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東南部是魔族管轄的城區，也是著名的旅館區，外來的魔族如在凡城短暫居留大多會選擇這裡。

這個旅館區也分為幾個部分，有在大街兩旁的豪華旅館，也有在內街的經濟小店，而當中最低級的就是內街之間的窄巷中，連店牌也欠奉的簡陋宿房。然而這種房間的業主也有生存空間，畢竟旅客之中一定有些不希望暴露身份的人物。

湯姆，也就是以前代號紅星０１的那位魔人族此刻正在窄巷的入口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便消失於巷子中。他以暗號輕敲殘破的木門，換來了答應的訊號，便開門往樓梯跑。

在二樓等待的就是他的主人，維華福﹒法梳尼，也是貝斯的舅父。今天他並沒有穿上顯眼的貴族服裝，而是打扮成一般的旅行商人，引人注目的金髮也被藏在帽子內。

湯姆跟維華福請安后並沒有立即報告，卻反常地抱怨說：

「剛才我離開下塌的那所高級旅店的時候，服務員竟擋着我的去路。剛開始時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可是他一言不發的堅決不讓，原來是問我索要金錢！大人你說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族真是利慾薰心，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要一拳打死他！」

維華福聽了沒有動怒，反而笑着說：

「你是不是曾拜託過他做些什麼啊？例如送餐或者換床單之類？」

「哪有啊！我都是親力親為的……」湯姆說著便摸了摸頭，突然想到什麼的說：「昨天我帶着一件行李回來，門前的服務生死命要幫我帶上房間，我拗不過才放給他，難道是這件事？」

「十不離九了。」維華福笑得更樂了。

「這不是苛索嗎！我根本就不需要他幫忙！」湯姆大力地踏在地板上發泄，卻換來一樓店員隔着一層的怒吼斥責。

魔族跟人族不太一樣，他們並不習慣分工合作，對於以金錢為基礎的經濟活動不甚了解甚至有所鄙視。

「這明明是魔族的管轄區，為什麼服務員都是人族啊？再說，這種簡陋的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吧！」湯姆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顯然怒氣未消。

「為了掩人耳目你就忍耐一下，總不能在我們平日住的高級旅館談這事吧？」

經主人這麼一說，湯姆才慢慢平靜下來。維華福認為他本非那麼衝動的人，大概是離開熟悉的魔界太久，又不適應凡城那種人魔混雜的文化才會變得焦燥吧。

為了轉移他的焦點，維華福讓他交待任務的進展狀況。

「據下屬探聽他們的對話，偵探社的人們近來頻繁的出入於書院的圖書館。不過由於結界的關係，下屬並未能進入校舍範圍，故此未能證實這件事。」

「要查探千年前的半分誓約，要到圖書館也是合情合理。」

維華福點頭認同說。

「另一方面他們又跟一名叫莎朗的三年級生有緊密的接觸，聽說她是大賢者富爾拜特的孫女，也是書院的模範生。而且我注意到她曾經攜帶一些文獻出入偵探社。」

維華福摸着下巴顯得什有興緻地自言自語：

「半分誓約、文獻、大賢者的孫女……這組合很不錯啊。」

他突破伸出食指指向湯姆下令說：

「你給我監視着這女孩，如果可能的話便抄下她藏有的文獻。」

湯姆不明白為何要跟蹤偵探社以外的人，反正貝阿特麗斯大小姐應該會把調查結果交出來。

「杜蘭提同學太有戒心了，恐怕他未必如實交待所有發現。而且這樣我們也算是留有一手。」

「下屬領命。」湯姆有力地答應以後再問道：「只是該如何混入校舍範圍？」

書院的結界會攔下陌生人，除非他們是經由正門以合法的程序進入，這也是上一次他們要用挖掘方式入侵書院的原因。

只見維華福亮出一條鑲有黑水晶的項鏈並交給湯姆。

「結界的原理是偵測魔力，結界只會對未經認證的魔力產生排斥。這幾天正值月缺，是我們魔人族的魔力低迷時期，只要你戴上它就能抑制魔力。」

只是其壞處是佩戴者也不能使用魔力，維華福不忘補充說。

「謝謝大人！」

湯姆說罷便欠身離去。

眼看忠心的部下離去，維華福自認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管杜蘭提或者自己的外甥女如何反應，自己都會得到想要的東西。不過細看那兩人之間的互動也可作為一種餘興節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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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五圖書館的機密書庫里的人就只有看着桌上尚未完成的報告正在發獃的我，以及剛好看完書在休息的女鬼小姐。

