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柠黄和赤橙揉合成一片的天空像玻璃纸一样把映入房间的光滤成橘红。天边看似慵懒的云与愚蠢又圆滑的鸟叫声,跟房间里紧张又宁静的空气格格不入。

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里,房间里充斥着比鸟叫声更愚蠢的事物,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曦,这题......」

「嗯?你们班数学科进度和我们不一样吗?」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再一次意识到你是笨蛋而已。不管怎么看这题都是随便代入就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吧?想不到你居然是连这种问题都要浪费时间的程度啊?」

用尖酸刻薄的话语作为鞭子代替所有的糖对翼进行爱的教育令翼忿忿不平。更让翼不服气的是,曦很有教人的天赋。条理清晰的说明和简洁的笔记毫无疑问让翼把上课听不懂的地方全都一一解清楚了。光就这点来说翼是很感激她的,只是,每次解完题目之后要迎接的谩骂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不过少有的学习时间让翼有种自己也开始变成好学生了的错觉。真是虚荣。

「总觉得获益良多。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随便敷衍过去的,居然真的在好好干,太意外了。可以问原因吗。」翼带着半调侃的口吻说道,未想曦开口了。

「不是说教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学习吗?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像是要透露少女的秘密一般的展开,让翼不由得追问了下去。

「什么理由?」

「⋯⋯跟你没关系!倒是有一点,你成绩太差的话跟你认识的我的风评也会降低,所以别说废话了快给我好好做!」曦的脸别向另一个方向,无法靠表情确认话语内容的真伪。虽然可以反驳的地方多得让人无从下手,但是从翼仅存那一点读空气的技能来看,话题被强制结束了。

橘黄的滤镜如同泛黄的旧相片一般,朦胧的儿时回忆从曦的脑海中渐渐浮现。

自有记忆以来,认识翼之前的童年几乎没什么特别深刻的愉快回忆。关于那段时光,曦的大部分记忆都和书本里的知识和白色房间窗边一成不变的风景有关。

比起同龄的孩子,见得更多的是穿白袍窃窃私语的大人们。

比起无知的童言童语,听得更多的是那时的曦难以理解的医疗术语。

比起甜得发腻的糖果,吃得更多的是苦涩的药丸和味道怪异的药水。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停学许久只有考试才会偶尔回校的曦才加入到孩子们早就形成圈子的学校环境。一直住在医院的曦不懂孩子们流行什么,也参与不了体育课上的集体游戏,理所当然一般身边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寥寥可数,其中之一便是从以前就认识的好友,翼。

实际上翼的同年龄朋友也不多,因为作为小学生,兴趣相对而言有些独特。

从小学开始,爱好便是读轻小说。尽管有些字看不懂,还是能从中获得不少乐趣。

长期住在医院的曦看过的读物除了课本和参考书,就只有少量报纸上的漫划和童话绘本。至于轻小说,医院自然不会给小学生提供这样的书本。从曦的角度上来看,翼的轻小说倒是颇为新奇的事物。

比一般的童话更繁复的设定和好像没什么内涵的情节,没有寓意和教育意味,纯粹的消遣和娱乐,这就是垃圾文学。

这样的娱乐方式直到小学三年级时被翼向自己推介,曦才得以认知。自此,垃圾文学如同对身体极为不健康的味精调料一般存在于曦的生活里,也仅仅是爱好罢了,并没有像翼那般癡迷。

翼爱好轻小说的程度几乎已经是把轻小说作为生活的全部了。从起床到学校到上床睡觉这段时间,满满地充斥着轻小说。满口没人听懂的奇言怪语,让同龄的小孩即使想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开始只是得知喜欢的动划原作是小说,认为原来满是文字的书也能这样有趣,不曾想会像毒品一样上瘾。

虽然内容不一定全部适合小孩,但因为是看大部分是字的书,翼的父母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对,毕竟一直以来只记得电视台几点会放动划的儿子终于对以字为主的书感兴趣了。

翼和曦每天都一点点地陷入其中。课馀时间和放学后的时间,两人的身影都从未与轻小说分开。

轻小说如丝线般联系着彼此,第一次有了自己和朋友之间如此紧密的关系的感觉令人安心。“最好的朋友”这一举足轻重的角色,自己竟有朝一日也能胜任。

「不觉得吗?就好像——小说中勇者的同伴一样。」

「哼哼,我可是魔王喔?」

「蛤?」

「那你就是我的手下,魔王军的将领了!」

「像我这样的人才不会当你的手下!」

这样的时光像沙子一般慢慢从指缝流出。到了五年级的下学期,睁眼不再是昨晚读到一半的轻小说,而是——

熟悉的,白色房间窗边的风景。

015

在开始讲述测验日,九月三十日所发生的各种事情之前,我想先提提在我和曦每日进行学习会期间发生的小插曲——若是以歌剧形容的话这便是序曲。但要是以歌剧形容九月三十日所发生的各种事件的话,那这场歌剧无疑是一场糟糕的表演。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纯粹的自我满足,甚至连自我都无法完全满足。只可称之为失败。

失败到在谢幕时会被观众扔变质的鸡蛋的程度。

不过,考虑到我们部拥有小觉的情况,也许没有观众能活到结尾。

虽说是序曲,但实际上这件事与九月三十日所发生的各种事件可谓一点关係都没有,甚至与更往后的事情也没丝毫联繫,仅仅是这世界上曾发生过这麽一件事而已。

并不会叙述什麽关键场面或是预示情节;也不是什麽晦涩的影射或是巧妙的伏笔。经过这件事没能让我与部员间的联繫加深,关係变好;也没能让我得到什麽成长,受到什麽启发。仅是让我更加了解自己的部员而已。

事情起始于一天的放学后,五点左右的回家路上,和我一起学习到闭校铃声响起的最后一刻才离校的曦向我搭话开始的。

「我说啊,翼,那个女生究竟是谁啊?」

「那个女生?谁?」

搞什麽,这像是怀疑丈夫有外遇的质问。

虽然曦不是我的妻子。

「就是那个总是坐在角落,总是穿着白色外套,总是一言不发,留着长长的浏海,装作读着书实际却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的那个女生啊。看你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她,我一时还以为是我见鬼了呢。」

观察的可真够仔细,真的有在学习吗?不过,详细到这个地步,答案也已呼之欲出了。

笔名白银昙花之虎,我那洁白的学妹——见裳坂烟。

说起来确实如此,虽然放学后一直在和曦两个人一起学习,但部室裡确实一直有三个人——太过安静我都快忘记她的存在了。原来不是真的在读书吗?

「喔喔,是在说见裳坂的事情吗?见裳坂烟,她是我们低等部的学妹。本身就比较内向,所以才会对周遭的新事物採取『一言不发』这种保守反应吧。会盯着你看我想也是这个原因。不需要用鬼这种危险的词彙形容她啦。」

「哼——你还真了解她啊。」

曦噘起嘴,低下头。夕阳将她生来微棕的发色染的通红。

「不不,我想即使不深入了解也能知道一个人是外向还是内向的。」

「那另一个女生呢?总是在午休的时候拿着豆沙包出现,扎着双马尾的,身材娇小的那个女生。」

「…双马尾?你在说谁啊?有那样的人吗?」

「……?你在装傻吗?算了,那还有一个呢?扎着马尾辫,最近都没出现的那个女生。」

这质问竟然还没结束,到底是和多少人外遇了啊,真是个人渣。

「马尾辫…是铃华觉吧。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怎麽了吗?突然问这些,需要我把你介绍给她们吗?」

这麽一提我才想起来,确实好久都没在部室裡见到小觉了。还是说虽然有出现却被埋头苦干的我忽视了?竟然曦都说最近都没出现,那就是没有来部室了吧。真是的,明明是幕后黑手竟然是个幽灵?这让在冒险旅途上奋斗了这麽久的主角情何以堪啊?

「没有啦…就是想和她…铃华同学道个歉。你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对她说了很多无理取闹的话吗?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她道歉。嗯,没错,就是这样。」

可以的话真想请你先对我道个歉。

「话说回来,你是怎麽和她认识的啊?」

曦突然转头注视着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是什麽说法?说得好像我能交到新朋友是件很新奇的事一样——话说回来,我和小觉真的算朋友吗?明明两方的称呼都如此疏远?明明连联络方式都尚未交换?……『怎麽认识的』吗…总不能说是因为白虎能力的引导吧——『因为命中注定』什麽的,一定会引起多馀的怀疑的。可是向曦说谎也不怎麽好……

「嗯……因为想要借用她的超能力而向她搭话…吧?」

「……」

听完我的理由,曦将目光移回前方,单手掩面的叹了口气。

『原来她也是受害者啊』——曦貌似这样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麽?」

「什麽都没有喔。」

曦以接近无奈的语气回答。

「嗯,没错,就是这样。」

与我继续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于是就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在我和曦放学的学习会中,曦以上厕所为由离开部室的那时。或许是想起昨天与曦的对话,我朝见裳坂的方向望去,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在盯着我们这边,却刚好在抬头的瞬间与她那书本下半遮半掩的大眼睛对视四目相交。

「……」

一瞬间,部室便被寂静所吞噬。彷彿连吱吱作响的电风扇都停止一般,我只能听见门外曦逐渐离去的清脆脚步声——为什麽会陷入这种尴尬的气氛?这种时候我应该怎麽办?转移视线逃离自这份尴尬?还是应该为了化解尴尬打破这片寂静?——好在赶在我做出决策之前,这份寂静便被我已数日未曾听到的,属于见裳坂的声音打破了:

「我说啊,前辈,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似乎似曾相识的句式,却是毫不客气的用词。

——还『那个女人』呢……

「在,在说谁的事情呢?」

「不要装傻啊前辈。就是那个直到刚才都一直坐在你旁边的,一直穿着比自己大几号的宽松外套,一直面无表情。前额浏海看起来好像被狗啃了的,明明有着一把好声音却总是说着难听的话的那个女人。」

见裳坂用敞开的书本遮住下半脸,不满的眼神刺在我的身上。

「……」

真是恶意满满的描述。原来在见裳坂眼中曦是这样的存在吗?难道曦不自觉做了许多招人恨的事?——在此之前,原来见裳坂是会说出这种充满恶意的话的人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是在说曦吗?她,她啊,她是我的儿时玩伴,名字叫犾苓曦。现在貌似在一年A班,简单的概括的话,她就是一个优等生的大小姐啦。啊,虽然说大小姐,但并不是在说她是个趾高气昂,难以接近的人,而是字面意思的家境较为富裕而已。别看她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只是因为她不擅长和同龄人交谈而已,不要因此而害怕她喔。只要混熟之后就能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坏傢伙啦。」

为了改变见裳坂对曦的错误认知,我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

「儿时玩伴,也就是青梅竹马?怪不得会这麽了解她呢。」

不知道是在感叹什麽般,见裳坂说到。

「不过和我说这麽详细做什麽?即使你说的这麽详细,我也会是坚定不移的翼觉党喔。才不会因此改变我小说的女主角呢。」

「给我等一下。」

先不提翼觉党是什麽莫名奇妙的名词,到底为什麽才会突然提到那名副其实的给我留下不少于五十道阴影的小说的?不过,这下倒是可以解释为什麽见裳坂的态度会这麽恶劣了。只要牵扯到她的那本官能小说,见裳坂总是会显得份外激动。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般。

「真是的,到底是从哪个国家天降的青梅啊?要是这是恋爱小说的话她肯定不会有胜算喔?竟然没有胜算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可恶,与其天天和她泡在一起学习,还不如快点找铃华学姐过来呢。因为没有吸取足够的翼觉成分,我的小说已经处于停产状态一个多星期了喔!」

见裳坂像是孩子般无理取闹——虽然我想没有谁家的孩子会吵嚷着想写官能小说。或许正是因爲像小孩降低了我的戒心。于是一个不小心,我祸从口出:

「那不是好事吗?」

「才不是好……!」

就当见裳坂即将爆发之际,部室的门突然被曦推开了,一瞬间,部室又恢復寂静。曦呆在门口,一脸茫然的将视角朝我和见裳坂之间互相切换。像是正在搜寻对策的人工智能一般,彷彿都能在她的脑袋上看见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打扰了?」

得出结论后的曦以疑问语气作为别辞,默默地关上门。

「「别跑啊!」」

我和见裳坂出乎意料的团结喊道。

以上便是序曲的内容。

如同体验版的游戏般戛然而止——毕竟,在听到我和见裳坂的呐喊之后,曦便听话的默默回到部室中,随后三人便一同沉浸在一段维持到闭校时间的尴尬气氛当中。她们都不是擅长与生人交流的性格,即使处于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也不会爆发战争。于是,翌日我们三人就好似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最开始的构图。

就只是这麽一件事。

不是什麽好说的事情。

就只是发生过这样的事而已。

没能改变什麽事情。

就算喻为序曲,实质上也只是我最开始说的那样,是首插曲——这麽看来,这还真是个失败的比喻。

如同那场歌剧一般。

光阴似箭,我很快便迎来九月三十日的星期二,也就是测验日的到来。早上睡醒,肚子传来阵痛,也许我饿着了——我一如往常的在洗漱后来到客厅食用早餐。测验日就是今天了。我看着吃着自製汉堡的妈妈满足的表情在心裡默念——关于在学校被人索命的事我并没告诉父母。并不是觉得父母会认为我脑子出了问题的把我扔进精神病院,而是担忧安危。虽然我想在这裡反套路的说出『是担心敌人的安危』这种话,但是我确实担心父母的安危。就算妈妈拥有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对手也是拥有超能力的人。这不是什麽长寿的热血漫画,体术是无法对拥有强大异能的反派造成重创的。

