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证词
“……死了？”
“……人们早上在中心广场的草评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右手臂粉碎性骨折，额骨碎裂，致命伤是胸口，被锋利的武器直穿心脏而死。”
“分析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了么？”
“从伤口形状判断，极大可能是双手大剑。”
“比如……”爱丽丝侧头看向了赛莉背后的大剑，“圣武士的制式大剑？”
“是的。”
梅维丝沉声说道。
“仅凭这点尚不足以证明什么，”爱丽丝分析道，“你们大约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走出酒馆，并与税务官的儿子弗恩发生摩擦，之后你带着芙罗拉离开……弗恩的死亡时间确定了么？”
“根据塞尔玛医生的报告，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
梅维丝回忆着当初接受贤者审判时的情形。
“塞尔玛医生么……据说她曾经师从一位德鲁伊……那么在这段时间内，你在什么地方？”
爱丽丝捏着下巴问了一句，却发现梅维丝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不……没什么，”梅维丝的脸红了红，不过由于被脏污掩盖，再加上周围光线并不算好，所以没有被爱丽丝发现，“嗯……那时候，我在……朋友的家里。”
“为什么说话结结巴巴的？”爱丽丝不满的皱了皱眉，“我想你应该明白，梅维丝，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你一直待在你的朋友家，没有离开？”
“……是的，直到我早上得到了那个消息，爱丽丝大人。”
“是么，”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的朋友能为你证明这一点么？如果能证明你在那段时间的确没有离开朋友家，那么你杀人的罪名就无法成立。”
“事实上……她很愿意为我证明，但是贤者们否决了她的证词。”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她正在睡觉。贤者们的意见是，第一，她并不是亚米拉尔人，没有出庭作证的资格，第二，我完全可以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出去作案。”
梅维丝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以目前你说的来看，你只是客观上有杀人的动机，以及拥有足够的实力和相似的武器……贤者们还找到了什么证据？”
爱丽丝明白亚米拉尔的贤者，虽然他们和代表着上层阶级利益的哈贝尔神庙总是相互对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贤者议会是一个相对公正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讲究规程和依据。
所以，爱丽丝知道，能够让贤者们决定抓捕一位神庙的圣武士队长，那么肯定是他们有了对梅维丝来说极其不利的证据。
而梅维丝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人证，”梅维丝的手将铁栅栏捏的嘎吱作响，“国王大街的老裁缝卢瑟，他说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看到我和那个叫弗恩的家伙走在一起。”
“卢瑟……”爱丽丝喃喃自语。
“不止是卢瑟，目击到我与那个弗恩走在一起的，还有三个人……他们都在贤者审判上，以密斯弥拉的名义发誓，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无虚言。”
“……明白了。”
爱丽丝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揉了揉鼻梁。
“这些证词对你极其不利，梅维丝。我再问你一次，你必须认真的回答我——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
爱丽丝深深的凝视着梅维丝翠绿色的双眼。
“他们所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梅维丝庄严的单膝跪地，将右拳锤在自己的心口，目光灼灼的回应着爱丽丝：“以密斯弥拉，以贝希摩斯的名义起誓，爱丽丝大人，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梅维丝……”
爱丽丝微微一愣，在梅维丝的这句誓言中，她不仅用了密斯弥拉的名字，更是加上了无垠之龙贝希摩斯的名字。在艾尔拉雅传说中，贝希摩斯是生命的创造者与毁灭者，是万物的起点与终点，一旦以贝希摩斯的名义起誓，那么就代表将自己的灵魂放在了贝希摩斯的面前，如果违背，那么必将万劫不复。
“‘正直者无所畏惧’，爱丽丝大人。”
似乎是看出了爱丽丝的惊讶，梅维丝轻笑着说道。
“我相信你。”
爱丽丝郑重的回答。
向梅维丝保证自己绝对会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心情沉重的爱丽丝跟着领路的狱卒走出了这层地牢，而这时，默默走在爱丽丝身后的赛莉轻声说道：
“爱丽丝大人，如果是梅维丝大人的话，那个叫弗恩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多伤。”
“我明白。”
爱丽丝当然知道，梅维丝从来都是一个办事效率的人，无论是任何对手，一旦决定杀掉对方，那么她绝对是招招都寻着对方的要害攻击。
而弗恩的尸体上，存在着太多‘多余’的伤势，这不是梅维丝的习惯。
