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周日下午,我提着裝有平板電腦的書包離開住所,然後找到附近的一間照相館,把儲存在電腦硬盤內的調查報告打印成紙質文件。

之後,因為實在找不到什麼事做,所以我決定像平常度過周末那樣,回到那個種滿櫻花樹的學校里虛度光陰。

這個時候,蒼野老師和花鳥同學應該在忙着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務吧,畢竟下個月就是櫻高的校園文化藝術節了。

走進校門,我內心想道。

連周六日都要被公務束縛在學校,這兩人還真是可憐。

要不要去幫忙呢?

「還是算了。」

我走在校道上,一邊仰望着頭頂盛開的櫻花,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堂紅院的委託還沒有完成,所以沒必要自找麻煩。

就像某部動漫里的男主說的一樣:

「不需要做的事情不做,需要做的事情儘快做。」(出自動漫《冰菓》當中折木奉太郎的經典語錄。)

節能主義者對於規避麻煩事總有自己的一套,現在就讓我借鑒一下吧。

「做事不能三心二意,所以,我不幫忙併不意味着袖手旁觀,而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假如不幸遭遇了蒼野老師,在她要交代我任務時,我就這樣回答她。

「不能三心二意」加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雙重保險,這下蒼野老師就沒理由再強制我執行她的命令了吧。

我在腦中構思着應對「麻煩魔女」的方法,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學校的圖書館門前。

乾脆借幾本書回去看吧。

於是,我走進了原本要經過的圖書館,把要借的書拿到櫃檯,自己給自己蓋章,借走了幾本外國小說。

沒有朋友,沒有愛好,甚至連打遊戲的興緻也沒有,每天都過着無所事事的日子——這樣的我,卻能在書中的世界尋找到些許趣味。

作為一名讀者品味書中的故事,就和我在現實當中旁觀他人的生活一樣。

明明能夠清楚地知道諸多真相,卻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

小說中的角色,身邊的人。

他們的喜悅、憤怒、哀傷、快樂,我無一例外可以通過言行舉止捕捉到這些情感,甚至還能以此來揣測對方的內心想法。

但是,完全站在他們的角度與立場,進而產生相同或類似的情感這點,對於我來說則是一件力所不及的事情。

至於本人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異於常人的,已經不記得了。

我拿着從圖書館借來的幾本小說回到高一F班的教室,然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攤開書頁,獨享此時此刻只屬於我的寧靜。

直到下午六點鐘左右,教學樓里發生了一件怪事。

小提琴的聲音從樓上較遠的地方傳來。

我放下書本,循着琴聲走出教室。

是在樓頂嗎?

爬了兩層樓梯后,我來到通往教學樓天台的鐵門前,此時小提琴的演奏還在繼續。

哀傷,哀傷,哀傷。

只隔着一道門的琴聲已經變得十分清晰,給人的感受除了哀傷以外別無它物。

簡直就像一縷亡魂在訴說著生前的冤屈與悔恨。

究竟是誰在拉小提琴?

我推開鐵門。

外界儼然一副猶如世界末日般的黃昏景象。

一名身着春裝的女子,正筆直地站在平台中央,背對着我演奏小提琴。

她陶醉地拉動着琴弦,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也有可能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不好意思出聲打攪她,但是又好像無法立即離開,只好站在原地當個透明的聽眾。

我認識這名女子,她叫溯流音,是這個學期新入職櫻高的音樂老師,據說是一位精通鋼琴、並且在國內外都享有不小名譽的音樂家。

至於她為什麼會來櫻高擔任音樂老師,我想應該沒有人知道答案。

幾分鐘后,似乎是拉完了曲子,溯流老師停止雙手的動作,把小提琴從肩上放了下來。

「我拉得怎麼樣?」

她轉過身,拿着小提琴與弦弓的雙手藏在背後,微微前傾出身子向我問道,臉上還帶着些許戲謔的笑容。

「挺好的,雖然沒有聽過這首曲子,但我依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展現出的哀傷氛圍。」

我平靜地做出回應。

「是嗎?我也覺得自己拉得還不錯……你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吧,叫什麼名字?」

她似乎因為我的回答對我產生了一點興趣。

「高一F班,山己門。」

「哦~,山己門……山同學是吧,我記住了。初次見面,我叫溯流音,是這所學校新來的音樂老師……」

「嗯,我知道。」

「……啊,都已經這個時間了,要不一起吃頓飯吧山同學,我的便當量有很多哦,完全可以填飽兩個人的肚子……不,可能三個人都不成問題。」

溯流老師邊指着我的左側邊說道。

我循着她手指指的方向望去,一個放置在牆腳的大型塑料袋映入眼帘。

走近一看,裡面裝有月餅鐵盒大小的便當竟有四層之多。

還真的是一個人無法吃完的量啊……

無奈之下,我只好接受溯流老師的邀約。

……

天色漸晚,我和溯流老師在節能燈泡的淡白光芒下並排坐着,兩人之間的地面整齊排列着拆分出來的四層便當。

該如何評價此情此景呢?我記得原本自己只是來學校消磨時間的而已。

「這些便當都是老師自己做的嗎?」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開始漫無目的地找起話題。

「不是哦,別看老師是個成年人,其實我一點都不擅長料理呢……這些便當都是一個朋友給我做的,手藝還不錯吧?」

老師雙手捧着只吃了一半的飯糰,朝我微笑的臉龐洋溢着幸福與滿足的神情。

「是您的男朋友嗎?」

「呀~,討厭啦,只不過是關係比較緊密的朋友而已,山同學不要亂猜好不好。」

老師一邊笑着,一邊使勁拍打我的後背,害得我差點把嘴裡的食物吐出來。

要是怕被別人誤會的話,直接說對方不是男性會更好吧,然而溯流老師並沒有立即否定這點。

真搞不懂,居然會有比蒼野吹還要孩子氣的老師,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