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个故事
等小丑小姐慢悠悠的领着黛拉走下楼，罗夏他们的讨论也差不多结束了。坐回位置上，抚摸着兔子的小丑小姐瞟了一眼斜对面的魔术师威利，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为了避免再有人遇害，罗夏提出了让所有人都在大厅里过夜的建议。
“我赞成。”佐撒硬声说，“如果那个恶魔敢来，我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显然，他已经认定琪米拉就是恶魔。
“嗯嗯！”
躺在爱伦怀里的贝拉也猛地点头——这个小丫头比黛拉还胆小。昨晚目睹的场景太过于恐怖，导致她一整天都萎靡不振的，现在有这么多人陪着，总算能让这小家伙安心点了。
众人商量好每个时段的守夜人员后，舞女三姐妹等女生组队上楼去拿床单被褥，而罗夏则和佐撒这些男人一起提着油灯前往储藏室，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称手的兵器。
上了二楼，舞女三姐妹去了【风花雪月】的房间，而小丑小姐她们，则回到了【游人之歌】的房间。一进门，啃着苹果的小丑小姐就将果核随手扔到地上，并用晚餐时偷藏起来的小叉子在墙壁上随手划了一道印痕。
“希望不要再出意外了。”挽着黛拉的妲露拉走进房间。
本来双目失明的妲露拉应该待在大厅的，不过考虑到留她一个人太危险，罗夏还是让黛拉将妲露拉也带上。
“意外么……这要看怎么定义‘意外’了。”相比起妲露拉的忧愁，小丑小姐倒是显得很漫不经心。她抱着小兔子仰躺在床上，发出了舒服的呻吟。
“还是床好啊！”
说着这个小家伙又开始了滚床单游戏。
另一边，黛拉将妲露拉小心的扶到椅子上坐好，转身叉腰对床上的小丑小姐嗔说：
“不要玩了啦！我们快点收拾好下去了！”
“不嘛不嘛！”
滚来滚去的小丑小姐如小孩子撒娇般，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对了妲露拉，接着讲上次的故事吧！”脑袋上顶着兔子的小丑小姐双手撑脸，对窗边的妲露拉说，“还没有结束，对吧？”
“……嗯。”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妲露拉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些许笑意：
“我还知道一点后续，不过……也不是很有趣就是了。”
“妲露拉……”黛拉抱着从衣柜里取出的被单，侧头看着这位盲眼的女人。
那个故事……
双目失明的贵族小姐，和名叫“阿拉斯塔西亚”的赤色流星……
“那，那个……”放下被单，欲言又止的黛拉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关于那个赤色的流星……”
“我知道你的意思，黛拉。”
妲露拉扭头转向黛拉声音传来的方位。虽然她的眼神是那样空洞，但黛拉还是有一种错觉——妲露拉是“看的见”的。
“我说过吧？那是一个故事——或许是真实发生，也或许是经过幻想编纂的故事。”妲露拉单手撑脸，对黛拉微微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故事就是这样，或许本就不该深究……无论是盲眼少女或帮厨少年，还是那颗赤红的‘阿拉斯塔西亚’，真假已经无所谓了。”
“呃……”
黛拉挠了挠头，完全听不懂妲露拉在说什么。
“关于后续的故事有两个版本，既然奥菲莉亚想听，那我就接着讲吧。”
妲露拉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缓缓讲述——
盲眼少女的家族是密斯弥拉的虔信徒。尽管家境越发窘迫，但每到周一（密斯弥拉巡视人间的时刻），少女的父母会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大餐，感谢密斯弥拉的恩赐。
在这个时候，即使是疾病缠身的少女也被允许走出房门，和父母一起共享晚餐。而帮厨的少年也可以趁上菜的机会，见一见久别的少女。
周一，是个快乐的日子。
少女父亲是冯里斯安迪的一个次级警备官，主要负责协助上级管理冯里斯安迪南城区的治安。虽然本身没什么出众的才能，也不善于拍须溜马，但好在他对工作勤勤恳恳，因此也很得上级的信任。
