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对我而言，铃华觉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要探究这个身材高挑，一头黑发，绑着单马尾、能轻描淡写的在半空施展回旋踢，对同班男生使用过肩摔，而与其发达的运动神经相比，拥有惨绝人寰的音乐细胞、乐于助人，对请求毫无抵抗力，无论是午餐时的跑腿还是担当社团的外援都会欣然接受、富有责任心，答应的事就会贯彻到底、阴晴不定，对我和其他人简直是两副面孔，让人猜不透心思的读心少女与我之间的关系，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人际关系来看，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是隶属于同一个社团的成员——也就仅此而已。我对她的认知就是那么缺乏。明明每天都会在学校见面，我却只知晓她的表面，与她以全名互称。这么说来，社团中与我距离感最远的也是她：曦是青梅竹马，是女朋友、见裳坂是将我作为小说原型的学妹，是将被夜行暴徒袭击的我送往医院的恩人、水彩同学是曾与我同生共死的存在、段子又对谁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只有小觉没有过多交集。即使与我交换过身体与记忆，与我的关系仍是不上不下，就像在脸上挂了一张面纱般神秘。我想这差异与九月时她消失踪影造就的空窗期没有关系，证据便是她与曦的关系比我要来的亲密的多，亲密到让我不禁担心曦会被她夺走的程度。不过，也没有拉近距离的必要，毕竟她的读心能力可以轻易覆盖那狭窄的部室——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清楚她于我是怎样的存在，也不清楚我于她是怎样的存在，或许我真的对这种事很迟钝吧——嘛，事到如今才来滤清关系没有意义——就算提前知道也无法改变于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个本该象征新生、洋溢幸福与希望，如今却被商法扭曲原意，让无数伴侣坠入陷阱，为此耗费时间与金钱，被谎言覆盖，供玩家与六名个性鲜明的可爱女孩约会的神圣节日中发生的事，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说起来，那明明是以圣诞为主题的游戏，发售日却是春暖花开的三月，这点也充满了商业的味道——言归正传。那天所发生的可不是在游戏中约会那种甜蜜故事——至少，我没有与任何人接吻——如同失手将墨水倒满临交的考卷上一般——绝望的、滑稽的、无力的、只能听天由命——无法阻止也无法逃离，当然也无法抹去结局的阴霾和遗憾——步入黑暗，走火入魔——纯黑。漆黑——唐突展开，与此同时却稀疏平常，即有迹可循又符合情理——回望过去，我至今的遭遇也是如此。虽然唐突出现将我视为猎物的异能者，但这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有了读心少女的例子，就算有其他异能者也不奇怪吧？而若没有危机，世界的守护神又该如何守护什么？——所以我无论遭遇什么非日常都不会感到惊讶，谁叫我是漆黑魔翼之瞳呢？说到底，世上根本就没有不讲理的事，毕竟能在现实发生本身就意味着合理。只是，即便是我也没想到身边的人会精准的找到我内心的破绽，对我发动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次又一次。
令我措手不及。
回想起来，从初遇时她就是这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她是拥有读心能力的异能者。
「佐藤翼，和我约会吧。」
十二月上旬，在被冷空气侵占的无人拐角中，小觉对我说到。
「欸？欸？！！？？？？」
我不禁发出足以响彻学园的巨响，踉跄的后退，甚至将自己绊倒在地，就像第一次和她在此对话时一样仰视她的脸孔——与当时不同，现在的小觉穿着厚重的大衣，也在短裙下套上了黑丝袜——脸倒是同那时一样微微涨红。
只是，我不清楚这次是否也是愤怒的红润。
「你你你你你这家伙，原，原来喜欢我吗？！」
突然把我叫出来我还以为她想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明明是自己撮合我和曦的，现在又说些什么呢！？不……冷静下来…可不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失去方寸，我可是世界的守护神啊！这么容易动摇成何体统！不，不過，是這樣啊......在我和曦交往后她总算察觉自己隐藏许久的感情——
「什！才，才不是！」
脸霎红的小觉急忙高声反驳。
「欸？不，不是？可是你刚刚才说——」
而且脸还那么红。