「我出门了。」

像是走上战场的临行士兵一般,我向家中说到。

在这测验日到来的约一週间,出乎意料的,我没有再受到所谓『敌人』的袭击。根据段子在课间与我聊天时提出的结论,貌似是因为敌人只有可能选在学校或我的家中进行攻击的缘故。虽然她说了许多理由论证这个结论,但我实在是无法一一记住,毕竟那段时间我还处于背考时间。唯一能记得的便只有我被她说服了的结果——而针对前往家中袭击我的可能性,段子也表示早已彻底将其消除了。貌似是在她刚转校来的那一天,也就是九月十七号时就已经窜改了我的住址。无论是记载在教员室或是保健室裡的的资料,甚至是我学生手册中的信息,全都已经被改写成我不认识的,与我毫无关联的伪造住址——

「在我提着你的书包去找你的时候,我想到或许会有人去你家袭击你的这种可能性,于是便顺路去删除了这种未来。嗯!一开始还觉得你们学校连拍卡系统都没有真是落后,但排斥现代科技的学校有时也是挺方便的嘛!不用骇入学校系统真是太好了。」

「好厉害!你还能做到那种事情吗?!」

「当然啦,毕竟我精通电脑嘛!」

——『再多夸夸我也可以喔!』她面带从容的笑容说道。

提到段子,她在那之后虽然成为了部员,却因门禁的关係在放学铃声响起时的三点左右便会搭上那发出吵杂声响直升机回国,可谓是与小觉同等级的幽灵部员——如此称谓自然是夸大其词,毕竟午休和课间时段子也常常会到部室露面,而小觉则没有任何前来的迹象。

打从曦入部以后,除了十七号的那次特殊情况,她没有再度踏入创作部一步。

或许她也十分在意月底的测验。

「翼,等等我啊!」

曦自我身后叫住我。我于是向后望去,目光却刚好与快步跑到我身侧的曦交错。调整好视角,我向她问好:

「早上好。一大早的真有精神呢。」

她以卑躬屈膝的字面意思站着,大口喘着气。

「真…真是的……怎麽叫你都不等我啊……」

气喘吁吁的曦说到。不擅长运动就不要跑步啊,真是的,就不会多爱惜自己吗?不过,叫我?刚刚曦有叫过我吗?在我回忆的途中,曦已调整好气息的直起腰来,对我的问候语做出回应:

「而且,大早上都没精神的话该怎麽应付接下来的测验啊?」

「已经测验日了呢。」

我像是要给自己增添士气般感叹到。

「不要无视我啊。」曦抱怨道。「…算了。嗯,嗯,我们一起加油吧。话说回来,真是奇怪的语气呀翼,说得好像是要考大学一般沉重呢,明明只是每月惯例的月底测验而已。」

「毕竟这次测验对我来说就是这麽沉重的东西嘛。」看着曦疑惑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和你说过吗?我要是没有在这次测验裡拿第一就得转学的事情。」

「欸?」对此,曦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那是什麽?第一次听说欸?所以你才找我学习吗?翼,这麽重要的事情为什麽现在才告诉我?是为了影响我的测验成绩来拿下第一吗?」

使我不禁一时语塞。

「不,不是那样的,曦。」

看着情绪激动,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有些愤怒的曦,我不自觉的慌乱起来,急忙补充道:

「我要拿下的第一是全班第一而不是全级第一,所以不管影不影响你的成绩,对我来说也不会有改变。而且——」

虽然不知缘由,但我总觉得只要这麽说就能安抚激动的曦——即使不是为了曦,我本来便打算以此回答。本来便打算以此行动。

「——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会拿下全班第一,留在这个学校的。」

「……」

面对我的承诺,曦一言不发。

进到课室,我快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座位。自柜子拿出那由曦协助製作,早被我背得滚瓜烂熟的精简笔记。我再次翻阅这些早已铭刻于心的知识——无论是做习题或是看课本,背单词或是背公式,记答题技巧或是记文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只能看自己的表现。

才不会听天由命呢。

毕竟天空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是漆黑魔翼之瞳应当守护之物。

嗯,总之,为了达成条件,履行承诺,万无一失的拿下全班第一——虽然想不到会有什麽意外,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继续温习。嗯,静下心来,继续温习。没什麽好怕的,嗯,我一点也不害怕,自然也没什麽好紧张的。嗯,总之,在此之前,嗯,先喝口水吧。

「这种时候还会想到你那什麽黑不拉叽之瞳的事情,你真的在认真面对这次测验吗?」

就在我下定决心温习时,小觉带着她那一如既往的,毫不客气的语气在我桌前说到。

「…你才是。测验就快开始了还有空对我说风凉话,真的有认真吗?」

我不服输的回敬到。

「当然有啦——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看自己的表现——我也认同这句话。不过和不自信的某人不一样,我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了。即使不温习到最后一刻,我也能万无一失的拿下好成绩。不这样相信的话,不就对努力的自己,对教导我的人太失礼了不是吗?」

「……」

不自信的某人?在说谁呢?原来小觉在这班上还有这麽熟络的人吗?我还以为她肯定交不到什麽朋友呢。怪不得这一週都没来创作部,原来是找到新欢了啊。真是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女人。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小觉蹙眉,别过脸,用力踩在我的脚上。

「我明明没有说话……」

因疼痛而趴在桌子上的我嘟囔道。

「早上好小翼!」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段子突然自我身后扑上来,充满元气的声音自我耳旁响起。平坦骨感的身躯依附于我的背部,就连肋骨的形状,呼吸的频率也能感知的一清二楚。注视前方,我能看见架在我肩膀上的,段子修长的手臂,手腕上戴着我先前没注意到的棕色佛珠及挂着金色牌子的红绳,真是猖狂。明明下定决心要静心温习,怎麽就变得越来越热闹了呢?

「对了对了小翼,今天貌似是测验日喔,我记得你的目标是拿下全班第一来着?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是被你小瞧了呢。」

段子突兀的开启话题。被小瞧了?贿赂老师才能入校的学生在说些什麽呢。不过,这下倒是提醒了我。

库萝丝·盖茨。

来自英国的金发转校生。

因为过于优秀而被校长求着入学的学生。

不容忽视的存在。

不得小瞧。

无论是测验中,还是现实中。

『远离库萝丝·盖茨。』

那时说出此话的段子,表情一改往常的严肃。

「嗯嗯?怎麽了小翼?突然一副认真的表情,是认知到我的恐怖了吗?哼哼,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喔。」

段子一边坏笑,一边做出用手指轻戳我的脸的这种幼稚行为——她到底多大啊?该不会和见裳坂是同一代吧?还是说还要更小?

「好啦好啦段子同学,时间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到座位上咯。」

望了望位于课室后方的时钟,小觉说到。她轻扯段子,将她拉回属于她的座位上。随后,属于早会的悠扬铃声响起。

测验即将开始。

测验将会涵盖除音乐和体育外的所有科目,共将进行一个上午,下午则会进行课馀的休閒活动,像是去礼堂看表演,在课室看电影,去操场自由活动之类的。貌似是因为想赶在放学前就完成全校测验的批改和派发的缘故,这学校可真是夸张。每完成一个科目的测验便会在休息十分钟后继续下一科的测验。这麽来看,这学校的测验日确实就像考试一样。据说是因为这家学校的特殊性,教学进度比他校更为紧凑,所以才会透过测验日让教师了解各学生的能力并进行调整。

早会过后便是测验。

首先是数学卷子。总之,先将测验卷粗略地看一遍吧——应用曦曾告诉过我的应急考试技巧,我一目十行的快速翻阅卷子,却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奇怪的地方。异样感。难以置信。

「......嗯?」

这张试卷上没有我不会的题目——也许大家会觉得这只是我努力的成果,或只是我自信的错觉,但是这却有些不同——不管再怎麽自信,做错题目也会感到违和感;不管再怎麽努力,看到题目时也需要思考。然而,看到这些题目的我不需要思考便能知晓答案。

题目过于简单了。

宛若『1+1=2』一般,在我的内心中,卷子上的知识已经作为基础铭刻在我的基因深处——这份试卷就是给我这种感觉。

我不住以眼四顾,只见同学都是一副认真投入的表情,没有一人露出同我一样的讶异表情。原来我只是跟上了大家的脚步啊,这就是优等生的学校吗?真厉害。我感叹着,拿起笔作答。

结果,包括我本就较为擅长的数学和国语在内,接下来的所有科目都是这种简单的程度。让我不禁猜测学校是不是害怕打击到学生的自尊心,或是为了上交良好的成绩到教育局才如此设计题目。然而,我猜错了。测验结束时,虽然不是本意,但我却如同小觉一般,无意,或者说被迫听到周围的声音——有人在讨论昨晚的电视剧,有人讨论国外明星的新专辑,有人讨论学校有人失踪的传闻,有人讨论只对男性下手的夜行暴徒的都市传说,有人抨击近期引起公愤的社会新闻,有人讨论在学校游荡的白发幽灵,有人相约在放学后一起去喝最近兴起的珍珠奶茶......逸闻琐事,道听涂说,街谈巷说,风言雾语。多半是与我脱节的话题。但顺应氛围,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抱怨课题的难度。

不是因为简单,而是因为艰难。

太奇怪了。至今为止无论成绩多好,都不会有这种带着满级帐号去打新手村怪物的感觉。仅是稍微领先而已。仅想稍微领先而已。这种异样的新奇感觉让我令我感到有些噁心,一阵眩晕,于是我在测验结束的午休时间快步走向厕所,打算洗个冷水脸刺激一下自己,却刚好遇上迎面而来的曦——要是撞到她孱弱的身躯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所以我朝一旁躲开,脚却一个不稳的倒在一旁——好在身旁是走廊的牆壁,我没有如我预料般摔在地上。于是我搀扶在牆壁上。

「翼!你没事吧?」

条件反射向后闪躲的曦不禁小声惊呼。随后在稳定惊吓后朝我迎面走来。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麽好喔。翼,发生什麽了吗?」

「不……」

我条件反射的向她给予否定的答案。往常,只要这样对方就不会过多追究下去。但是我很快便想起站在我对面,对我露出关切表情的不是别人,而是曦。犾苓曦。我的儿时玩伴,我的好朋友。在她面前撒谎只是白费力气。

「是关于测验的事情啦…你不要误会喔?我不是因为测的不好,觉得你教的不好才这幅样子……试卷的难度对我而言太简单了。简直就好像高二学生在做高一学生的卷子一样。」

带着昏沉的大脑,好似要补回过去的份般,我不由自主的朝曦倾诉着内心的感受,像是朝堆填区倒垃圾的货车般倾诉着。

「自己这麽说或许有些自大,或许像是在显摆,或许最后测验成绩发布时会发现只是我太自信…但我觉得自己太过超前了…该说是不合群吗?所以我才会不舒服……不,只是不合群倒不是什麽关係…我不知道领先的理由。正是这种像是被夺舍了的感觉才让我不舒服。」

甚至,在倾诉途中寻找到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没错,我并不讨厌不合群,只是不喜欢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已。

「啊…竟然会让你这麽苦恼,真是对不起……」

听完我倾诉的曦双手合十,向我低头道歉。

「对不起!」

「…什麽?」

我一时不明就裡,脑内充斥的问号令我头晕目眩。

「关于这件事啊…实际上真的是进度不一样呢。我也是在刚刚测验与测验间的十分钟内温习时突然想起来的。嗯。没错。就是这样。」

曦低下头,由于浏海不长的缘故,她的表情仍旧于我面前暴露无遗。她眼神闪躲的说道。

「我辅导你学习的时候不是即给你做了笔记又给了你习题吗?其实到了后面,我就忘记跟着课本的进度,而是顺应我自学的进度製作习题和笔记了……简而言之的说重点的话就是,在学习会的第四天,你就已经将高一全年的课程重点学完了……」

——曦刚刚说了什麽?

头好晕。简直就好像贫血一样。搞什麽啊,身体虚弱不是曦的角色特质吗?

「你现在的知识水平应该和我自学的一样…处于高二的上学期。」

「……这是小说情节吗?」

「不不,是现实喔?…翼,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喔?还是只是我之前都没发现,实际变白了而已?」

『高二的上学期』——她在瞎说什麽呢?我是在做梦吗?要是真的是高二水平的话我怎麽会无法理解她现在在说什麽呢?但是…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这一週才会除了知识几乎无法记住其他东西,无法想起其他东西,无法在意其他东西……所以才会记满整本笔记……我就觉得奇怪,不管教学进度再怎麽紧凑,也不应该在刚开学的一个月就用完一整本笔记本。即使明白了理由,还是难以置信。不过,心情倒是舒畅了许多——哈哈,不愧是本漆黑魔翼之瞳大人,这麽轻易就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想到这,我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因头晕而冒出的粒粒冷汗。

「欸?」

曦突然轻声尖叫。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眼。

她双目含泪,带着惊恐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激动地想要说些什麽,却不成话语。焦虑的心情反映到四肢上——慌张的小手不住地晃动,颤抖,想要朝我靠近却又不敢靠近——那晃动的频率甚至製造了残影……真奇怪,怎麽连曦的身影也出现重影了,到底是怎麽才能抖出分身啊?是在反复横跳吗?

「翼!…你,你的手…为,为什麽…」

由于呼不给吸,止不住嘴唇的颤抖,她甚至无法好好的说出一句清楚的话——她刚刚说了『手』?我的手怎麽了吗?想着,我将擦汗的左手垂下。

「……」

眩晕。

昏沉。

头晕目眩。

原来是这样,所以我才会感觉不舒服。

不过,这下我不会不舒服了。

等重影聚焦,映入眼帘的,我的手。

准确的说,是我的手腕——

「流,流了好…好多血……为什麽…有这麽多…血……」

——血流不止。

昏暗。红色。温热。鲜红色。炽热。

朱红色。涌溢。紫褐色。紊乱。黑色——再加上不成形的悲鸣。

便是我在失去意识前留存的最后记忆。

也是我在失去意识前留存的最后记忆。

而当我再度我睁开本以为再也没机会睁开的眼睛时,看到的则是白色。

并非纯白。

是不认识的天花板。

但却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听到远处操场传来的嬉笑声——看来是在学校的保健室。我是第几次来到这裡了呢?上次来这裡,好像还是两週前吧?在闭校后见到那名奇怪的男生的那次——不管是第几次,像这样躺在保健室床上仰望天花板还是第一次。

总觉得有些新奇。

不是送往医院,而是依靠学校的校医,恐怕是害怕造成不良影响。毕竟前不久才发生过找不到源头的伤人事件...这学校迟早会被家委会拆了吧?