为了维持家庭生活和少女医疗的开支，中年贵族拼命工作。他希望在年底升上高级警备官，这样或许就能请到神庙的大祭司亲自为少女治病。
也因此，少女的父亲每周内总有三天待在警备队驻地不回家。
少女的母亲是一个很能说会道的人，据说年轻时候是冯里斯安迪有名的舞女。为了丈夫的前途，少女母亲时常会盛装参与冯里斯安迪的贵妇聚会，帮木讷的丈夫拉拉关系、说说好话。不过更多时候，舞女出身的她是别人调侃和挖苦的对象。
对于丈夫时常在警备队过夜，妻子是支持的，她认为这是责任心的表现。在丈夫不回家的三天里，她每天都会亲自下厨准备晚餐，给忙于工作的丈夫带去。
不过这样一来，在厨房帮厨的少年就没办法去少女窗下讲故事了，因为他要随身保护外出的女主人。
……
“……然后呢？”黛拉眨了眨眼睛，尽管刚才她还在抱怨小丑小姐拖拖拉拉，可现在她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把妲露拉当做了那个盲眼少女的缘故。
“然后啊……”妲露拉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后续有两个版本，在第一个版本里，少女很快死于疾病，痛苦的父亲辞去工作，从此一蹶不振。因为失去了经济来源，家里只能接受王室的救济，渐渐失去希望的母亲离开了家，不知去向。”
“啊！”
黛拉呆呆的长大了嘴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另一个呢？”
小丑小姐问。
“第二个版本……”妲露拉闭上眼睛，轻叹一声，“身染重病的少女奇迹般康复了，并在四年后嫁给了一个大商人。”
“……没了？”
黛拉有些不敢相信。
“没了。”妲露拉肯定的说，“我所知道的故事，没了。”
“那个少年呢？”
“不知道。”
“诶？”黛拉懵了。
男主角呢！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不应该是少女病愈、少年通过努力功成名就，最终有情人最终眷属么！
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说实话，黛拉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太奇怪了！
“嗯嗯，挺有意思的嘛！”盘坐在床上的小丑小姐捏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原来是这样啊！”
“啊？”
黛拉傻傻的盯着小丑小姐，她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所谓的“有意思”指的是什么。
难道是我审美有问题？
黛拉有些怀疑人生了。
“我决定了！”就在这时，床上的小丑小姐突然蹦跶起来，高高的举起小兔子，“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睡吧！”
“诶？”
什么跟什么啊？刚才不还在聊故事么，怎么突然又变成在这里睡觉了？
黛拉挠了挠头发，发觉自己真是跟不上小丑小姐这如脱缰野马似的跳跃思维。
“诶什么诶啊！这里多棒，床垫软乎软乎的！”小丑小姐撇了撇嘴，不屑的抱着手，“谁要去睡大厅啊，奥菲莉亚大人可是很挑剔的！”
“可是……万一发生危险……”
黛拉觉得比起舒适，还是安全更重要。
“哼哼，”对于自己弟子的担忧，小丑小姐神秘的摇了摇手指，“安心安心，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栋洋馆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小丑小姐一边说着，一边自信满满的挺起小胸脯。
“倒不如说，我们在这里才更安全呢！”
“嗯……”
见小丑小姐信心十足的模样，黛拉略微思考一会儿，将头转向了窗边的妲露拉：
“妲露拉，你认为呢？”
“既然奥菲莉亚都这么说了，”妲露拉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吧。”
“耶！”
小丑小姐顿时高高蹦了起来。
随后，等收拾完被褥的舞女三姐妹来叫她们时，小丑小姐大声的宣布了自己三人要睡在房间里的事情。
“诶，这太危险了！”
和小丑小姐关系最好的贝拉担忧的说。
“我就喜欢！呸呸呸！”
小丑小姐拉下眼皮，伸出舌头对贝拉做了个鬼脸。
