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

一举恢复昔日太妹本色的她,仅仅是向前踏出一步,便将满嘴正论的马尔达逼得退避三舍,就像是碰见猫的老鼠一样,连忙躲在另一位修女身后。

该怎么说呢……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吗?

“美星,我之前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有话好好说,凶神恶煞就能解决问题吗?”

“抱歉……我刚才说话的语气是冲了一点……”

面对修女的劝诫,这个小太妹却出乎意料地败下阵来。

一时间,她仿佛化身为做错事的孩子,收回脚步,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在易天枢的印象中,赤穗美星可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

当初被自己拿枪指着脑袋,她都还能大呼小叫地跟自己扯皮,如今却二话不说低头认错……

易天枢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个修女……就是特蕾西娅?”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这位修女,正是易天枢、赤穗美星、雾岛琉璃决定前往安全区的关键原因——

在逃出墓碑镇以后,三人再度展开漫无目的逃亡之旅。

本来指望在直升机编队遇袭后的几天之内,东和政府就会派出部队营救落难的树不子,但等来等去,等到的却只有光复运动的追兵。

易天枢就明白了,这么东躲西藏等下去不是办法。

“好吧……看来只能去安全区了——我有一个姐姐是安全区修道院的院长来着……”

结果,美星这句无心之语,却成为三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是说,对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姐姐,她本人的态度似乎有点……微妙。

在抵达安全区之后,需要向莎夏表明身份的时候,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那家伙……是我姐姐”。

在此之前,她却对这位神秘的姐姐是只字不提。

即便是对此怀有好奇之心,但这终究是个人隐私。

美星不愿意多言,易天枢只能作罢。

不过,依靠手头上现存的线索……坦白说,多多少少还是能推测得出这姐妹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多么要好。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美星没在一开始就带着自己和雾岛琉璃投奔姐姐,而是在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做出这个决定。

虽然不太清楚姐姐和妹妹之间有过怎样的冲突,但这种心理还是很好理解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有点类似小朋友之间的“冷战”。

因为某件小事交恶,为此怄气,在一段时间内老死不相往来。

哪一方要是忍不住寂寞,主动向另一方道歉,毫无疑问就是这场怄气大赛的“输家”。

反之,则为“赢家”。

所以,对她来说,除非是走到了“山穷水尽”这一步,否则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产生向姐姐求助这种想法的。

一旦向姐姐喊出“拜托你帮帮我”这句话,就等于宣告自己一败涂地。

像她这种刀架脖子上都不会哼一声的小太妹,却情愿为两个素未谋面的“敌人”而选择主动承认失败……

一百句“谢谢”,可能都不足以表达易天枢对美星的感激之情。

当然,需要向其表达谢意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不觉得他留下来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莎夏替自己仗义执言这件事,易天枢是看在眼里。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这番发言感到难以置信的马尔达不禁瞪大双眼。

作为声援对象,易天枢对此抱有同样的疑问。

明明一开始将自己拒之门外是她,现在反对下逐客令的还是她……让人想不清楚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在马尔达修女您听来,我的答复有点令人难以接受,但这的确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什么深思熟虑,你我看你根本是在胡——”

这一回,被特蕾西娅修女示意冷静下来,则是音调瞬间提高八度的马尔达。

“莎夏,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上一次,这个男生向我求助的时候,为遵守我们与光复运动之间的‘约定’,我不得不拒绝他的请求,但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有所不同?”

即使是选择“兼听则明”,特蕾西娅的疑惑还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次,他是坐着‘无国界医生’的货车进来的。”

“那又怎么样?凡是男人就应该——”

“马尔达修女。”

再次被口头示意保持安静后,马尔达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头转向一边。

“而当时率先在车上发现他的人是我,与师如琦小姐交涉的人的也是我。在我表明‘约法三章’的态度以后,师如琦小姐的回应却是——”

莎夏稍作停顿,清清嗓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后——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快救人!”

