼也想保住自己的氣運。”

隨後,帶着一絲笑意的輕快少年音自房間中響起,卻無法窺見身影:“但是還是沒保住,嘿。”

“但他拿着你給的力量,卻無法順便消滅那翼狼。”劉舜崇低聲抱怨了一句。

“啊,那個啊,那東西只不過能拿來玩玩而已,畢竟離我這麼遠。”而少年的聲音里此刻多了一分頑皮,“發揮出的力量能搗毀那傢伙的氣運就夠了,真要拿來面對你們人類,可能毫無作用吧。”

“你……”劉舜崇擺出一副“受不了你了”的語氣,但大部分情緒都沒有表露出來。

“你會輕易把自己的信任給別的人類么?”而少年語氣里的頑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透着一股冰冷的笑意,“哪怕你們是同族?”

“……”這一次,劉舜崇難得地沉默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你不也只是把他當老鼠而已么?”少年語氣中的笑意完全沒有笑的意味,你聽見了他的笑聲回蕩在你耳邊,卻足以令你感到毛骨悚然。

因為他是黑暗中的野獸,他的笑意與獠牙都在你脆弱的脖頸邊上。

“他沒法亂來。”而劉舜崇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依舊坐在椅子上,平靜地換了個話題。

“我清楚,那是你的事情。”少年用鼻子吭聲譏笑了一下,話語中的笑意恢復了正常,“我比較關心翼狼的去向。”

“那隻老鼠在雨幽邊境遭遇了他和那批所謂的江湖人士……”言語間,劉舜崇用胳膊肘撐在扶手上,用戴着戒指的的彎曲食指與中指托着自己的臉頰,目光在牆壁上幾乎籠罩在黑暗中的地圖上游移,“但是我的線報顯示他們正在沿着各城池北上靠近這裡。”

說到這裡,劉舜崇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似乎是想扇動那些人舉兵一起攻打這安川。”

“那有得玩了。”少年的語氣里多了一絲殘忍的笑意,似乎並不關心其他東西。

“他不敢這樣做。”劉舜崇只是應和着少年的笑意,“他完全不明白他沒有選擇夾着尾巴逃跑而是北上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行蹤就已經被我掌控。”

說著,劉舜崇微微闔眼,語氣里透着一股自信:“更何況這安川乃這雨幽國都,縱然他能唆使那些頑固的人起兵反抗,以那翼狼的性格,萬不敢出兵進攻這安川,畢竟這裡可是‘先帝’託付給他的地方啊。”

說到“先帝”一詞時,劉舜崇的語氣里滿是嘲弄與不屑,卻也帶着一絲慍怒。

不過很快,劉舜崇的語氣就恢復了平靜,微微側臉看着一旁空無一物的黑暗:“更何況,他不知道我還有你坐鎮此處。”

黑暗中空無一物,卻又像是有人在那裡。

“若是到時候他真敢兵臨城下企圖宣稱自己為正統……”

這一刻,盯着身側空無一物的黑暗的劉舜崇口吻里也多了幾分冷漠如尖刀般的笑意。

“……又有何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翼狼’呢?”

視線末端的黑暗中響起了少年的嗤笑聲,像是在應和,又像是在譏諷。

而隨着這冰冷的嗤笑聲,這房間里唯一提供光源的膏油也燒盡了,整個房間陷入冰冷寂靜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