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這是誰?”
“她是小詩代哦。”
“小——昭——惠——?”
我怯生生地躲在老媽身後,看向那個拉着陌生阿姨的手,咬着嘴唇的小孩。
“是哦,小詩代,你們兩個會變成很好的朋友哦。”
有很多不認識的聲音,哪怕到現在我也不太能記得起。也許是親戚之類的人,他們大聲講話,嘴裡跳出我不認識的詞彙。
總之,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看向那個人,那個扎着小辮子,穿連衣裙的小女孩。
她沒有像我一樣躲在老媽的大腿后,而是靜靜地站在旁邊,在大人攀談的時候冷冷瞪着我,琥珀色的瞳孔如同鏡子般清澈和深邃。
她瞪着我的熟練程度,彷彿是某種天賦技能。
......
為什麼還在瞪着我呢?
我試圖躲閃,可惜那道目光牢牢鎖定在我的臉上,跟隨我的移動一併轉變成不同角度。
就像食草動物看到獵食者時候本能地恐懼,我感受到了來自食物鏈上層的凝視——
“媽咪!”
——然後,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用極為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然後露出不應該存在於這個年齡段的思索表情。
“——就是這樣的啦,嗨呀,這邊拆遷過了好久哦。”
“是的呢,不過這樣子就又是鄰居了哈哈哈。”
“這樣子小伸斗就可以有玩伴了呢。”
“哎呀,這孩子在准幼班就很孤僻的說。”
我擦了擦眼淚,不解地看向老媽。
然後,然後,那個獵食者——比班裡任何一個大塊頭小孩還要可怕的傢伙,向我走了過來。
“——你看你看——”
不認識的阿姨捂着嘴笑了起來,“你看,是要準備交朋友了呢。”
“是啊是啊,真是太好了。”
我死死捉住老媽的衣角,因為害怕而開始尋找老爸的身影。
救命!救命!SOS!謀財害命!交朋友什麼的,我才不需要這麼可怕的朋友......
如果我那時候有上國文課,一定會這樣大叫的吧。
但避不開了,那個小孩向我走來——
她在我面前停了片刻,歪着頭想了想。
最後她伸出手,皺着眉頭,鼻子也皺了起來。
“下午好,我叫鬼弦詩代——鬼弦,詩代。聽說,你是我的家族侍從。”
鬼弦,詩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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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姓氏,正如諸君所見,在日本,這是一個沒什麼獨特之處的姓氏。如果有人在大街上高呼‘渡田先生!’,那我既不會感到羞恥也不會感到自豪。畢竟,我就是像我的名字一樣平凡的傢伙。
可惜我的人生在開局的十七年可以說是糟糕透頂。
想象一下和自己最討厭的異性做鄰居,然後更進一步變成室友。這種童話故事的設定卻是以恐怖小說的形式展現出來的,也許還要再加上一點戰爭史詩大片的元素和標籤。
......
“......”
我睜開雙眼,鬧鐘在枕頭附近響起不同尋常的鈴聲,我知道大事不妙。
開學了。
暑假結束,通常意味着小說和漫畫要被收進床底,而我則要準備面對最討厭的人群,並假惺惺摻和到高中生的愚蠢喧囂里。
起床,拖着酸痛的大腿走進廁所洗漱,一邊忍受鼻子的痛苦尖叫。
果然是伯渡的鄉下學生......我盯着鏡子里的自己看,開始猶疑應該如何向同學做解釋,關於新來的轉校生鼻青臉腫這件事。
雖然說伯渡市穗田鄉中學名聲已經無法再敗壞,不然可能會變成虛數;不過再怎麼想,這副樣子去上學還是挺丟臉的。
“唔。早上好。”
眼角掃到對面也有人走過來,便下意識地打了招呼,腦神經和視覺神經還沒有很好地進入工作狀態。
然後停下腳步,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腿。
剛剛換好校服后,在廁所自戀地欣賞了一小段時間。我看起來就像頹廢的社畜,不論怎麼撥弄頭髮和整理領帶都無法改變既成的氣質。
消沉過後,我開始研究自己的校服尺寸。
尺寸是老媽聯絡店鋪定製的,但西褲有點太緊了,似乎被設計成了過分合身的款式。
克制住自己想要來一記后擺腿的衝動,我可不想在鼻青臉腫上更上一層樓,讓褲子也被撕扯開。
“嗯——”
對面的房門被反手關上,我和那個女人互相瞪眼,因為第一次看到對方穿上高中制服而感到困惑。
就連電話都沒有通過,甚至還特意把對方的聯絡人ID刪除,以便隨時當成詐騙電話掛斷的我們,明顯從未交換過照片之類。
她的制服是藍色西裝,配上紅色領帶顯得很正式,下身則是有紋格的制式百褶裙。
這套衣服讓她看上去更白了,整個人像幽靈一樣。
總之,現在如同我曾經無數次做的噩夢如出一轍,我,和鬼弦詩代,穿上了同一所高中的制服。
正如我說過,在很久以前,我是準備考上家鄉的高中,而鬼弦詩代的目標更為偉大,她要去配得上她學習成績的明星私校。
結果好死不死,不知道為什麼這傢伙臨時出了差錯,最後因為最擅長的數學差了兩分而沒有被錄取。也不知道穗田鄉唯一一個名額被哪個混蛋拿走了。拿走名額的混蛋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只要有機會,我願意用棒球棍來一場復仇戲碼。
這直接導致我初中兩年都在陰影中度過。
初二那年,在成功把她的初戀整個一鍋踹后,鬼弦太太因為工作調動而舉家準備遷往岡東縣。
沒有了這個女人的如影隨形,我順利完成了升學考試,並有了兩年比較正常的生活。
雖然父母經常會提起他們一家人,只要我關閉聽覺視而不見,這都與我無關。
如果不是被同學背叛,也許我也會有過正常的中學戀情,青澀而美好。
可惜正如鬼弦詩代所說,我的過往是由遺忘構織而成,所以至於發生了什麼以至於我在那兩年中並未採取行動,仍然是個謎團。
即便如此,能每天不受打擾地在國文課翹着二郎腿看書簡直太棒了。
如果沒有人尊重我,那我為什麼要尊重這個世界呢?再者,伯渡的問題學生多到無法統計,國文老師也沒有興趣對優等生大發脾氣,特別是在鬼弦詩代走後,我穩穩佔據了全校第一的位置。
當然,人生中永遠都有悲劇的部分,例如每日重複進行無意義的行程,聽課,做作業,看書,睡覺,就連便當盒都毫無新意。如此一來,悲劇部分顯而易見。灰色對有些人來說是避風港,不過對我來說,它帶上了一點貶義色彩。
無論如何,至少這兩年可以稱得上是一帆風順。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老爸在客廳醉醺醺地拎着啤酒瓶,手上的電話里傳來熟悉的嗓音。
“欸,什麼?公司倒閉了?”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這幾年服裝生意的確不太好做,怎麼樣,要不要回來伯渡?”
