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是要做什麼?”

這裡是塔里科家族的宅邸,艾麗西婭正拉着月穿過一條長廊。長廊兩側是帶有獨立亭子的庭院,月正在盡量問點有用的問題來幫助自己無視那些直接在亭子里尋歡作樂的男女。

“去塔沙尼涅亞王酋的宅邸,那裡將要舉辦成功平定叛亂的慶功宴。”

月甚至都要懷疑這位王酋自導自演一場革命會不會就是為了找個理由開派對。昨天才發生的事,今天早上才報道,今天晚上就已經準備好慶功宴了。

“所以我們是要去參加?”

“對。”

“就算找到了古神之繭我們要怎麼處理?塔沙尼涅亞家族怎麼辦?”

艾麗西婭到了目的地,確認了一下房間沒錯之後拉着月進入了房間。這個房間似乎並非用於住宿或者行樂的臨時場所,倒是有點像是化妝間,還分有許多個小隔間。

“如果能證明塔沙尼涅亞自導自演了革命,再揭示古神之繭的存在,王酋間的勢力平衡毫無疑問會被打破。我們沒有必要親自動手處理塔沙尼涅亞王酋。”

艾麗西婭摘下兜帽,取下了面紗,露出了這些天來一直隱藏在陰影下的絕美容顏。她用手指攏過碎發,在注意到月的視線后不動聲色地轉過臉去,展露嬌媚的側顏。就算是早就已經仔細看過許多次的月,也再一次因為這份容貌帶來衝擊再一次短暫地失神。

“月?”

聽到艾麗西婭的疑問后,月不着痕迹地轉移了注意力:“說到如何處理古神之繭了。”

“在未孵化的情況下,”艾麗西婭拿出一把暗金色的短匕,“用這個可以令它再次陷入長眠。”

“由我來?”

“嗯,我需要你在我身邊。當我們知道古神之繭所在地之後,就得依靠你了。”

月接過艾麗西婭遞來的短匕,用手指劃過表面的紋路,然後就像是拿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樣漫不經心地揮舞着。

“你得換上一身衣服。”艾麗西婭挑出一套男式禮服,一邊繼續着說明。“奧利維娜有一名替身,代替她留在塔沙尼涅亞王酋身邊。找到她,一直充當奧利維娜和王酋間的消息中介的她會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你什麼時候調查出來的?”

“剛剛,聽完布克那裡來的信息之後。”

直到艾麗西婭聽完布克那裡來的信息之後艾麗西婭才能確定這一點,否則她在第一次見到那個偽奧利維娜的時候就不會放對方離開。

真正的奧利維娜一直矇著面紗,裝作王酋和革命軍之間的信使來獲得更多的活動機會,而假的奧利維娜則一直留在王酋身邊。塔沙尼涅亞王酋恰好弄混了真假,不僅如此,他估計只是個一無所知的工具人。

月隨手擺弄着艾麗西婭挑出來的白色馬甲和領結,然後發現了翼領禮服襯衫和鑲嵌了緞帶的長褲。這場宴會似乎比他想的要正式得多。

月換上了衣服,隨後艾麗西婭也走出了隔間。然而讓月略為失望的是,艾麗西婭換上的並非是禮服,而是穿着相當傳統的女僕裝——以白色用荷葉邊裝飾的圍裙加上白領素色連身長裙,和女僕頭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

“你不一起參加舞會嗎?”

“我已經被塔沙尼涅亞王酋的幕僚注意到了,一旦被發現的話只會封死我們獲取信息的途徑。”

“嗯……”

“月,你一直都心不在焉。”艾麗西婭所用的是一針見血的陳述語氣,“轉過身去。”

“一直都這樣的吧。”月不明所以地轉了過去,想着自己明明已經把領子整理好了。

艾麗西婭走到月的身後,然後踮起腳,抬起手,為月紮好過長的頭髮。當月意識到艾麗西婭在做什麼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自己來,但艾麗西婭似乎完全不打算放棄。囿於身高差距,月不得不緊張地仰着身子,才能確保踮起腳的艾麗西婭能較為方便地為他紮好頭髮。

“很在意珀爾希?”

“嗯?”

對於珀爾希名字的突然出現,月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你是要說我把珀爾希的復仇當消遣?”

“你很在意她。”

艾麗西婭沒有回答月的問題,反而一口咬定月非常在意珀爾希這一事實。她輕輕拉着月的袖口,讓月站到落地鏡前面。

“她也是被孤身一人留在這世上的人。”艾麗西婭輕聲說,彷彿是在朗誦詩歌。“當其他人被死亡擄去,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界上。”

“嘛,珀爾希的話確實……”

“我是說你,月。”

月聽到這句話之後愣了一下,然後呵笑一聲,像是在輕蔑地嘲笑艾麗西婭所犯下的愚蠢:“你覺得我在同情她?”