“唔——”
可怜的贝拉立即露出委屈和受伤的表情。
“讨厌的家伙，不管你了！”
舞女三姐妹离开后，小丑小姐立即关上门，并将房门反锁了起来。
“哼哼……”
小丑小姐背对着屋内的妲露拉和黛拉，低头摸着衣兜里的两个纸团。
其中一个很干净，是她在书房里撕下来的。而另一个从手感上来说很柔很皱，似乎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
小丑小姐已经看过了第二个纸团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陌生的老朋友给她的提示。
上面只有四行话，分别是：
群星坠落，
紫眸一线，
双月交汇，
七日重生。
那么，好戏要开始了——
四、顽皮的小丑小姐？
洋馆一楼——
因为前两天已经彻底搜查过这栋洋馆，因此储藏室里有什么东西罗夏也大体清楚。搜罗了一些镰刀、柴刀、斧头之类的武器后，罗夏将酒桶上放着的一小袋黄豆倒干净，借着这个袋子装了几大把面粉。
“这是干什么的？”
德普看见了罗夏的动作，好奇的问。
“等睡觉的时候，把这个撒在周围，”罗夏一边挑拣着可能有用的东西，一边解释，“如果‘恶魔’真的来了，就能帮我们找到它的踪迹。”
“这有用？”
“没有实体的话大概没用，”罗夏回头看了一眼德普，“可是你不是说过么？恶魔需要依附于人体存在，虽然我不知道琪米拉藏在哪里，但她来的话，肯定会留下脚印。”
“嗯……有道理。”
德普赞同的点头。
几人将一大堆储藏室的“战利品”带回大厅放下后，又去隔壁的大餐厅搬来了十几张高背椅。他们用这些椅子在大厅里围了一个大圈，并用挂窗帘的绳子死死绑了几圈。
做完这些工作，罗夏用两辆餐车运来了几十个瓷盘。
“这又是？”
“预警用的。”
简单回答了德普一句，罗夏就掀开餐车的盖子，将一叠叠瓷盘倒在了地上。
啪啪啪啪——
瓷盘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像是一曲欢乐的合奏，似乎还嫌这不够，罗夏又拿起铁锤蹲下来，仔仔细细的将大块的碎片一个个敲碎。
站在木椅圈内的德普见罗夏敲完瓷盘，又分别将它们均匀的撒在“营地”的周围，不由感叹这个女佣兵的花样真多。
就在这时，抱着被褥的舞女三姐妹下来了。
“奥菲莉亚她们呢？”
撒完瓷盘碎片的罗夏转头一看，却发现小丑她们不见了踪影。
“是这样的……”在圈内放下被褥，爱伦一五一十将小丑小姐的“胡闹”告诉给了罗夏。
“……这丫头，在搞什么！”
罗夏越听越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轻重么？
“你知道的，那小鬼没人劝得住。”
爱伦耸了耸肩。
她刚才之所以对小丑小姐的“胡闹”没有反应，就是知道自己劝了对方也未必会听，与其如此，还不如下来给罗夏打“小报告”。在她看来，罗夏和小丑小姐同属一个旅团，且还是一个资深的老佣兵，对付这种使性子的熊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明白了，我亲自上去‘请’她。”
罗夏黑着脸，将腰上的一袋面粉递给了爱伦。
“这个你拿着，如果我没有下来，等睡觉的时候你就把它撒在周围。”
叮嘱了爱伦几句，罗夏腰挂着两把镰刀就上了楼。
【看来这个佣兵也不是很有把握啊。】
目送罗夏离开，爱伦摇头苦笑。
的确，对于那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倔丫头，爱伦还真不知道有谁能让她乖乖听话。
“爱伦姐姐，不要管那个小坏蛋了！我们来铺床垫吧！”木椅圈里，青春活泼的贝拉赤脚坐在被褥上，对她的爱伦姐姐使劲招手。
“就知道玩，现在又有精神了？”
撑着木椅跨进圈子，爱伦宠溺的刮了刮贝拉的小鼻子。
“好久没有这样睡了嘛，就和露营一样！”
贝拉捂着鼻子咯咯直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是啊，只要贝拉和维吉尼亚姐姐在我身边，其他人又何必去操心呢？
爱伦释然的展露笑容，将手温柔的放在了贝拉头上。站在一旁的维吉尼亚温柔的看着两人，将可爱的妹妹们拥入了自己怀里。
在这个怪异的洋馆里，最重要的就是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不是么？
洋馆二楼——
女佣兵罗夏气势汹汹的走到属于【游人之歌】的房门前，提起拳头“梆梆梆”地敲了三下。