我汗毛倒豎,現在想起來那絕對是十足十的陰謀,拙劣至極,可惜我竟然毫無防備。
對於可以搬到單間公寓居住,坐公車到達三丸書店僅需十分鐘,誘惑顯然完全超出了安全隱患。
再者,不論怎麼計算,排除大人們進行毫無意義的串通,我再次遇見鬼弦詩代無限接近零。
直到我抵達新公寓的那一天,在下午三點四十分,看到了等待我的房東身邊的那個人。
那一個瞬間我在心中大喊哈利路亞。我知道自己輸得很徹底。人類總是擅長排查自己認為有幾率發生的事件,殊不知問題就出現在被自己已經排除地可能性上。
往往意外,都是這些‘被排除’事件的發生。
星所以鬼弦詩代,這個性格糟糕惡劣的所謂青梅竹馬,再次出現在了我的人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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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外應該還有很多所謂青梅竹馬。但是這麼討厭對方也是絕無僅有了。
至於互相討厭的原因?如果對方有極其惡劣,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性格,就已經足夠令人反感。而再加上所有美好的記憶(可能有過)都悉數消失的話,剩下的就只有純粹的討厭。
一場車禍,一大堆零散的,不重要的記憶。
有時候我會小小好奇一下,那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發現自己記憶消失了的;至少我就沒有發現。
不是說她比我敏感之類,也許單純是因為她記憶力比較好。
有更多空間記住那些瑣事,從另一個角度陳述,簡單而言就是大腦里什麼都沒有。
就這樣,在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連環影響下,此刻我們穿上了則古田的校服,在客廳抱着手盯着對面。
“你穿上高中制服后,就像吸血鬼。”
在某些情況下,默認勢均力敵的小心鬥爭不會遭到秋後算賬。這是規則所在。
“你穿上高中制服后,就像營養不良的嫖客。”
該死,這種可惡的形容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實在是太惡毒了。
“嫖客什麼的......要說營養不良,你才算是營養不良吧,排骨精。”
避重就輕,一直都是我的拿手項目。
“現在都是以瘦為美,只有你還活在湯加嗎?”
“湯加......”
我哽了一下,腦子開始超負荷處理各種資訊。自從失憶,許多東西都亂成麻了。所幸關於知識的部分似乎還在。不然我很可能會變成智障,更遑論考進則古田。不不不,那樣還可能更好。
“湯加什麼的,這是社會普遍審美觀的差異。還是說,在岡東的兩年裡你已經學會隨波逐流了?”
“嗯?隨波逐流?只是學習而已。”
打住。打住。再繼續下去就要觸碰到禁忌部分了。
我們兩個都有很奇怪的底線,這是其他人所無法理解的。
隨波逐流什麼的......對,這也是其中一部分。
“總之,你穿上西裝還是改變不了老好人和宅男的合成體特質。”
“蛤?這不是好事嗎?”
“簡單點來說,就是不受歡迎的工具人。”
“這樣太損了。”
“我從來不說謊。”
“那你是什麼,洗衣板——”
我趕緊在這裡剎車,然後開始吹口哨。瑪麗有隻小綿羊~
該死,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慎言慎行,慎言慎行啊渡田伸斗。你可不想讓自己的手寫小說再次被老師‘意外發現’對不對......
呃,有過這麼一回事嗎?
我重新陷入了沉思。
不過......鬼弦詩代的大小,似乎正是高二女生的平均數呢。
“......”
正當我對女生的三圍產生無限遐想,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起來。我一看屏幕,該死,竟然是‘母親大人’的聯絡人ID——
而且又是,又是視像通話。
這幾個人到底是有多喜歡視像通話啊喂!
我接起通話,把鏡頭對準自己。
結果老媽開口第一句就很不妙。
“哎呀,詩代呢?”
她這樣問我,相等於逼我把鬼弦詩代這個女人也囊括在鏡頭裡。原本打算一個人搪塞過去,假裝無事發生的計劃徹底失敗。
我發現近兩年我的計劃總是出錯,彷彿霉運當頭。
“則古田的制服真不錯,你看起來精神很多了呢。”
我也不知道這是給我還是給鬼弦詩代的評價。
好吧,很大幾率是給我的。‘精神很多了呢’的隱藏意思就是‘以前毫無生氣’,那個女人最多算是面無表情,論起死魚,還是我更為專業。
“不過,鼻青臉腫地去開學典禮,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呢。”
“是啊,都怪我不太小心——”
“不要緊啦,你爸爸以前每天都是鼻青臉腫的哦。”
那種糟糕的不良往事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之後不會有仇家上門討要老爸三十年前劫走的愛心便當吧。
“來,我來截圖拍張照,嗨呀,以前老是打架還打輸的小伸斗,和老是打小伸斗的詩代,都長大了呢。”
老媽笑眯眯地說出很可怕很黑暗的過去往事。
我們小時候先是打架,後來我打不過(也可能是不能打)之後變成拌嘴,最後連拌嘴都顯得太親密了,乾脆就不說話比較好。
如果一直拌嘴,到後面會變得有些奇怪。那些人類總是有特殊的轉譯功能。吵架就是吵架,偏偏要扯上一堆美好的名詞,簡直無聊透頂。
眼下我們並肩站在一起,在客廳的電視機前,努力掛上最純真的笑臉,把手機對準自己。
就像自拍那樣。
在看到鬼弦詩代露出微笑的一剎那,我的心臟幾乎驟停。
簡直就是一個面具突然笑起來那樣詭異,冰冷的琥珀色瞳孔同時流露出善意和殺意。
已經多久沒有看到過她露出笑容了呢?可能許多年前有過,不過我早就忘了。也許她也忘了。所以結論就是,我的印象中她從來沒有笑過,除了這次被命令。
當然,笑這種事還是得發自內心才顯得足夠真實,對於鬼弦詩代現在的笑容是否足以稱之為‘笑’,我有所保留。
“哎呀,這樣看起來,真的很有夫妻相哦——”
正在思考的我被嚇了一大跳,差點直接蹦起來。
應該沒有被發現吧?
“可能是古代有一點血緣關係吧,畢竟曾經有過一小段近親結婚的家族史。”
鬼弦詩代很冷靜地用生物學解釋,同時在背後用力扭了我一下。
痛痛痛——
原來學習家族史還有這種功用。
“啊,好像是有這件事哦。”
老媽沉思片刻。
“嗨呀,這些都不重要啦,你們這麼好看,要是有了小孩肯定會很好看的哦——”
“不可能。”
“沒這個想法。”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開個玩笑啦,時間快到了,快點上學去吧,今天是開學典禮。”
在講完最後一句話后老媽就掛斷了電話,留下我滿頭冷汗。
知道是開學典禮還說這種刺激性的話語,真不怕我一氣之下直接退學嗎?
“真是太糟糕了。”
“你指的是什麼?”
“我們可以假裝不認識嗎?我不想引起注意。”
同步假裝剛才的對話沒有出現過,我們拉開距離,一邊煩躁地踢着地毯流蘇。
則古田對於我們兩個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除了雪井,這傢伙和鬼弦詩代是非常好的朋友。
等等。
我越想越害怕,雪井不是那種守口如瓶的人吧?