“不。”艾麗西婭站到月的身前為月整理好扣子,幾乎要和月身體相貼。“你害怕她死去。”

最後,艾麗西婭退後一步,像是確認了月的着裝打扮已經完美合格一樣點了點頭,直視着月。

“你害怕她死去,但那算不上同情。同樣患上不治之症的陌路人,就算各自都清楚自己的末路,也會希望這轉瞬即逝的擦肩能夠再多停留一會。”

艾麗西婭對上月的瞳孔,在月近乎徹底虛空的純黑色眼睛裡看不清任何情感波動。

“即便已經經歷了無數次,但還是想要在永恆中抓住這些轉瞬。”

“……”

“你嫉妒她能夠死去,你也害怕她死去,哪怕你沒能從她那裡得來所謂的同病相憐,畢竟你們根本就不能相互理……”

“閉嘴。”雖然艾麗西婭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曾經是月自己對自己說過的,但他還是無法忍受。“你,到底是誰?”

猜疑、恐懼、憤怒、憂慮、不安、疑惑……種種情緒輪番佔領月的思考高地,但最終什麼都沒留下,月什麼都沒做。

就像他過去一直所做的那樣,他總是什麼都不做。

但艾麗西婭的話終究還是影響到他了,這讓他沒能注意到艾麗西婭眼神中的落寞和不安。

“明明有我在這裡。”

這一句話,艾麗西婭沒有說出口。

“走吧。”艾麗西婭低垂眼瞼,“拿上這個。”

月接過了艾麗西婭遞來的東西,發現那是個用於通訊的耳機。

“原來是有通訊設備的嗎?”

“有,而且有能在較廣範圍內使用的便攜式電話終端,但南方根本沒有通訊網絡,所以沒什麼用。”

兩人之間的話題切換是如此的迅速而又不着痕迹。剛剛艾麗西婭所說的一切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那些話語就如同泥牛入海一樣在激起一點點漣漪之後就徹底消散了。

“我不能進入舞會。如果那個假扮成奧利維娜的人在舞會當中,就得靠你找到她了。如果不在,那麼我會去找到她。”

“我要怎麼認出她?”

“今晚是王酋們尋歡作樂的時刻,尤其是塔沙尼涅亞王酋。”艾麗西婭沒有看向月,似乎為自己這樣的念頭感到悲哀。“你一定會認識塔沙尼涅亞王酋,然後你就會認出她來的。”

布克給的情報沒有出錯。

珀爾希坐在附近最高的一棟樓的樓頂邊緣,看着不遠處的四方形宅邸,一口一口認真地吃着紅豆麵包,手邊是剛剛買來的酸飲。

而在她的身後,是足以摧毀一整片街區的火力。

從中午一直到晚上,除了幾個裝作普通人的雇傭兵短暫地出現過以外沒有見過到其他人,整片區域就像是已經被廢棄了一樣,但仔細看的話能發現有人在此生活過的痕迹。

地面上的水漬和油污,還有拖動重物的痕迹,牆體上的些許刮痕也還是新的。

最令人在意的,還是覆蓋了整片庭院的白色絲線,就像是巨大的蛛網一般將周圍的建築連接在了一起。

“那是什麼,蹦床么?”

雖然從珀爾希的視角只能看到一大片由絲線組成的網,完全看不清那下方掩蓋的究竟是什麼,但她的直感已經在警告她遠離那裡。

但是,正是因為被危險的直感所引導,她才落到了今天這個下場。

那個時候,她相信了自己的直感,選擇了逃走……

“嘁。”

珀爾希並不會為了復仇而喪失理智,在不清楚內部結構和敵方火力配置的情況下,她大概會一直蹲伏下去。雖然也想過要不要先回去,但回去的話也只有月和奧特在,就算問了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吧。

如果直接想辦法用火力把這片建築群炸成灰的話,大概只會打草驚蛇吧。天初的技術可以說領先了薩格拉好幾個世紀,珀爾希也不能確定一股腦地堆砌火力能不能起作用。

但如果說放棄使用重火力而孤身攻入的話,那也是送死行為。

所以,除非珀爾希想在這裡一直等下去,否則還是只有一個選擇。

珀爾希伸出手,交叉形成矩形,對準了那棟建築。

“歡迎。”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了少女帶着輕笑的囈語,但這接近於錯覺的一瞬很快就逝去了。

“砰——”

“那是什麼聲音?!”