而会像这样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也就证明我还是没能死成吧。

我想要坐起身来,却因手腕处的疼痛只能作罢。于是我改为扭动颈部观察四周。

为了不浪费学校庞大的面积,保健室一共有四个床位,其中两个是靠窗的,我就在其中一张床上。朝右侧的室内望去,只能见到浅绿色的幕布。透过幕布,可以隐约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另一个床位旁,应该是陪伴在谁的身旁——还有其他人躺在床上吗?

我不禁忆起那迷离惝恍的记忆。

明明只是昨日的事情。

剑道部的活动结束后,我一如往常的登上天台,坐上边缘的栏杆,向下望去。日暮西斜,离校的人群迎着夕阳向外走去,被拉长的黑色影子看起来就像蝼蚁一样。看着落日熔金的长空,我觉得真漂亮,所以我走下了栏杆,正当我捡起地上的书包打算回家时,我听到站在天台入口的男性声音。

「你很辛苦吧。」

突然被人说中心声。我没敢抬头。透过厚重的浏海无法看见他的身影。

「你很痛苦吧。」

沉稳的声音。

他说道。

他说,他知道我家庭的事情。他说,他知道我的处境。他说,他知道我想死的事情。他说,他什麽事都知道。他说,他也明白我的想法。他说,所以我只能受苦。他说,但是我不应该受苦。他说,所以我应该去死。他说,我应当为了我自己去死。他说,我应该儘快去死。他问,我想不想解脱。他回答,他知道我会回答肯定的答案。他说了好多好多话。

回过神来,声音已来到身旁。

他接着说,这是为了我的未来着想,他要告诉我关于我身上发生的病。他说,我的身体与他人联繫在了一起。

貌似是什麽超自然的现象。简单的说就是,我的身体将会和一个陌生人共感。若是我感到疼痛,陌生人也会感到疼痛;若是我受伤;陌生人也会受伤;若是我痊癒;陌生人也会痊癒。反之亦然。

我将信将疑。

他说,话虽如此,只要捱多七天,这怪病就会自动夺走我的性命。

但是,他说,他明白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他和我说了这件事。

为了迎接光明的未来,为了不再忍受地狱的疼痛,我应该将与我身体相连的另一名不幸者杀掉。所以他告诉了我不幸者的名字。

佐藤翼。

他说,他知道我厌恶疼痛。

他说,他知道我不想给人带来困扰。

所以,我没有自天台跳下。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了假。瞒着父母,欺骗学校,第一次请了病假。我想也是最后一次。然后我来到了学校。躲在位于角落的杂物室裡躲过前来测验的同学。要是世界上真的存在那另一个不幸者,我便不能在现在引起骚动。打扰到测验就不好了。于是我看着杂物室裡被杂物遮挡大半的钟,在邻近中午,测验即将结束时才自杂物室离开。

提着生鏽的铁桶,握着自家中偷出的水果刀。

反正不会有后果,毕竟今天就会结束了。

无论是地狱般的生活,或是我的人生。

仔细想来,这两者似乎没有区别。

我进入更衣室的浴室隔间接满热水,却发现离测验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为了避免热水冷却继续开着花洒。

铃声响起,我在空气中划破手腕。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陶瓷刀。

没什麽感觉。延迟的疼痛感还未传来。真的够深吗?算了。我将手放入水桶,温暖瞬间将我的手包裹,将疼痛感隔绝开来。赤色逐渐在不断自桶中涌出的清水中散开。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温暖了呢?在最后还能体会到真是太好了。我想,这样就好。我想,我很满足。这样想着,我缓缓地阖上双眼。

迷离中,我貌似听到上方传来了悲鸣。

也许是被不应出现的水流声吸引而趴在牆上,才会发现我的吧;也许学校已经通知我家长,他们已经发现我给他们带来困扰了吧。回去之后会被怎样对待呢?我光是想像就感到疼痛。不过没有关係。

今天还很漫长。

等我睁眼,便已身处保健室了。

要问为什麽我只一眼就能理解自己的处境,那便是因为我看到了左侧的浅绿色幕布。上次未能离校时,我就是提着扫把,躲在这后面伏击那杀人嫌疑犯的——虽然实际上杀人犯的真面目并不是杀人犯,只是与我年龄相符的普通女高中生。是帮助了我的好人。是被我感谢了的恩人。

虽然知晓自己的处境,但我不晓陷入这处境的理由。我为什麽会躺在保健室裡呢?軿凑残留的记忆碎片——能记起的只有我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利器划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血流如注,红不棱登的伤口——也许因为回忆的滤镜夸张了实际的伤势。若是真的这麽严重的话我恐怕已经身处天堂了吧。还是说在地狱?想到这裡,我在意起伤口的现状,于是我打算撑起身子,为了有足够多的力气,我自然而然的,一如往常的用了我的惯用手,也就是左手撑起身子。

「好疼!」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因疼痛而一时乏力,身体也因此朝左侧倒去,与床奏出吵杂的二重奏,床便随之震动。伴随洗发水的香味,曦的后脑勺也因我的失衡而进入视野——我这才发现她一直弯腰靠床,坐在我的身旁。是曦把我送到这裡的吗?就在我猜测的时候,我貌似看见曦的头部晃动了一下。随后在我回过神之前,我的视野便被曦的后脑勺遮盖——曦猛的直起身子,后脑勺与我迎面相撞。

「「「好疼!」」」

我与曦同时放声悲鸣,属于鼻子受到冲击而诞生的特有酸麻感瞬间传至面部的每一个角落。顺应冲击,我重新平躺回病床,也再度看到属于保健室的天花板与那浅绿色的幕布。

「…呜……你没事吧?」

曦发出呻吟,用双手揉着头部,发出『擦擦』的声音——在疼痛还未消去前,她就开始询问起我的情况。似乎比起自己,更加在乎我。

「...没什麽事…你呢?」

我带着哭腔回答。这不是因为被曦的关心感动,只是因为鼻子受到重击。我回答,继续望着天花板,才发现挂在我身旁的血袋。血袋还剩三分之一左右。暗红的输液管一直延伸到我身上的某处,看来我正在输血的途中。

「我也没什麽事。比起这个,翼,身体呢?你的身体怎麽样了?」

喀哒。

曦带着她那因被揉搓而凌乱的发型自我视野的一角冒出。大概是因为疼痛消散,她得以挺腰端正的坐起来。她将我的询问随意的踢到一边,面带担忧地询问我的状况——比起这个,刚刚幕布的后面是不是发出了什麽声音?我扭头朝左方望去,也无法透过幕布看到什麽。听错了吗?——听曦提到身体的事,我总算能在记忆碎片中拾起有关方才那眩晕感的一角。

「嗯…比起刚才好多了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的脸色也好了很多喔,翼。」

听我这麽说,曦脸上的担忧缓解了许多。或许是想让我也感到安心,她特意提到我的脸色。虽然她这麽说,但我的脑袋仍有些晕乎乎的,无法对她的善解人意表达谢意。

「…我晕了多久? 应该说,现在几点了?」

曦望向保健室门口上方的挂钟。

「现在是一点十一分,午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结束,你大概晕了一个多小时吧?」

答毕,她两眼一亮,想起了什麽。她自脚边提起一个袋子——那是我装载便当盒的布袋。

「对了,翼,你还没吃饭吧?肚子饿了吗?段子同学把你的便当也带过来了,要吃吗?」

像是被提醒般,曦话音刚落,我的肚子便发出响声。

「哼哼,饿了吧?你这样子应该也不能自己吃了吧?我来餵你吧。自己坐得起来吗?」

不知为何,曦兴致勃勃的照顾起我,也许是想起儿时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光,只是,那时的我扮演的是曦的妻子,我才是照顾曦的那个……哎呀呀,这可不对。既使是男生,也不能在这个时代持有大男子主义。谁规定照顾人的只能是妻子呢?不行不行,这没什麽好转折的——但是,与其说是夫妻,此刻的曦更像是在扮演我的妈妈——打开饭盒,今天的便当是牛排饭。

「来,翼,张嘴喔。啊——」

曦用餐叉插起牛肉,用手接在牛肉的下方逐渐朝我靠近。我这才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是因为刚刚撞到后脑勺了吧——虽然因为像是儿时的过家家让我有些害羞,但我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张开嘴巴。

「保健老师呢?」

我一边咀嚼着一如既往美味的料理一边问到。

「好像去写什麽东西了,应该是使用血包需要的报告吧?翼,张嘴。啊——」

「是喔……嗯。不要再『啊——』『啊——』的啦,真令人难为情。对了,刚刚你提到段子了?是她把我带过来的吗?」

「不,是小觉把你背过来的喔。段子同学是负责拿便当的,毕竟她这麽小一隻,带着沉睡的你过来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吧。」

不,我想她用一根手指就能把我带过来。不过,这样啊,是小觉把我……嗯?等等,小觉?曦刚刚,说了小觉?叫的可真亲密啊,明明前几天连名字都还不知道?我正要开口询问,却被牛排填满了嘴。

「说起来,小觉,真好啊。」

曦突然满面含春的说道:

「你刚晕过去的时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不知所措的,脑袋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都快哭出来了。然后就是那个时候,大概是看到我慌张的模样,小觉向我…从结果来说,应该是向你伸出了援手才对。总之,小觉伸出了援手。她在我支离破碎的发言中了解大致的情况,然后一边轻松的背着你跑到保健室,一边还不忘安慰惊慌失措的我。我因此向她道谢时,她还顾及我的感受,故意笑着和我说『不用叫铃华同学这麽疏远,叫我小觉就好了啦。』而当我为之前无理取闹的行为道歉时,她也乾脆利落,宽容大量的原谅了我。如此爽朗的态度,广阔的胸襟,实在是……」

曦一时激动,竟插起一块牛排放入口中。

「……太帅了!」

「……」

怎麽回事?真令人火大。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的感觉。啊啊,一定是因为曦抢走了我的牛排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们现在去哪了?」

「嗯——我也不知道。搬过来之后,段子同学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手是怎麽划伤的,我回答不清楚之后她就和小觉一起跑出去了。」

跑出去了?是赶着吃午饭吗?还是为了买豆沙包?真是过分啊,虽然关係没有好到那个程度,但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行为真是冷酷无情。不过,说到怎麽划伤,这倒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最开始感到不适是在测验结束,在测验时也没见到过血,所以就是在测验结束后才发生的事情吧——测验结束,我走出课室,走在通往厕所的走廊上,然后便撞见了曦——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划伤的呢?走出课室时我应该没有靠近人群才对,也没有靠近尖锐的地方,唯一接触到的就只有走廊的牆壁,但那光滑的牆壁也无法在我的手腕留下这种伤口才对…到底是在什麽时候……太奇怪了,异常,就好像是超自然现象般不可思议……啊。啊!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这样就能解释为什麽段子会突然的跑出去了——这是来自『敌人』的攻击。段子她们恐怕就是为了找到敌人才会跑出去吧。

「啊,我都快忘了。翼,要喝汤吗?」

「嗯?嗯嗯。」

我随意的点点头,曦便自布袋中拿出圆柱体的保温杯——今天是冬瓜排骨汤。

竟然是『敌人』的攻击,那就一定会有什麽能力——据段子所说便是『祝福』。据段子所说,每人只会拥有一个祝福,以及,所有因能力而造成的效果都会在敌人本体失去生命后消失。

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敌人只会拥有一种能力——能在无察觉的给他人造成伤害的能力有什麽呢?隐身,巫毒娃娃,能操纵人行为的笔记本,记忆消除……不行啊,这种限制根本无法缩减思考范围,这样的猜测是毫无意义的。说起来,竟然有能在远处对我造成伤害的可能性,『敌人』也不一定会在学校吧?这麽说,难道要去搜索今天没上学的学生吗?可是,攻击存在延迟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可恶,寻找敌人竟然是这麽困难的一件事吗!?

「翼,记得要吹吹喔。」

曦貌似说了些什麽,将汤勺递过来。我想都没想便喝了下去,随后才看见曦目瞪口呆的表情。

「「好烫!!」」

我不由自主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虽然我想这麽说,但由于输液管的牵扯,我未能如我所愿的弹起。刺痛瞬间包裹舌头,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煳,由于我张大嘴巴散热,滚烫的汤汁也自口中漏出,滴在我的被子上,渗透到我的大腿上。

「「烫死了!」」

我叫喊着,将被子踢到一边,被子飘落在地板,而在它的旁边,还有另一张物体缓缓飘落。

那是张浅绿色的幕布。

与挂在我我左侧的,遮挡无人病床的幕布同款。

我下意识的转头望向左侧,只见朝自己身后张望,也就是与我望向同一方向的曦——左侧的病床,并不是无人病床。

洁白的床上,坐着黑发及腰的女生。

她做出用力伸展腿部——直白的说,也就是踢击的动作,愣在原地望着我。正如我呆呆的望着她一般。

那女生以深色发夹夹起浏海,白皙的额头与清秀的五官展露无疑。

总感觉有股即视感。

「你没事吧?」

率先开口提问的是曦。

至于手上的汤则被盖上盖子放回地上,明明一口都没好好地喝下去。

「没…没事。」

女生回答。纤柔的声音,总感觉过去也曾听过。是在哪听过的呢?我真的有听过吗?