完了,完了,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摸摸鼻子,雖然沒那麼疼了,但還是有點歪。
再加上纏滿繃帶的右手,和被膠紙匆匆黏上,布滿碎痕的眼鏡,真的很難不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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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乘坐公車到達則古田,安靜辦完所有行政手續后我們進入禮堂開始了開學典禮。
雖然說之前的入學式就已經體驗過則古田的奢侈,現在看來水晶吊燈什麼的依舊無法適應。
或許這就是則古田吸引之處,學費雖然不昂貴,但是設施上齊全得令人不敢置信。一般而言,這樣的校園只會被掛上貴族學校的名頭,並且收取天價學費。
“太先進了。”
“嗯。”
妄圖不想引起注意的我,和鬼弦詩代坐在禮堂最後一排。
“好無聊。”
忍受了長達十分鐘的校長致辭后,我這樣告訴鬼弦詩代。
她看起來額頗為認同,雖然說此刻依舊面無表情,不過我可以從冰冷的眼神中窺見到對校長的不滿。也許校長在她的眼中,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我不知道她鄙視其他人類的標準是什麼,我猜大概所有與‘社會’同流合污的人類都會遭到她嘲諷吧。
“人類本身都很無趣。”說完后她還特意頓了頓,斜眼瞥我,“你也一樣。”
“......”我沒有回答,默默往後縮了一些。
時隔不知道多少年,坐在她旁邊還是一樣的不自在。
隨着校長說完最後一句感言,我驟然驚醒,馬上開始鼓掌。
不得不說在這一刻人類的反應速度得到了良好的體現,在前方至少有十位同學同時抬頭,彷彿沒有睡着過。
開學第一天的則古田,非常熱鬧。
如果是在伯渡,我自有一套逃離人群的方法,和一個舒適的角落讓我小休片刻。可惜這裡是則古田,我穿着嶄新的豪華西裝校服,和鬼弦詩代一起被淹沒在了禮堂的聲潮中。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一邊喃喃“抱歉借過”一邊推開人群,嫻熟地鑽到禮堂的角落。
沒想到那個可惡的女人竟然死死跟着我,讓我充當盾牌的角色。
開學典禮的休息時段沒有人去洗手間,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整個禮堂已經進入完全混亂中,而老師們似乎覺得這是聯誼的一種而不加制止......不過,由於這裡的學生都穿着西服,看起來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上流交際,而不是伯渡的那種幫派談判現場。
因為過於無聊,我乾脆進入了某種觀察員的角色。
觀察的對象是人類,而本次研究對象就是眼前這幫正在吵吵鬧鬧,互相分享見聞和攀談的學生。
只不過他們的目的早就被我知曉了。
求偶舞......求偶舞......不出十分鐘,我就找到了正在求偶的學生,幾個幾個成群,男生們結伴尋找獵物以適當壯膽,然後摩拳擦掌準備展現自己的價值和能力。
如果說這就是青春......容我反駁,我只能聞到滿滿的費洛蒙味。
有時候我觀察人類過於過火,以至於一次班會演講中使用了‘你們人類......’作為陳述句開頭,沒記錯好像是關於人工智能的議題,總之在當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以為這只是誇張的玩笑,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跑來質疑我。拜託,究竟是我糟糕到這個地步,還是他們腦袋裡還在運行2G信號?
總之,我是覺得自己對人類的了解已經很深入了。畢竟我每天花費了大量時間剝開人類精神世界外面的洋蔥皮,以便直接窺視到裡面的真實世界。
結論就是,青春本身,包括現在於則古田所見之場景,不過是大部分人類的第一場求偶罷了。雖然我也迫切地想要加入這場求偶盛宴,鬼弦詩代的存在徹底打消了所有可能性。
要是一定要找一個精通求偶這種行為,甚至對此有詳細研究的人......
我在擁擠嘈雜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那個像在沙丁魚球里逆行的小小身影。
......那個和我見面第一天就差點被不良侵犯,整個人蒙在童話和悲劇色彩下極其矛盾的少女,雪井梨友花。
只能說,前天的確是意外。如果說我的英雄形象是在其他女生面前建立的,那我真會歡欣鼓舞。雪井的話......還是算了吧,我早就打消了邪惡的念頭。
“鬼弦同學——!”
“啊呀呀呀呀呀呀不要擠——要扁掉了啦!”
老實說,雪井的表情真是豐富,她雪白的臉上出現了怒目圓瞪......整個人就像羅漢一樣。
表情的意義是什麼呢?撇去反射性做出的表情,一般而言都是想向外界最直接地表達自身狀態。所以,只要我不需要和外界有聯絡,那麼表情之類的就成了非必需品。
記得初中的時候有個舞台劇表演,沒記錯是關於王子公主小精靈之類的上世紀題材......我只能說哪怕出演人數不足,找上我和鬼弦詩代絕對不是好主意。
不不不,這根本糟透了,我都為他們感到惋惜。
我從小就不屬於表情豐富的那一類人,按照鬼弦詩代的說法,我最多的表情就是皺眉頭......太悲哀了,一想到這個我就咬牙切齒。
所以舞台劇的劇本是喜劇,真是教人吃驚。
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我身上披着鎖子甲走到舞台中央時的緊張感,下面幾百道視線聚集在我身上。太糟糕了。
我把短劍遞給了飾演公主的鬼弦詩代,並用沒有起伏的聲調這樣說:
“哈哈哈,我的公主,到了報仇的時候了,來手刃你的仇敵吧。”
負責編導的同學在台後手舞足蹈地表演啞劇,似乎有什麼想要和我說。
於是我無視了他,繼續說道:
“哈哈哈哈,真是值得喜慶的日子,混蛋!”
說完后我才想起來這句話的原話應該是“真是值得慶祝的日子,去死吧,邪惡的混蛋!”,而現在“混蛋!”的對象不小心變成了尊貴的公主大人。
我猜,意思估計差不多。
至於鬼弦詩代,她穿着長裙,散發出恐怖殺意,以至於在右側套着黑色塑料袋飾演邪惡精靈的男同學開始害怕起來,眼神中滿是驚恐。
“嗯。”
比我還誇張,這傢伙直接省略了三十二字的台詞。話說,她是根本沒打算說話吧。
緊接着公主眯起眼睛,乾淨利落地把短劍捅進我肚子里,順勢說出今天的第一句台詞:“去死吧,仇敵,混蛋!”
太優秀了,甚至還把我的台詞一起說了出來。
伸縮劍黏附在我的盔甲上,被嚇一跳的我反射下抽出塑料佩劍格擋,而公主靈巧地彎腰閃過,同時撿起作為道具散落在地上的蘋果樹樹枝,再接再厲發起進攻。
舞台上充斥着精湛的劍技和殘影,噼啪聲交替響起。學習過劍道的鬼弦詩代劈砍有力,迅猛無比,我只好用遺忘許久的歐洲十字劍術予以還擊。
不過這使演出效果比預計的要好很多,原本一大半人睡着的禮堂突然有了生氣,觀眾開始吶喊助威,大聲喧嘩,場面失控,編導在後台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想,這都是台詞的錯誤,對鬼弦詩代說什麼“手刃你的仇敵吧”之類的本來就是不正確的決定,只能說編劇實在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
最後這場變成武打劇的喜劇以我被蘋果樹枝抵住喉嚨終結。
至今我依然會感到憤憤不平,要是哪天配件有護手的話肯定可以逆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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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短暫而同時漫長的記憶中蘇醒,我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
雪井吃力地擠過人群,在被絆到后哇一聲撲到了鬼弦詩代身上。
“欸,終於找到你們了。”
她用炫耀的語氣這樣說道,彷彿完成了什麼驚天任務。
雖然,的確,要在則古田漫漫的人海中找到兩個故意藏起來的人物是很艱難。
在所有人攀談噪雜的同時,我僵直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妄想充當盆景一類的角色。
“覺得則古田怎樣呢?怎樣呢~怎樣呢?~”
雪井用唱歌的語氣重複了三次問句,顯然很想知道答案。
“呃,挺豪華的。”
看着鬼弦詩代被搖來搖去,我害怕她下一秒就會變成硝酸甘油,炸掉整件學校。
說起來豪華這件事,絕對不是我在誇大其詞。
眼下我身處則古田的禮堂中,大約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樣子。
地板是十疊的樣式,有點像老家的榻榻米;頭頂有熾烈的吊燈和水晶燈裝置或者垂掛,穹頂簡直在閃閃發光;最讓我膛目結舌的莫過於此地的整潔程度,不論是舞台的紅布簾或是四堵牆,都找不到污漬。
“則古田背後的資助財團很大哦。”雪井試圖解釋,“嗯,在則古田只要有壞的設備,直接換成新的就可以啦。”
“真有錢。”
“不過則古田最值得一提的還是社團哦。”
“......”
我閉上嘴。
我當然知道,在知曉TKO的存在後,我可是寢食難安。
“你知道最受歡迎的社團是哪間嗎?”
