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在教室無所事事地等到社團活動時間結束后,我照常去家庭餐廳吃了晚飯,然後回到家對雨落進行料理教學。

「怎麼樣?」

一旁的雨落既擔心又期待地望着剛把一塊曲奇餅乾送入口中的我。

「……嗯,姑且到了能吃的程度。」

我咽下乾燥苦澀的碎塊,客觀不足且主觀有餘地發表了吃后感想。

「好!」

她背對着我做出勝利的手勢。

「但是——巧克力粉加得太多了,想讓別人覺得好吃的話,甜味與苦味的比例至少要調配成一般人都能接受的程度吧。還有,你在攪拌的時候也沒有攪拌好,倒入模具之前,碗里完全可以看出有三種食材哦。」

我毫不掩飾地說出她在操作過程中存在的問題,但直白的話語似乎對她自尊心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以至於剛才還有些沾沾自喜的雨落,此時正鼓起粉嫩的臉頰、眼神十分不悅地瞪着我。

「唔……」

「呃……」

於是乎,今晚收拾廚房的重任又落到了我身上。

說起來,妹妹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無論是在苦悶、開心、生氣、還是在失落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可以用「可愛」二字來形容,偶爾提出的無理要求,也總能讓作為兄長的人坦然接受……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一邊清洗做曲奇餅乾要用到的各種器具,一邊在腦中思考這個問題。

這就是親人嗎?

我不是很清楚,山雨落到底有沒有將我視作是她的親人。

但我知道的是,她的母親沒有,而她的父親也不希望她這麼做。

可這是別人的看法,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有我一人把雨落當作是自己的妹妹就足夠了,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也不需要收取任何形式的回報,只要雨落沒有反對,那我就一直是她的兄長,隨時都可以站在她的立場,或是伸出援手,或是引領航向。

收拾完廚房后,我回到卧室,從上鎖的桌櫃中拿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活頁本。

那裡面有我學料理時做的全部筆記。

我打開夾子,把其中關於製作手工曲奇的部分取出,用回形針訂成一冊。

明后兩天,我不打算留在家裡打擾雨落和她的雙親共度周末時光。自從來到這個家開始,每個周末都是如此。

所以,為了讓雨落儘快掌握手工曲奇的做法,我準備將筆記拿給她做參考,這樣一來,即使沒有我在一旁做示範,她也能根據筆記上的內容進行學習了。

嗯,應該……可以吧。

我來到雨落卧室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門開了,她穿着睡衣,後頸上掛着耳機從門縫中探出頭來:

「什麼事?」

和昨天的景象如出一轍。

「這是我學做手工曲奇時的筆記,看網上的視頻文案學不會的話,讀手寫的文字或許能夠更容易理解一些吧。」

說完,我向攀附在門后的她遞出筆記。

「謝、謝謝。」

她面色紅潤地接過筆記,除了道謝之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無需感激,這東西要是能幫到忙的話就最好,我周末有事要出去,所以不能留在家裡教你。」

「嘿嘿,一到周末你白天就不在家,晚上也是我們等吃完后飯後才回來,是去陪女朋友了嗎?」

她眯起雙眼,饒有興趣地看着我。

「你看我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嗎?」

我有些無力地說道。

「也是……需要我教你怎麼與人交流嗎?」

不需要,我不是不會與人交流,而是不想與人交流。

我本來是想這麼說的,但考慮到拒絕後她可能很難再找到回報我的途徑,所以就改口了。

「好啊,要是你覺得能教得會的話。」

「我會儘力的……晚安。」

「晚安。」

等雨落關上門后,我回到自己房間,拿出裝在書包里電腦,開始對調查報告的電子文件進行最後一次檢閱。

……

我實在說不上自己現在做的事正不正確,但這無疑是應對目前狀況最合適的辦法了,就算手段不正當,那也是迫不得已。

此次委託所涉及到的所有人,要是能夠有充足的時間,誰又不想腳踏實地到最後?

可現實總是差強人意。

從蒼野老師要求堂紅院小組重做社會實踐作業開始,這個委託就已經變成了用正當手段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而老師正是在得知這一事實的情況下,毅然決然地選擇把委託從花鳥月手中轉交給我。

老師這麼做到底有何用意?