不要与她面对面的三人,就连躲在墙角的易天枢都被这突然改变的声线与表情给吓了一跳。

明明在印象中,莎夏的个性应该是跟樱井有珠差不了多少——不苟言笑、有板有眼,但谁能想到她内心的戏瘾有这么足。

抛开这点不谈,可以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之内实现“歇斯底里”与“若无其事”的眼神转换,也算是一种足以叫人大开眼界的“神技”了。

“这就是师如琦小姐当时的态度。”

所以说……这个师如琦小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能搞清楚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肯定要比一无所知要强。

但事到如今,易天枢能搞清楚,也只有“在机缘巧合之下,自己被名为‘师如琦’的无国界医生志愿者给救了一命”这个事实……

这就令人相当头大了。

“试想一下,如果当时我们为遵守‘约法三章’而执意见死不救的话,我们还有可能得到‘无国界医生’的食物、饮用水、棉被、帐篷以及……最重要的药物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边上准备随时跳出来反驳莎夏的马尔达顿时变得无话可说。

“我想在场各位应该还记得在这批药物来到‘安全区’之前,有多少人因为一个小小的流行性感冒而丢掉性命吧?”

虽是同样缺乏起伏的语调,但能肯定的是,这其中的“哀叹”绝非演技,而是发自莎夏内心的情感。

“退一步说,我们大可采取武力手段截下这批物资,好让安全区度过眼下的难关,但多年以来对修道院照顾有加的‘无国界医生’……他们会怎么想?要是往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们还有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吗?”

无人应答。

却不是因为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恰恰相反,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

“我能理解马尔达修女为什么这么坚持己方,因为破坏规矩会授人以把柄,会给安全区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但不破坏规矩,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流行性感冒、霍乱、疟疾、鼠疫、肺结核、爆发性肝炎,随便哪一个,迟早都会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吗?

完全看不出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居然会是“冒险主义者”啊……

“但是,破坏规矩,我们至少能活得更久一点——那么,有何乐而不为呢?”

正如莎夏所言,“约法三章”是死的,人命是活的。

虽然在此之前有“罗素的鸡”这种教训,告诉人们经验主义不可取,但时至今日,巴萨耶夫都不曾派出人马干涉安全区,的确有理由相信“河水不犯井水”的机制仍在有效运转。

而这个机制的存在,又的确是为易天枢进入安全区制造出一个“可乘之机”。

拜此所赐,他捡回了一条命,而修道院也得到她们急需的物资补给。

以一言蔽之,就是“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

相比之下,在安全区肆虐多时的流行病、传染病,显然要“无情”得多。

毕竟在疾病面前,众生平等,绝对不存在“钻空子”这种说法。

因此,面对此等困局,理应是不存在比莎夏这种做法更优的“解”。

话虽如此,对莎夏……对安全区所有人而言,这依然是一场“豪赌”。

她是将筹码押在“在易天枢逗留安全区期间,巴萨耶夫不会派人多加干涉”这一边。

稍有差池,整个安全区都会为她的“押错宝”陪葬。

所以——

“你、你这是在诡辩!”

即便道理如此,也不是谁都能接受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如果马尔达修女对此持有不同意见,我倒想听听您打算怎么在见死不救的前提下,继续得到‘无国界医生’的鼎力相助?”

“原本我们与‘无国界医生’之间的协议就没有‘一定要救那个男生的命’这条规定吧?再说,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难道不是因为你自作主张导致的吗?按照规矩,这种涉及安全区命运的状况,应该交由修道院来决定,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不正面回答莎夏的疑问,是因为对方率先占领道义的高地。

既然不能正面否定对方的想法,就只能从论证“占领道义高地这个做法是否合情合理”这一点入手,试图籍此扳回一局。

“关于这一点,之前我已经向特蕾西娅修女解释过了,当时的情况紧急,根本不允许我这么做。”

即便莎夏所说的是事实吧,但这种解释……就算是身为当事人的易天枢听来,都觉得过于苍白无力,难民会落人口实。

“你觉得当时情况紧急,这只是‘你觉得’而已,有谁能为你作证吗?”