“而且有一点我很疑惑，”爱丽丝边走边说道，“那个弗恩我见过一次，虽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家伙，但是很会察言观色，是个有些城府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和梅维丝发生冲突呢？”
“是因为喝酒的原因？”
“现在还不明确，毕竟我只是见过他一次。也或许是因为那次见面有他的父亲在，所以他有所收敛。”爱丽丝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叫弗恩的人，“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那个老裁缝他们的证词。”赛莉补充道。
“是的，卢瑟常年为亚米拉尔上层阶级的夫人和小姐们设计服装，同时也是十分虔诚的信徒，并且每年都会给神庙捐上一大笔钱。如果他真的是以密斯弥拉的名义起誓的话……”
“或许……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赛莉的心中冒出了迪安的身影，连曾经信仰坚定的圣武士都能背叛正义选择了堕落，更何况是一个普通的信徒呢？
“不要妄言！赛莉。”爱丽丝察觉到了赛莉语气中隐藏的异样，她回头瞪了赛莉一眼，然后重重的说道，“除非你找到了真相，否则就不要胡言乱语。”
“……我失态了，爱丽丝大人。”
赛莉低下了头。
“现在假定卢瑟的确看到了梅维丝和弗恩走在一起，而这一切又与梅维丝的誓言产生了冲突，如果不是有人说谎的话……赛莉，你想到了什么？”
“……有人伪装成了梅维丝大人的样子，然后杀死了弗恩。”
“所以，我们先要去向这些人确定，他们看到的是‘像是’梅维丝的女人，还是梅维丝。”
爱丽丝若有所思的说道。
“大人，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只是从身形以及衣着等方面认为对方是梅维丝，这还好，如果他们的确亲眼所见，能百分百确认那个人就是梅维丝的话……那事情就严重了。”
“爱丽丝大人怀疑……有巫师插手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赛莉，我不知道……”爱丽丝看着狱卒手上摇晃着的灯光，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只是冥冥中有种感觉。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都让我摸不着头脑，就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们罩在了其中，而我们还对此一无所觉。”
德伦克大祭司的失踪、赛罗克的陷落、古神的重现、目的不明的高等魔物……
爱丽丝细数着一件件事情，感觉胸口有如被万斤巨石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四、再遇艾碧斯Ⅰ
重新回到雷蒂娅和小丑小姐所在的地方后，爱丽丝吩咐领头的狱卒将她们两个人放出来。
“爱丽丝大人……这……”狱卒有些迟疑。
虽然他从之前的对话中得知，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卫兵闹出的乌龙事件而被抓进来的，但这毕竟是亚米拉尔的地下监狱，可不是随便说放人就能放人的。
爱丽丝的祭司身份尽管崇高，但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没有监狱长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处理。
“放心吧，”或许是从狱卒的神情中看出了对方的担忧，爱丽丝向他保证道，“我这就带她们两个人去向监狱长阁下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我想监狱长不会怪罪你的。”
“既然祭司大人都这么说了……”
有了爱丽丝的承诺，狱卒也就安心了。虽说这样不太符合规定，但爱丽丝毕竟是哈贝尔神庙的祭司，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大祭司，这样的身份别说是他，就算是在这座地下监狱有着最高权利的监狱长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好利害关系后，狱卒便从他腰上取下了一大串钥匙，打开了关着雷蒂娅她们的牢门锁。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爱丽丝小姐，”在狱卒的帮助下解开手上的木枷后，雷蒂娅向爱丽丝道谢，“这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朋友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爱丽丝摆了摆手，“如果真的要感谢我的话……”
说到这里，爱丽丝微微一笑。
“就去掉我们相互之间的敬称吧？雷蒂娅，可以么？”
“当然，爱丽丝。”雷蒂娅笑着眨了眨左眼。
“我有一个提议！”
这时候，小丑小姐的声音插了进来。
“爱丽丝和爱丽丝（灰狮鹫巴顿）同名呢！真困扰！”
“不是说了么，巴顿不喜欢这个名字。”雷蒂娅弹了一下小丑小姐的额头，随即又朝爱丽丝笑了笑，“当然，这个名字很好听。”
“但是爱丽丝就是爱丽丝啊！”小丑小姐捂着额头不服气的撅起了嘴。
“好吧好吧，关于巴顿名字的这个分歧我们以后再谈，现在，你的提议是什么？”雷蒂娅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从五年前的雷蒂娅将还是幼崽的巴顿抱回来后，她和小丑小姐两人关于巴顿名字的争论就从未停止，而依照小丑小姐的固执程度来看，这个问题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唔……那我以后用昵称怎么样？爱莉、艾斯、爱迪……”