「不許拒絕哦,也不許找人幫忙,山己門,『力所能及的事情獨自完成』,這可是你說的……」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還是真的相信我能做到?又或者是……

以此來對我進行考驗。

如果只是嘗試的話,她根本用不着提出「不許找人幫忙」這種只會讓委託難度徒增的條件。

至於相信我有能力完成委託……我不認為僅僅只憑藉「獨自完成社會實踐作業」這件事,就能讓蒼野老師如此斷定我擁有超乎常人的處事能力。

最後只剩下「考驗」這一種可能。

考驗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讓我擔任某種職務嗎?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學生也能擔任的職務是需要考察獨行能力的。

但蒼野老師之所以會這麼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我必然忽略了過程中的某個關鍵點。

第二天早晨,我內心懷揣着思考了大半個晚上也沒能得出個所以然來的問題,悄悄地離開了住處。

收到棠紅院發過來的集合通知,是在早餐店吃完早餐不久后。

經過十多分鐘的路程,我來到學校附近的公園,依照短信的指示,找到了堂紅院一行人所在的涼亭。

「人都到齊了,開始調查吧。」

棠紅院站起身對着眾人說道。

「工作分配就和昨天下午說好的一樣,至於山同學,你就和我還有司徒同學一起收發調查問卷,負責整理和統計調查數據的蔚同學和歐陽同學就暫時先待在大本營——也就是涼亭這裡,等待調查結束。」

交代完各自的任務后,棠紅院朝我遞來一沓調查問卷,自己和旁邊的司徒奕手中則各拿了一份。

「麻煩你了,山同學。」

「沒事。」

我接過整齊疊好的紙張,然後開口向她提了一個建議:

「調查問卷不一定要上午全發完,可以留一部分在下午發。上午會來公園的大多是喜歡晨練的中老年人,下午則是成群結隊玩耍的小孩和散步的年輕情侶。時間段不同,公園裡佔比重大的群體也就不同,分成上下午調查的話,最終得到的數據便會更加全面。」

「原來如此……那就留一半問卷在下午發吧。」

她很快接受了我的建議。

三人拿着半數左右的調查問卷從涼亭出發,沒過幾分鐘就遇到了一個岔路口,走在前面的司徒奕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司徒?」

堂紅院一臉疑惑地問道。

「沒、沒什麼,我負責調查公園的左半部分,另一邊就拜託你們了。」

說完,她就抱着厚度似乎是兩人份的調查問卷,頭也不回地往左側的道路跑去。

無奈之下,我和堂紅院只好按照她的意思,去公園的右半邊發調查問卷。

「這樣就可以了是嗎?小姑娘。」

「是的,謝謝您的配合。」

從一位年過六旬的老爺爺手中回收完調查問卷后,我和堂紅院沿着兩側都是草地的平坦道路,尋找下一個調查對象。

「那個,堂紅同學在聊天群里轉告了統一證詞的事情后,你的那些組員是怎麼回應的?」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向她提出了這個問題。

「一開始質疑聲很大呢,畢竟大家都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個備用方案,而且當老師問起相關問題時,還必須承認其中的內容皆由本組獨立完成。不過,我一說這是花鳥同學的意思后,就再也沒人出聲提出疑問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她有些不解地望着我。

「沒什麼,只是在想,是不是早些告訴他們真相會比較好?」

我回過神來答覆道。

沒想到花鳥月的名字影響力居然這麼大,但總覺得這樣狐假虎威有些對不住她。

「那樣做的話,大家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繼續努力、堅持下去的鬥志了吧。」

「可是,我看你即使知道真相,也依舊很有鬥志啊。」

「是、是嗎?我其實只是表面看上去比較活躍而已啦。」

她紅着臉害羞地別開了頭,然後又耷拉着腦袋露出些許失落的神情。

「山同學剛告知我小組的社會實踐作業被要求重做時,我不管是心情還是心態都很糟糕喔,心裡想着說要不要就這麼放棄算了,坐以待斃等着校方下達懲罰處分……」

話語聲戛然而止,忽然間,少女臉上的失落神情一掃而空——她抬起頭,明亮的雙眸以溫和的目光注視着我:

「但是在關鍵時刻,是山同學給了我堅持下去的動力哦,是你向我分享了自己的計劃,讓我看到了事態還有挽救的可能。

「因此,我也必須拿出所有的幹勁,全力回應你的付出才行啊。」

她略帶感激地說道。

我曾提起過,自己和堂紅院不是同一類人,所以無法理解她的想法或是行為,但是,我並不討厭與她相遇,哪怕現在要兩人之間產生比熟人和同班同學更進一步的關係——朋友也無所謂。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有跟她交好的意願,只是類似於打開門扉,隨時恭候客人到來的狀態罷了。