莎夏还没来及回答,马尔达轻蔑一笑,继续说道:

“你该不会想说是你的同伴吧?话说回来……负责安全区警备工作的,不都是你带来的人吗?你要想只手遮天,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呢?”

然而,辩驳一旦走到“人身攻击”这一步的话——

“我看是因为你也是来历不明的家伙,所以才特意替同类说好话吧!以此笼络人心,趁机坐大,我说的对不对啊?!”

“首先,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至于你信不信,是您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再而就是,请问我有什么理由替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外人说好话?倘若我真想偏袒他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把他拒之门外了,对吧?”

“你、你这算什么口气?你才来安全区多长时间,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当初如果不是我们大发慈悲让你跟你的同伴进来的话,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巴萨耶夫会善罢甘休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马尔达修女您当初似乎是坚决反对我进入安全区避难的,要说知恩图报,我跟我的同伴要感谢的对象也应该是特蕾西娅修女,而不是您吧?”

果不其然。

争执就会立马变成礼尚往来的“抬杠”。

“你——”

马尔达愤然指住莎夏,但对方无所畏惧的姿态,却令她无所适从。

于是——

“特蕾西娅,你看看你都放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这才多长时间,这家伙就已经蹬鼻子上脸了,要再过一段时间,岂不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陷入良久沉默的特蕾西娅无可避免地成为“出气筒”。

然而——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好吗?”

仅凭这轻轻一语,她就镇住了形同水火的两人。

只能说,在相模灰区中,能这么和和气气说话的人,少之又少。

但温和,不意味着懦弱。

蕴藏在字里行间中的魄力,不容小觑。

她之所以能在充斥着以暴制暴、以血洗血的相模灰区中开辟出这一片“净地”……恐怕少不了这份魄力的功劳。

“在客人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大吵大闹,你们觉得合适吗?”

就像是被家长训斥的孩童般,马尔达与莎夏垂下脑袋,不再多言。

见状,特蕾西娅方才转向美星。

“我现在想听听你的说法,美星。”

既然能直呼其名,美星宣称安全区修道院院长是自己姐姐一事,并非胡说八道。

要说除了气氛以外,这两姐妹还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的话……

好吧。

这姐妹俩长的完全不像。

易天枢曾经对海伦娜、瑞贝卡、阿什莉是不是三胞胎抱有强烈的疑问,可即便如此,抛开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某个部位大小不说,其实在相貌上,她们三姐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相似之处的。

但美星和特蕾西娅……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虽然都是标志的美人,但前者是混血儿,后者却毫无疑问是俄罗斯裔。

在说话口气上,彼此更是判若两人。

“该交代的东西,我不是都已经跟你交代过了吗?”

“我再问一次,你带来的那两个孩子是谁?”

“啧。”

面对特蕾西娅的重复提问,美星明显是不打算掩盖自己的焦躁。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他们是我的朋友!朋友!朋友!俄语听不明白,要不要换日语说给你啊,和蔼可亲的特蕾西娅修女大人!”

“我要听实话。”

“我哪里撒谎了?”

“莎夏已经告诉我了,这两个人是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

说话口吻依然和气,但特蕾西娅投向美星的严肃目光,却像是在无声质问她:

“你为什么会跟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的人搅和在一块?”

至于以美星的个性,她会做怎么样的反应——

“是又怎么样?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跟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做朋友?”

他人若针锋相对,己方回以颜色。

“你知不知道巴萨耶夫的手下正在外头没命地找这两个人的下落。”

而美星不以为然的态度,令特蕾西娅脸上染上一丝愠怒的神色。

这位修女如今的神情,很容易让易天枢回忆起某些往事——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每当他跑到秦羽遥的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在找到他的第一时间,秦羽遥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即便没明说出口,易天枢也能从秦羽遥的双眼中读懂这句话。

从前,总以为秦羽遥是在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但现在回过头想想,这不正是她关心自己的体现吗?

很遗憾的是,美星并没有读懂特蕾西娅的苦心。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赶他们两个走吗?”

“我没这么说过,但是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会给安全区带来很多不可预知且不必要的风险,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你这么说跟逐客出门有什么区别?”

