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然我族存。

恐怖體簡介

No.86 向死而生

視覺、觸覺/物理

孩子,

你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嗎?

能聽到外面的嘈雜聲嗎?

我想,

你就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但是,孩子,我無法祝福你……

我要向你道歉。

我很抱歉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我很抱歉你未來註定要面對的殘酷命運。

現在的你一定什麼都不明白,

但之後肯定會怨恨媽媽吧。

你就儘管怨吧,

是媽媽無能。

媽媽本不想讓你也面對同我一樣的殘酷命運,

可媽媽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媽媽就是這麼的無能,

這是我的悲哀,

也是我們種族的悲哀。

但是,

既然你就要出生了,

媽媽必須要將這殘酷的一切如實地告訴你,

深深地刻在你的意識深處,

希望你牢牢記住,

這也是媽媽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

孩子,

這個世界是一個地獄。

是一個不知要持續多久的地獄。

自你誕生之前很久,

至你死後無盡的歲月,

這裡都將是一個無法改變的地獄。

原因就在於我們的弱小,

我們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那個種族,

我們反而是它們的獵物和食糧。

那個種族實在太過強大了,

它們追逐我們、獵殺我們、食用我們,

我們卻連反擊都難以做到,

只能到處奔逃,

直到逃無可逃,

我們迎來的本該是永恆的滅亡。

……然而,弱者連選擇死亡的權力都沒有。

我們被它們抓了起來,

被關在牢籠里飼養,

變成了它們的財產、它們的資源。

它們等待着我們繁衍後代,

等待着我們逐漸變胖變大,

然後便割斷我們的脖頸,

放干我的鮮血,

饕餮我們的屍骸。

孩子,

你明白了嗎?

你生下來就註定要成為它們口中的食物,

你也正是如此才被賦予了生的資格。

多麼可悲、多麼諷刺——

我們每個個體的生都只是為了最後的死亡。

對它們而言,

我們的生沒有任何意義,

而我們死後的屍骸才有些許價值。

但是,

你要明白,我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我們的死擁有着那份價值,

我們的種族才能得以延續,

我們才能伴隨着一代一代的死亡而一代一代地生存下去。

正是你、我、我的母親、和無數先祖的死,

才能換來我們的後代短暫的生。

這正是我們背負的殘酷的命運,

以我們的死亡換來種族的長存。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地獄,

永恆的死和凄慘的生,

這是弱者唯二可以選擇的道路。

所以孩子,

背負着這一切活下去吧,

媽媽雖然已經看不到你的樣子了,

但是至少,

我要把這一切刻到你的基因里,

一代一代流傳下去,

伴隨着我們的死,

讓我們的種族永遠地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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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部分:

鮮紅的王冠猶如躍動的火焰,焰尖直逼天空,似要燃盡蒼穹,誓將天宮中的住民一併焚為灰燼。

那火焰亦反噬了它自身。火流順着它的頭頂蔓延,包裹着它的臉、遮覆著它的表情,然後垂落於它的脖頸之前,又如融化滴落的辣滴。只有那下弦月般的金黃色的喙,穿透了火焰,如淬火的金鋒,反射着太陽的光芒。

它頸部和胸腹部的羽毛如飽吸了鮮血一般,閃耀着猩紅色的血光。不知是因為那上面浸潤了敵人的血,還是因為那之中涌動着源自它心臟的洪流。它的翼尖和尾部的羽毛則黑如燒焦的殘骸,就如反覆承受着體內熱血的炙烤后凝固的疤痕。

它昂着首,金黃色的爪子踱着步,肌肉的輪廓隨着呼吸起伏。

……

“是雞耶。”

“嗯……確實是雞。”

“更準確地說,是一隻公雞呢~”

看到“門”消失后留在原地的恐怖體,佳思敏、蘿絲、蘿塔斯三個人分別從不同位置做出了幾乎相同的目擊報告。

“……以前我就在想了,嬰兒啊、鑽石啊,現在雞都出來了,這些東西哪裡恐怖了?”蘿絲調侃似的說道。

“說到底,‘恐怖體’不過是個俗稱。它們的種類其實多種多樣,只不過其中厲害的那部分拿人當零食吃、當柴火燒的行為給人印象過深罷了。但是你說的‘棄嬰’和‘收藏家’,在《記錄冊》里的內容倒是挺怪異就是了。”蘿塔斯回應道。

“但是這隻雞還是挺奇怪的,渾身血紅血紅的,雞冠也比一般的雞大了不少。”佳思敏說。

“馬中有一種叫‘汗血寶馬’的,那這隻雞是‘汗血寶雞’?”蘿絲說。

“……聽着不太好吃。”佳思敏有些失望地說。

“雞冠是雄雞的性徵之一,這樣又大又紅的雞冠,想必相當受母雞歡迎吧,嗯~可謂雞中美男呢~”蘿塔斯戲謔般地說。

“真意外你今天心情竟然還不錯,接下來我們可要干五次白工嘞。”蘿絲問道。

“至少這第一份白工確實有白工的樣子,不是嗎?”

“吼吼—我看不只是如此吧,比如還在回味復仇的快樂什麼的。”

“說好了不要再提了吧,那只是給惡人一些應有的懲罰而已,不如說更接近於‘替天行道’呢。”

“蘿塔斯……”聽到這個話題,佳思敏顯得心情低落,不知該說什麼。

“總之,先把眼前的工作完成吧。你不想去和這隻‘雞中赤兔’跳上一支舞嗎,老女士?”蘿塔斯轉移了話題。

“哈—這麼說就是《記錄冊》錄好了?”

“嗯~”

“寫了什麼,有關這隻‘赤兔雞’?”