「感謝你這麼信任我……那麼,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堂紅同學認為,迄今為止,你們四人為了完成社會實踐作業所付出的努力,真的值得嗎?」

我停下腳步,神情凝重地向她問道。

等蔚蘭淺完成調查報告的編寫后,我就會把調查數據和調查報告毫無保留地替換成備用方案當中的內容,剝奪小組四人這兩周的努力成果。

他們迄今為止所付諸的辛勞與汗水,都只不過是為了付諸而付諸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在我看來他們做出的努力也並非毫無意義可言。

想要成功就需要不斷地努力,即便那是虛假的「成功」,為了讓它看起來像真的一樣,做出不懈努力也必不可少。

努力的過程越真實,成功的結果就越能使人信服,就算是不可能的「成功」也一樣。

但是,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此,重要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身為「行動者」的他們將會如何對待。

要是認真遵行着原方案行動到最後一刻的人,最終看到的卻是與方案大相徑庭的結果,並且因此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在那之後,他們會指責我隱瞞事實欺騙了他們、怨恨我讓他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嗎?

我不知道,也無法開口去問那些至今仍被蒙在鼓裡的人。

為此,我只能向從開始便知道所有真相,且同為「行動者」的堂紅院,尋求他人的意見與感受。

「司徒同學他們的話……很大可能會覺得這樣的努力沒有意義吧。」

堂紅院垂下眼眸,意志消沉地說道。

果然,沒有得到結果的努力是不會被認可的,哪怕是註定會失敗的結局,沒有真正走到「失敗」這一步的話,就連敗者也會覺得這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那麼,倘若他們在得知真相后,都因無法理解我的行為而開始討厭我的那一刻起,會有人站出來替我說出內心的想法嗎?

如果有就好了,說謊者難以自證清白,僅憑我一人的話語是無法讓他們信服的。

「但是,我不可這麼認為的哦。」

她語氣明朗地說道。

或許,神明聽到了我的願望。

在我驚訝的注視下,少女打開櫻色的雙唇,溫馨的話語緩緩道來:

「雖然結果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好了,而且即使不需要努力也能夠達成,但是,這並不代表努力就沒有了意義。

「經過這次的社會實踐作業,我們有了經驗,也變得更加團結了,如果選擇不去努力、單純只讓山同學上交備用方案的話,這些成果就不復存在了。

「這樣一來,等到下次校方發布社會實踐作業時,我們組還是會陷入同樣的危機哦。但是,我們總不能一直依靠你和花鳥同學吧。所以……

她走到我面前,正對着我,伸出雙手握住我的手。

「山同學,謝謝你給了我們努力的機會,謝謝你幫我拉近與組員之間的距離,謝謝你費盡心思製作了備用方案,謝謝你不計前嫌地接受我的委託……不止這些,我還有很對地方想感謝山同學哦。

「但我知道,想要表達謝意,僅憑嘴上說說是不夠的——假如他們真的對山同學做出的行為有所誤解的話,我會盡全力勸說他們的,然後……把山同學的良苦用心,切切實實地傳達出去。」

滿面嫣紅的少女克制着羞澀,神情堅定地向我承諾道。

啊,看吧,神明果然聽到了我的願望。

仰望着天空,身體如同卸下了壓在胸口的巨石一般,我吐出囤積在肺里的沉重空氣。

「那,就拜託你了。」

下移的視線與目光對接——我注視着她,稍微用力回握那雙溫熱濕濡的小手,以此來做出響應。

實地調查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四點鐘。

中途,我和堂紅院他們一起去了校門口對面的拉麵館自費吃了午餐。

稍作休息過後,我們回到公園。我、堂紅院、司徒奕三人繼續派發剩餘的調查問卷,待在涼亭的歐陽澈和蔚蘭淺則開始整理與統計上午收集到的調查數據,在電腦上用專門的軟件生成對應的表格和統計圖。

時間在忙碌之中悄無聲息地流過。

收到數據統計完成的消息是在七點半左右,這時我已經享用過晚餐,正在超市裡替雨落採購製作手工曲奇的原料。

蔚同學負責編寫調查報告的話,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了,畢竟,她可是一位擅長寫作的「文學少女」啊。

合上手機,我提起用積分兌換的環保購物袋,在服務員「歡迎再次光臨」的話語聲中離開了收銀台。

從超市出來之後,我帶着手工曲奇的原料,馬不停蹄地朝住所的方向趕去。

回到家時,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八點,可住所的房子沒有一處是亮燈的——大概是山雨落和她的雙親在吃完晚飯過後,三人一起外出去逛街或者散步了吧,感情還真是融洽。

換好鞋子,我提着購物袋來到廚房,打開壁櫃和冰箱往裡面補充餅乾原料。

嗯?