「那是因为冷啦！」
小觉说着，却扬起衣领挥发热气。
「真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一起去买东西而已！」
「……？」
她的释义让我更感困惑。若是这本小说改编成漫画的话，这格分镜大概就是由大头特写跟素材库中的宇宙背景构成的吧——不过，敏锐的我很快就看清小觉的用意——原来如此，是想使用假戏真做的戏码欲盖弥彰吧。真是不坦率啊，明明坦率的话我说不定还会拜托曦抽空和你约一次会——
「哈？」
小觉发出降至冰点的声音——我瑟瑟发抖的看向她的脸——是与语调截然不同的红色。
这次我倒能看明白。
这是愤怒的红润。
「我说过不是了吧？」
「真是对不起！」
「也对曦说！」
「曦对不起！」
由于坐在地上，我流畅的对她跪下道歉。
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话说回来，明明我们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都完全没人靠近，真不愧是身为学校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拐角。
「唉……」小觉叹了口气：「真是的，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是谁，只要和你在一起都会变得吵吵闹闹的呢......快起来吧，就算没人看着也怪丢人的。」
「遵命。」
「世界的守护神在说什么呢？」
真烦人啊！
我自地上爬起，拍落身上的灰尘，却没能将大脑杂乱的思绪也跟着理清，开口问道：
「所以，为什么要我和你约会？」
「…因为联谊啦。」小觉移开视线，背靠栏杆：「班上的女生群体想让我更融入班级——你看，虽然我平时总是帮忙跑腿买午餐，但因为平时都往部室跑所以没怎么深入班级交流吧？她们就是担心只是使唤我会让我不舒服，才想着让我参加一些活动让我融入班级的主流群体，和她们的关系变好。由此选择的活动就是联谊——明明我根本就不在意那种事，也对联谊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样就会变好吗？
真搞不懂你们女高中生。
「我也知道答应下来是我的问题啦...可是现在反悔不就暴露我真实的想法了？我最讨厌口是心非了，特别是在拥有这个能力见识过不少人的情况下。即使说谎，我也不要成为我讨厌的那种人——其他方法的话.....找借口爽约也不是不行，但那对我的名誉也有损伤吧？所以才会来找你帮忙——只要你和我一起去联谊，装作聊的很投机，最后再装作配对成功，宣布交往。这样到时候我就只用待在那里，不用真的参与联谊，也可以一劳永逸，有了拒绝以后邀约的理由——就是这样的计划。」
「…那你一开始就这么对我说啊……」
「没办法啦！谁叫我从小就没怎么找人帮忙所以不是很擅长拜托别人……紧张出错什么的很正常吧！」
真是高傲的示弱。
「可是，一直说谎下去也不是办法吧？难道我要一直陪你瞒下去吗？」
「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演变成麻烦的情况的。你要参与的谎言仅此一次，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告诉她们分手的消息，之后也就能以情伤为由回绝根绝一切联谊性的邀约了。」
莫名其妙的被甩了。
令人不爽。
「嗯？等等，这还是没解释为什么要和你约会啊？」
「唉...你还没明白吗？脑袋真是不灵光啊。」她无可奈何的叹气到。看她这幅表情，反而让人觉得有问题的真的是自己：「你和曦在交往对吧？这不是什么秘密，万一被同学识破你的身分就会陷入麻烦的情况了——所以要变装——因为是我的主意所以也不能让你破费，由此就要一起购物，由我替你选择变装的装扮，懂了？」
「哈......」我姑且回应：「但是，那样的话，不去找我，直接去拜托其他人不行吗？」
「...我做不到。」
小觉细声说。
「做不到？为什么？」
小觉看着我，又转身背对我，柔顺的发丝顺应惯力摆动，露出她被冷空气冻的通红的耳朵。她望向远方：
「因为，我只有你这一个男性朋友啊。」
「……」
朋友……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带些不满的扭过头来：
「还是说你希望我去找别人？」
这是什么问法？反正不管你去找谁都不关我的事吧？真是的，别想着透过单方面的说法显得我会很在意你似的——
「好吧。竟然你不肯帮忙的话，我就去找曦帮忙。让她穿上男装陪我——」
「等等，我知道了。我会去的。我去就好了吧？」
危机感迫使我回答。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才真有可能假戏真做。
『嗯嗯』——小觉点点头，似乎对我的回应十分满意：
「那么，今天放学就和我一起去约会吧。说好了喔。」