雪井湊到我面前,兩隻眼睛在發出刺眼的光茫......要瞎了,要瞎了......
“呃,邊緣社?”
“......”
喂,不要用這種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你也是,雪井同學,請不要用看病人的眼神看着我謝謝。
“呃,我猜猜,冰球社?”
“渡田,你是真的有問題。”
鬼弦詩代皺着眉頭,冷冷盯着我看,“你整個人都很有問題。”
“我可不這麼覺得......明明冰球就是很有意思的運動......巴比爾辛赫的賽事特別有趣......”
“據我所知,我印象中的五個巴比爾辛赫都是曲棍球運動員。”她搖搖頭,“果然,寫真集什麼的還是燒掉比較好。”
“不不不,還有愛德華一世......”
“他是玩板球的。”
說完,她轉頭對雪井嘆了口氣,一邊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見笑了,我的侍從腦子有問題。”
“欸,噫,這個......腦子有問題什麼的......”
“我們還是繼續說社團的事吧。所以,最受歡迎的社團是哪間?”
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鬼弦詩代的能力遠超我的想象,她怎麼會知道運動有關的知識?
據我所知,她應該沒有參加過相關社團才對......除了以前在劍道館練習過柳生流,還伺機用塑料水管猛敲我的頭,找借口說自己在練習什麼的。
難道說,她在岡東縣整個人性情大變?我幻想了一下她在橄欖球賽里橫衝直撞的場面,發現並不難想象。畢竟擁擠的地方更適合使用裸絞和十字固。
“可恥的逃避。”
作為點評,鬼弦詩代冷冷丟下一句,自顧自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太想見到我。
“所以,耶,最受歡迎的社團是——”
“哇,我好期待。”
想要炒熱氣氛的我抓緊機會開口。書上好像提過表達自己的期待可以博得說話者的好感。
結果雪井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是我的語氣不太對嗎?
明明聲線有起伏過了才對......
“是......是戀愛研究社。”
雪井轉而用超級小聲說道,我一陣心虛。
這種低落的情緒是怎麼回事......不需要這麼誇張的吧?!
“啊呀,原來是戀愛研究社,真,真是想不到呢——”
不不不,這更糟糕了。這種說法和老媽說‘什麼?你三位數加減法了?真是意外呢——’一樣糟糕。
“是的呢。”
雪井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鬼弦詩代整個表情已經變成了那種極度鄙視,眼睛裡跳動着不屑的光茫。
“其實戀愛研究社聽起來還蠻有意思的。”
我絞盡腦汁彌補自己的失誤,“呃,我,我以前上生物課也喜歡觀察蜻蜓交尾什麼的......”
為了增加可信度和表示自己的熱誠,我趁熱打鐵,“對了,報告書有五十多頁,我可是對交尾這種事有很深的認識,例如湖蜻蜓和常見乾燥地區的蜻蜓有各自不同的求偶方式,我才也許和複眼結構的不同有關......”
“渡......渡田同學。”
“......呃?”
“你很反感戀愛嗎?”
我瞥了鬼弦詩代一眼,雖然她此刻正目不轉睛,同時殺意盎然地看着場中偶然出現的幾對情侶,在一個暑假后重回連接狀態下的興奮;不過我打賭她一定也有在聽我講話,不然她的耳朵不會突然動一動。
“不是,嗯,我,我真的很感興趣......”
“把戀愛說成交尾的人,真是笨蛋。”
“欸?”
“笨——蛋——”
雪井雙手抱胸,姿勢和鬼弦詩代如出一轍,我懷疑她就是從那個女人那裡學來的,而且學了個十足相像。
“渡田同學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我對戀愛社的高談闊論好像激怒雪井了。能激怒雪井梨友花,某種程度上而言我也算是世間不可多得的人才。
“難怪詩代會說你很笨什麼的......”
“欸?有那回事嗎?”
其實我想問的是,難道她只說了我笨?沒有用更鋒利的字眼來攻擊我,可以說是不可思議。
讓我在眾人面前大出洋相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戲。
“你的話,別人的話要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意思哦。”
“我的國文分數很高......”
“那是因為課本里的作者都是和你一樣思路奇怪的死腦筋。舉例而言,去年詩代就說過她每次說起什麼,渡田同學從來不會理解她真正的意——嗚嗚嗚嗚嗚!”
說到一半的雪井被鬼弦詩代捂住嘴,由於角度巧妙,看上去就像被搭住肩膀一樣。
......至於這種能力是從哪裡學來的,我並不想承認。
話說,鬼弦詩代那個女人竟然和別人說起了我的事?
也很正常就是了。聽起來就像她會幹的好事。使我儘力出糗,臭名遠揚什麼的......
“其實,詩代覺得渡田同學你很——嗚嗚嗚嗚嗚!”
“很什麼?”
我汗毛倒立,直覺告訴我雪井絕對知道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那個女人,究竟和她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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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不是重點啦!”
雪井似乎終於讀懂了鬼弦詩代的臉色,直接強行終止了話題,“那個......那個,渡田同學也在戀愛研究社的研究檔案裡面來着......”
“蛤?”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和誰?你是指租借女友嗎?”
“你還租借過女友?”
鬼弦詩代用疑似吃驚的表情瞪着我,我之所以會說是疑似,因為她除了眉毛和瞳孔大小微微變化外,整個人依舊和冰雕一樣。
“我,我只是猜想她們是不是搞錯了......”
“你最好沒有干過那種蠢事。”
“為什麼?這是我的私人生活。”
“因為......”鬼弦詩代思考了片刻,“會敗壞家族聲譽。”
“這明顯就很牽強。”
“是和詩代哦。”
雪井在關鍵時刻救了我一命......緊接着毫不留情把我重新推進深淵。
“欸欸欸?——”
“哎呀,這麼有趣的特殊案例,真是讓人頭大。”
“頭大就不要研究。”
“不行嘛,我會努力研究清楚的哦。”
“會把我和她囊括進什麼戀愛觀察......這個社團還真是差勁......”
聽到我這麼說,雪井一副臉色慘白的樣子,感覺隨時會暈厥過去。
“我的意思是,不算太差勁,就是比較差勁。”
“有......有這麼糟糕嗎?”
絕對有。
這是我見過最糟糕的社團。
“沒有,沒有。呃,我是說,可能稍微有一點點糟糕。”
“說起這個,則古田每年都會舉辦‘最糟糕社團評選’,有一個社團可是連續五年上榜了呢。”
她終於主動把不妙的話題轉移開。感謝上帝。
鬼弦詩代這個女人依舊事不關己的樣子,在旁邊不發一語。明明耳朵豎的比兔子還高,卻硬是擺出局外人的態度,太差勁了。
“我猜猜,是冰球社嗎?”
“渡田同學,你剛才好像說過冰球社是則古田最受歡迎的社團的吧?!”
“受歡迎和糟糕是可以並存的。例如冰球斗球的部分就很糟糕。”
“那受歡迎的部分呢?”
“鬥毆的時候。”
“......渡田同學,你很有問題哦。”
“這個是普遍認知,長期關注冰球的人都會了解這個運動的迷人之處。”
話音剛落,鬼弦詩代就向我投來了不屑的目光。
“會說出什麼‘五個巴比爾辛赫都是冰球運動員’的傢伙沒有資格自詡為球迷。”
——這樣拆我的台,這個女人和兩年前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果然,聯誼可以放棄了,至少在她和我同居這段時間裡。
“......渡田同學。”
雪井搖頭嘆息,憐憫的眼神彷彿是從鬼弦詩代那邊ctrl c再ctrl v回來的。這下更慘烈了,我同時承受着兩倍目光注視。
“今年的最糟糕社團評選,百分之八十四的票數都屬於這個社團。”
雪井嚴肅地看着我。
“T!K!O!”