物品擺放的地方發生變化,難道我不在的時候她自己做了一遍嗎?

關上冰箱門,我朝廚房的垃圾桶里瞥了一眼,裡面確實有雞蛋殼和純牛奶的紙盒,接着我又走出廚房掃視了一周客廳,餐桌和茶几上都沒有曲奇餅乾的影子。

不應該啊?那傢伙做的餅乾就算有三個人分着吃,最後也未必能渣都不剩地吃完一整份,除非……

我那個對料理一竅不通的妹妹她成功了。

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住她,但這是事實,其他地方沒有就算了,居然連垃圾桶里都找不到她做的餅乾的蹤影,這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

當然,要是她真的學會了做手工曲奇,我這個哥哥肯定打心底為她感到高興——說不定還會大聲地鼓掌呢,然後像在退休前送走最後一批畢業生的老教師那樣,流下感慨與不舍的眼淚。

現實也的確如此,教會雨落之後,如果她沒有提出別的要求的話,我大概再也不會碰跟料理有關的事情了吧,哪怕自己曾經為此付出過諸多的時間與精力。

一定要問為什麼的話……有些東西放棄了就是放棄了,我對料理早已失去了當初剛接觸時的新鮮感與熱度,之後也沒能找到一定要堅持下去的理由,索性就把料理當成是自身的一項特殊技能放任不管了。

順帶一提,我還有其他的「特殊技能」,只不過因為平常都沒有什麼機會能用到,所以顯得十分多餘就是了。

帶着疑惑,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裝滿了黃褐色餅乾的大碗裹着保鮮膜放在我的書桌上,下面還壓着一張那種專門用來寫作文的信紙。(其實大多數學生都把它當成數學計算的草稿本來用)

我揭開保鮮膜,隨便拿起一塊餅乾放進嘴裡。

真苦。

還是同一個問題,巧克力粉和白糖的比例沒把握好,真是的,她該不會連手寫的筆記都看不懂吧,這部分的信息我應該寫得很詳細才對啊。

我有些苦惱地從碗底抽出信紙閱讀,清秀的字跡在紙上寫着:

To:己門

我趁爸爸媽媽睡午覺的時候自己按照筆記的內容做了一遍……品嘗過後記得在這張紙上寫下評價和建議交給我,我不在家的話就把信紙塞進房間的門縫裡。

——By:雨落

(ps:任何人都不許進入我的房間!)

留言信息的正下方,還有一個由各種符號組成的顏文字在用充滿警惕的眼神盯着我。

現在的學生寫信息都那麼喜歡加上顏文字的嗎?話說那些複雜的符號到底要怎麼用按鍵手機的輸入法打出來啊?要掌握好那種神秘的技巧似乎很難耶。

我邊想邊開始在信紙上寫下類似於批鬥文的吃后感想,寫完后按照雨落的要求,把信紙從門下的縫隙塞進了她的房間。

周日早晨,我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洗漱,卻發現在卧室門前的地板上出現了昨天那張寫有留言和批鬥文(?)的信紙。

我拾起地上的紙張,將它翻到背面,原本一片空白的區域,此時已有一小部分被娟秀的字體填充——雖說字跡工整,但書寫的內容實在有些讓人不敢恭維:

To:己門

補充的手工曲奇原料我都看到了,為了我還特地跑了趟超市,實屬感激不盡,原料的費用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報銷哦。

——By:雨落

(ps:那篇像是批鬥文一樣評價和建議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雖然做出來的餅乾味道是有那麼一點點獨特,但至少我也有在努力進步好不好,居然這麼不留情面的批評人家……哥哥大笨蛋!一點都不懂得體諒女生!)