她反而是对特蕾西娅横加指责。

“救死扶伤、扶危济困,不是这家修道院的宗旨吗?结果呢,你还是老样子——一到大难临头,就想着怎么逃避责任,您这修女当得可真够高尚的。”

“你、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特蕾西娅说话?!”

实在看不过眼的马尔达跑出来帮腔。

可是——

“滚一边去,小不点。”

美星却完全不把这个矮自己好几个脑袋的修女放在眼里。

“这是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指点点,再吵吵闹闹信不信我把你挂到十字架上去。”

“你——”

“马尔达修女,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即便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妹气得浑身发抖,院长的请求,马尔达却不能不听。

“美星,你又如何?听说你来修道院,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改邪归正了,结果呢……你也不是老样子吗?明明都老大不小了,却还是不务正业,成天就知道跟那群流氓地痞泡在一块,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我本来还指望你能好好找个人家老老实实过日子。”

美星的迟钝,令特蕾西娅放弃以眼神诘问她。

但若以严厉的话语针锋相对的话——

“尊敬的特蕾西娅修女大人,拜托您睁大眼睛看看,现在外面都兵荒马乱成什么样子,哪来的美国时间谈情说爱啊?”

只会让原本就剑拔弩张的现场气氛变得更加不堪。

“也罢……如果你愿意好好听我说话,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特蕾西娅的目光变得黯淡下来。

仿佛死心了一般……不,她已经是对美星彻底死心了吧,否则的话,也不会像这样无奈地摇头。

通过两人的对话,易天枢也能了解到,这种事情很可能不是第一次发生……

当然,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天生是个榆木脑袋,听不懂特蕾西娅修女大人您这些大道理。”

“所以,你想怎么样,是你的自由,我……再也不会说什么了。”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了!”

可当美星强忍下心头的怒气,正准备转身离去——

“愿主原谅你的年少无知与鲁莽行事……”

“啊啊,又到了特蕾西娅修女大人求神拜佛的时间了~”

特蕾西娅的祝福,却令她忍无可忍。

“说起来,当修女,还真是份好差事呢。”

美星非但没有离开,反倒是步步紧逼。

“你们有难,就能去求神;我有难呢?我能求谁?”

如冲破堤坝的洪水般,她将自心底喷薄而出的怒火倾斜到特蕾西娅的头上。

“还不是求我自己!”

说话口气亦随之变得愈发咄咄逼人。

“也许,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混混,拼其一生都不可能与光明、伟大、正确的特蕾西娅修女大人相提并论,但我想说的是,你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有今天,之所以能当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圣女’,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对我讲一堆一点卵用都没有的‘大道理’,是因为当初你选择当一个懦夫!是因为你将Zvezda的一切推给我跟哥哥!”

面对美星的厉声大骂,易天枢以为特蕾西娅肯定会做出什么回应,但事实上——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简直就像是……默认美星所说的,都是事实一样。

“在我如何填饱街区大伙的肚子而苦思冥想几天几夜的时候,尊敬的特蕾西娅修女大人,敢问你有什么作为?还不是腆着脸向蓝区人请求施舍!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他们心情不好的话,不给你们施舍了,你们是不是都得饿死在这里啊?”

即便是被指着鼻子痛骂,特蕾西娅仍旧是低头不语。

“过着这种乞丐一样的生活,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在我面前故作清高、说三道四?还是说,这么做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啊?”

话音刚落,一记猝不及防的耳光落在美星脸上。

或许,是对自己的愤怒……或所作所为感到错愕,特蕾西娅盯着微微颤抖的手掌,抬头刚想说点什么——

啪。

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作为“回敬”,美星甩出的一巴掌,远比姐姐特蕾西娅的耳光有力得多,一下子便将她打倒在地。

从没想过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太妹真的会对自己的亲人下重手,马尔达不禁被吓得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唯独是莎夏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只是耍耍嘴皮子,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但你要是对特蕾西娅修女动手动脚的话,我就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拔出手枪,直指美星的面门。

即便如此——

“有枪很了不起吗!有种你开枪啊!谁怕谁啊!”