“谁？”
里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虽然隔着木门有些失真，但罗夏还是听出这是小丑小姐的跟班黛拉。
“是我，罗夏。”
罗夏对着门说了一句。
“啊！是罗夏姐啊！等等，我马上……”
里面响起黛拉慌慌张张的声音。
【看来也不是很麻烦嘛。】
听到黛拉的脚步声往门这边走来，罗夏微微一笑。可还未等她准备好训斥的话，小丑小姐童稚的嗓音骤然响起：
“啊打！”
“哎呀——”
嘭！
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罗夏耳中。她呆呆的站在门口，眨巴眨巴眼睛，刚准备抬起的右脚微微僵在了原地。
什，什么情况？
“师傅！你踹我干嘛！很痛的！”黛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还有另一双小脚丫子在木板上快速踩出的啪嗒啪嗒声。
“多说无用！吃我一拳！”
啪！
又是一击很响亮的碰撞声。光是听声音，经验丰富的罗夏已经脑补出了画面：小丑小姐跳将起来，屈起手指，狠狠朝着趴在地上的黛拉头上敲了下去。
“嘎呜——”
黛拉迷迷糊糊的声音左右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呃……
一滴冷汗从罗夏的额角流下。
这里面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哼哼哼，身为奥菲莉亚大人的弟子，竟敢通敌卖国！死心吧！叛徒已经被我消灭了，你是进不来的，哇哈哈哈哈——”
“黛拉号”沉默后，小丑小姐狂妄的嗓音再次响起。
罗夏的嘴角抽搐着。
她甚至能脑补出小丑小姐双手叉腰，一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得意模样。
……这小鬼。
真让人不爽啊！
生平第一次，罗夏是如此真切的想要把一个小鬼摁在地上，拿鞋底子抽打她的屁股。
“开门。”
罗夏压抑住心里的邪火，沉声说道。
“不开！”
里面的回应也十分简单明了。
“我叫你开门！”
“我说了不开！”
呵呵——
罗夏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我最后说一次，开门！”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似乎是没有听出罗夏语气中的威胁，小丑小姐在里面甚至哼起了歌。
好想杀人……
“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你撞啊！”
“你以为我开玩笑？”罗夏气笑了。
“好啊，你说个笑话，能逗我笑我就开门！”
“……我没时间跟你讨价还价，小鬼。”
“没本事的人都这样说！略略略略略——”
小丑小姐吐舌头的声音极具嘲讽，罗夏感觉一股翻滚的火焰从心口直窜到脑门。若不是为了和琪米拉的约定，她真想把这个该死的小混蛋绑起来，挂在外面好好教训一下。
“你真不开？”
“奥菲莉亚大人说到做到！”
“……你还挺自豪的啊。”罗夏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以任性为骄傲，还讲得理直气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奥菲莉亚，你就让罗夏队长进来吧。”这时，屋内响起了妲露拉甜美的声音，“万一惹她生气了，她可是会打你屁股的哦？”
还是成年人讲道理啊。
妲露拉的出现总算让罗夏的火气降低了一些——又是一个误会了小丑小姐年龄的人。
“不行不行，给她开门的话，这个凶女人肯定要把我们抓走！”
“不会的，罗夏队长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温柔的。”
“真的？”小丑小姐迟疑的声音。
“真的。”
妲露拉语气柔和。
就在罗夏以为妲露拉终于说服这个小坏蛋的时候，小丑小姐清脆的声音突然拔高：
“妲露拉说谎！你也背叛革命了嘛！”
嘴角抽搐。
罗夏发觉自己果然是很讨厌小孩，特别是又任性又熊的那种。
——小丑小姐就是其中的代表。
【非常感谢你，妲露拉小姐。可我现在真的很想揍人。】
罗夏捏紧拳头，阴测测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