我看着她笑咪咪的表情，只感到毛骨悚然。
放学后，因为小觉说她会负责向曦解释，所以我径直去了集合地点。我站在百货门口观察云朵的形状消磨时间，没一会，在我想着『今天的云款式真丰富』时，小觉进入我的视野——出乎意料的，她换上了便服——围着米色围巾，握着小巧时髦的手提包，穿着宽松的棕色大衣，腰带紧紧束起，令代替短裙的衣摆变得更像长裙。露出的腿部是带有光泽的深棕色长靴，色调的延伸让本就高个子的她显得更为高挑……不，那只是长靴高跟的功劳而已。真是即朴素又顺应潮流的私服，没想到她也有像普通女生一样的地方——冬日的商场放着音量适中的轻音乐，与室外不同的十分温暖，还能闻到不知从哪散发的香味，早知道刚才就进来等小觉了。我后悔着，看向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觉，向她提出慰问，得到『不热』的回答。只是没过两分钟，小觉便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且不自然，再次向她慰问，她这次又给予『一点也不热』这种像是加入后日谈内容后再炒一次冷饭的游戏的回答。最后，也许是实在承受不住热气，小觉一个回头瞪着我，咬牙切齿的嘟囔着『别以为这样就赢了！』解下围巾，打开紧扣着的大衣——她一边摇晃着大衣内黑色高领毛衣的衣领散发热气，一边将围巾递给我。我不明所以，歪过头以表疑惑。『我们现在可是在约会哦？帮女方拿东西是理所应当的吧？』小觉这么反问，我于是有些迟疑的接过围巾。也许是汗水的缘故，摸起来有些温热。将其放进背包的夹层，继续跟在小觉身后——为了彻底变装，她没有选择服装店，而是角色扮演的专门店。我看着店内五颜六色的假发想象自己带上它们的模样，却使在不远处向店员咨询的小觉失声而笑，我下定决心绝不会让她选择这些色彩斑澜的假发——在好问则裕的小觉身旁无所事事让我有些不自在，于是我为了拉开距离放空游荡，反应过来时已站在内衣的分区前。因为是角色扮演的专门店，所以想当然内衣也是一般店铺买不到的款式。这让我叹为观止，就在我全神贯注研究内衣结构时，毫无防备的，小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怎么？你想穿这个？』她借题发挥对我戏说，让我耗费不少多余的精力向旁人解释自己喜好的清白(顺带一提，店里除了我们只有店员)，我这可歌可泣的努力姿态不知为何又逗笑了小觉，真是不懂欣赏。『好啦，不逗你玩了。』以此将捉弄环节告一段落后，我在她的催促下换上换上新衣服和蓬松的假发——她的衣品出乎意料的不错，鉴于她的音乐细胞，我还以为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包括私服也是，我还以为那一定是她家人帮她选的呢——『哪有不会打扮的女孩子？』小觉是这么说的——接着我们又本着顺便的心态在四周买了些其他东西，回过神来时间早已超过五点半。我们为了避开放学的部员选择绕路回家(虽然变装过了，但还是以防万一)。『别一直惦记过去的事消沉了，我们要活在当下啊。』小觉边吃着因我实在拗不过说着『这可是约会喔，男生请客是当然的吧！』这些陈腐的话但其实只是自己没带够钱的小觉而为彰显世界守护神的宽容大量给她买的雪糕，边拍背安慰看着空钱包的我...她真的在安慰我？阴沈的天空下，我隐约察觉环境有些违和，却无法自周遭的环境中找到源头。本就是另一条鲜少走过的路，即使感到不适应也不奇怪吧。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冰凉的水滴滴上我的额头，我终于察觉违和感的源头——环境过于灰暗了。明明是五点半却没能看到往日的夕阳，所以我才会感到奇怪。不过，天空被乌云遮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没能发现违和感的由来也合情合理——积雨云如瀑布般排出雨水，我将购物袋举到头顶，跑到可供避雨的屋檐。
放下袋子，卸下書包，拆下假发，我打理湿透的上衣。
「竟然突然下起雨来…这可都还是新衣服啊……你还好……欸？」
将目光自天空移开，我看向身侧的小觉，身旁却是空无一人。准确的说，也不是空无一人，毕竟除我以外也有不少未能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的人，只是，我的身侧缺少了小觉的身影——我又将目光投向被磅礴大雨朦胧的街道，在雨中发现她的身影——小觉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身处在冬天的大雨中，任凭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那家伙做什么呢？
「喂！你怎么了？」