整棟建築的震動讓弗利西斯狼狽地跌倒在地,桌上還沒吃完的杯麵差點倒在了他的臉上。

爆炸還在繼續,原本的建築幾乎全部塌陷了,只有這個合金製成的特殊觀察室完好無損,但也徹底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弗利西斯畢竟不可能真的帶着一支施工隊來,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原有建築的內部用新的材料重新建一間屋子就行了。

研究人員們驚慌失措,但轉念一想似乎沒有地方比這裡更安全。雇傭兵們在通訊頻道里像是一群烏合之眾一般大吼,而站在房間角落的一群軍人在沉默中再次檢查着自己的裝備。

藏身於陰影之中的少女則平靜地雙手合十。

奧利維娜轉頭看向牆上的時鐘,沉穩而平靜地說道:“那就是下一個哨兵的材料。”

宅邸的奢華令人頭暈目眩,一群又一群的權貴們相互問好。從他們的竊竊私語中,月意識到塔沙尼涅亞王酋正是靠着平定這場叛亂坐上了頭把交椅。但這些王酋們所說的革命軍顯然和月所知的有些差別,大概是塔沙尼涅亞王酋的某些小動作也被算進了革命事迹中去。

“那就是……塔沙尼涅亞王酋么。”

月退到大廳角落,卻從沒把視線轉向過那個滿臉自信的亞人。塔沙尼涅亞王酋站在二樓,似乎正準備致開幕詞。在他身後,是一位祭司裝扮、帶着面紗的少女。

“我看到那個幕僚了。”

“嗯。”

艾麗西婭似乎靠着這些天里她積累起來的門路想辦法混進了塔沙尼涅亞王酋宅邸的女僕中。如果她穿着禮服出現在舞會上的話,絕對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雖然那一身樸素的女僕裝也很難遮掩她寶石般瑰麗的容顏,但至少可以讓她避免出現在人多的場合。

“就不能直接綁架王酋本人問問嗎?”

“你覺得他會知道么?塔沙尼涅亞王酋已經很久沒在政治社交場合出現過了,幾乎所有的事都由幕僚代理。”

月看向情緒高昂的塔沙尼涅亞王酋,心想薩格拉的政治真是一團亂麻。

“你不過來嗎?”

“我得找到報告書之類的證據,還有澤里家的委託。”耳機中傳來艾麗西婭平靜沉穩的聲音,“別引起騷亂,問出古神之繭的位置。”

“真會發號施令啊。”

“嗯。”

就算月嘗試着發點牢騷,艾麗西婭也會認定月不會拒絕一般平淡地回答。

“從一開始就直接潛入塔沙尼涅亞家不好么?”

月沿着會廳的邊緣走向靠近樓梯的位置,盡量不讓其他人聽到他的說話聲。開幕致詞環節已經結束,來賓們已經開始享受酒水、音樂和舞蹈了。

“一開始……”艾麗西婭的聲音格外低沉,“我不想麻煩你的。”

明明剛剛發號施令的時候一點也不客氣,卻為了這種理由把事情拖到現在。就算是月也無法理解艾麗西婭這股莫名其妙的偏執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為了獨自潛入宮廷就花了兩天,然後又花了大量的時間從零開始搜集信息,最後還是需要從布克那裡得來的信息。

毫無疑問,對於離開薩格拉多年的艾麗西婭來說,這是效率極其低下的做法。她可以直接請求月,也可以和珀爾希做交易,但她甚至都沒怎麼接受奧特的幫助。

“有必要鬧這種彆扭嗎?”

“因為早已經是死局。”

“什麼?”

艾麗西婭重複了一遍,並且以她自己的方式給出了一定的解釋:“欺騙和背叛已經構成了死環。”

“等等,你這麼說誰能懂啊?”

月轉向牆壁,盡量壓低聲音朝着耳機的另一端說道,但艾麗西婭沒有回答,月也只能暗自腹誹。他知道,艾麗西婭如果第一次沒有回答,那麼不管他怎麼追問都不會有答案。

月穿過人群,徑直走向二樓。他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不存在的幽靈,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其他人就像是模糊的環境貼圖一般完全融入了環境,只留下了月一個人。

原本的“他”就經常這麼做。如果不是艾麗西婭讓他換上禮服,他大概會直接穿着寬邊帽來到這裡。

那名幕僚跟着塔沙尼涅亞王酋一起消失在了二樓走廊的拐角,光是從門縫中泄露出的甜膩氣味就能猜到那裡面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在自家宅邸舉辦宴會,東道主卻直接躲在了二樓……月已經懶得去理解這些風土人情了,他只知道這次他有點趕時間。