「那你为什麽会在这裡啊?」

曦一如往常的与陌生人沟通时不懂得转弯,虽然没有恶意,但毫不客气的单刀直入。

「欸?」

「你不是说没事吗?没事的话怎麽会躺在病床上呢?」

「额……」

女生一副困扰的表情,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我不住插嘴道:

「别这样较真了啦,说不定她只因为睏才来保健室睡觉呢?」

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这的确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理由。刚刚的踢击肯定也只是睡眠的肌肉痉挛吧。

「是吗?可我看她不是也吊着血瓶吗?」

我顺着曦的视线望去,才看见挂在床头的红色血包。和我一样,还剩约三分之一的血液。

「而且,和你一样,用纱布包着手腕。」

听曦提到,我才得知自己的手腕缠着纱布,难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感觉手腕传来阵阵压迫感。我看向右手,看着那白中染红的纱布,我下意识挪开视线,瞥见我的掌心。

红色,掌心,纱布。

「啊。」

我不由得发出声。

「怎麽了?」

「不…只是…刚好想起自己之前也见过她而已,就在这个保健室裡。」

「什麽啊,你们认识吗?」

曦的眼神似乎充满了不满。

「不,也不算认识吧,只是见过一面的程度啦。」

为了缓和曦那莫名变差的心情,我用故作积极的语气回答。只是,曦并没有被安抚到。事与愿违,反而还更差了。

「是喔。」

真是的,曦的情绪怎麽会这麽不稳定呢?体弱多病难道还包含躁鬱症吗?

「你认识他吗?」

曦将不满的视线转向女生,用大拇指指了指我问到。活像是蹲在摩托旁抽菸的不良少女。

「……是…翼吗?」

「欸?」

她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翼』……直呼其名啊,还説不认识呢。」

曦斜眼盯着我,低声道。

「是…是我刚刚听你们的对话听到的……」

也许是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曦与我的关係,女生连忙补充。

真是个好人。

「哼——那就回归正题吧,你为什麽要骗我呢?明明有事却要说没事?你在隐瞒什麽吗?」

从根本逻辑上就出错的曦咄咄逼人。

「喂…喂,曦,差不多够了吧。」我忍不住开口劝阻。「她回答『没事』是因为觉得你在针对她踢飞幕布的行为提问吧。就只是因为这样吧,根本就无关骗不骗的事情,这点道理都不懂,这可不像你啊曦。」

「哈?」曦突然恶声恶气。「区区小偷,为什麽要帮她说话?」

「怎麽突然又叫我小偷啊?不,比起这个,你没有必要对无关人士这麽凶吧?」

「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问你……」

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看见什麽一般,曦突然停了下来。她无言的起身走向保健老师的办公桌,拿起一本厚重的白色笔记本左右翻阅——那应该是记载学生资料的本子——她就这麽一言不发的翻阅着,只剩我与那名女生被曦无法预测的情绪弄的恛惶无措女生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曦到底怎麽了,但是能安静下来也是好事吧,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

「…不好意思啊,曦的情绪虽然怪怪的,但她本质上是个好人喔,请不要就此讨厌她。」

我小声替曦向女生道歉。女生盯着空无一物的床尾:

「…没关係,我本来就没有在意。」

她挥动缠着纱布的手说道。

挥动着缠着纱布的右手。

身后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我回头前,脚步声的主人便出现在我眼前——曦在我的身前打开白色笔记本,使我能够瞥见笔记本的内容。曦看着女生,将书贴在身上,只露出边角让我得以察看,她用手指指着笔记本的一角,那上面是她用铅笔留下的三行笔迹:

『刚刚有些不冷静,对不起。』

曦依旧直视前方,盯着女生。

『不过,这是有原因的。希望你能不要妨碍我。』

原因?不是单纯的情绪不稳吗?

『这个女生哪裡怪怪的。』

笔记戛然而止。

为了消除疑惑,我只好晦涩的提问——曦使用笔记就是为了不想让这个女生知道吧,问得太详细也不太好。只希望曦能听懂我唐突的提问。

「为什麽?」

「直觉。」

曦回答。

真亏能对上频道。

只是,这仍不讲理的回答,她真的有原因吗?

「那麽,你是一年D班的水彩五三(Mitsuiro Itsumi)同学对吧。」

曦端起本子确认。

「…不对….…」

「不对?你的意思是这本书的资料有误吗?」

「不…是名字的读法不对。不是训读,是音读……」

也就是,水彩五三(Suisai Gosan)……我在心中默唸。

水彩五三。

「这样啊,那就你好咯,水彩同学。想必你也听到了,我的名字叫犾苓曦,你想怎麽称呼都好——不过这不是重点,总之,首先打个招呼。你好。」

「…….你好…犾苓同学。」

「嗯,那麽接下来我就直入正题了——你的手为什麽会受伤?」

「……我…不知道。」

水彩五三回答。

不知道——与我相同,不知道。

「你失去意识了吗?」

「嗯……」

「那,你是怎麽来到保健室的?」

「…不知道……」

「那麽,是谁把你送来保健室的?」

「不知道……」

「在晕过去之前,你在哪裡?」

「不知道……」

「不知道?你失忆了吗?」

「嗯……」

「那你刚刚为什麽说『不知道』而不是『我忘了』?」

「…曦,这样抠字眼真的有意义吗?」

曦无视我的发言。

「别看我这样…应该说,你看我这样就知道了,我可是很熟悉谎言的。谎言与我形影不离,可以说谎言就是我的衣服——我想表达的是,你拙劣的谎言是没法欺骗过我的。关于你晕过去前的事,你在隐瞒什麽对吧?」

「……」

对此,水彩五三沉默不语。

「…沉默不语吗?嗯。暧昧不清的确是谎言的基本,闭口不谈也不失为一种暧昧製造法。你不想说也没关係,就由我来拆穿你的谎言吧。」

「……」

水彩五三沉默不语。

「今天是测验日,正常来讲,只会在教室裡吧?你的血袋和翼的差不多,恐怕就比他早一点来而已吧——那个时候测验才刚结束没一会,结合被发现以及被送过来的时间向前推算,你只可能会在课室裡。但你却说你不知道在哪?除了教室还能在哪?」

曦断言:

「也就是说,你在测验结束之前就不在教室,所以才会这样回答。」

「……」

水彩五三沉默不语。

「不对吧,曦,那又怎麽了?测验结束前想要去厕所什麽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看着曦的情绪稳定下来,我于是再次揪出她话语中未曾提及的漏洞。

「不,如果是在洗手间,那也很奇怪。她比你先来,所以,她应该比你更先被发现,比你更先被送过来。会发现她的是谁呢?那个时间,保洁阿姨应该已经去底层准备小卖部才对。老师有专用的洗手间。透过排除法,要是她在洗手间,能发现她的只有学生——那麽,我们应该在走廊上看到她被运送过来的画面才对。毕竟,要自走廊末端的厕所到一楼的保健室,必须经过走廊。然而,在你晕过去之前,我没能在测验的途中,或是刚结束测验,大家都还在重组群体,整体来说还算是冷清的走廊上发现任何骚动。不如说,你有发现吗?」

虽然我觉得当时头昏脑胀的我的证言没什麽可信度,不过,仔细回想后,我还是做出回应:

「…没有。」

「而在你被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做好应急措施,躺在那幕布的后面——也就是说,比你更早一段时间。虽然刚刚说的是一点,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一段时间。所以,她不应该处于这个楼层,而是处于其他更接近一楼的楼层——比如说,底层或是二楼。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在测验进行中,正常高一学生该去的地方。」

提到底层和正常,我不禁想起同处底层,外表同是正常高一生的绿园追寐,想起这学校拥有草菅人命的存在。

想起这世界拥有超能力的这回事。

想起『敌人』的事情。

想起我的事情。

或许,『敌人』的能力将她也牵扯进来了——我不禁如此想到。

「…会不会是被其他人抓走了呢?在去厕所的途中被不知道的什麽人抓到角落划伤,随后在打算将晕倒的她藏起来时,铃声响起,那个人不得已才只能丢下她逃跑…之类的…….」

也许会有些漏洞,但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无论是水彩同学会处于异地的事情,还是我伤口的事情——人型巫毒娃娃——以他人为娃娃,透过伤害他人而对我造成伤害的能力。会选择水彩同学也仅是因为她刚好落单而已吧。

为了一击致命,朝水彩同学的右手手腕袭击。

所以,我的右手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划伤。

「嗯,那个可能性我也设想过了,但先不论那像是小说情节一样的事情会不会真的发生,也不论是不是真的能够避开监控录像,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能盖过这一几近不可能的说法。」

曦抽出夹在厚本子裡的文件夹板。不过,盖过?不是反驳?

「这是今天1D班的出勤表。她的名字旁边,画的是代表休假的三角形,也许是老师手误……但若不是手误的话,就代表她在请假后仍前往学校——老师没有更改符号,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回到课室…至少没有回到自己的课室。也就是说,打自一开始就不在课室。所以比起被谁丢下,她自己外出的可能性才更为合理。」

「……」

合理。

这麽说来,要是真的是人型巫毒娃娃的话,我应该会受到所有她所受的伤才对——所以,我的假说不合理。要是假说成立,真的存在那个『敌人』的话,正常人应该会抵抗才对,除非她当时晕过去,否则划痕不可能会这麽整齐——虽然也有可能是以晕倒为契机才能将人变成娃娃的可能性,但再加上监控录像的监视,这个推论实在是不够合理——巫毒娃娃的假说无法解释敌人是如何避开监控伤害水彩五三。

会是什麽能力呢?

我思考。

而面对以上对话,水彩五三沉默不语。

「那麽。」

曦结束向我的解答,将目光转回水彩。

「你为什麽会这麽做?为什麽要请假?为什麽要在请假后仍前往学校?归根结底,是谁请的假?首先,不会是父母请的假吧?不然,偷偷熘出来的你早就被他们接回去了。那麽,就只会是你自己请的假。为什麽,要做出自己请假后仍前往学校这一矛盾的举动?」

「……」

水彩五三仍旧沉默不语。

「我猜,你是为了避开人群。为了避开父母,为了避开同学——至于避开的理由,那便是你隐瞒的理由。你究竟在隐瞒什麽呢?」

「……不知道…我为什麽要和你说那些事……」

水彩五三终于作出回应。

「反驳的时机真是凑巧,看来是被我猜中了呢。」

也许是为了激怒水彩使其露出马脚,曦故意以挑衅的语气说道。就其结果来说,或许成功了——即使语气有气无力,但水彩似乎也无法忍受曦的骚扰,不满的苗子自她的言语中滋生:

「…我不知道…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的猜测是否正确,我也同样不知道……」

「…水彩同学…你或许有个误会——事已至此,我也没心情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隐瞒了。想必你刚刚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人,也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我想表达的是,水彩同学,我并非想刁难你,只是想帮助你而已。」

「……」

水彩五三移开投向床位的目光,转而看向曦的脸庞。

「……你…」

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盖过本就声若蚊蝇的水彩五三。

像是埋伏一般,保健老师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彷彿在催促身为无关人士的曦离去。听着即将结束的铃声,曦面露难色,寸步难移,最后,她将脸凑到我跟前,在我耳旁轻声言声:

「翼,时间紧迫,你也是个不擅长欺骗别人的笨蛋,所以我能说的只有这句话——看好水彩五三。」

曦意义不明的嘱咐后便快步朝门口离去并向我挥手道别,像是与保健老师交替般的擦肩而过。年轻的保健老师则在慌张的闪躲后对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心急的这一现象作出少许抱怨——曦跑得可真快,看样子身体恢復的不错,乾脆去做短跑选手吧。

突然被骂是笨蛋了。

算了,要是与曦相比,世界上的笨蛋肯定会数不胜数。

聪慧的她有资格说这话。

嗯,不过...『看好水彩五三』吗……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看好』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看好的话水彩会发生,或者做出什麽事吧?按曦的话说,那应该就是水彩所隐瞒的事情。老实说,我对于水彩的隐瞒之事毫无头绪,所以就算叫我『看好』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该做到什麽程度。

刚刚的话中,曦还提到我不是个擅长守住秘密的人,也就是,我不可以让水彩知道我得知她隐瞒的东西吗?同时,曦也说过想帮助水彩,以此缩窄范围的话——水彩五三遇到的,是需要帮助且不能随意洩露的事情——水彩五三,莫非成绩不怎麽样?所以才会在测验日的这天旷课逃避,曦一直想诱导她说出自己的隐瞒之事也是为了让她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吧,而不能洩露则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吧。为了不给她带来负面形象。

至于失忆和割伤的事情…假设失忆是谎言,剩下的就只有割伤…….难道说…是因为一些丢人的原因才割伤的?比如追着蝴蝶奔跑不小心摔倒什麽的。所以才不好意思告诉我们——回看这牵强的推理,让我觉得虽然有些对不起水彩,但还不如被『敌人』袭击了来得合理。

...无意义的思考。

我到底在做些什麽呢。

「呀,你们都睡醒啦。」

保健老师走到桌前,坐在拥有滑轮电脑椅上,边以轻松的语气向我和水彩搭话边利用滑轮来到我的床边。

「真好啊你们,下午这就不用上课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当然我不觉得划伤是一件好事啦…啊啊,对欸,今天下午是自由活动来着?那你们可真是不幸啊,一月一度的时间就这麽被浪费了,不过,不幸与否,就得看你们的回答了。综上所述,开始採访吧!你……叫什麽名字来着?」

保健老师蹙眉,以修长的手指指着我问到。

虽然不知道她的综上到底综合了些什麽,但是最后的提问我倒是能够理解。

「佐藤…翼。」

「是吗!那么,佐藤同学,还有水彩同学。你们究竟是如何划伤的呢?是如何才能在如此接近的时间造成如此相似的伤口,简直就好像同时被划伤的呢?难不成…你们两个是计划好的?」

时机真的有这麽恰巧吗?恰巧到令人怀疑是不是串通过的程度。

「不…我和她并不是很熟…准确的说,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啊…那就是一见锺情?」

「那是什麽意思?」

为什麽会得出这种结论?