怒火中烧的少女,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口气逼上前去。

毕竟美星本来就是怒气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的类型。

不妙……

要知道莎夏手上现在握着的,可不是什么烧火棍。

在第一次光临安全区,易天枢就已经领教过她的“欢迎方式”了。

从对枪支的保养水平就能看出,莎夏与美星这种混迹街头的“童党”并非同类,她很可能是货真价实的“退伍军人”。

也就是说,她拥有对人类开枪的技术与觉悟。

如果认定谁会对安全区造成威胁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加以肃清。

可以断言,现在绝对不是继续窝在墙角暗中观察的时候。

所以——

“不要开枪,莎夏小姐!”

有必要以这么狼狈不堪的姿势登场吗……

易天枢在心中如此自嘲道。

但在手脚不便的情况下,要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众人面前,就只能这么连滚带爬了。

就结果来说,的确成功避免悲剧发生。

就连莎夏本人也被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吓得愣了一下。

“咦……你醒了啊?”

总算是认清楚将自己挡在身后的人是谁,刚刚还在气头上的少女一时间喜出望外。

但是——

“笨蛋,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明明都已经被手枪指着,都还搞不清楚情况吗……

不过,美星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被枪指住脑袋……在她看来,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但面对仍旧不偏不倚瞄准自己的枪口,易天枢可不见得有这种余裕。

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不止。

对自己这个刚刚从病床上起来的病患而言,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康复运动。

“莎夏,把枪收起来吧,我没事……”

所幸特蕾西娅并无大碍。

除了红肿的一侧脸颊以外。

反观美星这边……脸上早已不见被打耳光的痕迹。

换而言之,即使是到了怒不可遏,忍无可忍,非要将对方痛打一顿才能平静下来的地步,面对自己的妹妹,特蕾西娅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下重手。

倒是美星这边……不顾血浓于水的姐妹情缘,一巴掌把特蕾西娅给扇倒在地。

然而,这场冲突为何而起,易天枢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正因为一清二楚,所以才必须由他来亲手为眼前的一切画上句号。

“首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在场各位道歉——不好意思,其实从莎夏小姐第一次谈到‘约法三章’开始,我就一直在边上偷听你们讲话来着……”

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易天枢又连忙改口:

“那个……说出来你们可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但我并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只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时间插话罢了……”

说了这么一大通,又发现最关键的东西没能表达出来,易天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补充道:

“总而言之……很感谢各位能救我一命,但在此打扰,并非我的本意,为避免给安全区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会尽快离开这里的……”

就是总感觉说话有点使不上力气。

看来大病初愈……确实不应该活动这么多。

易天枢刚想让身体尽可能倚住拄杖——

“笨蛋,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的伤口……这不是还在出血吗?!”

映入眼帘的,却是美星惊恐万分的表情。

如果不是她这么大呼小叫,易天枢都不会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被白色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胸腹,如今正被大朵大朵的鲜血之花渐渐蚕食,又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般滴落在地。

奇怪的是——

“哎呀呀……刚才跑得太快了,一下把伤口给弄裂了……”

自己居然还能傻笑着,做出这般无谓的感慨。

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明明都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相比之下,美星却已经惊惶到近乎狂乱的地步。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扶他回房间!”

五分钟还拿着手枪指住她脑袋的莎夏,被迫搭把手。

“小不点,快去叫医生过来!要快!”

“好、好的!”

就连身为“反对党党魁”的马尔达都未能幸免,拔腿跑出教堂。

唯有特蕾西娅——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得到的,却只有来自妹妹歇斯底里、犹如狂兽般的咆哮。

“美星……”

听到特蕾西娅这句低语的一瞬间,美星停下脚步,但还是没有回头。

仿佛不愿意被任何人窥伺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样……尤其是不想被姐姐特蕾西娅看到。

结果——

“请你原谅我的懦弱,美星……”

这句发自内心的谢罪之语,终究是没能传达到妹妹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