等察觉过来，我已将袋子扔到一旁，跑到小觉身旁——我摇晃着她的肩膀，她却毫无反应，虽然如此，也不能让她在这淋雨，要是感冒就不好了……这么说，难道是突发奇想打算让自己感冒以回绝联谊？可是…离联谊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就算发烧也没法回绝吧？不，在此之前，我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连愚民的健康都保护不好还算什么守护神？——由于迟迟没有反应，我擅自搀扶着她起身，她的身体像是失去意识般沉重。踉跄的走到屋檐下，我用处于袋子底层未湿透的校服外套替她擦干头发后披在她身上。照理来说应该帮她把身上也擦干净，但我实在下不去手，只好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这当然不是我感到害羞，只是……总之我没有害羞！
我为了确认她是否昏迷而注視她有些蒼白的脸，她卻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朦胧的大街。
雨中的大街。
冷色调的大街。
过了一会，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安静的小觉没有预兆的陡然起身。
「喂，你…没事吧？」
我因她突然起身感到出乎意料，有些慌张的问到。
「……翼……」
她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感到脸颊有些发热——也许会感冒的是我。
她刚刚，叫我名字了？
「我没事喔，翼同学。」
水滴自她潮湿的长发滑落，她笑着说道。
「是吗……」
不过，刚刚果然是我听错吧，她怎么可能突然对我直呼其名……等等，她刚刚叫我什么？
「嗯，那我就先回家了。」
「在这天气下你是要怎么——」
我话音未落，她便从手提包中掏出伸缩伞。
原来你有伞啊！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谢谢你，翼同学。」
她说完便撑起伞扬长而去。
她果然变得很奇怪。
至今为止明明要么是『佐藤翼』要么是『你』要么是『喂』的，怎么突然这么叫我？怪有礼貌的，真不习惯。难道是因为脑子进水了？還是因為被雨淋了？人是这么快就能发烧的生物吗？这么想着，我又有些担心她，但那伞实在难以装下两人，就算想以防她半路晕倒的追上去也只是挤在一起，让她变得更加湿淋淋的，更容易感冒而已，我只好就此作罢，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
那我该怎么回去？
直到小觉自我视野消失，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连绵不断的大雨像是给街道上了一层面纱。祸不单行，手机的电量也不知在何时归零，只好厚脸皮的一直蹲在甜品店前等待雨势减弱，我打發時間的整理起潮濕的书包。打开拉链，我看见小觉的围巾。
「啊。」
说起来，出商场后忘记还她了——围巾出奇的沒被淋湿，也许是因为在书包深处的隔层里吧，但它也早已退去温度，与四周的空气一样冰冷。
之后洗好再还她吧。
这么想着，我却迟迟没有收起围巾，又回想小觉刚刚的异样——那时的小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明明外观没有任何变化，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也许是我见惯了吵闹的她吧。不过，总觉得她那时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对了，就好像与她初次相遇的那时。
『翼同学？』
开学那天，仍给我文静少女印象的她那句让壮志凌云的我出师不利的袭击在我耳边掠过。
那清凉的语调果然與冬天不相衬。
我感到一阵凉意，自觉的围上手頭的围巾，将脸深埋其中。
「……」
什么味道都沒有。
「......是前辈吗？」
正当我放空等待雨停时，身前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抬起头，只见见裳坂用袖子中隐约露出的小手举着对她而言尺寸过大的灰色大伞路过店前。她的衣着与九月时差别不大，唯一的差别就是身上多了些属于暖水袋的隆起。
「…见裳坂？」
「真的是前辈啊...没想到会在这遇上。」见裳坂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只是以她的身高，即使我蹲着也没拉开多少距离。她往前走几步，或许是不想挡住甜品店的出口。忽然，她眼中闪过一道光：「嗯？」
「怎么了？」
「这不是和铃华学姐同款的围巾吗？呜哇，我还以为我CPbe了呢，没想到前辈明明都已经有了犾苓学姐还会偷偷摸摸的随身携带特意挑选的同款围巾……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胃疼剧情喔！像这种摇摆不定渣男角色在古早作品里也挺受欢迎的！哎呀，真是嗑到了，谢谢款待！」