「呀呀,怎麽会用问句回答问句呢?你的国语老师肯定会很生气吧?」

保健老师的语气仍旧轻松,但我总觉得她话裡有话。

「那就先回到最初的提问吧,你们是怎麽划伤的呢?」

提到最初的疑问,我一时间还以为老师又要询问我们的名字,使我对『给自己输血的是这种神经大条的人』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慄,该不会忘记消毒输血孔让我感染什麽怪病吧?这种杞人忧天的想法自我脑中阴魂不散。在我想着这种事时,水彩已用那像是口头禅的话语回答了老师: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等察觉自己有伤口时也已经晕倒了。」

我把握发言的时机说到。

「怎麽连口径都统一了啊?你们俩果然是串通好的吧?」

为什麽这麽拘泥于串通这一点?不知道的事情就不知道。对于我是怎麽划伤的,我仍旧毫无头绪,但为了消除老师的奇怪推测,我将测验结束后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保健老师。

「——至于时间上的间距,我觉得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嗯——是吗是吗,巧合吗……」

保健老师用手抵着下巴,低头暗忖。

「你的样子也不像骗人啊,看来说的是真的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虽然血袋再过半小时左右就能输完,但你们还是别想着回去参加活动了。毕竟你们可是大出血嘛。」

保健老师说完便转过身去,利用滑轮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敲打键盘……等等,这就结束了?水彩五三呢?难道不应该追问下去吗?这麽想着时,位于思想中央的水彩五三发出了声音。虽然知道是凑巧,但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老师…我想去洗手间……」

明明老师背对着她,她仍举手发言。

「很急吗?能当血输完再去吗?」

「…急……」

「是吗,那就你去吧,连着输血架一起去就好了。要扶好不要摔倒喔。」

保健老师始终头也不回的回应,手指依旧敲击着键盘。

「……」

水彩五三没有回应,无言的搀扶着输血架离开了保健室——我将目光移回身前,继续刚才的思考——老师没有追问的水彩的理由是什麽?是因为消除串通的嫌疑所以相信了五三的说法?可是,老师的表现却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水彩划伤理由的样子,既然如此,为什麽又要询问我们两个而不是我独自一人呢?在此之前,一开始为什麽要一直纠结在串通这一点?不如说划伤到底是要如何串通啊?串通的割伤那岂不就是单纯的自残吗…….

单纯的自残。

据老师所言,我与水彩的伤口无论是位置还是获得的时间都格外相近,相近到令她怀疑是否串通了的程度。

简直是同时。

而据曦所言,水彩五三为了避开人群,为了待在校内,为了离开课室,实施自己的隐瞒之事而主动作出在请假后仍前往学校这一矛盾的行为,隐瞒之事与她的伤口,那她右手腕上的伤口;与那大出血的,能一击致命的伤口息息相关——需要帮助且不能随意洩露的事情,那便是水彩的隐瞒之事。

说出来或许会没面子。

说出来或许会营造负面形象。

或许会刺激到本人。

「……」

人形巫毒娃娃。

昭然若揭。

明明答案一直显而易见的放在我眼前,为什麽我会看漏?……明明…明明我可是堂堂漆黑魔翼之瞳,怎麽会看漏这种事情……

看漏。

我不应看漏。

曦的声音在我耳畔萦绕。

『看好水彩五三。』

「老师!」

由于情绪激动,我一时没控制好声量。

「呜哇!吓死我了!你突然叫这麽大声干嘛啊?!」

因我的叫喊,保健老师差点弹跳起来。她回过头——我这才注意到保健老师显眼的装扮。

不仅染上白发,还在室内戴墨镜。

这麽看来,老师方才问我这么多问题,恐怕是在怀疑我与水彩相约殉情吧。要是现在和她说水彩陷入了危险就又会怀疑我了吧,这样我的嫌疑就更大了。

所以,我得自己解决这件事。

为此,我得想个好藉口离开保健室。

「…我想要上厕…所……」

完蛋。

说出口我才意识到,怎麽偏偏选了同样的藉口。

「…什麽啊?就这点事啊?有必要叫这麽大声吗?」

但老师却没有怀疑我,依旧以一贯的轻松语气回答:

「去呗。」

得到回应,我马上站起身。由于躺了一段时间,我顿感一阵眩晕。我感受身体各处传来的感觉——没有新的伤口。

还来得及。

在我搀扶着输血架走出门口后,身体也恢復了一定的状态,眩晕也随之淡去——由于人们大都去了另一栋楼或是楼下进行活动,走廊空旷无比——我为了方便活动,拔下输血管,朝厕所的方向奔去。

虽然四肢乏力,但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着。

水彩五三,她恐怕不是敌人。

毕竟没有人会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而夺走自己的生命,她寻死的理由,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死而已。就算是因为被他人胁迫才决定与我同归于尽那也没关係,到时候再帮助她就好了。

比起这个。

大脑继续方才中断的思考。

为什麽我会没发现真相?

我真的没发现真相吗?

还是说,只是……

我不敢相信,我不愿相信。

佐藤翼,那名不幸者竟然真实存在。

只是同名同姓吗?那伤口又是怎麽回事?真的有这种巧合吗?

怎麽可能会有这麽巧合的事情。

巧合到足以被称之为幸运。

幸运。

那种东西是不会与我牵上关联的。

只要我死亡,佐藤翼的性命也会随之消失——活生生的人类会因我的行动而死去——一想到这,我为了远离保健室而全力奔跑的双腿也开始颤抖发软。什麽没有后果,真令人作呕。

……

「…为什麽……」

我不禁对着空气失声道。

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我做错什麽了吗?为什麽我连失去生命都不被允许?

这不是只能放弃了吗?

…可是…我要放弃吗?我能放弃吗?知道我做出这种引人注意的事,回到家裡肯定不会什麽都不发生......我不想回家,可是我除了那裡无可去处。即使离家出走,最后还是会回去。

我不想回去。

我不想再回去了。

我已经努力忍耐了……无论是昨天没有从高楼跳下,还是没有选择在校外结束生命…为了儘量不给他人带来困扰,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已经这麽努力了……事情为什麽就是不能如意?

…...仅此一次,为了自己自私一回也不是不能原谅的事情吧?

但是,为了自己一时的愉悦而肆意伤害他人,我所做的事情又与父母有何区别?即使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我也不是父母那样的人,不会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

我突然想到。

竟然我的生命和佐藤翼挂钩,那这麽一来,即使我什麽也不做,佐藤翼最终也会死去。

要是我不在这裡死去,佐藤翼接下来的七天也会感受到和我相同的痛楚。

我发现了这点。

……与其让无辜的他受苦,还不如让他得到解脱。

没错,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佐藤翼。

为了不让他痛苦,我只能在这裡死去。

一定是这样的。

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停下脚步时,我已站在熟悉的门前——或是有意或是无意,我来到了剑道部——不,不需要这种暧昧的说法,我果然是有意来到这裡的。

剑道部的仓库内存放着居合道所用的真刀。

我拉开木门,淡黄的阳光便得以透过走廊窗户射入漆黑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正坐着身穿校服的男性。

听到我开门的动静,他转头望向我:

「你果然来这裡了。」

佐藤翼面带微笑。

「…爲…为什麽……?」

水彩五三一副慌张的模样,连话也支支吾吾的……虽然她本来就经常支支吾吾的。不过,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我倒是没有见过——虽然由于背光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她此刻一定是这样的表情。

毕竟漆黑魔翼之瞳无所不知嘛。

她搀扶着应该已经没在输血的输血架,双腿微微颤抖,气喘吁吁的伫立在门口,看起来消耗了许多体力——是因为她也是刚刚跑过来的吧,这样也好,至少无法再次逃跑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麽在这裡吗?很简单的事情啦,我是与你一样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保健室的,所以我自然就想到了,你说是上厕所可能也只是一个藉口而已——不如说,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去了厕所你也无法进行你那隐瞒之事……对吧?所以我就在想学校的哪里存放着武器……虽然有许多地方,但最后依据一定程度的推理与直觉,我就来到这裡,剑道部啦。」

我流畅自如的回答。

不是没有必要,只是现在不是该口吃的时候。

「…什麽时候……」

「是想问我什麽时候知道你想做些什麽吗?哎呀,说实话,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啦。曦都那样提醒我了,我还需要花这麽久的时间才能想到,也许正如曦所说,佐藤翼是个笨蛋吧......还是说,你想问不是这个,而是我什麽时候知道我的身体与你联繫在一起的事?」

「!连那种事都……」

「嗯,毕竟,并不是什麽难以发现的事嘛。在知道了你的隐瞒之事后,稍微仔细一点的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能一下发现啦。」

「……这样啊......」水彩五三喃喃自语。「...你都知道了......」

她松开扶着输血架的手,转而支撑着门框旁的牆壁。

不,比起说支撑,更像在摸索。

啪嗒。

瞬间,昏暗的房间变的明亮。我也因强烈的光暗反差暂时失去视力。

什麽都无法看见。

只能听见声音。

听见轮子的滚动声与急促的脚步声朝我接近。

「等,等等!」

我依靠本能朝后退去,同时喊出我本就打算说出的话语:

「我们来聊聊吧!」

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归入寂静。

我缓缓睁开已熟悉光线的眼睛,如我所料的,水彩五三站在我的身前一动不动,出乎我意料的则是她会使用输血架作为武器攻击我的事情——输血架在离我面部几分米远的地方停止下坠,从这个距离看来,倒也称不上千钧一发——不知是因为我的话语,还是因为想起对我造成攻击自己也会感同身受,她停下动作,一动不动地保持姿势站在原地,彷彿时间都被暂停了一般。

不过时间果然没有暂停。

「...聊聊?」

水彩五三保持将输血架当棍子攻击我的姿势问到——由于右手的伤口,她实际上只用了一隻手握着输血架,然而架子在她的手中却没有丝毫的晃动,让我不住惊讶于她的臂力。

「嗯,嗯,聊聊。我们来说说话,聊一聊吧。」

面对我的提议,她呆滞的歪过头:

「...为什麽?」

「因为…我们的身体不是在某种意义上连结起来了吗?我想那背后一定会有什麽原因的。」

我琢磨着,最终却只能凭藉『小女生或许会喜欢这种看似浪漫的理由』的刻板印象回答。

「……」

果不其然,水彩五三沉默不语。哎呀呀,这可真是搞砸了。

「而且,先不论现在的我除了聊天还有什麽能做的,也抛开你的身体与我连结在一起的事,哪怕只是因为你的隐瞒之事,我也想和你聊一聊。」

「为什麽?是想帮我吗?」

「嗯。」

「…为什麽?这和你没关係吧?」

「因为我知道了,所以想帮你。」

我回答。

随后突然说起其他事情,毕竟是在聊天:

「小学的时候,我曾见到了一隻小猫。」

「…啊?」

水彩五三一时不明就裡——不要说她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麽会突然提起这件往事。

「记得那是在上学的途中,我见到了一隻纯白的小猫。我想它应该是只流浪猫,也可能只是与主人走丢了。它身上虽然沾了些许灰尘,但是还是无法掩盖它那白的发亮的毛色。它有着大大的蓝色眼睛,我被它那娇小的身姿吸引,驻足观望——不只是我,还有不少大人也看着它。」

「……你突然说些什麽?」

「或许是因为尚为年幼,它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它在树下东爬西爬的,不知道想做些什麽。似乎是发现我在看着它,它也回过头看着我,看着它那明亮的,纯真的,无邪的大眼睛,我觉得它真可爱,心情也因此变好起来了。过了一会,意识到自己在上学途中的我依依不捨的离去了。然后,我因爲仍旧觉得不捨而回过头去,却发现它走上了一旁的马路。」

「……」

「它被车辗过了。第一次是巴士,第二次是的士,第三次又是巴士……一次又一次的,渐渐的,它已不会动弹,连神经都无法抽蓄,即使再度被辗过也无法弹起,与马路融为一体。看着这样的它,我不知道我感受到了什麽,不知道该做出什麽反应。可是,刚才还和我一起围观的大人吗却发出阵阵笑声。我不知道这哪裡好笑。」

「……」

「那天,我还是照常回到了学校,度过了一样的日常。放学回家后,我和妈妈说了这件事,却不知为何在途中哭了起来,明明它死在我面前时我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那时的我不知道我为什麽会哭,现在的我也不清楚。是因为代入小猫后感到绝望呢?还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绝望呢?又或者并不是这些理由呢?我实在是搞不清楚。」

「……」

「还有一次,也是发生在小学的上学途中的事,好像是在五年级的时候。那天,我坐巴士上学。也许是因为起得早,车上没有多少人,但座位却是座无虚席,幸运的是,或者说不幸的是我刚好在坐上了最后的空位。后来,车上来了一名孕妇。车上没有一个人让座,而我虽然想要让座却不好意思向她搭话,于是就这麽不了了之了。但是,那时的我却觉得自己拥有想让座的想法真是善良,甚至就好像自己已经给她让座了一样感到满足。再然后,不知为何,巴士突然停住了,那名孕妇也因此摔在地上。我虽然不清楚孩子的安危,但是那名孕妇被运往了医院。我觉得自己真噁心……」

看着沉默不语的水彩五三,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说太多了。

「…嗯,结束了。我的这两个故事就这麽完结了——我都说了这麽多了,你有什麽想说的吗?啊,当然我不是在强迫你说话喔,只是怕你也有想说的话而已。要是不想说话的话不要说就好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水彩五三开口了。

