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从无尽的黑暗中回归现实,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这个狭小的房间。
依旧是干净整洁;
依旧是通风透气;
依旧是采光良好。
依旧是——
“……嗯?”
床边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人来,这可不是一句“依旧”能解释的情况了。
一位修女打扮的少女正静静地伏在病床上。
平稳的呼吸音,正无声诉说着她已然陷入熟睡这个事实。
太过安静……甚至会让想起被唤作“死亡”的长眠。
虽然头脑中会浮现出“要不还是给她拿条毯子”这种体贴的想法,但这么做,易天枢又生怕打扰她的美梦。
所以说,这位少女究竟是——
“美、星?”
映入眼眸中的侧颜是这么告诉易天枢的。
但是……怎么可能?
在他的印象中,赤穗美星明明是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暴躁小太妹,可以说与“安静”一词根本无缘。
还是说——
“不开口就是美人……吗?”
现实中的确存在这种女生呢。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在此之前,易天枢都不曾见过美星如此安详的睡颜。
不……
就连女生的睡颜,他都没见过几次。
撇开“这是特定场景才能触发的特定剧情”不说,自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直升机编队遇袭以来,面对光复运动的穷追不舍,易天枢、雾岛琉璃与赤穗美星不是正处于逃亡状态,就是处于准备逃亡的状态。
哪怕眼皮直打架,唯有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才有理由打一个小盹。
一个人休息,另一个人放哨。
连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还是未知数,又怎么可能会有注意旁人睡颜如何的功夫?
也就是在安全区,才能有这种“福利”了。
值得一提的是,“将身上的衣服换成修女服”、“将绑成马尾的长发放下来”这两处改变,也为美星增添了不少与其个性截然相反的魅力。
难得能看到这个小太妹鲜为人知的一面,会想多看一会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很可惜——
“唔……”
明明自己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美星却还是醒了过来。
除了“天不遂人愿”以外,易天枢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诶、诶……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朦朦胧胧的睡眼都不顾上揉了,美星一下子扑上前来的举动,叫人吃不消。
可看她这么担心的样子,让她一下子放下心头大石还是有点困难。
但要给她一个安心,易天枢自认还是做得到。
“至少……我觉得自己还挺清醒的。”
此话一出,美星干脆是一把抱着易天枢不放了。
“你这家伙……真的是吓死我!”
紧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解开易天枢的纽扣,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地打量着他的身体。
“怎、怎么样?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疼?要是哪里的疼,你可要跟我说啊……”
也幸亏浑身上下不是绷带就是纱块,即便是被这个小太妹强行检查身体,易天枢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
不过——
“好啦……我哪里都不痛啦。”
可不能因为这层薄薄的纱布就扔掉羞耻之心啊。
“真的不疼?”
“真的不疼。”
“真的真的不疼?”
“真的真的不疼……”
“真的真的不疼?”
“真的真的不疼啦!”
唯有采取强硬一点的语气,美星才姑且重新冷静下来。
“但是……明明伤口都已经裂开了,明明还出了这么多血欸?”
“我才想问,这里医生究竟给了我多少剂量的止痛药?”
否则的话,按照美星的描述,自己肯定是被疼痛折磨得满床打滚了,又怎么可能会有与她正常对话的余裕?
“诶?医生有给你用止痛药吗?”
“你问我哦……”
“不……我只是在想之前她好像跟我说过止痛药已经用光了……嗯?等等……是止痛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感冒药来着?不对、不对……应该是止痛药吧?”
“诶……”
易天枢本以为对于自己这个刚清醒过来不久的病患而言,眼前的一切,已经让他够茫然了,没想到美星现在脸上挂着的,却是比他还要茫然的神情。
如果这家伙当护士的话,多半……不,肯定会被患者家属投诉到死吧。
也好在秦羽遥不在这里,否则一旦让这两个人碰面,恐怕不是“投诉”就能轻易收场的情况了……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我究竟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啊……”
“之前呢?”
“两天两夜。”
“也就是说,距离直升机编队遇袭……已经过去了十天时间了吗?”
乍眼看上去,好像也没多长时间。
但对易天枢而言,在相模灰区度过的这段日子,却是让他有幸亲身体会何为“度日如年”。
前面是荆棘丛生的“路途”;
身后是穷凶极恶的“追兵”。
能像这样无忧无虑地躺在这床上睡大觉,实属首次,但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
“第三个问题——有救援部队的消息了么?”
“这明明是第四个问题……”
美星能这么神采奕奕地回嘴,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嘴角浮现出的苦笑,却已经让答案本身昭然若揭。
“还是杳无音讯……吗?”
