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警局的他們發出了消息之後,我很快收到了回復。

“祝未央今天一天都沒出現……她應該正好去了康復醫院。”

我想我也該是時候回警局一趟了,但現在的問題是,幽靈紫夏又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婉婉在我身邊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歷,我沒有再那麼驚慌失措。

“秋匣哥哥,你要去哪裡?”

看到我站起身的婉婉,攔在了我的面前。

“你才剛剛醒來,不應該劇烈運動。不然的話,可能會有什麼嚴重的後遺症的。”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推開了婉婉。

而她彷彿被我的態度所傷到,沒有再說話,但是還緊緊地跟在了我的身後。

說實話,紫夏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但是,似乎是因為紫夏的一時消失,上一次同樣的“聯覺”現象也再次出現了在我的身上。

我能“看”到嗅覺里的某種情報。

準確地說,是那些石竹的花香,在我的眼裡,那些花香就像是絲帶一樣,引導着我的方向感。

記憶中勉勉強強能夠回憶起,之前那個賣花少女好像是把它稱作“紫夏石竹”吧,為什麼會是這種名字?

我只不過是理解不了,為什麼石竹會和紫夏扯上關係?難道說紫夏在大學時候參加過園藝的社團之類的?

我沒有這種印象,所以只能把那當作是那個賣花少女的胡言亂語。

不過從祝未央那裡收到那條語音消息之後,我好像多少明白了一些。

——對方可能是專門衝著我來的。

不管是找到婉婉的手機,約見我,擊暈我這一點,還是在我的口袋裡塞入黑色的信這一點,又或者是被某人冒充我死去的未婚妻俞紫夏的這一點……集聚在我這裡的“巧合”實在有些太多了,讓我明白那不可能是巧合。

但是我仍就不明白其中的理由。是因為我過去所偵破的案子結下的因果么?還是說,那個“因”在更早以前就已萌生?

是的……我或許明白。至今為止的我,可能一直在逃避那個現實。

我又回想起來剛才在夢中紫夏最後說的“那個孩子”,雖然如果現在紫夏還在我身邊,肯定會制止我再去想之前的事情。

但“那孩子”……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跟着花香走向了與警局相反的道路,但思緒卻已陷入了那段往事的回憶……

————

在我高中的時候,有一位女性的同桌。

她擁有特別能打動人的歌喉,雖然在那時候都沒有去過KTV這樣的地方,但是她的音樂天賦是實打實的,在本就很少開設的音樂課上,她是最亮眼的一個。

而且她的長相也很可愛,就算不認真打扮,也應該是我那時見過最美的女孩。

但是,她卻沒有幾個朋友。這雖然看着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只要聽一下周圍同學對她的評價就知道是為什麼了。

“仗着長得漂亮會唱歌,對待同學就亂髮脾氣。”

“是啊是啊,明明長那麼漂亮,看人的時候卻又是那種滲人的眼神,可嚇人了。”

“你見過她發脾氣嗎?如果沒見過的話還是不要想象比較好。”

“對哦,她發起脾氣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是精神病吧?是腦子有病吧?”

“對對,就是那種感覺!羊癲瘋的病人也不過如此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咳嗽了幾聲表示我的存在感。那群嘰嘰喳喳議論着的同學才因此而散去。

如果不了解真相的話,或許你會覺得這又是一起校園欺凌的實例。

一方面是因為大家嫉妒她,所以會有這種流言蜚語。

但我知道,他們議論的事並不是完全的無中生有。正因為我是她的同桌,所以他們所說的我差不多都有經歷過。

我被那種散發著殺意的眼神盯過,被她用難堪的語言辱罵過,被無名火一般發脾氣過。

但是,我覺得一味地逃避問題是不可以的,她會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她的原因,我這麼想是因為在某次她對我惡言相向之後,她流下後悔的淚水,泣不成聲。

其實,她的性格還意外地軟弱。不敢直面自己的病症,因為那是幾乎無葯可醫的精神疾病。

說是不治之症也不為過吧。

“說給我聽吧,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你打算怎樣?”

“我只是覺得一直悶在心裡是不會好轉的。你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好在當時和我說話的她,是偏向柔弱的她。沒有這種巧合的話,說不定我也會被拒之千里之外。

她確實有病,那是她小時候開始的事情。

她還在上小學時,曾經遭遇過一起大地震。她的父母都為了保護她而死,但就是這樣,她還是在坍塌的建築物里待了足足72個小時。

第一次接觸到親人的死亡和等待救援的絕望感扭曲了她的心靈。

用她的話說,她的身體里從那時開始起多了一個靈魂。

我想起在科普百科上看到的文章,那應該是叫作“解離性人格分裂症”的病症。

但是她告訴我的那個名字叫做“花冠症候群”。

似乎是在幼年受到的傷痛越大,越會引發危險性人格的少見的病症。

我對她說:

“放心吧,就算知道了這個,在我眼中的你依舊是你,我會幫你守住這個秘密,如果以後有什麼難處,都可以來跟我說,我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說出來總歸會變好的。”

解開她的心結,靠那時的我是做不到的。想要用藥物治療這樣的病,也要很大一筆錢吧。所以我只能用接受這個“既善又惡”的她,來作為支持她的最好的方式。

從那之後,我致力於為她出面,減少同學對她的欺凌。雖然收效甚微,但我和她成為了真正的朋友。

大學我去了警校,而她則去了省里著名的音樂學院。

但是故事到這裡還沒有結束……

————

“秋匣哥哥。這裡是……秋鳴公園。”

不知不覺間,我又來到了這裡。紫夏確實有可能在這裡。

上着階梯,我的聯覺見到了一縷紅色。

血?該不會是……?

我不顧自己的身體發出的抗議,跑向我熟知的那個水邊小亭。

血紅色逐漸在我的視野里擴大開來,彷彿一片紅霧,但我知道這是只有我能看到的錯覺。

該不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心中不斷地否定自己的猜想。

因為我?因為我……

我發現自己的思考變得十分混沌而不正常。

但是我的眼中,某種更加異樣的東西撕裂了我的辨識力。

那是——

被麻繩所束縛着捆綁在水邊的亭柱上——

胸口被十分巨大的鐵錐所釘而貫穿到身後——

卻閉着眼睛十分安詳的,短髮女子的屍體。

血還在從胸口不斷往外流,是剛剛被完成殺人的,新鮮的屍體。

而在那屍體前擺弄着錐子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那魂牽夢繞的幽靈——身穿洛麗塔的裸足的紫夏。

“啊……秋匣你來了啊。”

那不像是她會發出的聲音。

而我,因為那一瞬間的震撼,加上強行劇烈運動而出現的傷口後遺症,又一度差點暈厥過去。

“秋匣哥哥!”

“秋匣!”

婉婉在我身後托住了我的身體使我沒能倒下,而紫夏也回到了以往的樣子。

但是仔細看的時候,那名短髮女子的屍體我並非不認識。

她便是被剪短了頭髮的祝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