「……我…」

水彩五三放下输血架,坐在地板上。

「……我想死。」

她说到。

宛若初生的小猫,她以一贯纤细的声线单刀直入的说到。

「…从小到大,我都对家没有好印象,因为每次回到家总是会遭受父母无理由的殴打。一年四季,每日每天,回到家中都会遭到殴打。也就是世人所称的家暴…我虽然不喜欢那样,但每次殴打完我之后,我的父母总是会露出笑容,看起来很愉快,那是我唯一能见到他们笑容的时候……虽然过一会他们便又会为了独佔客厅而恶声恶气的将我赶入昏暗的阁楼。不过,我不觉得那有什麽问题。我以为这是正常的事情,好像我能吃到饭时会感到愉快一样,他们殴打我也只是普通人的日常,是平凡的事情。可是,我好像错了。」

水彩五三注视着地板继续说。

「那是小学的国语课,老师要求我们用『我的家』为题目写作,就是那时,我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家庭状况,却没有一人与我相似。在下课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我有关作文的内容是否真实,我给予肯定的答案后便得到了能够回到课室的许可。那天回家,父母比往常更加用力的殴打了我,其中一人一边喊着『都是因为你才会让我花些无谓的钱』一边用力踩在我的肚子上……我不是很记得细节了,但我却能清楚记得那天即使是在殴打我之后,父母也没有露出笑容。那天以后,我便发现这不是正常的事情。」

水彩五三继续说道。

「当然我也尝试过逃跑,小学高年级时,我尝试过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速食店过夜,可是很快便招来店员异样的眼光,于是我跑了出去,去了附近的公园,却遇到收到店员通报而赶来的警察。在警察局裡,由于回想起作文的经历,我不敢和警察说任何话,只是对他们的提问不住的点头,最终,我被当成调皮乱跑而被送回家中。后果还是一样的惨重,自那以后,我明白了父母厌恶我引人注目,因为那便等同于与给予他们麻烦。」

水彩五三继续说。

「父母很注重不让别人知晓我被家暴的事情,所以从不殴打无法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逼迫我时刻穿着外套,书写家长信谎称我对泳池的水过敏,每年的体检日都将我关在家中伪造病假……当然,在家的日子依旧会被殴打,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水彩五三继续说。

「为了告诉别人我很健全而将我的浏海夹起,将脸暴露无遗的展露出来…明明甚至不愿为我花上这点多馀的钱去理发店剪发…我不喜欢将脸露出来……」

水彩五三继续说。

「由于父母的性格,父母的亲戚都避而远之,在我出生前便早早与他们断绝了关係,对我的事也毫不知情……不过即使知道也不敢通报吧,毕竟是亲人,而且要是没入狱的话也不清楚父母会如何报復。」

水彩五三继续说。

「由于未成年无法租酒店或租房子的缘故,哪怕我打工也无法就此分割独立……况且,为了不让我引起他人注意,父母设下了门禁,若是过了那条线,一定又会遭受更严重的暴力。」

水彩五三,语气骤变。

「说起来啊,我的父母都不是姓『水彩』的,哈哈,也是呢,谁会有这麽奇怪的姓呢?但他们还是特意给我取了这麽个姓。据他们殴打我时所说,貌似是希望我能在儿时或是在腹中时可以不用髒了他们手的自我夭折,也就是类似自杀一样的东西,所以才特意採取了音的『suisai』用了谐音『suicide』,明明现在为了不让我引起他人注意根本不允许我这麽做。哈哈,很好笑吧?」

水彩五三说。

「至于名字的『五三』,不止是因为五月三日出生这种随意的理由,同样是因为音读谐音了『误算』这一词彙而取的,看来我的出生才是打乱了他们的人生,我从成形开始就给他们带来麻烦了。」

水彩五三。

「我曾想过只要忍耐到成年一切就能结束了,但是我似乎高看了自己的忍受能力,中三开始,我时不时便会寻找适合寻死的地点和方法,却始终未能如意。」

水彩五三与我对视,乌黑的眼眸中泪光闪烁。

「而今天,我总算找到时机,接近了死亡,获得可以远离那阵疼痛,可以获得解脱的机会——你听到这裡你也应该明白了吧?我必须在今天死去。若不在今天死去,我的未来依旧会是一片漆黑。我的生命到今天为止了。」

水彩五三,如悲鸣般。

「佐藤同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人,请原谅我。」

礼貌的。

「佐藤同学,谢谢你,愿意和我聊天,愿意听我讲这些事。」

恳求道。

「佐藤…翼……你不是说想要帮助我吗?那麽,求求你帮助我,求求你拯救我,求求你给予我幸福,求求你,与我一同赴死吧。」

「……」

是毫无预料呢,还是隐约有所察觉呢。面对水彩五三诉说自己因遭遇家暴而决定赴死这沉重的事情,我不知道应当做何反应。有所察觉的是水彩五三必定是由于沉重原因而决心寻死,在原因中猜测也隐约的想到家暴的可能性。

毫无预料的则是,我无法应付这沉重的原因。

甚至吓的浑身发抖。

明明夸下海口说要帮助她,此刻却毫无头绪。

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为什麽…不自己通报给警方呢……?」

吞吞吐吐的,我说道。眼神闪躲,深怕与水彩对上视线。

「…因为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即使这种处世方式是因为他们给予的恐惧而养成的。

是她的父母在她身上造成的伤口。

实际上,水彩家的家庭因素虽然不是外人能轻易插手的,但却并不难以解决。竟然事件严重到这个地步,水彩也到了一定年纪,只要通报,比起劝说父母,将水彩与父母分开才是正常合理的发展。棘手的是水彩本人的想法,甚至可称之为病。

该说是有教养呢,还是该说可怜呢。

即使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今天之前她也未曾伤害过其他人。

近似善良,却也不是伪善。

令人恐惧,毛骨悚然,让人想要逃跑的一了了之。

当然,我不会逃跑。

因为我是漆黑魔翼之瞳。

我不能逃跑。

『求求你,给予我幸福。』

幸福。

将水彩的父母绳之以法或许是正确的举动,但这违背了水彩的想法,并不是水彩所希望的发展。她不会因我一己私慾的正义而获得幸福。

可是,像这样继续存活,对她来说是种幸福吗?不,不对吧,正是因为不幸福,就是为了获得幸福,她才会选择透过寻死解脱,透过这极端的方法获得幸福。

但若是我尊重她的想法,那便是对她…也是对我自己见死不救。

我不能这麽做。不想这麽做。

我需要做出选择。

我不能逃跑。

只是,除了依靠警察外,以我的本领,我无法想到其他解决方法。

不让任何人不幸的方法。

若是段子的话,也许能想到那种方法。

「水彩同学…你对你的父母有什麽感想吗?」

我试探性的提问。

「欸?…感想是……」

「我换个问法,你希望你的父母被逮捕吗?」

「…….不。」

水彩轻拭泪水:

「即使被殴打,他们也使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这是件值得感恩的事情。」

「……」

嗯?

等等。

就是这个。

不用逃跑的方法。

治病的方法。

也就是,以毒攻毒。

「水彩同学,你真的想死吗?」

「…什麽?」

水彩五三眼中像是激起了火光,我第一次见到她的这种眼神。简直要质问我是否有听她说话一般,她酝酿着话语。但在她开口前,我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水彩同学,你难道,不只是在逃避吗?」

「…….!」

水彩五三眼中的火光转瞬即逝,她随即移开视线。

「要是想死的话,方法多的是。你却要从无法忍受的中三开始一直拖到今天——你真的想死吗?」

我再度发问。

提问。

反问。

「从你刚刚的话裡我能感受到你或许觉得自己生错了家庭,可是,却没有生错世界——你对出生于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到后悔,相反,你热爱这个世界,对吧?」

由于长时间处于地狱,所以哪怕只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也会比常人感到更加温暖吧。

更何况这世界是如此温暖。

这样的世界在水彩五三的眼中,真是的想要逃离之物吗?

不,该逃离的并不是世界。

「你想逃避的并不是世界,而是疼痛。我说的有错吗?」

为了得到幸福所以想要死去?我在说什麽呢?死了之后可就什麽都没有了啊。

死亡之后不会有幸福也不有其他东西,仅仅是死亡。

只有活着才能获得幸福。

「……」

水彩五三愣在原地,不发一语。

她到底在做何种思想斗争——我并不是小觉,因而不得而知。或许,她只是在想怎麽反驳我,或许,她正在将父母对她的恩情与自己的未来放上天秤衡量。

良久,她的眼中又充斥着光芒。

那是因积聚泪水而造成的反光。

「…我…我不知道……」

泛红的眼框再度滴落豆大的泪水。

「我…不想死……我还想…继续感受这个世界,还想继续看夕阳,还想继续吃东西……我不想死。但,但是,我不想再这麽活下去了...即使不捨,我也只能放弃了.......我…我可以因一己私慾使我的家人获得不幸吗?我不想那样做…不想让任何人陷入不幸……竟然如此,还不如让我陷入不幸…反正…即使真的将他们抓起来,我也仅剩六天的寿命了…还不如牺牲我一人......」

水彩五三毫不隐瞒的,直白的将一切想法倾泻而出。

她哭泣着,泣不成声的说到。

「没关係。」

在像这样彻底了解水彩五三的想法后,我微笑着安抚她。

或者说向她承诺。

「首先是第一件事。关于仅剩六天的寿命,我有认识的人能帮助你解除那个问题。」

水彩五三缓缓的抬起头,虽仍不住的抽泣,但也不难看出隐藏在泪水后的,她那複杂的表情。或是疑惑,或是惊讶,或是喜悦。

「其次是第二件事。你虽然说着不想让任何人陷入不幸所以想让你自己一个人独自承担,但那可不对喔。我的身体不还是和你联繫在一起吗?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说着,露出得意的表情,拍了拍胸膛。

「然后就是最后一件事。你的父母不会因为你的一己私慾而陷入不幸。你不会背负任何罪恶。不过,你的父母依旧需要赎罪——基于以上条件而做出的解决方法,我已经想到了。」

不用逃跑真是太好了。我想。

「欸?」

「你的父母之所以会陷入不幸,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基于我的一己私慾。」

作为世界的守护神,作为漆黑魔翼之瞳,我说道:

「罪恶由我来背负。」

——在那之后,我与水彩一同回到保健室,然而,保健老师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和老师以上厕所为由逃出礼堂,来到保健室寻找我的小觉和段子。再我和水彩稍微说明情况后,段子便使用她拿手的点穴如法炮製的将水彩的能力封印。随后我们便使用学校的固定电话向警方通报。或许是因为段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或是因为最近发生的社会新闻打击了警方的威信,基于想快点做出实绩重树威严的理由,警方很快便受理并展开行动。虽然夸下海口说了『罪恶由我来背负』这种装模作样的话,但实际上说话的却是段子,真是让人不好意思。不过,只要能帮到水彩,不管是谁也没关係。总之,一切都十分顺利的进行着——水彩获得能力的原因也经由段子和小觉的追问得知。果然和那名真面目不详的敌人有关,只可惜水彩没能看到他的脸,不过也不是毫无收穫,至少知道了敌人是男性——放学后,段子依旧早早的离开学校,而我则与小觉和后来赶来的曦一起在部室陪着水彩等待警方的消息。当然,我也与曦说明情况,虽然没有提及超能力的那一部分,但曦知道了有关水彩家庭因素的部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也和我一样早猜到了大半,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吗?

对了,有关测验成绩的话题。依据与我同班的小觉所言——她带着难以置信,不可置信,像是刚被外星人绑架后带到UFO上绕地球行驶一圈后再放回地球的语气向我报到——全科满分。那便是我与段子的成绩。

这使我大受震惊,也许我对段子有什麽误会。

接下来便是另一首插曲,这是发生在警察来到学校,水彩即将搭上警车前往警察局的事情。

与序曲不同,这或许改变了什麽。

「对了,佐藤同学,你们部叫什麽部来着?」

水彩在即将到达校门口时,向我提问——虽然我想回答正确的名称是『布鲁姆恩骑士团』,但竟然她都问是什麽『部』了,那我也无可奈何的只能这麽回答:

「创作部。」

「——那,你们部会接受委託吗?」

委託?那可真是完全没想过,不过,倒也不会无法接受,毕竟身为世界的守护神的组织,接受平民们的委託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反而该是理所应当的事。

「嗯?嗯,接受喔,怎麽了吗?」

「那…能接受我的委託吗?」

「...可以喔,什麽委託?」

我一头雾水的答应了。

「哼哼。」

水彩五三笑出声,随后语气又稍稍变的低沉。

「我本打算在今天就完结我的生命,所以,我从未思考过有关未来的事情......可以说,我的未来一片空白。」

她快步跑到跟前,摘下那深色的发夹,黑色的长发便随风飘逸。

「接下来能帮助我一起创造…创作属于我的未来吗?」

即使被长发遮挡,我也能看见水彩五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回到家中,出乎意料的,妈妈并没有询问我任何事情,无论是手腕的事情还是测验的事情。我不禁怀疑是否是因为学校为了不被家长投诉而刻意隐瞒了我的手腕被割伤了的事情。虽然作为学校这属实失职,不过就结果而言,这也是件好事吧,拜此所赐,我才得以谎称我的伤口为轻微的划伤,避开了又得让妈妈担心的未来。

「呼……」

我呼了口气,倒在床上。

「今天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或许是由于放下了名为测验的心头大石,我一时放松下来,大脑甚至无法好好的控制嘴巴,不小心说出我内心所想的事情。这几天一直心挂测验,还发生良久未发生的敌袭……也不算敌人吧,总之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让人疲倦。可与此同时,结束这些事情也让我感到兴奋,使我难以就依着疲惫入睡。好在由于今天没有授课的缘故并没有功课,这种时候还是夸赞一下学校吧——于是,在获得久违的空閒时间后,我在床上开始进行许久未做的放空——到了妈妈喊我下楼吃晚饭我才回过神来。

下楼前,我点开处于待机模式的电脑查看时间——九月三十日七点五十九分。

九月三十日。

总觉得貌似是个重要的日子——可是感觉又不仅是因为测验啊……这麽想着,我拿起日曆查看,只见那天被圈圈了起来——啊。

九月三十日。

白银昙花之虎第十五篇文章的更新日。

「翼——还没好吗?睡着了?」

楼下传来妈妈的催促声。

「知道了——我马上就下来。」

我一边回应,一边关闭电脑。

算了,吃晚饭再来看吧——这麽想着,我打开房门走下客厅。

吃完饭洗好碗后,我打算到浴室洗个澡,却发现怎麽扭开关都无法使水流出——『看来是停水了呢,今天就去澡堂吧。』妈妈这麽说着,要我去整理洗漱用品自己前往澡堂。

要是太晚就不好了。所以我再度搁置查看网站的事项。

于是,在澡堂洗好澡后,我一边喝着在澡堂大厅裡的自动贩卖机买的饮料,一边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脑子无所事事的休息——于是,我的想法便出现了。

虽然已过去快两週的时间,但那天——得知有人想要夺取我性命的那天的各种记忆仍在我脑中挥散不去。好在先前有和曦举办的学习会与学校的作业填满了我的空閒时间,使那些记忆无暇在我脑中四处乱窜——不过,像是在睡前,或是在无所事事休息的现在,那些记忆便会有如雨后春笋般涌出——

于是,我因而发现了白虎的真面目。

话题貌似有些跳跃。

回想到那天与段子在走廊尽头的交谈,我发现了一件有关白虎真面目的分关键的某样东西。那是一条显而易见的线索,无论是谁,只要静下心来稍加思考都能发现那条线索......比起线索,证据更为恰当吧,毕竟是只要察觉这点,便能大幅度缩小范围,夸张点说,与找到白虎真身没什麽两样,就是这麽一件如此重要而又显而易见的证据,我却因没空静心思考与每日都见惯而未能察觉。

所谓的证据便是存在于我的个人网站中的游客数目。

不知是好是坏,那游客数目由始至终但仅维持在『1』这个数字。

不过,竟然能让我推理出白虎的真面目,那应该是件好事吧?