眼下的境遇,令易天枢不禁想起《鲁滨逊漂流记》的故事情节。
如今的相模灰区,对他来说,正是茫茫大海中的孤岛。
无论抱有多大的希望或拿出多大的耐心,都等不到路过这座孤岛的帆船。
多亏有某个身着修女服的“星期五”相伴,要不然的话,仅凭一己之力,自己绝对不可能活到今天。
正当易天枢感慨良多之际——
“笨蛋,没本事,就拜托你不要学人家逞英雄啊!”
这个可爱得有点过分的“星期五”——赤穗美星却已是两眼通红、泫然欲泣。
而易天枢又偏偏是一向对女生眼泪最没办法。
每次女生眼睛一红,他都会在第一时间认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之前与秦羽遥决裂的时候,易天枢都是竭尽全力才熬过对方的眼泪攻势。
这一回,他可就没有无动于衷的自信了。
再三考虑,只有这个理由了吧——
“抱、抱歉……我只是看到你跟你姐姐吵架吵得这么厉害,我怕莎夏小姐真的会对你开枪,所以才——”
话都还没说完,美星的神情却骤然一变。
“哼,莎夏小姐呢~”
非要用天气来形容的话,就是有从“和风细雨”转向“雷电交加”的趋势。
就不说她这张脸一下子黑成什么样子了,光是“莎夏小姐”这个词中,易天枢就能感受到难以言语的压力。
“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莎夏一向以蒙面示人,具体年龄也无从得知,不过根据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态,易天枢倒也能推断出她应该是较自己年长些许。
只是出于礼貌才这么称呼的,也没有别的用意。
再说,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称呼了。
“哼……我只是在想,你左一个‘莎夏小姐’,右一个‘莎夏小姐’,搞得你跟她很熟似的,明明就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没她帮忙的话,我可能已经——”
刚到嘴边的话被美星给强行塞回易天枢的肚子里。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拜托你不要胡说八道!”
“哈哈哈……看不出你也这么迷信啊。”
明明在此之前,美星给自己留下的印象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走族少女……
“要说迷信的话,你不觉得修女什么的才更加迷信吗?”
“但是——”
顺着易天枢指住的方向,低头一看,美星才回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修女服。
明明有好好穿着衣服,却不晓得为什么一边要拿手遮挡身体,一边脸红脖子粗地厉声大喊“不、不要往我这边看!都叫你不要往我这边看啦!”。
“所以说……这套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这也没办法的事情啊——那群修女嫌我的衣服太脏了,说什么都要我把衣服换下来洗……我、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到处跑吧?”
嗯……
试想一下,的确是有伤风化就对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从良了呢~”
“从良?怎么可能?我就是饿死了,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都不会当修女!等等——”
话音刚落,美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又脸红脖子粗地要冲上前去跟易天枢理论:
“我从来就没坏过,我从什么良啊!”
“不……我只是觉得你穿修女服的样子意外好看罢了。”
“你、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傻话啊……”
就这样,刚要冒上来的火气,就被易天枢这猝不及防的溢美之词给浇灭了。
美星只好连忙转过头去,就像是不愿意被病榻上的少年看见自己的表情一样。
尽管红得发滚的耳根早就出卖了她。
以一句“真是够了,我一个人气呼呼的算什么事啊”为结束语,两人才顺利言归正传。
“这些修女天天拜神啊、上帝啊什么的,又总是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挂在嘴边,你就不觉得她们很傻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根本就不存在那种东西啊——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真的有‘报应’的话,巴萨耶夫那帮人明明都已经坏事做绝了,怎么一点屁事都没有呢?”
“嘘!”
这一次,“封口者”与“被封口者”——易天枢与美星的立场是完全调换过来了。
“你干嘛突然捂住我的嘴巴啊?”
“你也不看看我们现在哪里……”
“教堂啊……”
“在教堂里你还敢说修女的不好哦?”
“这有什么问题吗……”
明明在相模灰区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却对这些人际交往的小技巧一无所知吗?
当然,对美星而言,能动手解决的问题,想必她是不会去浪费口舌就对了。
“打个比方,你去一家餐厅吃饭,却发现这里的饭菜味道并不怎么好,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大闹一通啊!我可是花钱来你的店吃饭欸,你却把饭菜做得这么难吃,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我想这位老板并不是想存心跟你作对什么的,也许仅仅是厨艺不敢恭维罢了……”
“既然知道自己厨艺不过关,还学人家打开门做生意,这不是更恶劣了吗!”
赤穗美星同学真的很严格呢。
“总而言之,退钱是肯定要退钱的!一定要退钱!不退钱的话就闹到他做不了生意,不对……他还得赔偿我,做的饭菜这么难吃,要是我拉肚子了怎么办!”
好吧。
该说一句“果不其然”吗?
