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新番《刀剑神域外传Gun Gale Online》（以下简称GGO）的动画刚开播不久。本文借这个东风蹭一波热度，来聊一聊GGO这部作品的前世与今生。
GGO的创作脉络非常清晰，可以理出两条源流，分别追溯到川原砾的《刀剑神域：幽灵子弹篇》（以下简称GGO正篇），以及本书作者时雨泽惠一的既有作品。两条源流的交汇就构成了GGO这部别具一格的作品。以下，我们走流程，先聊刀剑，再聊时雨泽，最后GGO。
一、川原砾的先见之明
刀剑这部作品，虽然是在2009年正式出版、2012年动画化，但我们有必要注意到，刀剑其实在2002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写了。强调时间节点，是为了说明刀剑极强的前瞻性。体现刀剑前瞻性的，不是作品的想象力，而是三次元的科技树在这十几年里还真的就把刀剑的需求点满了。VR技术在当年只活在科学家的想象里，但近些年来相关的研究突飞猛进，VR已经逐渐被应用到包括色情与游戏在内的颇多领域。回过头来看看，刀剑在VR的前景还不怎么明朗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VRMMORPG题材该写点什么，有哪些独特的矛盾冲突，如此这般。其中很多想法放到今天平平无奇，但关键是人家做的早，并且大方向完全正确。不论人家懂不懂，反正人家是十五年前就在北京买了房。川原自己水平就不错，加之坐到了风口上，一飞冲天正是应有之义。
具体来说，刀剑很重视线上与线下的交互，戴上设备的生活与摘掉设备的生活如何相互影响，而这一点是VR网游题材与异世界题材的决定性区别。很多异世界题材的作品都会借鉴网游的各种设定，唯一借鉴不了的是下线。刀剑最开始有点搞不清楚情况，给了一个“虽然这是游戏，但不是闹着玩的”的高强度设定，在SAO篇里强制大家不能下线并且被杀就会死。后来的实践证明，SAO篇虽然本身很精彩，但对于一部长篇作品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开头，由此还在读者群中产生了要求把SAO开除刀剑籍与把SAO之后的部分统统开除刀剑籍的两个党派。我们这里不考虑究竟哪边更正统，只关心争议为什么产生。这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创作思路，无所谓高低贵贱，只不过合在同一个系列里稍有违和罢了，勉强也算是能自圆其说。然而对于VR网游题材而言，最好还是能下线，主角们线上线下的互动交织在一起，作品才能富有实感，充满立体感。
GGO正篇，以及再之前的SAO篇与ALO篇，有一个遗憾：设定过于详细，但很多设定实际上用不到。设定详细本身不是坏事，但桐人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前几个网游里更像是蜻蜓点水的过客，跟游戏世界本身的联系不太深。SAO那么复杂的世界观，一卷就打通关了。ALO同样是很复杂而完善的世界观，结果拿来给SAO善后。GGO两卷通关，比赛只认真打了一场，秀了一波刀劈子弹。这种蜻蜓点水颇为浪费，本来每个世界观都足够写成一部单独的作品的，结果一两卷就完事了，把世界观丢在那里。吸取了教训之后，川原在UW篇选择了精耕细作的模式，还试着重新把SAO的故事再爬一遍。但他精力毕竟有限，开的坑又多，别的篇目恐怕只能靠缘分了。
有缘人来了。创作了名作《奇诺之旅》的时雨泽惠一想要主动接锅。他在GGO第一卷后记里写到，“当年我看了GGO正篇之后就高潮了，根本停不下来……要是我也能写出一部这样的作品……等等，没准还有机会……中略……感谢川原老师和电击全家助我圆梦”。也就是说，GGO是时雨泽对GGO正篇的再创作。接下来我们看看时雨泽又是怎样的风格。
二、时雨泽的不忘初心