月用血打開了門鎖,無視了裡面剛剛才溫熱起來的氣氛,走到了香爐邊上。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瘋狂和糜爛之中。那名幕僚,正裹着一條半透明的薄紗站在一旁。

月熄滅了香爐,即便如此還是無法忍受這股氣味,於是又打開了窗。窗外皎潔的月光照射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正片街道都任由被風捲起的垃圾佔領,唯獨沒有人。

此時,陷於恥態的男女們終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然而驚惶和憤怒只在他們的臉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瞬,然後便被昏迷所囚。

“別擔心,他們只是在劇烈運動中因缺氧而陷入了短暫的昏迷罷了。”

血液如樹木一般急速生長,形成了一把椅子。月坐在窗邊,坐在由月光交織而成的白瀑之中。

“你是誰?”

奧利維娜,或者說奧利維娜的偽裝者顯得格外鎮靜,她甚至都沒有往床上的那一堆交叉的肉體多看一眼。

“我么?這種事情應該不少吧。”月相當認真地思考着,“刺客啦,間諜啦……”

“那你想要什麼?”

月停了下來,對方的接受能力優秀得出奇,甚至都沒有一句討價還價。但很快月就明白了原因,奧利維娜(偽)的眼神中沒有驚恐或者猜忌,只有黯淡得近乎死寂的灰白。月猜想另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舊傷疤了吧。

“古神之繭在哪?最好也告訴我奧利維娜在哪。”

聽到奧利維娜的名字,猶如垂暮之人的灰白眼瞳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但很快又像是支撐不住眼瞼一樣恢復了原狀。

“我不知道小姐她現在在哪。”奧利維娜(偽)回答,“至於古神之繭,我勸你還是不要被卷進去比較好。”

“謝謝你的勸告,所以能告訴我在哪了嗎?”

“西區第三街道,42號。”

月記下了地址,然後走向門口,想着自己說不定還能下樓去喝一杯酒。

“他們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月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完全可以現在溜走。”

然而,月的一句無心勸告招來的卻是伴着冷笑的嘲諷。

“不必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月轉過身,想要從對方的神色中確認這個“我們”究竟是指什麼。然而對方的眼睛依然只有一片渾濁的灰白,和她春光無限的身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我警告過你的,艾麗西婭。”少女哀笑着轉達她作為替身所需要轉述的最後一句話。“你不該插手薩格拉的事。”

“逃離那裡,月!”

但月已經聽不到艾麗西婭的聲音了,震耳欲聾的尖銳聲響幾乎要把整棟建築震碎,但這只是某種東西即將抵達的警告聲。

最後,月和奧利維娜(偽)再次對上了視線。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幫助你呢?難道我要相信一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能救我脫離這裡嗎?

爆炸激起的蘑菇雲遮蔽了月光,向整個薩格拉宣示真正的反叛應當具有怎樣的暴力。

耳機的另一頭沒有回應,只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噪音。

“看來,你學的東西已經不只是我教給你的那些了,奧特。”

艾麗西婭丟掉耳機,然後優雅地碾碎了它。但這份優雅並不能緩解她此刻的窘境,在剛剛的追逐中她撕去了一部分圍裙,腳踝也傳來陣陣疼痛。外面的巡衛仍在尋找她,只要奧特大喊一聲她就會淪為階下囚。

“薩格拉病了,艾麗西婭老師。”奧特彷彿恨鐵不成鋼一樣扼腕,“你本來能夠救它,但你沒有。”

“薩格拉不是我能救的。”

奧特搖了搖頭,尾巴炸毛,彷彿遭到背叛的人是他。或許,很久以前,他確實是遭到背叛的那個人。

“有很多人跟隨在您身後,艾麗西婭老師。”奧特看向艾麗西婭,但艾麗西婭只以冷峻回敬。“我們相信您,但您棄我們而去……是我讓他們相信您,然而他們最終的回報就是斷頭台下的一陣哄鬧。”

“你瘋了,奧特。”艾麗西婭終於不再留情,“你狂熱地追逐着你的理想,甚至不惜把我推崇為神明。”

“你本該是薩格拉的神明!”奧特吼道,然後又克制住了自己。“至少,你本該是我的神明。”

“我不是神。”艾麗西婭輕聲回答,彷彿奧特依然還是當年那個依賴她、信任她的孩子。“薩格拉的人甚至不需要一個王。”

奧特的面容因激動而扭曲,他無法剋制地顫抖:“我們需要一個王!你想要說什麼?自由?民主?是那些王酋們扯皮推諉制定的法律,還是公司為了攫取利益而制定的規則?你本可以改變這一切,但你放棄了。那麼現在只能由我們自己動手了,薩格拉不會再相信外來者了。”

薩格拉只有叛亂,而永無革命。

“但你們不該染指那種東西。”

“古神之繭?”奧特睜着眼睛,像是望着無垠的荒漠,眼淚蒼白無力地流下。“那我們要靠什麼和公司對抗?商會只想要沒完沒了的戰爭,天初則希望把薩格拉當永遠的試險田。我們要靠什麼贏得薩格拉?”