「你在说什么啊？！」见裳坂说了好些我听不懂的用语，即便如此我也能明白她误会了些什么，也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鬼使神差的围上了围巾，我慌乱的将围巾塞回书包，同时澄清道：「而而且，才没有特意去买同款的！说到底——！」
「嗯，我明白的喔，前辈。就像我会写以你为原型的官能小说一样，这种事暴露了会害羞——对吧？」
见裳坂打断我的澄清。
「完全不一样而且你也没害羞过啊！」我叹了口气，刚刚的气焰也减退不少：「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同款围巾，就是她本人的围巾啊。」
「…欸？」见裳坂向后退了两步：「前辈…再怎么说偷东西还自己穿上还是有些过激了吧……没关系，前辈，我知道附近哪里有警察局。」
「不是那样！这围巾可是她亲手交到我手里的啊！」
「欸......妄想？该去的原来是医院吗？」
「才不是！！」
见裳坂轻声笑道——她果然是在捉弄我，真是的，我好歹也算是前辈喔？不过，算了，毕竟是前辈，就原谅你吧！
「所以，前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见裳坂转动雨伞。
「如你所见，在避雨。」我摊手：「见裳坂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散步喔。」见裳坂爽快地回答：「我说过吧？我的兴趣是观察。观察人类，观察世界，所以喜欢散步——为了接触更多观察对象——也正因为喜欢观察，我才会发现前辈的服装变了喔...嘻嘻，即提着购物袋又穿着新衣服…身上还带着铃华学姐的围巾……你们两个是去约会了吧？」
「什！」
仔细想想，这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以得出的结论。
刚刚消停了下还以为她玩腻了，原来是在蓄力啊！
「然后在透过在逛街时偷偷在五百元店内买的便宜饰品向铃华学姐求婚，但铃华学姐因为不想背叛自己的闺蜜而陷入混乱匆忙逃离，所以才会忘记拿回因为怕你着凉才体贴借你的围巾，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前辈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挽回自己的错误，两人的关系又会如何发展——」
「不要突然开始即兴创作！还有顺序错了吧！谁会一上来就求婚啊！」
「前辈不就是吗？」
「啊。」
还真是。
……
嗯？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件事啊！？？」
「比起这个，前辈，竟然不是我说的那样，铃华学姐又是为什么会把你丢在这呢？请告诉我，根据你的回答可能会对我的创作有重大帮助！」
「别想着就这样混过去！给我好好解释！！」
「...所以说，只是路过啦——我的兴趣是观察对吧？所以刚好就看到前辈和犾苓学姐，于是感到好奇就上去观察，然后就刚好听到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是路过吗？该不会又是刚编出来的故事，其实是整个学园祭都在跟踪我——」
「噫——！」见裳坂倒吸一口凉气，与冷空气一同被吸入的灰尘令她咳嗽不已，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讨，讨厌啦，前辈。没想到你这么自恋。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会在现实跟踪别人吧？没错，不仅是我，铃华学姐、水彩学姐、禾森学姐还有段子，她们都没有跟踪过你哦。」
「…？刚刚的对话为什么会出现她们——」
「那，那都不重要吧！？前辈才是，开口闭口就是跟踪跟踪的，难不成前辈有跟踪别人的经验吗？」
「怎么可能会……啊。」
还真有。
……
嗯？
我在说什么呢？我以前有跟踪过别人？我有什么需要跟踪她的理由吗？——她？她又是谁？…...想不起来...就像是刚睡醒却忘记梦的内容一样——那果然就是梦吧。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认为世界上有会随便跟踪别人的人。这种不寻常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旁，更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嗯。总之，我明白见裳坂你是清白的了。你没有跟踪我，就像我没有跟踪过你一样。对吧？」
「嗯？嗯…嗯！前辈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比，比起这种事，前辈，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就像刻意转变话题一般，她说道。