奇诺的荣光早已逝去，我个人认为奇诺是一部被过誉的作品。奇诺的加分点是公路片，公路片这个题材会给二次元的观众一种逼格很高的感觉，但也仅此而已。落实到作品本身，我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奇诺给时雨泽带来了美名，那么他是如何利用的呢？
《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掐脖子（2014年）是时雨泽在这个时代的代表作。刚出的时候，着实带了一波节奏：字数最长的轻小说？！然而掐脖子是一部非常失败的作品，各方面都很失败。
从噱头上来说，掐脖子的标题字数虽然长，但严格来说她不能算是长标题轻小说的创始者。我认为这一荣誉应该归于俺妹。俺妹已经带起了用一句话做书名的节奏，掐脖子再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定语比较多罢了。下一波节奏或许应归功于用好几句话做书名的枯野瑛。不过这不重要，作品本身出色的话，这种噱头怎么吹都行。
从选题上来看，掐脖子选了一个极为正确的题材：业界梗。2014年正是业界梗蠢蠢欲动的前夜。黄漫在掐脖子之前一期粉墨登场，14年底白箱动画化，15年果妹出版。这一波节奏带起来之后，轻小说、动画里出现了好多业界题材的作品，现在业界梗已经成为日常作的标配了。那么问题来了，掐脖子为业界风潮提供了什么贡献呢？
从内容上来讲，如果说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不算贡献，那么我认为掐脖子没有任何贡献。掐脖子这部作品，内容极为纯粹。每一周，写小说的男主在电车上遇到做声优的女主，两人谈论各自的工作。没了。
没了？
您以为读者真的对你们这些工作人员平时那些琐碎的业务有任何兴趣吗？？
错了！
先前的轻小说已经有一些对业界题材的零散的探索，但第一个找准姿势的，是2013年的《桃音汐音》。业界梗没什么神秘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在已有的情感-日常-后宫-校园-事业几个维度上，把业界梗作为事业的补充。这种日常文里的“事业”没必要整得太认真，像白箱那样的认真程度就已经突破轻小说的上限了。桃轻里面把业界的各种知识当作段子，穿针引线，把朝野始式的恋爱喜剧重新编排了一下，这样就够了，还要啥自行车。
而后续的在商业上比较成功的业界题材作品，也都如出一辙，比如黄漫就是重置版的俺妹。作者本身就是业界的一部分，总有一些事情是他们的亲身经历，这是业界题材的魅力的一部分；同时还给作者降低了创作难度，一举两得。所以这玩意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不过是微创新而已，想太多容易出事。
掐脖子可以说是非常匠人精神了，认真而严肃地探讨轻小说该怎么写。掐脖子也许可以当作一部工作手册，但作为轻小说毫无乐趣可言。轻小说里什么毛病都可以洗地，唯独“不好看”是不赦之罪。读者想看的是作为轻小说写手的主角们的恋爱喜剧，除了这个设定之外别的不要乱动。跟编辑谈笑风生与跟老师谈笑风生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把画师收入后宫与把班长收入后宫其实也都是一回事。就这么简单的弯，时雨泽转不过来，非得一板一眼地写业界本身。
掐脖子的爆死，即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按说业界题材是当时的风口，猪都能飞上去，时雨泽还有个长标题的噱头当buff，结果居然没有飞起来。商业性也不好，艺术性也不好，这个锅请他自己乖乖背上。至于技术性，你总不会以为大家会根据这本书来决定要不要当写手吧。一定要洗地的话……只能吹他不忘初心了吧。
三、GGO，谁借了谁的东风？
一年过去了，时雨泽开了GGO这个新坑。我对GGO的整体评价是，依然延续了时雨泽式的认真与认死理。他近些年来的创作，似乎完全不愿考虑商业因素，而是对什么感兴趣就拼命深挖什么。我们常常以为商业性与艺术性是对立的，但从时雨泽的情况来看，重视商业性的后果不知道，无视商业性可未必能搞出好作品。
