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我回了寢室。寢室可供六個人居住,現在來了四個,還有一個想必在和女友卿卿我我。剩下四個人又三個在床,其中兩個蓋了被子看小說,一個看言情一個看玄幻,因而時有蹙眉竊笑於眼於耳;還有一位此刻已預備進入夢鄉而又不可得,很是煩躁的模樣。另有一人在洗衣服,他是勤快的,每日無論風雨都一概洗衣服,旋即晾上衣架。

感謝我室同學的文明禮貌涼冰冰,寢室的牆上很乾凈,沒有腳印和其他的污漬。

我換了睡衣,躺在床上,閉了眼睛,側身,卻遲遲不能睡着。

不多時,那位帥氣而生活多彩的室友回到寢室,徑直躺下,與我們嬉笑幾句之後便合眼睡去,他有奇功,可即刻入睡。但不知為何,生活看似美滿的他睡夢中磨牙,胡話,輾轉反側,一副天要殺他地要滅他的悲慘景象……

終於,一種昏沉進來。

旋即是一個短暫的夢。

夢在教室,夕陽,曙光與月色共明,地板顏色模糊不清,人影噪雜,發出一種密集的嗡嗡聲。一個女生忽地在我面前。看不清面容,更談不上瞳孔的顏色。

她輕張櫻口,小聲的說:“——————”

我喜歡你。

我問她:“為什麼?”

“因為——

——你漂亮。”

恍惚間,燈光搖曳,空無一人的教室平白被拉長,擠扁,我和她的距離縮緊,直到她道路我鼻尖前,這時我看清她——

“叮叮叮叮叮叮——”

鬧鐘忠實的履行了使命。

夢是自覺結束了,人還沒有從未完待續不會再續的夢中醒來。

在早晨,寢室的燈光冷淡又晃眼,讓人感到天旋地轉。從穿上支起身來,便感到沒有滿足的大腦昏沉疼痛,於是頓時有世界臨近黃昏萬物行將毀滅之感。想要躺下再睡已是痴人說夢,唯有把被子疊好,刷牙洗臉遲早發赴教室上早自習才是回歸無趣日常的正道。總想作鞋脫離現實的事。比方法國菜那種莫名其妙又揭示慾望的夢。

說真的,假如有人對我說愛你,因為你漂亮這樣的話,那我一定會愛他,不管他事孩孩童老婦男人女人亦或別的什麼,我都愛他。愛事莊嚴的,可又是方便的,隨便什麼事物,都可以是愛的受體,且愛與愛之間大約除了名稱是無所不相同的;遇到一女孩,對她說我愛你,和在母親懷裡喃語“我是愛您的”,一周給被稱為愛情,一種被稱為愛情;但兩者的所求和依戀到底是一碼事——可惜後有一機敏好事者發明”言靈“一詞,於是世界驟變,言語由含義的代表變為含義的本體,愛情是“愛情”,親情是“親情”,釣到了魚也不能忘了筐子了。曾聽聞如此一則事,也是在那小小的手機屏幕上所視,有一美少年,有女友同時有男友,且兩人互知其存在,亦不相憎,因異性之戀與同性之戀萬不可同日而語,此傳統自古希臘——那個過去的“人類教師”的永恆國度——故可曰摩登的文藝復興——然則“摩登“一詞日益不再摩登,摩登的是曾棄之不用的再生一詞了。由此可見自從有了言語,就有了博愛平等自由革命成功的意願,就使我不能輕談愛了。

穿好褲子,裸露着上身在洗手台前刷牙,我繼續,

因為有了愛的區分,所以人不再能輕而易舉,至少是舉重若輕的說“我愛你”,反而是愛前先自問是否道德,合乎即可以愛,不合乎即不可以愛了。因為有了如是標準,天真的人便以為愛情的是對方的心了。

出了寢室,用昏沉滯泄搖晃的步調下樓。

愛情愛的是對方的心,畢竟自己不是憑別的標準而是“用心”衡量自己是否愛對方的呀!用“心”衡量,那麼對象也就是“心”了呀!但是反以此為標準太過痛苦和麻煩了,於是又天上兩項堂皇的附麗:漂不漂亮,愛不愛“我”!大概前者高於後者,後者又重要於前者吧。

這樣看來能夠直率的回答“因為你漂亮呀。”的女子不是很可愛嗎?

我滿足於如此理論,在於其和我的種種意志相同,毫無道理邏輯可言,因此才顯得風外美麗。

美和道德只能二選一的。

早晨時分,一輪旭日緩緩從江上升起,在搖晃水面上勾勒出半圈伴有波紋的粉黛色暈影,校園背靠的花園裡傳來一股晚夏氣息,潮林上空氤氳着霧氣。真是的,唯有這日夜教會之刻,夢剛醒時分,世界固有的美麗才足以覆蓋人心枯燥重疊的陰影。但是晨昏都是短暫的,否則莫奈可以一直看下去而不必畫那副日出了。

晨昏店鋪是短暫的。

我把外套的拉鏈拉好,一面在心裡默念。

即使美景如彼,我也無暇駐足觀賞——要吃早飯的。從起床鈴響到早讀只有短短四十分鐘,鋪床洗漱換衣所佔甚多,早飯的時間是不寬裕的,至少,我左右並沒有人停下腳步去凝望天邊的神跡。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天一往返的景觀,時時都能看到。事事都能,也就是無關緊要的意思。

說到腳步,雖然平日難以察覺,但當有外人進入學校時便知,原來學生們都是步履匆匆的,就連散布者的步伐也遠遠快於學校外的人的,當然,這與此城市鐘的閑散自適有反襯,但這也從旁說明學生是停不下來的一群人,忙着打理成績,忙着用少的可憐的時間刷手機玩遊戲,哪裡有時間能做些“時時都能做”的事呢?

我買了早飯,旋即步履匆匆的去教室早讀了。

才剛放下早飯,便被班主任交流出去。走廊上沒有旁人,我戰戰兢兢的等候她發言。

“月考成績已經出來了,你考得不太理想哦。”

她說的是第一次月考的成績·。第一次月考是半月前的事,也就是我遇見灰瞳少女之後沒多久的事,

我輕輕點點頭,表示認同,說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