“所以你們想要依靠天初?”

“是利用天初。”奧特惡狠狠地強調,“他們的力量會為我們所用,他們會被從座位上拉下,匍匐於塵土。”

“但你們應該用自己的手去做。”

不可用蠻力治野獸,不可飲鴆治絕症。

“我尊敬您,艾麗西婭老師,我也信任您。”奧特重新恢復了平靜。他似乎想要伸出手,但艾麗西婭就像是受傷的獅子,她的高貴和自傲決不允許奧特這麼做。“我……我不會讓您有事的。”

艾麗西婭保持沉默,她知道她已經沒有提問或者回答的必要了,一切都已經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方向。

薩格拉終究會毀在薩格拉人手裡,但這不是薩格拉人的錯。

“呼——哈——”珀爾希擦去濺到臉上的血,“這群傢伙是瘋了嗎?”

珀爾希坐在兩具重疊的屍體上,而周圍則是更多的屍體,有雇傭兵,有天初的軍人,也有趁亂逃跑的研究人員。

整棟建築在被炸塌之後露出了金屬製造的房間,就像是個方形的龜殼一樣牢不可破。珀爾希嘗試着接近,但隨後湧現出的大量敵人令她應接不暇。

這時珀爾希才注意到,周邊那些看似廢棄的建築里都藏着大量的雇傭兵。單從空間上看,這些雇傭兵就不可能長期居住在這些地方,而且珀爾希之前觀察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影出現。

也就是說,對方早有預備,這是個陷阱。

珀爾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先逃離這裡,然而敵方的數量超乎她的想象,幾乎光是靠人力就能擠滿附近的街道,迫使珀爾希躲在倒塌的建築中同對方打巷戰。

如果只是普通的雇傭兵的話,還沒什麼問題,這群傢伙想在黑暗中分清敵我都費勁。但是自從天初的殺戮尖兵加入戰場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就是為了殺人而生的機器,每一個都是經過鍊金術改造的活體煉金儀器,只要有赫石藥劑和其他的興奮劑,他們就能一直奔走到死。無痛感,無情感,體格堪比猛虎,嗅覺和聽覺都優於常人。

他們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會相互配合,也不會相互交流,否則珀爾希的屍體像是裝點蛋糕的蠟燭一樣堆在屍體的最頂端了。

珀爾希的體力已經見底,只能一邊削減敵人數量一邊在黑暗中尋找逃走的機會,但事實只是一次次地告訴她:她被包圍了。

“真見鬼。”

彈藥充足,槍也沒有什麼問題。配刀不知道留在哪個倒霉傢伙身上了,撿來的這把刀也已經不能用了。

珀爾希猛地躍起,她剛剛所坐的兩具屍體立刻被子彈打成了篩子。她在前撲中轉身,只能憑着本能掃射,但對方根本就不會因為她的掃射都躲到掩體之後,只能以傷換傷。

“操。”

數處刀傷和三處槍傷,珀爾希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剛剛的掃射完全沒有起到作用,因為出血,她正在逐漸失去她在以傷換傷中的唯二依靠——機動性和射擊精度。

僵硬的步伐聲響起,珀爾希引爆了炸藥,雖然自己也被掉落的瓦礫砸的不輕,但總算是換掉了那三個殺戮機器。

珀爾希強撐着起身,周圍又是一片寂靜,那些包圍了珀爾希的獵食者隨時都可能出現,她已在囚籠之中。

如果不趕緊逃出去的話,會死。

珀爾希盡量壓低呼吸聲,控制住心跳聲,伸出手攀住斜坡,然後伸出另一隻手來……

突然,某個人抓住了她伸出來的手。

雖然這就像是恰好拉了珀爾希一把一樣,但珀爾希還是選擇了鬆開另一隻手舉槍開火。槍口的焰火照亮了對方的臉,甚至能看到子彈觸及對方的肌膚,沒能造成任何傷害。

“晚上好啊。”

珀爾希被抓住的那隻手已經脫臼了,她就像是個被拎起來的玩偶一樣被狼狽不堪。

“晚上好。”

希維亞面無表情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