最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表情快要氣炸的顏文字,書寫者的氣憤情緒躍然紙上。

看來是我的評價寫得太過了。

我有些苦惱地看着手中的信紙,內心隨即開始思考該如何向雨落表達自己的歉意,並祈求她的原諒。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是社會實踐作業截止上交的日子,除此之外,還是雨落一個好朋友的生日。

「你確定還要自己做嗎?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哦。」

我轉過頭,向一旁的女初中生進行最後一次確認。

午後,趁着家裡的兩個大人都在睡午覺,我和雨落來到廚房,準備進行最後一次料理教學。

「那當然,嘗試了這麼多次,最後送出去的餅乾不是自己做的就沒有意義了。」

雨落系好圍裙,語氣堅定地說道。

接着,她用嘴銜起黑色發圈,雙手繞過頸部把身後的長發紮成單馬尾,然後左手取下嘴邊的發圈將頭髮綁好。

「這樣啊。」

我漫無目的地作出回應。

成果賦予過程以意義,沒有得到成果的努力是不被承認的——大部分人都會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

那麼,如果得到的是虛偽的成果,努力的意義又該被如何定義呢?

有?還是無?

棠紅院小組的社會實踐作業。

山雨落的手工曲奇餅乾。

俯瞰全局,事情發展至今,我的敵人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時間」。

要是時間足夠,棠紅院只需要和她的三個組員打好關係,之後即使花的時間會長很多,最終他們也一定能以團結協作的形式完成作業,根本不需要花鳥月去製作指導方案,更不需要我用後備方案替換作業內容。

雨落那邊也是,要是我能夠有足夠的時間教她的話,她也肯定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出香甜可口的餅乾。

並不是他們沒有付出,一切都只是因為時間不夠而已。

所以,既然是必定會達成的結果,那麼把它發生的時間點提前一些也無所謂吧。

蒼野老師把堂紅院的委託轉交給我后,我以這樣的想法為基準做出了一系列行動。

現在,我又要採取類似的做法,幫助雨落解決眼前遇到的難題。

而且,這件事最好不要讓當事人知道。

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忙碌,我和雨落做的曲奇餅乾同時從雙層烤箱出爐。

等兩個托盤裡的餅乾都放涼些許后,雨落把手伸向其中一個托盤,拿起一塊顏色偏暗的餅乾準備品嘗。

我見狀立馬拿起一塊成色尚佳的餅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她那微微張開的小嘴裡。

「唔、唔……幹嘛啦?」

咽下突如其來的金黃圓片后,她轉頭用抗拒的眼神氣憤地瞪着我。

「試吃就不必了,多少都給自己留點懸念吧,別嘗了之後覺得送不出去又想重做,我們可沒那個時間。」

「……」

我語氣平穩地說道,但雨落依然在生氣地瞪着我——難不成她喜歡看厭世臉嗎?

「你要是餓了的話可以吃我做的餅乾,特地比平常多做了些。」

說著,我又拿起一塊餅乾往她嘴邊送去。

「不要再捉弄我了,我自己會吃的啦!」

她一把手搶過我遞給她的餅乾,然後扔進自己嘴裡氣鼓鼓地嚼着,中途還時不時瞪我一眼。

總感覺道歉的機會越來越渺茫了。

「真的沒問題嗎?」

趴在飯桌上的少女內心充滿忐忑,雙眸擔憂地望着面前裝有手工曲奇的禮物袋。

起初不是你說要自己動手做的嗎?

我一邊洗着做曲奇餅乾要用到的器具,一邊在心中吐槽這個傢伙。

「放心好了,你這次做的餅乾成色比起前幾次已經好很多了,算是勉強及格,所以味道應該不會難吃到哪裡去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看見雨落有些意志消沉,我便出聲鼓勵了她一下。

「真的嗎?」

她面露喜色地坐直身子,然後把手伸向禮物袋。

「我還是嘗一塊吧。」

「不行,你給我放下。」

我立即制止了她的行為。

「唔……」

無奈之下,少女只好放下餅乾。

只見她鼓着臉,整個人又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剛才的喜悅一下子煙消雲散。

「生日禮物就先由我代為保管,星期一早上再還給你,沒有意見吧。」

收拾完廚房后,我對雨落說道。

「啊,怎麼這樣?」

她一聽,雙手立馬把桌上的曲奇餅乾搶入懷中。

「不這麼做的話你肯定會去偷吃的吧。」

「我、我才沒想要偷吃呢,你不要冤枉好人……況且,這是我自己做的餅乾,為什麼一定要交給你保管啊?我要抗議!」

「這是兄長兼料理導師的命令,所以抗議無效。」

「唔……哼!」

最終,在雙重長輩身份的加持下,我取得了曲奇餅乾的控制權,但同時也付出了代價——雨落被我氣回了房間。

唉,我又惹她生氣了,真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