毋庸置疑,这是很符合赤穗美星个性的做法。
但是,毋庸置疑,这是错误的做法。
所以说,小朋友千万不要模仿哦。
“正确的做法是吃完结账,默默离开,然后告诉身边的亲朋好友以后千万不要去这家餐厅消费才对吧?”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种做法好像比我更加恶劣……”
“……”
易天枢不禁庆幸自己视力尚可。
要不然戴上眼镜,一定会被冠以“阴险的眼镜仔”这个恶名。
“所以说,你懂我在说什么?”
“餐厅饭菜不好吃的问题。”
“啧,这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比喻啊,懂不懂!”
“哈……”
哈你个大头鬼啊!
怎么办……好想狠狠地敲一敲这家伙的脑袋,好让她变得稍微灵光一点。
事到如今,易天枢算是体验到蒋绫罗对E班说出“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这句话事后的心情了。
但是,体罚学生终究是不可取的。
更何况,像赤穗美星这种个性火爆的学生,难保不会还手。
虽然有道是“伤疤是男子汉的功勋章”……但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多戴几个“勋章”吧?
要是一不小心戴了“荣誉勋章”,这就麻烦了。
左思右想,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开门见山”。
“我借餐厅的例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好,你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是不礼貌的行为,明白吗?”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和美星的救命恩人。
“所以……只能在背地里说?”
“背地里说也不行啦!”
“但你刚才说不是这家餐厅不好吃的话,要偷偷告诉身边的亲朋好友以后千万不要去这家餐厅消费吗?”
“餐、餐厅是餐厅、教堂是教堂啦……”
“但你说这是比喻——”
“总、总而言之,不要当着别人说说别人的坏话就是了!”
“啊,居然把眼睛给移开了。”
“……”
大意了。
没想到这个小太妹的“榆木脑袋”比想象中要灵光不少……
以美星的性格,她很有可能会得理不饶人,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相对应的,易天枢已经做好了被趁胜追击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
“我也不是第一天说我姐姐的坏话了。”
美星出乎意料地没咬上来,反而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虽然说这么问显得我有点八卦……但你跟你姐姐的感情……不太好吗?”
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易天枢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问的东西。
如果美星想要诉苦,希望他能够充当倾听者,这倒也没什么。
但自己主动询问的话,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底,美星跟特蕾西娅的感情好不好,都与自己这个外人毫无关联。
即便是出于关心,在两人之间强插一脚,也并非明智的选择。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地雷”埋在哪里,一不留神,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踩上去了。
自己捞不到任何好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么鲁莽行事很可能会让对方受到深深的伤害。
就好比说,在同学闲聊的时候,被问到“你家里人现在在哪里?”,即使对方并无恶意,但作为当事人还是会不禁陷入语塞。
“该怎么说好呢……我倒是挺喜欢她。”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个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美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感波动。
至少,从在表面上来看,顶多就是稍微难为情的样子。
有点类似被朋友发现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满嘴“最喜欢爸爸了”的感觉。
“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姐姐……怎么还跟她吵架?”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们两个只要凑到一块,只要能搭上话,就肯定会吵起来。”
虽然有打是情骂是爱这种说法,但适用范围是“情侣之间”,至于姐妹之间是否适用……
“明明连和平相处都做不到,你还喜欢你姐姐啊?”
“这有什么问题——吵架是一时的事,但做姐妹却是一辈子的事。”
说到这里,美星很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继续道:
“况且,能跟像她这么厉害的人做姐妹,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易天枢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自豪的神情。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亲人。
“你姐姐……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我姐姐可是在蓝区上过短期大学的人欸!”
“哈……”
老实说,易天枢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很显然,美星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好吧,我知道在你们这些蓝区人看来,上过短期大学,不见得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但对我们这些从小没读过多少书的人来说,能上个高中都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所以……才把上过短期大学的姐姐奉若神明吗?
美星对特蕾西娅的崇拜,易天枢还是可以理解的。
在中国古代故事中,经常会出现“寒门学子状元及第鲤跃龙门”的桥段。
然而,人们真正崇拜的却并非是“状元”,往往是“知识”本身。
说白了,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只是易天枢没想到这一条定律会适用于这个六法全书都被视为废纸的“疯狂天国”。
“当时灰区的治安状况还没这么糟糕,只要是年龄合适的孩子都能去上学,但要说头脑最聪明的学生,我姐姐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就连蓝区来的老师都说,如果我姐姐是东和人的话,以她的成绩,就算是要上东和一流的公立大学,都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这么信誓旦旦地说道,美星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自豪的神情。
并不是因为她是“状元”本人,她只是“状元”的妹妹而已。
但仅仅是沾上特蕾西娅的一点光彩,对目不识丁的少女而言,这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因此,她才会显得如此自豪吧。
“但你姐姐念的……不是短期大学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家没钱啊。”
对于这个过于现实的缘由,美星只能苦笑着耸了耸肩。
“我姐姐她呢,最大的理想是当一个医生——你也应该知道灰区的卫生状况有多么糟糕了吧?一个不小心,得个感冒,都可能会要了很多人的命,所以啊,她才想成为医生,凭借自己的双手情况改变灰区的现状。”
可既定的过去,不会因为个人的心情而改变。
“但是,蓝区愿意接收有难民背景的高中生的大学,只有区区几所私立大学——即使我姐姐有能力年年都拿全额奖学金,想要进这些大学的医学部,最少最少……都得准备两千万円左右的学费,就连蓝区普通家庭都未必负担得起这笔学费,就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只有烂命一条的难民了。”
美星能做的,只有继续娓娓道来:
“当时,我姐姐就说,要不就不当医生了,毕竟学医还要念整整六年的书,谁知道这六年至间灰区发生怎么样的变故,如果仅仅是想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话,当护士也是不错的选择嘛。”
最终,碍于经济条件与时间限制,特蕾西娅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相对廉价的短期大学。
这样的结局,多少令人有点唏嘘。
“诶……”
“我说你啊,怎么就突然唉声叹气了呢?”