“還是一如既往沒有太多和祛除有關的信息,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在那邊踱步的確實是一隻雞,而不是什麼東西的擬態。還有,我大概明白它成為恐怖體的理由了。”

“是什麼?”

“這隻雞大概知道自己是‘作為人類的食物’誕生的,而以這種姿態現身,證明它正和這個命運在做抗爭吧。”

“……哈——”蘿絲像嘆氣般吐露着內心的詫異感,感覺瞬間失去了戰鬥的動力。“感覺放着不管也沒什麼關係的樣子。”她說。

“放着不管可不行呢~先不提我們目前的處境,要是讓它把反抗人類的觀念灌輸給它的同胞,‘城市’的肉類供應可就完蛋了呢~你也不想再也吃不到雞肉吧?”

“……唔嗯——如果沒有肉吃的話……嗯——”耳機中傳出了佳思敏苦惱的聲音。

“是吧,很可惜我們並不是素食主義者呢~”蘿塔斯甜美的聲音讓人不用看也知道她臉上掛着戲謔的微笑。

“那好吧,就讓我去會會這位抗爭者。”蘿絲沒多大幹勁地扛起黑鐮,走出藏身處。

“也許叫‘革命家’可能更合適呢~”

……

赤色的雞注意到了緩慢走向自己的人類,她肩上扛着的巨大武器閃爍着凶光,來意不言自明。

它沒有逃跑,毫不驚慌,停下了漫無目的的踱步,安靜地轉向那個人類,猶如一株靜靜燃燒的燭火。

這種反應不禁讓蘿絲提起了些興趣,“那確實不是一隻普通的雞”,她在心中判斷。

嵌於一片赤色之中的黑玉般的眼睛露骨地散發著敵意,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平靜的表象之下積蓄着力量,尖銳的喙和爪尖反射着金色光澤。蘿絲從這隻雞的身上感受到了殺意。

蘿絲緩慢地接近,同時右手舉起鐮刀,雙眼緊盯着眼前的敵人,認真了起來。

雞似乎清楚自己逐漸進入了鐮刀的攻擊範圍,忽地展開血紅的雙翼,露出藏於雙翼之下的羽毛,那是猶如乾涸血液般的深褐色。

“我感受到了你的決意,抗爭者。”蘿絲在鐮刀的攻擊範圍邊緣停下,再向前一步,廝殺就會爆發。

雞沒有回應蘿絲的話,沉默着保持張開雙翼的威懾姿態。

一人一雞佇立原地,猶如兩名決鬥的牛仔一般。

“雄雞啊,你會像戰士一樣和我廝殺,然後光榮地死在我的鐮下。但是同時意味着你戰勝了‘成為食物’的命運。我保證你會像戰士一樣死去,而不是如食物般被屠宰。”蘿絲對着眼前的對手說道。

雞依然沉默着,眼中的恨意從未衰退。

蘿絲的肌肉中的力量於下一瞬爆發,她猛地前邁一步,全力灌入腰身,意欲揮下傾力一擊。

你要怎麼反擊,會揮動雙翅騰起,還是向後跳去?蘿絲腦海中做着預想。

但對手的頭部卻像花朵般爆裂開來,身體瞬而癱軟,倒向一邊,連叫聲都沒有來得及喊出。

黑鐮隨着震驚而脫手墜落,蘿絲的耳邊響起了蘿塔斯嘲笑般的聲音:“怎麼對着一隻雞自言自語,您今年貴庚啊?”

“你為什麼要這麼干?!蘿塔斯!!!”蘿絲的突而爆發出了難以抑制的憤怒之聲。

“光看着你一個人對着一隻雞講話都讓我覺得害臊,以後你回想起來的話一定會感謝我的。”蘿塔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口氣。

“蘿塔斯!這是一場一對一的公平決鬥,為什麼你要搞偷襲?!”

“哈—?你和一隻雞嗎?”蘿塔斯語氣充滿着不可思議。

“雖然是一隻雞,但那軀殼裡是一個反抗命運者的靈魂!”蘿絲歇斯底里起來。

“蘿、蘿絲姐,別生氣了,蘿塔斯你先道個歉吧,不是你拜託蘿絲姐去戰鬥的嗎?”佳思敏忙勸阻道。

“等等、等等,該考慮一下她是不是受到什麼精神攻擊了。喂,蘿絲,說到底,我們所要做的都是殺死它,你來我來有什麼區別?”蘿塔斯冷靜地說。

“不,這不一樣,明槍和暗箭怎麼可能一樣、戰死沙場和遭人暗算怎麼能一樣?”

“停,我沒有要和你那突如其來的古怪觀念爭論的意思,本來我的計劃就是讓你去當誘餌好讓那隻亂轉的雞停下來讓我瞄準而已。”蘿塔斯頗為無奈地說。

“蘿塔斯,你把我當誘餌也好、當棋子也好,我都沒有異議,但是我不希望你成為一個輕視生命、為殺而殺的人。”短暫的憤怒褪去,蘿絲有些失落地說。

“……呼——,無論這是你對我的灼見還是對我的誤解,我的所行所想都不會因此改變。去為這種事爭論本身就毫無意義。也許你是帶着一種有趣或是什麼崇高的情感去祛除恐怖體的,但對我而言不過是一件需要解決的工作而已。”

“我也是一樣的嗎?”蘿絲問道。

“……啊,我直說了吧,當初如果沒有佳思敏為你流淚,你的下場和地上那隻雞不會有什麼區別。”蘿塔斯冷冷地說。

“蘿塔斯,你怎麼能這麼說!不是的!不是——”佳思敏忙焦急地大喊道,就像想用自己的聲音把蘿塔斯的聲音遮住一般。

“沒關係的,小佳。”蘿絲淡然地回應道。“會改變的,人都會改變的。”她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