抛开好坏不谈,这麽一来,白银昙花之虎的真面目果然就是——

「诶?」

在我思考的途中,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夺走了我的注意,使我一时忘记思考——应该说,使我不需要思考。

位于离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此时屹立于我脑海中央的人物就在那裡——也就是,白银昙花之虎。

她穿着看起来比自己大两三码的宽松汗衫,衣襬盖过臀部,让人不知道她是否好好的穿着裤子。带着暗红的鸭舌帽,将棒球棍当作拐杖的屹立于路灯之下。

犹如聚光灯般,她沐浴在路灯下。

散发出洁白的气息。

「哎呀哎呀,这不是前辈吗?能在这裡相遇,真巧啊。」

空无一人的街道万籁俱寂。她听见我疑惑的声音并对此作出反应。

「...你怎麽在这裡?」

由于相遇时机过于凑巧,我不禁提问。

「路过而已喔,这不是什麽值得惊讶的事情吧?还是说——」

她侧过头,露出调皮的坏笑。拖着棒球棍朝我逐步接近。

「——你一直在想着我的事情?所以才会因为脑海裡的我出现在你身前而喜极而泣?这可不行啊前辈,你明明已经有铃华学姐了。」

球棍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

听着这尖锐的声音,望着她逐步接近的娇小身姿,我的脑中不合时宜的闪过今天在学校听到的道听途说——都市传说。

只对男性下手的夜行暴徒。

我转瞬即逝的想到。

明明毫不相关。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关于我的身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察觉过来,她已近在咫尺。

迫在眉睫。

「你......」

我张开嘴想要说什麽,却发现自己没能好好的说出口。

并不是因为口吃。

不知为何,我倒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尖锐的鸣声,视线因液体流入眼睛而变得模煳,鼻子也传来酸麻的感觉——无法动弹,只能隐约感到头部传来剧痛,意识逐渐远去。

「…...不好意思啦——」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她轻柔的声音。

「——前辈。」

随后,尚未理解发生什麽的我失去了意识。

眼前一黑。

坠入漆黑之中。

……

咯哒、咯哒、咯哒。

……

咯哒、咯哒、咯哒。

…具有规律而清脆的声音。

咯哒、咯哒、咯哒。

伴随着规律的马蹄声,我放下揉着眼睛的手,看到前方的缝隙,或者说,峡谷的尽头。

「嗯?那裡就是出口了吗?这峡谷出乎意料的短啊,前往王宫的旅途原来如此简单吗?」

我朝马背上的尤(Yuu)看去。身穿破烂的朱红色衣服的尤低下那在雾和丽的帮助下扎好的丸子头,看着手中依照自己记忆力而绘製的地图说道:

「不,翼先生。穿过那裡后会是一小片荒漠,穿过荒漠才是真正的大峡谷。穿过那裡,我们才能到达王宫。」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音量自言自语。

「到底要走多久呢……」

「嗯,要是我没有数错的话,以我们这个速度,大概需要花费七十二小时五十分四十三秒。」

然而,捕捉到我声音的尤却不苟言笑的给予认真的回答。

「…你脑子真好啊。」

让人不禁怀疑刚才所说的数字是不是刚刚想出来乱说的。

「谢谢。」

一贯认真的尤依旧面无表情的,礼貌的为我称赞她而向我道谢。

「……」

「哈哈,你现在一定在想,和尤说话真累人对吧?」

坐在马背上的,身材高挑的雾模彷起丽猜测我的内心,捂着嘴笑到。

「欸!?和我说话原来会很累人吗?!」

尤显得惊慌失措,视线不住的在我与雾之间切换,甚至连音量也无法好好控制。

「嘘——安静,丽还在睡觉喔。」

雾又将手指抵在嘴前,做出安静的姿势,尤也因此安分下来。

「啊,嗯。」

「真是的,会觉得我累的话就下来让我坐坐啊,明明年纪是最大的。」

我斜眼望着雾,果然,爽朗的她没有因我的话而感到不悦。

「哈哈,真会说啊翼,不过,就是因为年纪最大才需要更多休息不是吗?」

「不,您错了,雾小姐。人类的体力巅峰一般是在二十五岁左右,所以,您应该正处于体力巅峰前后。而十五岁的翼先生理应还处于成长期,这麽来看他才更应该休息。」

「噗。」

看着一时愣住的雾,我不禁笑出声。

「…尤,你的这些知识都是从哪知道的?」

「从偷的书上看的。」

「咳咳,听好了,尤。书上写的知识,不一定是正确的啊。」

「欸!?是这样吗?!」

「嗯!所以我们应该在生活中实践来学习知识,看,翼不还走的如此精神吗,这不正证明了我才是更适合坐在马上的吗?所以,看吧,书上的知识不一定是正确的!」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您,雾小姐,您果然很厉害呢…又学到新知识了......我会牢记于心的!」

「嗯嗯,没错没错,我就是这麽厉害。」

雾一副得意的表情。

「喂,你都给小孩教了些什麽啊?」

我忍不住插嘴。

「翼。」

雾的语气突然转变,这不是为了逃避话题——我熟悉那语气——那是敌人将要袭来时的语气。

「敌袭马上就要来了。」

一转轻松的气氛,雾直视前方峡谷尽头果不其然的说道。

「…你们被攻击的未来有几个?」

我向她确认。

「我没有看见,也许是因为目标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有成功的自信,所以没有採取製造人质的方法。」

「...这样啊,真是自大。」

「你有资格说他们吗?」

「...哈哈,也是。那你就带着她们躲起来吧。」

「知道了,保重喔。」

就在雾带着丽她们消失在峡谷阴影的一瞬间,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贯穿了。

顿时,我的肚子内一阵滚烫的翻滚,顺着还未传遍全身的痛感朝源头看去,只见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俯身站在我身前,手持与我腹部相连的太刀——这人突然出现于我身前,以太刀贯穿了我。

不是瞬间移动——若是瞬间移动,在攻击前应该会停顿一瞬再攻击。可是他的突然出现却与攻击几乎同时出现,几乎同时,也就是不是同时,也就不是时间暂停,更何况若是时停的话我早就身首分离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以指尖轻触插入体内的刀身——

他是突然出现在我身前的,也就是在我没察觉的情况下出现,也就是说,拥有我无法察觉的速度。问题就是他的能力是如何利用速度的了,不过也许,这并不是重要的事情。

——下一瞬间,在我体内的刀身瞬间延长,将狐狸面具握着的太刀刀柄一分为二,同样贯穿了狐狸面具的身躯,他不禁发出呻吟。

果然不是重要的事情。

我想到。

毕竟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次展现他的能力了。

我又轻触刀身,刀身便恢復原本的长度。将刀片自体内拔出,随意扔在一旁,我为了顺便舒展一下筋骨而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霎那间,我的身影变的稍显壮硕,腹部的伤口也开始癒合——这也是我『使被自己触碰过的物品朝自己所想的方向进化』的祝福——能力带来的效果。顺带一提,方才的刀片则是『朝长度的方向进化』,现在的则是『朝增加的方向进化』。

由于身体进化了,力量自然也得到增强。于是我朝那因被贯穿而无法平稳站立的狐狸面具的腹部一踹,使他飞几米外;由于身体进化了,五感自然也得到增强,自然,也能听到来自后方的窸窣脚步声——如此大摇大摆的接近我,想必是有不会被攻击到的自信。那麽,究竟是我的同伴,还是拥有无法被攻击能力的人,抑或是拥有不会被发现行踪能力的人呢?

我猛的转过头,如我所料的其中一个可能性一般,没能看见任何人。只不过这对已增强五感的我来说只是徒劳,利用听觉与嗅觉,我一下便发现与自己近如咫尺的敌人的踪影。拳头不偏不倚的击中隐形敌人的面部,敌人便在一瞬间现形后飞出几米外远。

隐形的能力吗?真是没用的能力。

「嗯?」

手臂传来了被束缚的痛感,是因为突然增强肉体而带来的负担吗?可是,在此之前从未感受过这副作用啊……啊。

由于逐渐习惯的进化带来的超人听力,我望向那传来奇怪声音的峡谷上方——峡谷上方站着一个被綑绑双手的女人与站在她身后真身不明的男人。男人单脚踩在女人的背上,使她跪在地上。而与此同时,我的背部也传来被谁践踏的痛感——原来如此,我的身体与那女人共感了吗——然而,就在我刚查觉那背后的奥秘,那女人便被男人踹落悬崖,我的脸颊也因此感受到直面气压所带来的冲击感。

「呼……」

我将腰间的木刀抽出,对它使用能力——『朝成长的方向进化』——木刀瞬间变为苍天大树,接住朝下坠落的女人。

于是我随即解除能力,使大树降下变回木刀,并在女人刚刚落地,还未搞清状况时以绳索束缚了她的行动。

我拾起不远处木刀收回腰间,再使中指与食指相碰发动能力,我的身后便因此出现漆黑的羽翼及细长的尾巴——『朝未来的方向进化』。

我一口气飞上峡谷上方,抽出木刀抛向那映入眼帘的,在平地上奔跑着的男人,男人却在被木刀击中的同时消失了——是瞬间移动?抑或是分身?

只是,在我得知答案前,我便又听到身后急速接近的声音,于是我压低身体,躲过那一掠而过的敌人——在拥有超人动态视力的我眼中,敌人的真面目也一清二楚——拥有翅膀的敌人与在他怀中的另一个敌人。

飞翔…和未知的能力吗……

顿时,我感到体内有什麽东西要溢出体内,像是铁片的什麽东西——刚刚一掠而过的敌人中,或许有能操纵物质的能力的敌人——若是是往人体内塞入物品的能力的话另当别论,但这铁片是逐渐变大的,也就是说是在我体内形成的,那麽,或许是操纵人体内铁质的能力。

那麽,铁片便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抱着这想法,我赌了一把,我将在体内交错、即将戳破皮肤的铁片视作身体的一部分,使互相碰撞的它们『朝液体的方向进化』成血液中的铁质——果不其然,铁片消失了,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对体内造成了伤害,我再次使两指相撞,使自己的身体『朝增强的方向进化』,修復内伤。

就在此时,由于听力增强,我又听到上空传来的接近声,于是我握住身旁的小石子,等待时机——虽说内伤未癒的我现在身体虚弱,但在身体被『进化』后,即使虚弱也能轻松做到比常人还要优秀的操作。

破空的声音逐渐变大,我将石子抛上高空,随后对石子使用了能力——『朝体积的方向进化』——石子瞬间变成巨大的岩石,虽然没有直接命中敌人,但却对他造成阻碍,为了保护怀中的人,那飞翔的敌人的头部与岩石相撞,随后坠落在地面。

我再次对自己使用能力,治癒内伤,随后赶忙感到敌人坠落的地方。虽然已经做了防护,但那在飞翔敌人怀中的敌人还是割伤了额头,鲜血佈满面部。见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我便蹲下向他道谢。

「谢谢你啊,为我提供了新点子。」

不知道他是否有听到我的话,毕竟这可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有人与他搭话了,所以要是听到就好了呢——我用手握住敌人的头部,也因此触碰到那鲜血不止的伤口。

我使鲜血反向『朝铁质的方向进化』成铁片,将敌人的头部四分五裂的切割开来。

我松开手,拾起木刀又走向那拥有飞行能力的,奄奄一息的敌人身旁。为免万一,我用木刀使他的翅膀串连在一起后,将他抛下了悬崖。

「接下来就只剩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分身的人了啊......」

我自言自语道。

不过,竟然是分身,那麽也有本体不在附近的可能性吧?纠结于他也是没有用处的,就放过他吧——这麽想着,我再度展开双翼,回到峡谷。只见那因下坠而支离破碎的飞行敌人与那被綑绑住的,满口鲜血的女人——解除共感能力了?是在体内出现铁片的一瞬间便已经死去了吗?这也是正常的吧。原来正常人在那时候就会死去了呢。

我想到。

「翼…虽然我已经看到了未来,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啊……」

雾倒吸一口凉气,从阴影中走出。

「因为不杀了他们,会死的就是我们了。」

我说出理所应当的事情。

「…快点走吧,要是丽在这种时候睡醒就不好了。」

「嗯。」

我脱下沾有血迹的衣服,自挂在马上的众多包囊裡掏出一件衣服换上。再度与骑在马上,挡住尤眼睛的雾她们并肩而行。

越是朝着缝隙,朝着被阳光照耀的荒漠前进,光就越是耀眼。

——最终,光刺进我紧闭的眼中——

我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款式熟悉的天花板,属于灯泡的光亮直直的射入我眼中,我条件反射的想要别过脸,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头部貌似被固定了——为什麽我会在医院裡?——我尝试回想发生了什麽,却只感到头部隐隐作痛,以及支离破碎的模煳记忆。

记得是......由于家中停水,所以我去了澡堂洗澡,最后在回家的时候被都市传说中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夜行暴徒袭击了——只是,关于暴徒的记忆格外模煳,五官,器械暂且不提,就连性别我都无法确定——只能记得我被某个人袭击了这回事。

总感觉自己忘了什麽事。

根据天花板的款式来看,这裡应该是普通病房。

用右手摸索,我成功找到操控床高矮的遥控,利用遥控,我坐起身来。说起来,现在几点了?