“只是替你姐姐感到可惜罢了。”
“就是说啊,我也觉得很可惜,但是……我姐姐总说没有关系。”
嘴上这么说,不代表心里就一定这么想的。
“结果呢,好不容易念完短期大学,又因为学的是护理专业,我姐姐就被防卫军征用,调派去虾夷前线的野战医院帮忙了。”
“你姐姐的人生阅历真够丰富的啊……”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从外表看上去,特蕾西娅的确不像是经历过这么多大风大浪的人。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从小就在修道院长大。
还是说……正是因为经历过大风大浪,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嘿嘿,这还不算什么,在北海道前线,我姐姐可是跟一个来自相模的公子哥医生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哦~”
这种发展倒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特蕾西娅可是货真价实的大美人啊。
如果能抛开难民背景不谈的话,哪怕只要稍微在穿戴上花点功夫,要登上少女流行杂志封面,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
“交往过一段时间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后来就分手了呗。”
不得不说,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对特蕾西娅与这位公子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字不提,还真是会叫人浮想联翩欸。
或许,正是出于澄清事实的考量,美星随后才补充道:
“先声明一点啊,可不是那个公子哥把我姐姐给甩了,是我姐姐主动提出分手的。”
连“为什么?”都没还问出口,当事人的妹妹就自顾自地公布了答案:
“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啦,纯粹是因为我姐姐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而已。”
又是一个现实到令人胃疼的理由。
但想想看也对。
一边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难民子女;
一边是朱门绣户、富贵逼人的执绔子弟。
两者之间的“隔阂”……恐怕不是一句“我喜欢你”就能逾越的鸿沟。
谁都喜欢“辛德瑞拉”与“白马王子”的故事。
但正因为它是童话故事,所以才不会在现实中上演吧?
“要不然的话,我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了,说不定能去蓝区上学——话说回来,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的校服真的好可爱啊,我也好想穿一下……只可惜,你们的衣服早都变得破破烂烂了。
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多么不切实际,美星的嘴角二度勾起苦涩的弧度。
又像是替自己加油一样,她拍了拍脸颊,以充满干劲的口吻说道:
“不过,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头脑聪明的人无论干哪一行都能发迹,像我姐姐啊,就算不干战地护士,就算没钓到金龟婿,就算是出家为尼,明明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上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院长了,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去梵蒂冈接受教皇的表彰了,说不定能当上教皇……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我能什么表情?”
“还敢狡辩,你刚才绝对是把我当成了笨蛋是不是?!快说!你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笨蛋了?!”
易天枢本以为美星已经完全陷入对特蕾西娅的自豪中无法自拔,根本无暇理会他这边的情况……
“抱、抱歉……我只是在想,你……居然知道梵蒂冈这个国家啊?”
能从这个小太妹口中听到这个国家,令易天枢有些意外。
就是不知为何,今天的赤穗美星特别宽容大量,仅仅是丢下一句“果然是把我当成笨蛋了”,竖起眉毛,瞪了易天枢一眼后,便再一次将话题重点放在特蕾西娅身上。
“这些东西……都是从我姐姐那里听回来的。”
一时之间,美星垂下眼帘,仿佛身陷过往的回忆之中。
“像我这种小混混,有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实在饿得不行,就来修道院蹭蹭饭……虽然一碰到我姐姐,还是会一言不合就吵个没完没了,但时至今日,也唯有她……愿意念在姐妹情分上拉我一把了。”
她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呢?
是感激?
是怀念?
易天枢琢磨不透。
但挂在美星嘴边的温和笑意,又似乎让这一切变得不言自明。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不是这么能屈能伸的人哦?”
“吵、吵死人了,你这个衣食无忧的蓝区人肯定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吧!”
“很不好意思,在跟你和雾岛同学告别之后,我就体验到了饥饿的滋味了。”
面对易天枢这逗趣似的说法,少女唯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