GGO采用了无男主的配置，主角是一位叫香莲的女大学生，时间节点大约在GGO正篇剧情刚结束的位置。SAO的恶性运营事故并没有阻挡VR游戏的推广，包括ALO和GGO在内的游戏都发展得热火朝天。这位香莲由于某些很简单的原因，不太喜欢三次元的人际关系，想要在VR游戏的世界内重新活出自我。她在游戏里交到了一位名为“Pitohui”的朋友，比起打怪，这两个家伙更喜欢与人斗，因此她们报名参加了第三方赞助的一场组队混战活动，故事就这样开始了。顺便，这里有个梗，赞助第一次比赛的就是时雨泽本人，奖品是他卖不出去的书。
比赛采用组队-大逃杀形式。大逃杀类FPS游戏近几年越来越火（当然我们有必要意识到2014年的时候还没这么火），去年更是出现了现象级大作《绝地求生》，大家应该已经对这个类型很熟悉了。与绝地求生最大的区别在于，GGO里的比赛是没有缩毒圈的。取而代之的是，每隔一定时间会公开所有队长的位置，来防止消极比赛。假如真做成游戏，以这种形式来调控游戏节奏可能不太方便，不过既然是小说，影响不那么大，因为几乎所有参赛选手都有极强的求胜心，没几个是打算苟过一局的。同时，GGO的比赛没有对临时结盟的限制，在后面的篇目里我们会看到队伍之间的合纵连横与勾心斗角。
我当然不会讲香莲和Pitohui在比赛中都做了什么，究竟取得了第几名。这些是作品篇幅的大头。平心而论，时雨泽对战斗本身的描写非常棒，仅凭这一点就完全值得读一下本作，动画应该也很不错，我可以拿我编辑的节操担保。至于角色魅力，香莲是完全OK的，各路配角也都分别有着独到的气质。假如动画能拍到第三卷，我们还能了解到每支队伍的故事——当然，他们都有各自的故事，而不是比赛中的NPC。要是跟一群NPC打比赛，那还不如下地城打怪呢。
时雨泽写了的内容不需要在当前这个时间点细说，不然就破坏气氛了。但我有必要说一下，时雨泽没写什么。尽管每一轮比赛都有前因后果，书中也用了一定的篇幅交代各种场外因素，但还是缺少什么能被称为“主线”的东西把战斗串起来。尤其是每次打完比赛之后，大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本书比起一部小说，更像是一篇吃鸡战报。枪战的部分固然很精彩，各种豆知识的考据也很翔实，但这都是画龙。对于轻小说而言，人物关系的演进才是点睛之笔。GGO里的人物关系太稳定了，几乎没有发挥空间，纯为打比赛服务。换句话说，缺乏灵魂。可能时雨泽以为Pitohui的三次元身份已经足够吓人一跳了，但我觉得这种伏笔写了跟不写没啥区别，四卷过去了依然没能有效利用。
画龙当然是技术活，而且是当代轻小说写手比较欠缺的硬功夫，时雨泽宝刀未老，殊为可贵。毕竟不少浮躁的写手天天琢磨怎么点睛，画龙的技术一塌糊涂。就算是川原的GGO正篇，重点都落在诗乃身上了，也没太认真写GGO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读者们对世界的最大印象恐怕还是刀劈子弹。可时雨泽，你这个……掐脖子也好，GGO也好，画龙不点睛简直是暴殄天物。不知道他的团队有没有研究过掐脖子没飞起来的原因，我看GGO似乎是没吸取教训。幸好GGO还能背靠电击和川原的大树，应该不至于扑街。往好了说叫不忘初心，往坏了说叫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只看动画的朋友不必担心，动画的重点一定落在吃鸡上，只要能拍好吃鸡就不会翻车。至于上限……不好说。我不太懂动漫销量学。
总结一下。时雨泽是屈指可数的逆流而上的孤高之人，然而逆流而上可未必是好事。他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了，希望他能早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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