四顾寻找闹钟,最后得到现在是早上六点半的答案。

原来如此,是因为到了开灯时间所以灯光才会突然亮起,刺入我的眼中吗。

我因无所事事而继续四顾,这才发现这房间不止我一人——虽然病床只有一个,但却不是一个人——曦坐在我的左侧,将脸埋入被子中,趴在床边沉沉入睡。

真是充满既视感的画面。

最近我失去意识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啊?虽然每天入睡也可以称之为失去意识,但不在意这些细节,最近失去意识的次数确实有点多,短短两週便有三次——先是熬夜累昏,后是失血昏迷,现在竟然还被击昏,我或许应该去报纸上看看运势......等等,为什麽我会熬夜累昏?

我是为了什麽才熬夜的?

好像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什麽东西的更新......是什麽东西呢?动画?漫画?小说?

完全想不起来。

不过,想不起来也就代表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吧。

那就算了,想不起来也没关係。

比起那个,曦为什麽会在这裡呢?要是下午还好,现在可是早上六点半喔?...不过,看她很累的样子,还是等她醒来再问吧——就在我因为无所事事而看着曦的睡颜时,我的右侧传来声响——有人打开了房门。

顺着声音看去,门口站着一名女生。她外表成熟,有些自然捲的蓬松头发被扎成了高双马尾。女生穿着学校制服,捧着一簇鲜花,出现在门口。从款式来看,她是与我同校的——虽然不是特意望去,但那名女生胸部的大小实在是过于显眼,让人想避也避不开——到了这种地步,朝胸部望去已不是猥琐性,而是必然性了,自然,我也没有什麽多馀的想法,随即将目光移回女生面部,只见她一脸惊讶的表情。

「佐藤同学,你什麽时候醒的?」

怎麽回事,为什麽你也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出现于曦登场回的那句突破次元壁的吐槽真的要一语成谶了吗?说真的是不是想不出桥段了啊?

「就在刚刚......那个,不,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

「嗯?你不认识我吗?明明是同班同学。」

开学一个月还是没记住几个同学真是对不起。

「况且,我们不是见过吗?刚刚开学的时候,你为了打蚊子而给自己一耳光的那次。」

刚开学的时候给自己一耳光...?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为了替抽了我一耳光的小觉打掩护,我是撒了这麽个谎——说起来,那次又是为什麽会被小觉打呢?......起源貌似是我找小觉帮忙寻找什麽东西...那究竟是什麽东西呢?

想不起来。

倒是想起了眼前这名女生的事情。

「啊……那个时候的风纪委员?」

「嗯,是的喔,那就是我。再一次的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禾森隽(Inemori Sugereru),是1B班的班长。」

她带着礼貌,自然的微笑说道。

若是要形容这个表情的话,那便是——如同库萝丝一般的表情。

「班,班长?!」

或许不是什麽好震惊的事情,但我从未想过对面的身分会是班上的班长。

「嗯嗯,所以,我是代表全班来慰问你的。」

禾森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花簇——真的有人会想要慰问我吗?——看来世人终于明白漆黑魔翼之瞳大人的魅力了呢,我倍感欣慰。

她一边朝我身旁的花瓶走来,一边继续说:

「下午不仅要处理学校组织的事物,还要做功课和温习,实在是没什麽空。所以对我来说,适合探访的时机反而是现在。看你这麽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将花簇放入花瓶,禾森望了眼我身边的曦:

「她是…1A班的犾苓曦同学?」

「嗯,你认识她啊。」

「毕竟是测验的全级第一嘛——和你一样。她是你的女朋友?」

「啊,啊?为,为,为什麽这麽想?」

突然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即使是我也大惊失色。

「不,你看,一大早就守在床边入睡,刚刚你还一直欣赏着她的睡颜,会这麽想也无可奈何吧?——况且,昨天她也没来上学。」

「…昨天?」

「嗯,佐藤同学,现在已经是十月二号,星期四了……难不成你刚刚说刚醒是这个意思吗?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看来是这样呢……」

我不知心中出现的是何种情绪。

回过神来,禾森班长已站在门口朝我道别。

「……那麽,佐藤同学,我还要早点回到学校处理事务,就在此告辞了。拜拜。」

「拜拜...」

昏迷两天。

貌似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总感觉没有实感——昏迷本来就与睡眠相似吧,有实感才奇怪吧。

这两天…曦一直都在身边陪着我吗?

我再度将视线从空无一物的房间移回曦脸上。想起禾森班长的提问,我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即使曦毫无反应,我也将视线移开。

「翼……」

「……!?」

我被曦突然发出的细声吓了一跳,望向她,却发现她还在睡梦中,只是微微蹙眉——是梦话吗。

「…对不起呢…翼…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撒谎的话…要是我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不撒谎,不撒谎,不撒谎的话……就一定不会惩罚了吧……我珍视的事物就一定不会被谁伤害了吧。」

迷迷煳煳的,宛若抽泣。

「…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会再撒谎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会撒谎了…….所以…不要再惩罚我了。」

支离破碎的,不知在向谁道歉。

「……不要夺走…」

曦说到。

「不要再离开我了……」

「……」

才不会离开你呢。

为了不吵醒曦,我在内心回答。

继续坐着无所事事实在是太无聊了,这麽想着,我小心翼翼的操控遥控器,重新躺了下来。打算以睡眠消磨时间,然而,在我躺下的瞬间,迷迷煳煳的曦坐了起来,她揉了揉微肿通红的眼睛,与刚刚躺下的我对视着。

「…….」

「呀…呀,早上好,曦。」

曦左看右顾,又揉了揉眼睛。

「怎,怎麽了吗曦,眼,眼睛不舒服吗?」

不知为何,我竟对曦口吃起来。

「...翼?」

「嗯,我是翼喔。」

曦迷煳的大眼睛顿时充满光彩。

「我去叫医生!」

她马上起身,朝外跑去。但不知基于何种心态,我赶忙叫住她。

「没关係的,医生再过一会就会来巡房了吧,即使不现在去叫也行。」

曦回过头,泪水仍填满眼眶——刚刚的光彩也是因为泪水的缘故吧。

「所以…现在就先陪着我吧。」

我说道。

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为什麽会对曦这麽说呢?

「嗯…嗯!」

曦愣了一下,随后对我挤出笑容的点点头,小跑回到我身边坐下。她一边用袖子擦拭泪水,一边用鼻音颇重的声音回应我的问候。

「早上好,翼。」

她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然而还是无法掩盖自己刚刚才哭过的事实。

「身体还好吗?翼。」

「嗯,和平时没什麽区别喔。」

「这样啊,可是你的脸看起来很红哦,是发烧了吗?」

由于头上缠着纱布的原因,曦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如我对待她那般的贴着额头,而是握着我的手感受温度。

「嗯——看来没有发烧呢。」

「...所以说过没事了吧。」

虽然我不知为何的头脑一热叫住了曦,但出乎意料的,我竟想不到该与曦聊些什麽——对了,问问她这几天的事情吧。

「对了,曦,你有精神吗?我想听听我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

她回答。

根据她的回答,我才得以明白自己发生了什麽——那天被袭击后,暴徒逃之夭夭,而我则被刚好路过的见裳坂帮助。见裳坂依照家门前写着姓氏的门牌找到了我的家,随后告知妈妈我的事情。这之后,妈妈便陪我坐上救护车到医院。见裳坂透过电话通知了小觉,小觉则又透过电话通知了曦和段子……先不论她们的感情是何时好到会交换联络方式的,总之,曦就这样得知我受伤的事,赶到了医院。在那之后向学校请假陪在我的身旁——虽然看似不合理,但稍微细想便能察觉并不是奇怪的事情。身为优等生的曦本身少上一两天课也不会有什麽问题,再加上曦那对她简直是溺爱的父母也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应该说,从小看着曦与我长大的他们应该也觉得要是不请假让曦看着我,她或许会因为担忧过度而对健康造成影响……这些话由自己说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但曦和我说她就是这样说服父母给她请假的。

「然后,我就一直坐在你的身旁看着你……虽然也有出去吃过饭所以也不算一直吧,啊,当然,澡也有好好洗的喔。」

说着说着,曦的鼻音也逐渐减弱,低沉沙哑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同往常一样。

「小觉,烟还有五三昨天也来探望过你了,只不过你都在睡觉呢——段子还是一样因为门禁没法过来。」

说真的,她们的关係到底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要好?

「至于朔方阿姨倒是不怎麽担心你的样子。」

嗯?妈妈?我很伤心喔?我难道不是亲生的吗?不,我虽然也不希望你担心我,但是也没必要明显的让曦都看出你没有担心的样子吧?

「啊啊翼,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啦。其实阿姨不会担心你也是有原因的。」

曦将床脚的牌子取下给我看。

「毕竟,你的主治医生是叔叔嘛。」

『佐藤巢(Satou Suku)』

主治医生的那栏这麽写到。

「嗯,看来我被巢救了呢。」

「......」

「欸,不好笑吗?」

「嗯,从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开始就已经开始不好笑了。」

真是对不起,下次会改进的。

「至于你的伤势,虽然脑部受到小部分的损伤,但不会影响外观也不会对智商或其他感官之类的东西造成影响。最多只会造成记忆上的流失——似乎会忘记近期的一些事情。」

「永久的?」

「永久的。」

「这样啊……」

除了会失去一小部分记忆外什麽后遗症都不会留下,这可真是好消息。

对了,提到好消息,来说说水彩在那之后的事情吧。据曦所言,在那之后水彩的父母顺利被逮捕,并失去对水彩的抚养权。水彩也顺利被送到新的领养家庭,新父母似乎是退休警察与退休教师。新家就在学校的两条街旁,所以也不需要转校。

为了一同创作未来,在小觉的邀请下,水彩也离开剑道部加入创作部,据说剑道部的教练对部内失去一大猛将而大为惋惜。

为了与父母断绝,水彩决定更改名字的叫法。抛弃那充满恶意的读音,使用清澈而五彩缤纷的叫法。

不是音读而是训读。

水彩五三。

以上都是两天内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机构对这次事件的处理效率快的可以去参加吉尼斯纪录,不过这也不是什麽坏事——一切都是这麽的顺利,这麽的幸运,我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皆大欢喜的幸福结局。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翼。」

曦一如往常的叫到我的名字。

有些唐突的叫到。

我感受到气氛与平时不同。

「一直欺骗你,在别人面前对你那幅糟糕的态度,对不起。」

她直视我的双眸,诚恳的道歉。

「欺骗我?什麽时候?」

「...很多时候啦......所以我才会道歉。一直以来真是对不起,翼。我不会再骗你了。我不会再撒谎了。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答案当然是当然啦。」

我故作爽朗地回答。

「...我就知道......」

曦低声说道,只对自己说道。

「嗯?你说了什麽吗?曦。」

「不,什麽都没.......对不起...我不小心又撒谎了......」

「没关係啦,要是曦觉得撒谎能过的更舒服的话,撒谎就好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为了迁就我让自己难受。」

「...不,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撒谎了,不论是对谁。不如说,继续撒谎我也会不好受——翼,一直利用了你的温柔,对不起。」

曦垂下头。

「温柔…那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的,因为我很了解翼——无论我怎麽欺骗你,对你做了多过分的事;无论我道不道歉,补不补偿——即使开始会生气,但最后你一定会包容,一定会原谅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但至少对我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利用你的温柔,肆无忌惮的欺骗,欺负你。对不起。」

曦说我很温柔。

出生到现在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人这麽直白的评价。

像是轻小说男主一样,真开心。

但我始终不会是轻小说男主。

「不,那只是因为曦没有做什麽不可原谅的事而已......」

「看吧,你马上就又包容我了,所以我才会道歉。」

「......不过,不撒谎不等于不隐瞒喔。比如说像刚刚那样,你只要回答『我确实说了些什麽,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就可以了——不要勉强自己喔。曦,只要开心,你自私一点也无妨喔。」

「...嗯,我明白的......原来还有这种回答方法啊,翼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呢。」

曦保持垂头的姿势,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她的微笑。

「.......不过啊,曦。」

望着那样的微笑沉默一会后,我突然想到。

「你不是说过谎言就像你的衣服一样吗?那你现在决定不再撒谎不就等于——」

「翼,真差劲。」

曦向后退去,抱着身子望着我,貌似真心这麽说道。

「对不起。」

而我只能为我冒犯的玩笑道歉。

「嗯嗯。不过没关係喔,翼。」

曦嫣然一笑。

「我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