不过…算了，这本来就算我的燃眉之急，聊聊这个也没关系。
「可以吗？一个人在晚上回家很危险的喔。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暴徒打晕呢。」
「……没关系的…」
「什么？」
见裳坂在嘴边呢喃了些什么，我却因下雨声没能听清。
「没关系的。」她说：「反正我是女生，不符合那个都市传说的条件。」
「不，也会有其他危险吧？」
比如男人啊，男人啊，或者男人之类的。
「但是，就实际效果来看，正是因为有那个只袭击男性的暴徒，我遭遇危险的概率才变小了不是吗？毕竟大家都不敢出门嘛。就这点来看，那人简直就像我们女生的骑士呢。」
真是崭新的角度。
但这不就显得我像危险分子一样吗？
「所以，我没关系的。」
见裳坂又重复到。
机械般倒带的话语却让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落寞。
就像故障一般。
这让我想起水彩五三过去忧郁的模样。
「…见裳坂，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喔。我会帮你的。」
反应过来，我已开口。
完全忘记当初自己对水彩五三夸下海口后落魄的模样，没有吸取哪怕一丝教训。
「都说没事啦，哈哈，前辈真是喜欢脑补啊，难道你也在用身边的人在写官能小说吗？」
见裳坂一边玩水一边对我开玩笑，似乎毫不在意——我这才发现她穿着斑斑污渍的黄色雨鞋——难道刚刚是我的错觉？
「嗯——所以，怎么样？要我送你回家吗？」
「可是——」
「哎呀，前辈可真是麻烦啊，你一开始是这样的角色吗？」
「那当然，我一直都是世界的守护神啊——所以，当然也要保护你。」
「……」
「怎么了？」
「…前辈，真亏你能不害躁地说出这种台词。」
「吵死了！」
真摸不清她心中尴尬的判定线。
比下落式音游的尾判还难搞懂！
「不过…要是真这么在意的话就给我报酬吧。」
「报酬？」
「嗯。」见裳坂合伞，站到我身旁，用拇指指向一旁：「请我吃甜品吧，前辈。」
她面露孩子气的狡黠笑容，彷佛是在彰显自己的学妹属性。
看样子她预谋已久。
让人难以联想起初次与她见面时那腼腆的模样。
「好吧。」我叹气，掏出钱包走向甜品店，随后回头看向身后挥舞双臂叫着『好耶』的见裳坂：「对了，见裳坂，我也有事要拜托你。」
「嗯？前辈拜托我真是少见啊。尽管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大方的伸出援手的！」
我向见裳坂摊开空空如也的钱包。
「借我点钱。」
等我们吃完由见裳坂请客的甜品，雨已经停了。以防万一，见裳坂姑且还是在我身旁护送，不知该不该说可惜，雨水到我回家时也没再度降下——我与见裳坂于门口道别，看着她娇小玲珑的背影消失于一盏盏路灯后，心生担心，但遇到危险这种事本就是小概率事件，我身边实在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么安慰自己，我走入家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担心的妈妈。她不良少女时代残留的力量自她飞扑抱着我的力度中得以体现。在妈妈的照顾下，被淋湿不少地方还就这样进入空调房的我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烧，真不愧是妈妈。
对了，关于联谊的话题。
那天小觉并没有出席。
据她之后向班上女生赔罪时的说法，她在那天睡过头了——『真是的，明明我都穿上那种衣服等你了』——像这样向她抗议，她却带着爽朗的笑容向我道歉。
坦率地道歉。
甚至连雪糕的钱都还回来了。
让人不禁担心她的身体健康。
我向同为女生的曦询问小觉的状况，但她也没有头绪。我虽然些许担心小觉的状况，但很快也就不不再在意——她的话一定没关系。不用依靠他人，只靠自己就能完成任何事情，独立、成熟、强大——这样与众不同的她根本就不需要他人的担心或帮助，毕竟她至今为止都是这么过来的，证据不仅是她自己的话语及比我大三个月的资历，更是她平日的处事风格，说不定只是她那天恰巧心情比较好才会心血来潮的坦率道歉。况且，她变得平和对我来说也没有损失，所以，关于小觉的事就告一段落，这不是我能操心的事。
就这样平淡的，没有发生敌袭，也没有发生事件，时间来到了十二月下旬。
十二月二十五日。
圣诞节。
学校的圣诞派对。