“喂,怎麼又是他們啊?!”
每時每刻,從我進入古田市開始就不斷接受這個社團的資訊的我,已經處於麻木和崩潰的邊緣。
雖說提醒我地雷區在何處絕對是可以積德的善事,這麼頻密地提醒不就變相變成了某種騷擾了嗎?!
“本校一共收到六百四十四張投票,其中五百四十一張票都給TKO的糟糕程度打了五顆星。”
“......那的確值得留意。”
“他們的糟糕行為包括但不限於在幼兒園參觀學校時的表演晚會上表演互毆。”
“......欸。”
“並且用麥克風對幼兒園學生宣稱‘只要考進則古田就能享受把所有討厭的傢伙KO的樂趣’。”
......這群人是魔鬼嗎。
“在表演后,第五幼兒園的學生之間開始興起了決鬥風氣。”
“喂,這能夠被帶歪也太誇張了吧?!”
我不敢想象一群五歲小屁孩的決鬥會是什麼場面,不過這都要歸功於善於創造奇迹的TKO拳擊社。
“可是,這種節目也是學生會批准才上台的吧......”
“他們是作為臨時替代上台的,原定表演的風笛小組全部請假了。”
“欸?互毆什麼的......”
“代替申請表上面寫的是‘拉伸運動’。可惡,真是高明的騙術......”
“能被騙到的學生會更糟糕。”
聽起來也許TKO並沒有到無藥可救的地步。至少,學生會要更加無藥可救。
“總之,結束的時候發現風笛小組的納豆被換成了巴豆。”
......好吧,TKO真的是無藥可救。
“所以,渡田同學千萬不要靠近TKO哦。”
雪井豎起一根手指,原本打算鬆一口氣的我馬上開始提心弔膽,畢竟這個姿勢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作為演講預警存在的。
顯然這次是例外,因為雪井在這之後就沒有說話了。
鬼弦詩代靠在牆上,兩隻眼睛閉着,似乎在噪雜的人聲中進入了半睡眠狀態。真是不可思議。
放眼望去,之前留意過的學生小組中的成員已經至少換了三批。
極高的人員流動讓我嘆為觀止。這群人聊天的水平實在驚人......至少我做不到連續說話說上半個小時不停之類的。
看有些女生輕笑的樣子,難道她們覺得這很有趣嗎?!
人類的習性真是難以捉摸......我一推眼鏡,默默和人群再拉開一點距離。
幸好雪井在這裡勉強組成了三人小組,阻止了其他學生躍躍欲試過來搭訕的想法。雖然一直都是雪井單方面長篇大論,不過從外面看上去就像我們在不斷討論之類的。
“說起TKO......”
糟糕,我以為這個話題早就結束了,沒想到還有後續。
雪井摸了摸下巴,思考的時候看向天花板。我的神明,她好可愛......
收穩表情,我用眼角餘光確認鬼弦詩代沒有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還好,那個女人還在打盹。
“其實,TKO以前不是這樣的。”
“話說,為什麼雪井同學你對TKO這麼熟悉呢?”
“因為呀......”雪井應該沒想到我會對這個感興趣,因而呆了一下,“因為我一直有研究校史哦。我已經看完了二十年的校刊和校報。”
這下我知道為什麼雪井會和鬼弦詩代合得來了。某種程度而言,這兩個傢伙的相似度頗為驚人。
“在十年前,TKO作為拳擊運動昌盛的古田市中則古田高中部唯一的拳擊社團,是最具有人氣的受歡迎社團哦。即使人數不算多,但所有人都把TKO視作則古田最出色的運動代表,引以為豪。”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最具人氣什麼的......聽起來就像是在說第二個社團一樣,”
“很少學生知道這段歷史。”
看得出來,畢竟也很少有學生會有興趣翻看二十年的校史和校報。我幻想了一下,從圖書館找出那些古老的刊物,管理員真是太幸苦了,那種地方想畢早就積滿了灰塵。
“TKO的昌盛,在十年前夏然而止。”
我看到鬼弦詩代的耳朵動了動。
“這一切都是因為......”
雪井拖長了最後一個音,似乎想營造出有獎競猜節目的那種張力。可惜,我只是會覺得她很可愛。僅此而已。
“因為,十年前一名TKO的社員死在了擂台上。”
“......”
鬼弦詩代張開了眼睛。
我和她一起看着雪井,等待她給出下文,後者馬上開始慌張了起來。
“伊伊伊——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
“那個......那個事故差點讓TKO直接解散,後來是校董會出面才保住了這個唯一的拳擊社團......”
“聽起來就很不妙。有這樣的先例,難怪TKO會收不到新的社員。”
“這個可能性很大,沒錯哦。”
雪井把頭湊近我們三個人織出的小圈子裡,壓低了聲音。
“那個在擂台上重傷倒地,最後不治的高三學生......名字是坪水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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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坪水祈夜?”
這個姓氏讓我有熟悉的感覺。也許只是錯覺,不過,鬼弦詩代微微抬起了下巴。
“坪水神弓,是現任的TKO會長吧。”
我在原地發獃三秒后才想起來這一號人物。
“對......對......坪水神弓,我剛才想的就是這個......”
“打XX太多導致記憶力變差是很常見的問題,你不需要太自卑。”
“咦?打XX是什麼?”
雪井不合時宜地帶入新話題,我只好馬上改口,“呃,坪水神弓......坪水祈夜,是什麼關係?”
“打XX是什麼?”
“是......是兄弟關係吧。”
“打XX是什麼?”
“還是父子關係?”
“打......”
“我不知道啦!”
看到我面露難色,鬼弦詩代嘆了口氣,“打XX是每個男生都會做的無聊行為,並沒有什麼可以探討的。不過,沒想到則古田竟然有這種歷史。”
“訥訥,是的哦!”雪井似乎暫時忘記了打XX什麼的......為什麼我會一再提起打XX啊混蛋!
“坪水祈夜,是坪水學長的哥哥哦!”
“欸,這麼說的話,他豈不是——”
“大家在聊什麼?我可以參與嗎?”
正當我幾乎要接觸到事實真相,旁邊突兀地闖進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在鬼弦詩代冰冷的注視下接近我們三人。等她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已經被困在鬼弦詩代的視線里了。
帶一點天然深褐色的馬尾辮在後面甩呀甩,有那麼一秒鐘我產生了想要把它狠狠拉一把的邪念。
她的個子介乎雪井和鬼弦詩代之間,校服燙的極為平整,站立的時候雙腳併攏,看上去就是那種極為規矩的傢伙。
真是不妙啊......按照我的預計,在則古田會選擇接近我們的人,只有怪人一種可能性。畢竟在開學典禮上貿然闖入角落的三人小組,明顯就很有問題。
於過往十年的學校生涯中不斷充當垃圾桶角色的我,早就對此無比嫻熟。只要是分組活動,便默默接納所有被遺忘的角色,這是我的宿命。有次體育課一個很受歡迎的男生來晚了,被迫分到我這組......那個表情,不能說是絕望,至少是心死。
“你......你好......”
聲音從剛開始的中氣十足,逐漸弱了下去。
我幻想了一下——好奇的眼神,殺氣騰騰的眼神,沒有眼神的眼神......真是糟糕至極的歡迎組合。
“那個......我是學生會的由比藤敬穗......”
“學生會?”
沒想到鬼弦詩代竟然在雪井開口前搶先發言了,真是令人吃驚。
雪井應該不認識眼前的由比藤——因為對於認識的人,雪井一定會第一時間大呼小叫地撲上去。對此我深有體會。
她在好奇地盯着由比藤看,一邊歪着腦袋,似乎在調出對方的戀愛檔案。
“學生會找我們有何貴幹?還是說,我們的行為違反了則古田的學生守則?”