奥菲莉亚板着手指头，想要为爱丽丝选一个好听的昵称。
爱丽丝见小丑小姐不一会儿就说出了十几个昵称，而且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连忙开口打断了小丑小姐：“我很明白你的心意，奥菲莉亚，但这里明显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不是么？而且这位狱卒先生也等的很久了，这样吧，‘爱莎’，这是我以前的小名，好么？”
爱丽丝此时的语气像极了劝慰小孩子的大姐姐，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却对此一无所觉。
“‘爱莎’，‘爱莎’……嗯，我喜欢这个名字！”小丑小姐先是小大人一样捏着下巴沉思，接着大幅度的点着她的小脑袋，认真的说道，“爱莎！”
“我的荣幸。”
爱丽丝捂嘴轻笑。
至此，三人之间的称呼再次发生了变化，而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的融洽起来，或许直到此刻，她们才算是真正将对方放在了‘朋友’这个位置上。
从地牢里出来后，狱卒因为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只能向爱丽丝告退，而爱丽丝则带着雷蒂娅等人准备前往监狱长所在的办公室。
这座地下监狱名叫‘蒂诺恩斯’，修建在主岛正东边的‘米米尼特’岛。
米米尼特岛没有平民定居，这里是亚米拉尔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在这座岛屿上，一共有五座地下监狱，所有犯罪的人依照犯下的罪行以及自身特质被划分为了五个等级，然后分别关押在这五座监狱里。
其中，蒂诺恩斯监狱是第四等级，也是戒备程度最低的等级，比如梅维丝和雷蒂娅她们这种还没有正式定罪、但犯下的罪可能在第三等级以上的人，通常都会暂且收押在这个地方。
而与‘蒂诺恩斯’监狱相反的，是第一等级的‘法尔诺雷’监狱。那里面关押的全部都是犯下了极其严重的罪行，且自身威胁性非常大的恶性罪犯。和管理的相对宽松的‘蒂诺恩斯’不同，‘法尔诺雷’不仅二十四小时严守警戒，更是有五位白银级的大骑士常年镇守，想要进入这座监狱，即使是爱丽丝这样的人，也必须得到亚米拉尔国王、贤者议会大贤者、哈贝尔神庙大祭司三人的联名证书，才能通过。
而自从德伦克大祭司失踪后，哈贝尔神庙的大祭司之位一直空缺，也就是说，现在除了镇守监狱的五位大骑士，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这座神秘的监狱。
闲话少说，穿过一大片荒芜的草地后，爱丽丝等人在监狱士兵的注视下走进了一座坚固的圆形建筑——和亚米拉尔通常喜欢的白色建筑物不同，米米尼特岛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是灰黑色的。
建筑物内只有三三两两穿着制服的文职人员，或许是因为蒂诺恩斯处于不上不下的第四等级，所以这里没有第五等级的‘可可诺诺’监狱那样繁忙，也没有第二、第三等级的‘卡诺斯’以及‘兰碧诺’监狱那样紧张。爱丽丝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悠闲的气氛，甚至有些无事可做的男男女女旁若无人的聊天调情。
这哪里是一座严肃的监狱，反而更像是有钱人的度假屋。
爱丽丝不满的摇了摇头。
“呀，这不是爱丽丝祭司么，您办完事了？”一个正在和同伴说笑的女人无意中瞧见了爱丽丝，连忙起身迎接。
之前爱丽丝为了申请探望梅维丝来这里办过手续，所以这个女人知道爱丽丝是哈贝尔神庙尊贵的祭司大人，因此不敢怠慢。
“嗯，”虽然早就知道这里是这种样子，但做事认真的爱丽丝依然看不惯这些人，不过她毕竟不是这里的管理人员，所以爱丽丝并没有将不满表现在脸上，而是用比平时更加冷淡一些的声音说道，“我需要和监狱长谈谈。”
如果是熟悉爱丽丝的人——比如说赛莉——此时已经从爱丽丝的语气中听出了她态度的变化，但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女人显然并不了解爱丽丝，所以，这个女人也只是答应了一声，便领着爱丽丝等人朝着监狱长的办公室走去。
不过意外的，当她们刚走上二楼，管理着这座蒂诺恩斯监狱的监狱长却拖着他那肥肿的身子向爱丽丝等人迎面走来。
而这位相比起人类，更像是与猪人有亲属关系的监狱长，正一脸谄媚的弯着腰，嘴巴泡沫横飞的奉承着他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和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
面具女人首先注意到了爱丽丝。
“这真是一个巧遇，爱丽丝小姐。”她朝爱丽丝打着招呼，随后又发现了爱丽丝身边的雷蒂娅等人，“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正是雷蒂娅小姐和奥菲莉亚小妹妹？这或许就是密斯弥拉的指引。”
说着，她对身边的面具男摊了摊手。
“看来我们白跑了一趟，艾碧斯大人。”
而这个时候，早就对身边的胖子不耐烦的艾碧斯也松了口气，他夸张的张开双臂，快走几步来到爱丽丝的面前，然后右手抚胸用咏叹调说道：“哦——可爱的、尊敬的爱丽丝小姐，多日不见，您的美丽依然如密斯弥拉桂冠上最闪亮的珍珠，让我惊叹！”
随后又俯下身在爱丽丝耳边低语:
“这缠人的家伙太罗嗦了，帮我脱身，看在我们俩友谊的份上。”
“当然。”
爱丽丝轻声回应，但她那双蔚蓝的眸子里，明显透着‘你也有今天’的揶揄。
没错，这两个面具男女，正是之前和小丑小姐还有雷蒂娅在成人礼仪式上偶遇的那两位贤者。
——亚米拉尔三位大贤者之一的艾碧斯，以及他的助手柏雯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