实际上，我在昨日被提醒需要参加圣诞派对时才意识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一年一度的圣诞节，所以理所当然的没为曦准备任何惊喜。我感到十分懊悔，但很快便意识到『圣诞节是情人的节日』这种说法只是社会的阴谋而非节日的本意，心里也就舒畅，不再准备任何事物。再加上，明明每天都会通电话半小时，但曦从未向我提及圣诞节，这肯定说明她也不是很在意这种被后世扭曲本意的节日。没错，十二月二十五日只是一年中的一天，并非特殊的节日，不是该准备礼物的日子，也不是情侣间该约会的日子——这么说服自己，内心深处却还是隐约期待着曦会给我惊喜。这种只有收获没有付出的心理徒增我的自我厌恶，最终在期待与挣扎中度过了难眠之夜——我准时的被电脑桌上的闹钟叫醒。
顺带一提，这是我为了防止自己再次摔烂它做的保险措施。
好吵……好困…真不想起床……
为了让自己清醒，我努力将手伸长，打开窗户。一瞬，如刀锋般的冷空气充斥我的房间，我条件反射的缩回手，用棉被包裹自己的身体，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只能顺应生存本能逃离房间。
真冷啊……
连声道都被冰冻。我心想。
将半张脸伸入大厅，没有发现曦的身影。推开厕所，不知是否遗憾，同样没有曦的身影。我不免放下心来，看来这次她不会给我带来这种惊喜。洗漱过后，我拿起一旁的梳子对着镜子打扮。虽然是男生，但仪表也是很重要的，更何况还是这种重要的日子。
「…嗯？」
我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静止不动。
观察自己的眼眸。
我的眼中，存在着异常。
局限的说，是我的左眼。
异样。
异色。
异彩？
并非往日的漆黑，而是黄金的瞳孔。
彷若闪耀着光芒。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也没有变化。
「嗯嗯？」
我一头雾水，先是试着擦拭镜面，又是试着与镜中的自己拉远距离——这时，窗外折射的阳光射进我眼中，我于是闭上眼，等挣扎着睁开眼后，只见镜中的颜面多了一道光的轨迹，于昏暗的洗手间中将我的脸割成两部分。
「原来如此……是光照的吧。」
我说服自己，看向一旁的电子闹钟——我家有很多闹钟，似乎是妈妈当初为了成为『理想的家庭主妇』而设置的。实际上，我电脑桌上的闹钟也是用家里多余的库存补充的——算上吃早饭和换衣服的时间，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便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抛到脑后，到客厅早餐。
今天爸爸久违的能放假回家，所以妈妈妈妈一大早就忙忙碌碌的，卯足了劲整理住所，给我准备的早餐也是简易的饭团——即便如此也是十分美味，真不愧是妈妈——就在我享受圣诞节早晨的美食时，一旁正用鸡毛掸子清理柜架上微乎其微的落灰的妈妈随口说到：
「翼，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咳！」
美味的饭团差点成为夺走我性命的凶器，我急忙拿起一旁的冰牛奶灌入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咳！」
「翼？没，没事吧？也不用这么动摇吧？妈妈倒也不反对你现在谈恋爱啦…毕竟我也是在高中遇到你爸爸的嘛……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妈妈轻拍我背部，拜此所赐，我终于缓过气来。
还以为要死了。
「…突…突然说什么呢……？」
「别装傻，对方的家长都打电话过来了喔。你今晚要跟她一起在外留宿吧？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啊……不过，翼，你可别对人家动手动脚喔。就算允许恋爱，生孩子也还是太早了，听到了吗？就像妈妈也是在好好享受青春后才决定生下你的哦！」
「欸？」
妈妈的话说到一半我便开始无法解码，像是『哎呀…真没想到你会和她在一起啊…明明小时候还玩得这么开心…一转眼竟然都成了情侣……』之类大白话的感叹到我耳中却像是古文般难以理解。
留宿？
这我可没听过。
原来如此！这就是曦的惊喜吗…….
话说回来，说到『圣诞节的约会』就该从平安夜说起吧？包括圣诞节留宿的意义，也是『在平安夜一同迎来圣诞的早晨』，然而曦却挑选了圣诞节当天才邀请我——曦果然没有落入商人的圈套，随波逐流——我匆匆咽下剩余的饭团，打算尽早到学校与相见。我满怀期待的踏出家门，印入眼帘的便是惊喜。
不，或许该说是惊吓。
漆黑。
耸高、高挑的漆黑。
漆黑的长发。
放下一贯扎起的马尾，长发过腰的她站在我家门口。
听到我开门的声响，她转过身。
颈上缠绕着我洗濯后归还她的米色围巾。
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
让人混淆梦境与现实。
「翼同学。」
铃华觉——
小觉站在我家门口，面带微笑对我说道。
「和我约会吧。」
那是反季的冰凉语调。
一阵冷风吹过。我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