“那個......那個是風紀委員的職責......”
“哦?意思就是假設我們違反了學生紀律,學生會也會視而不見?”
“不......不全是......”
由比藤一下子進入了茫然的狀態,就像提早回家結果發現父母在開黑手黨會議。
我推了推眼鏡,在心中構想出了數百種可能性,試圖推測出鬼弦詩代切換成進攻姿態的原因。學生會理應和她沒有瓜葛才對,還是說這個由比藤做了什麼讓她反感的事了?
可是,由比藤從十秒前出現開始,都只是簡單地說了三句話,然後正常地走過來而已。
真是太倒霉了......印象中可以有此種運氣的,除了我自己外也就只有偉大的庫-丘林了。
“先不說這個,學生會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剛才好像是你一直在提問吧。
“我,我是學生會的總務,二年一班的由比藤敬穗——”
“你剛才說過名字了。”
“我知道,我——”
“我懂了,你是來炫耀幹事身份的。”鬼弦詩代搖搖頭,用剛好能被她聽見的聲量說道,“......墮落。”
“欸欸欸?”
“總務,沒記錯就是在室內活動后負責打掃垃圾的同學吧。”
“......欸?”
由比藤瘋狂眨着眼睛,視線在我,雪井和鬼弦詩代身上來回切換。
這糟糕的對話。
“我,我只是來向新的轉校生表達歡迎——而且,總務——”
“要在人群里找到我們,想必是很辛苦的事。”
抓住機會,我趕緊開口。至少在事態不可挽回(a.k.a得罪整個學生會前)前,阻止對話繼續下去。
雖然總務的確是這樣子的角色,在當事人面前大聲說出來未免太傷人了。
“有......有一點。今天人很多......”
她瞪着眼睛,看起來鬆了一口氣。對了,這個人是把我當成正常人了吧。真是太感動了。
“世界冰球錦標賽2015年的觀眾人數是一萬二千名。在那裡找到朋友也是很難的。”
我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告訴由比藤,實際上則古田禮堂根本不算什麼。
“......”由比藤張着嘴巴,活像準備吐泡泡的大魚。
“渡田,停下你拙劣的冰球演講吧。”鬼弦詩代不屑地眯起眼睛,“你是打算在觀眾席裡面找齊五個巴比爾辛赫嗎?”
“這和巴比爾無關。”
“諸位剛才是在討論冰球嗎?”
“不是哦,應該是在討論死掉的學生。”
“......”
來了,由比藤準備吐泡泡。
看來我們三個對於話題的側重點不盡相同。唯一共通的,就是讓學生會的幹事無從下手。不論是冰球,巴比爾辛赫,還是死掉的學生,怎麼看都不像是合適的話題切入點。
深吸一口氣,由比藤重新掛上笑容,“這位......想必就是渡田同學了。”
和她輕輕握了握手。很好,是溫熱的感覺。
奇怪了,為什麼右側會有殺氣?
我轉過頭,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位是鬼弦同學。那麼這位——”
“我是雪井梨友花,二年四班的哦。”
“咦,你是戀愛研究社的成員嗎?”
由比藤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那個研究’......不會還在進行吧。”
“什麼研究?”
“沒......沒什麼......”由比藤在關鍵時候閉嘴,低頭咳嗽兩聲,“對了,二位是來自伯渡市的吧。”
“是的。”
“嗯。”
“那裡是個......很自然的地方呢。”
她在尋找委婉說出‘鄉下’兩個字的方法。
“你在尋找委婉說出‘鄉下’兩個字的方法。”
鬼弦詩代很平常地順勢說出我的心聲。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讀心術,我已經學會了視而不見。
“......我沒有。”由比藤一副頭疼的樣子,“鬼弦同學......剛剛冒犯到你了嗎?”
“我只是喜歡把話說明白一點而已。”鬼弦詩代雙手抱胸,像一隻對着空氣炸毛的白貓,“現在的人,十足虛偽。”
“......伯渡,的確挺鄉下的呢。不知道兩位以前在伯渡的時候家裡是從事——”
“她是伯渡一千一百年前第一位將軍的後裔,統治者血統的傳承者。”
在合適的時機對鬼弦詩代報復,一直是我在鍛煉的拿手好戲。
沒想到,這傢伙,今天極為教人出乎意外。
“沒錯。”
她沒有反駁,反而開口應答。
至於由比藤,再一次進入了宕機的狀態中。
從一開始的對話開始,她就呈現出半脫節的樣子。其實不難理解,要加入我們的談話......
對於現代人類而言,的確為時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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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將軍的後裔哦。”
反應過來的雪井豎起一根手指,“將軍後裔,看起來就很符合吧。”
“其實更像是暗殺者......”
由比藤不自然地嘟噥起來,可惜被我聽見了。幹得漂亮。我最喜歡由別人說出自己不敢講的心裡話,真是perfect的風險規避專家。
“總之,兩位有沒有在則古田遇上什麼困難呢?雖然開學還沒多久,不過則古田應該和兩位曾就讀的高校不太一樣就是了。”
似乎終於放棄跟上我們的節奏,由比藤敬穗決定直入主題。話說回來,這個老實的女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務,很不巧的是這個任務其實還蠻艱巨的。
“我的困難,學生會什麼都幫不了。”
“放心,除非是死而復生這樣超自然的事件,我們學生會......”
“我要這傢伙消失。”
鬼弦詩代微微抬起下巴,用厭惡的眼神盯着我,“消失,連灰都不剩的那種。”
蛤?這句台詞明明由我來說才比較合理,要知道一直在受苦受難的是我才對。
“......這個也做不到。”
“沒用。”
鬼弦詩代的聲音控制得極為微妙,又是剛好能被聽見的程度。
“兩位看起來有矛盾......”
這位同學反應至少慢了十二拍。
“不是矛盾。這很複雜。”
複雜?這種事情怎麼能用複雜來說呢。
“複雜......複雜,那個......還是說說則古田的特色......”
由比藤不知所措地結巴着,雪井換上同情的臉色,“校長和今村老師有一腿。”
“......欸?”
“真的哦。”
這個真的算是特色嗎?不不不,很多地方都有的,只是那些學校沒有堪比克格勃的戀愛研究社罷了。
“那個......不用說特色了,還是說兩位的矛盾吧,啊哈哈,調解人的確也是學生會的職責之一呢......”
作為情報組織,戀愛研究社無疑是成功的。故此我並沒有覺得由比藤的反應有什麼不妥當,至少我相信這樣可愛的女生大概率也有不得不說的相關秘密。
能輕鬆爆出校長和今村老師有一腿的傢伙,靈光一閃把由比藤的歷史倒出來也不是難以實現的事。
“稍等,如果說起這個,我有檔案哦。”
雪井偷偷拿出手機,我只好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由比藤成功逃過一劫,並且使用渡田伸斗作為替死鬼。
“鬼弦同學和渡田同學是青......”
我一把捂住雪井的嘴,真是眼疾手快。顧不得向目瞪口呆的由比藤解釋,我把雪井用力推向鬼弦詩代。
“青春期打架的混蛋。”接上雪井上半句,我這樣說道,“我們在探討后發現,自己都很擅長打架。”
“是青梅竹馬啦!”
“......”
“......”
“?”