「貝斯小姐這天也沒有來嗎？我好想她啊。」

她那用布條造成的雙眉向上彎，是在表示憂心吧？

距離貝斯在夜裡道別後，今天已是第二天了，這期間我並沒有碰到她。

「她也是比較忙的，不能常來。」

「是嗎？我倒是害怕自己睡過頭而見不到她呢。」

她居然相信了我的胡扯。不過我更在意的是她說自己會「睡過頭」的事。

「我不是說過會過勞而失去意識嗎？這幾天我在看書時也會無故睡着，所以就在想會不會錯過了跟你們見面的時候。」

她的實體是個布娃娃所以難以看出是否疲累。不過她的靈體如果是用某種方法依附在這憑依物上，當這種力量變弱時，她就可能會感到意識不清甚至像睡著了的感覺吧？

先前我就有過疑問，實行這種類似降靈術的魔法，其施法者何在？支持魔法持續的外源魔力在哪裡？從先前的經歷中可以估計得到，書庫里的一對魔法陣就是對她施行降靈術的術式，但施法者和魔力來源依然沒有頭緒。

她感到睡意正正說明了魔力來源日漸枯竭，再這樣下去……女鬼小姐也許會消失！

我想了想以後決定不把我的推測告訴她，以免她陷入恐慌。相對來說，如果她的記憶能恢復的話，就有機會找出施法者或魔力來源。我帶着這想法向她問道：

「關於妳成為布娃娃以前的事，有記起來嗎？」

她遺憾地搖頭。

「我的事沒關係，反正我也很喜歡這身體。倒是你和貝斯小姐好像很煩惱的樣樣子，有我能幫助得到的地方嗎？」

沒想到幫她不成反讓她擔心我們起來，真是令人羞愧。不過記憶的事勉強也沒用，所以我暫且不再追問。

「我想讓你聽聽這個。」

我把解密后的三段始祖們的故事告訴她，想要聽聽她的意見。

「這就是我先前講給貝斯小姐的故事啊，你們已經能解通真是太好了。」

她雙手合什於胸前說。

「你是在哪裡聽到這故事的？」

但願她不會又再說記不起之類的話。

「哪裡啊……好像是有人跟我一起在圖書館中找到的。」

有線索！當我興奮了一刻正要追問是誰的時候，她又故態復萌地說不記得。

「那本書還在嗎？」

「關於書的話我一定知道，不過那本書已經不見了。」

在我多番引導下她還是說不出所然來，於是我轉而問關於內容的事。

「我和貝斯都認為這三段文句是述說始祖勇者和魔王在訂下半分誓約之後歸隱的事，當中也許包含了兩大神器的下落。妳的理解又是如何呢？」

「我也是這麼想，他們在完成了自己的義務以後追尋自己的幸福，這真是個好的結局。」她欣喜地點頭稱是。

女鬼小姐似乎只把它當作一個浪漫冒險故事的好結局，看來想要打聽更深入的想法並不容易。於是我轉移發問一些我未解之處：

「對於『以白峰之巔為首，以暗淵之底為終，設萬世不朽之靈為證，開永久平和之世』這句妳怎麼看？特別是『設萬世不朽之靈為證』，妳認為那個靈是什麼呢？」

這句比較明顯是指出人魔邊界的位置，當中的白峰有可能是終年積雪的聖山艾菲希亞，而暗淵則應該是距離聖山甚遠的深淵艾夫保特，它們正正位於人魔兩族的邊界之上。問題是「設萬世不朽之靈為證」這句還是解不通，它文句上是說這條誓約會由這個由始祖們創造的「靈」來見證甚或管理，問題是「靈」是能夠創造的嗎？如果是的話，它現在又在哪裡？

「……我不知道呢……」她猶豫地說。

又是這種回答嗎？我幾乎要放棄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的靈嗎？」

嚇？她的反問敲響了我的腦筋，一直以來的思考困局似乎出現了突破。

「妳能再說一次嗎？」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還有我以外的靈。」她就像被責罵的小孩般急忙道歉。

對啊！女鬼小姐就是靈！她長久以來就被束縛在這個位於人魔邊界，聖山腳下的凡城。她擁有大量已經失傳的知識，又能發動機密書庫中的不知名魔法陣，而且她更可能是舒芬口中的「七不思議」之一。這麼多的條件和巧合相加在一起，會不會……她就是譯文中的「萬世不朽之靈」？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只看她一副傻呼呼的樣子，心中很是抗拒這個結論。如果始祖們真的創造了她作為見證半分誓約的靈，那麼泉下的兩位應該含恨而終了吧。

但這是當下的唯一，而且說得通的線索，這位女鬼小姐有可能掌握半分誓約以及兩大神器的關鍵。我好像重新獲得了精力，將腦內的各種假設併合起來，嘗試理路出難以質疑的解釋。

看着吧！即使沒有旁人的幫助，我獨自也能夠成事的！

在我身旁的女鬼小姐看到我投入工作的身影，似乎在以落莫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