由比藤吃驚地看着我(為什麼不是看着鬼弦詩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這樣不算準確。”鬼弦詩代開口道,“是僕人和主人的關係。”
......這比侍從更糟糕了。
“仆,僕人——”
“是的,僕人,以侍奉主人為終極目標的職業。”
由比藤越來越摸不着頭腦了,我只能對她表示由衷的同情。我們之間的關係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要知道過去發生的事足以寫出長篇小說。
“如我所說,鬼弦家是渡田市一千二百年前的將軍,而詩代就是將軍後裔哦。”
明顯這些都是那個女人在岡高向雪井灌輸的觀念,這就是先發制人。
“不,不要緊的。青梅竹馬是主僕關係,有矛盾,念同一所高中,這,這也不是很棘手的狀況,調解什麼的,學生會做得到的......”可憐的由比藤已經在喃喃了,比起肯定句,這種小聲碎碎念怎麼聽都更像自我鼓勵。
“只是把他的宮澤理惠寫真集燒掉而已,這是善行。”
“寫,寫真集?”
完了,我輕輕推了推眼鏡,這下自己在由比藤,或者整個學生會的‘好感排名’上要落得諾基亞的下場了。
“這種四眼宅男只會沉迷於情色小說里而已。現在的發展趨勢簡直像痴漢報告一樣糟糕。”
“不如,不如兩位說說對方的優點吧。”
眼看雪井正在專心致志地閱讀戀愛報告,由比藤終於鼓起勇氣重新踏入死亡森林。這次她看起來有精神一點了,就像幼兒園老師找到可以瞬間止住小孩啼哭的玩具神器那樣。
說優點?沒有記錯的話,這可是毒島櫻子為數不多落敗的遊戲。
真是讓人毛孔悚然!難道學生會都是這樣一幫抖M的怪物嗎?通過糟糕透頂的無聊小遊戲虐待新轉校生。
“話說,休息時間還有五分鐘就結束了哦。”
一直在看手機的雪井抬頭給出告知,接着繼續沉浸在戀愛研究的世界裡。
話說,她到底是怎麼把手機偷運進禮堂的?還是說根本沒有人會去查她?
“渡田同學,你先請吧。”
我推了推眼鏡。
“雪井同學是個善良的孩子。”
這話是真心的。
“......那個,我是說鬼弦同學。”
“鬼弦同學是個糟糕的孩子。”
“......優點。”
然後,我們四個人陷入了長達一分鐘的詭異沉默中。
要是由比藤專門負責學生會裡的破冰活動,那她可能會有一個‘泰坦尼克號’的外號。
“她的化學很好。”
堅持不願意說謊話的我,決定貫徹信仰。
“噢,這的確算是,雖然不太準確......”由比藤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顯然放鬆了許多。
“在把我的藏書一把火燒掉的時候,對於助燃劑的調配可是毫不含糊,乾淨利落。對了,還特意選對了天氣和時間,可以說在地理上也有不俗的造詣。”
“燒,燒掉?”
由比藤顯然不知道我和鬼弦詩代的十年糾纏。
“是的,她說要把我連人帶靈魂一把火燒掉,由於很多年前我提出過‘人類的靈魂寄宿於文字中’的看法,她就一把火把我的書燒掉了。”
“燒掉的是國王遊戲。”
“明明就是國王征途!”
“墮落的僕從,有必要及時矯正。會相信詩和遠方的人,去把國王遊戲里的行徑做出來也不見得是難事。”
“好啦好啦,兩位......還是輪到鬼弦同學吧。”
“我么。”
鬼弦詩代轉過頭去,這樣輕聲說道,“非常容易相信別人的傢伙。”
“這應該是缺點。”由比藤迅速指正,雖然知道沒有用。這就是學生會幹事的激情和堅持。
“我才不是什麼天真的小屁孩,會隨便相信。至少書里的不算,因為那些都是作者畢生結晶——”
“真玉堂百瀨。”
然後,她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
“什麼?”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因而問了一次。她和我對視,不避開也沒有殺意。
於是她再次重複了那個名字。
“真玉堂......百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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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活動/休息時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安排)結束后,我慢吞吞地從角落直起腰。由比藤鬆了一大口氣,另一邊的鬼弦詩代同時睜眼
鬼弦詩代的碎碎念戛然而止,真是讓人渾身放鬆下來。
隨着隊列走出禮堂,外面的自動販賣機里陳列了不容小覷的飲品種類。我瞪着販賣機周圍層層的人群,在心裡思考這是不是適宜購買罐裝烏龍茶的時機。
眼下似乎沒有過多選擇。我從容地從口袋裡掏出半盒沒喝完的牛奶,插上吸管后悉悉索索喝了起來。
由比藤像石雕一樣用驚恐的眼神看我,我只好學雪井豎起一根手指,“真男人就是要在有乳糖不耐受的前提下暢飲加入額外乳糖的高脂奶。”
“渡田。”由比藤毫不猶豫指出我的問題,“你是怎麼把盒裝牛奶帶進開學典禮的?!”
“有什麼問題么。”
雖然這樣回答有些傷人,“我見不到禁止飲食的牌子。”
“中途就沒有灑出來一點嗎?!而且還是半包!”
“不能浪費食物。”
“好吧好吧......”由比藤放棄爭辯,“等一會就是則古田的傳統開學儀式了。”
“儀式?”
“一共十二種小組活動之類的——強制參加噢。”
我盯着手裡的明治牛奶沉思,由比藤這樣說的話那就是逃不掉了,至少學生會不會搞錯本校的傳統活動。
難怪在這之前是長達十五分鐘的自由發情時間,原來如此,我懂了。
這就是所謂‘活動前的垃圾分類’吧。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的就是眼下的情形。之前一貫由我充當垃圾桶的角色,似乎現在依然如此。
可憐的由比藤要是繼續擔任我們的嚮導,那她將會經歷這輩子最糟糕的開學活動——絕對是最糟糕的。預知未來這種小事,簡直輕而易舉。
我把明治牛奶一下捏扁,隨手丟進垃圾桶里,咳嗽兩聲後用最低沉的聲線說道:
“請容我拒絕。”
“欸?”
“小組活動什麼的,我對狼人殺,角斗場,真心話大冒險,都不感興趣。貴校是在干預學生的性格自由。”
“如果不參加的話,名字會在整件學校廣為流傳的。”
“原來如此。我懂了。其實我覺得小組活動還蠻不錯的。”
果斷拐彎,我推了推眼鏡,假裝見不到鬼弦詩代鄙夷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小組活動是什麼......姑且就讓我們滿懷感激和期待地出發吧。”
“......”由比藤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說起廣為流傳之類的......渡田同學的變化還真是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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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咦?這樣的嗎?”
躲在角落打電話的雪井縮成一個球,片刻后收起違禁品,對着我們三個揮了揮手,“那個,一會見哦!我要先去那邊——哎喲!”
被路過的男生們撞倒后在原地轉了三圈才停下,暈頭轉向的雪井跌跌撞撞跑開了。
“真是羨慕呢。”
由比藤看着雪井的背影,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慨。
“羨慕什麼?”
“有自己嚮往的事物,和朋友之類的......”
“我以為你很受歡迎。”
“也,也不是啦,啊哈哈哈。”由比藤乾笑着,露出職業笑容,“就是,學生會其實不是個可以放得開的地方。”
“沒記錯的話,在就職典禮上宣誓,會有一段把學生會當成家之類的發言吧。”鬼弦詩代在不合宜的時機開口,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還是說由比藤同學在家裡也放不開?”
奇怪了,這傢伙讓人感覺是在試圖卸載由比藤牌導航系統一樣。
“不,也不能這麼說......”
回歸自言自語狀態,由比藤明顯已經開始後悔自己主動開啟話題了。其實只要多相處就會知道,應對鬼弦詩代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說話;當然,她應該祈禱自己不會再遇到我們兩個。
“是戀愛研究社的成員。”
絲毫沒有理會自己剛才的發言(其實算是救了由比藤一命),鬼弦詩代轉向雪井離開的方向,那裡有幾個女生正在交頭接耳,時不時看向我和旁邊的女人。
“我感覺被盯上了。”
“同感。”
我發楞片刻后隨即毛孔悚然起來,這傢伙!她竟然附和我了,難道剛才由比藤在說話嗎?還是說,她真的是在回復我‘同感’?
“我討厭被當成觀察對象。”
“應該沒有人喜歡做小白鼠。”
“戀愛研究社的確很恐怖......唔!”由比藤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隨即捂住嘴巴,“中立,中立......”
似乎也有不得不說的故事呢。
我們穿過走廊,隨着人流一起,像漂浮在塑料袋河流中的泡沫盒,上下浮動。
門口的鞋櫃散發出混雜了腳臭和除臭劑芳香的詭異味道,我不得不屏住呼吸,並在心裡大聲催促前面的人走快點。
看來並不是說好學生就不會有腳臭;導致腳臭的細菌可不會依照學習成績挑選目標,也不會依照顏值。所以美少女的腳不臭什麼的,都是輕小說作者的妄想而已。沒錯,就是這麼殘酷。
憤世嫉俗而充滿反骨的我,在儘力和鬼弦詩代保持一定距離的前提下,跟着由比藤走到操場上。
看起來她的確很受歡迎,一路上很多學生都有打招呼。真是個人氣旺盛的傢伙。
“......嗯,紅豆口味的是吧,我去幫你問一下......”
不知道第幾次應答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學生的請求,由比藤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消失,隨即抱着一袋飲料回來。
“麻煩你了。”
接過飲料后男生和朋友邊走邊笑地離開了,由比藤擦了擦汗,“呼。”
“為什麼要幫他們。”
“欸?”
“我是說,幫他們處理各種瑣事。”
“這個嘛......助,助人為樂......”
“你很累吧。”
鬼弦詩代斜眼看着由比藤,彷彿在審訊。
“不會的啦。”
“你不僅喘氣,滿頭大汗,而且額頭有紅斑。是蕁麻疹么。”
“有一點的說。”
“那群人有手有腳,為什麼要你幫忙呢?”
“只是順便......”
“發熱的時候全身刺癢,長時間下來會形成難以消除的傷疤。很難受,不是么。在夏天擁堵的走廊上跑來跑去,只是為了幫一群不太相識的同學做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個女人......在生氣?很久沒有看到她有情緒波動了,雖然現在是面無表情的狀態,不過從語調上我還是能分清楚和平時的不同。
為什麼要生氣呢?有可能是在為了由比藤生氣吧,這個女人的情緒開關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也有蕁麻疹,所以每天都只會宅在家裡。”
鬼弦詩代用尾指指了指我。
......欸?
我?為什麼是我?
“這樣嗎......”由比藤從追問中緩過來,開始狐疑地打量我。現在的確很悶熱,正常有蕁麻疹的話早就發作了,然而我肉眼可見的地方都一切正常。
由於不確定之前有沒有說過自己有蕁麻疹所以不能戶外運動,安全起見還是貫徹人設吧。
“是在屁股上。”
我沉聲說道,“左半塊發作頻率更高。”
“......哇!”發出疑似驚嘆的聲音,由比藤迅速擺手,“沒,沒有別的意思,不過,蕁麻疹還真是辛苦......”
你一直在瞄我的屁股對吧?!你是想看我屁股起紅斑是吧?!
“二,二位。這個,我來介紹一下則古田的傳統開學典禮......”
乾咳兩聲,順便再瞥了我的屁股一眼,由比藤合攏雙腳,擺出恰到好處的笑容,“已經有三十年歷史的傳統,要求學生在開學典禮后選擇活動參加,例如即席演講,群組遊戲,校園定向......”
“我要去校園定向,”
“你又想拿到地圖后坐在食堂吃甜點,等遊戲結束后光明正大地走出來認輸?”
鬼弦詩代毫不留情地揭穿我的謊言。該死,這女人什麼都知道。
“總之,我要去煮食相關的活動。”
“你是想趁機把曼陀珠倒進可樂里,然後把活動主題變成大掃除?”
“呵。”
鬼弦詩代沒有嘗試否認。沒錯,這就是她的伎倆。
反正我們兩個都沒有興趣去認認真真地參加無聊遊戲,這些流程能精簡就好。
“這,這個......”
嘴角抽搐,由比藤的樣子就像見到了難纏的客戶。現實情況其實差不多。
“現在沒有這類活動了......只剩下棒球,板球,足球,小組遊戲和......”
“那就足球吧。”
“好的,鬼弦同學呢?”
“我先考慮一下。”
由比藤拍拍胸口,“交給我吧,我問一下足球那邊負責的同學。”
她小跑着短暫離開,在人群中靈活穿插,平時肯定經常幹這種事。
“無聊。”
“呃。”
過了兩分鐘,由比藤重新回來,後面還帶着一個個子不高,看上去就十足像足球運動員的男生。
“這位......渡田同學,俺是本校足球社的社長,負責這次足球活動,現在剛好差一個守門員,你有興趣么?”
“我可以的。”
“不過這邊只允許有相關經驗的同學——”
“我......”
“渡田伸斗曾經是學校閃避球隊的隊長,創下一打十連避七十九球的城市記錄。”
正當我準備捏造履歷,鬼弦詩代出手了。這傢伙一下子把我戳得粉碎,用誠實的話語把我的目標一腳踢飛。
“那,那還是不太,不太行......”
足球社社長嚯嚯嚯大笑起來,“閃避球什麼的......”
一邊說著,他嘆着氣往回走,根本沒打算和我繼續交流。
“那現在怎麼辦?”
我苦悶地靠在牆上,“我還是請假吧。”
“......除了小組遊戲,其實還有一個可以選擇。”
由比藤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不過沒多少人會去參加就是了。”
她伸出食指,指向操場最中央位置。
“如果真的要列舉一個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流或者和多人互動的活動——那麼,只有一個選擇。”
我眯起眼睛。
“那個是......拳擊擂台?”
“拳擊......擂台。”
鬼弦詩代這樣沉思着,然後和我一起伸出手指,“這個可以。”
她指向那個隱藏在日光中的擂台的姿態,十足像準備開始行劫的維京海盜。
“欸欸欸?!”
“這個的確可以。”
我點頭后加以認同。只要是她提出正確的觀念,我一般都不會反對或者大聲吵。紳士風度,對的,這就是渡田家一直以來都強調的紳士風度。
(話說以前有強調過紳士風度嗎?還是輕小說裡面經常出現的?不得而知了。)
“我去了。”
“你好變態。”
“是物理上的去,不是那個。”
試圖用垃圾話干擾我,鬼弦詩代搶在我前面跑了出去。
“其實,你是打算碰拳完馬上投降的吧。”
我在三秒內馬上就洞察了她的意圖。
“難道你不是么?”
她也一樣。
“對了,那個——”
由比藤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一邊着急地揮手,“關於比賽規則什麼的——”
“最後一名和第一名的名字都要全校通報。”
“嗯?”
“呃?”
急剎車,然後用單音表達自己的疑惑。
“是這樣的,這也是則古田的傳統。”
“傳統?貴校是把所有第一屆學生做的蠢事都發展成傳統了?我猜猜,是不是還有要在上廁所的時候一隻腳踩進馬桶的傳統?”
“那種東西就只是單純的糗事了吧......”
“就像上述的不合理性,在我看來,全校通報和它的糟糕程度是差不多的。”
“好吧......我也不是能左右規則的人。”
“看得出來,畢竟你只是個負責打掃衛生和作為新生導遊的總務。”
“......雖然是這樣沒錯,不過,這句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刺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