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巫师的诅咒
一天下来，罗夏和舞女三姐妹一无所获，不仅琪米拉没有半点踪迹，那本恶魔之书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个情况，难免不让人联想到消失的贵族一家。
“现在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栋洋馆的确没有任何密室或密道。”
罗夏放下刀叉，对众人说。
“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魔术师威利半开玩笑的摊了摊手。
“很好，我们彻底成了笼中鸟。”
佐撒语带讽刺。
夜色降临，幸存的十人再次在大厅里集合。白天的行动中，罗夏和舞女三姐妹固然是失败了，可佐撒那边的三位男士也没有任何进展，徒劳无功的一行人围坐在圆桌旁，皆面带难色。
“与其讲那些没用的，不如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知道的情报吧。”
罗夏皱眉瞟了佐撒一眼，冷静的说。
“由我开始，你们之后补充……”她开始自己的讲述，“我们前天傍晚进入洋馆，并在贵族夫妇的招待下共享晚餐——当然，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吃过饭，我们在女仆长的带领下被分配到了仅有的三间客房，
经过商量后，佐撒、死去的贺博纳、魔术师威利、德普先生住在最靠北的客房，而爱伦、贝拉、维吉尼亚和死去的艾瑞达则睡在隔壁的客房——这两间客房是一体的，中间由一层活动板墙隔开，且两边都有反锁后无法从外面打开的门。”
“活动板墙……那是什么？”黛拉好奇的问。
“通俗点来说，就是可拆卸的木板。”罗夏解释，“这种精灵工艺常用于宽敞的室内，可以将房间分成若干区域。等到不需要了，也可以很容易的拆卸下来。”
“哦哦！”
黛拉点了点头，掏出小本子把这个记录了下来。
她曾听菲南德商会的海外开拓商人讲过，中庭之海·贝利亚的许多岛国常年受台风侵扰，每次都会死很多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死于灾后的卫生问题。黛拉思考，如果能把这种活动板墙的技术改良一下销往那些岛国，或许会有很大商机。
在商人小姐打着小算盘的时候，罗夏继续说：
“第一夜过后，贵族一家神秘消失。通过调查发现，这些人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消失的，基本可以排除自行离开的情况。同时，德普先生在书房里找到了【恶魔之书】，根据里面的内容，我们可以得知这栋洋馆曾是一位神秘野法师的所有物。
那位野法师封印了恶魔后，将这本书留在洋馆，并且在洋馆里又设下了一层封印——当恶魔从书中逃出来，这个封印就会自己启动，将整栋洋馆变成只许进不许出的牢笼。”
讲到这里，罗夏看了看吟游诗人德普。
“有什么补充的么？德普先生。”
“请继续。”
德普抬了抬手掌，表示没有问题。
“咳，那我们接着往下走。”罗夏轻咳一声，继续说，“当时德普先生分析，这只逃脱封印之书的恶魔很可能就是第一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贵族小姐，而琪米拉也认为贵族一家是被恶魔所操控的傀儡，只不过我们到来后，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不再需要那么多‘食物’，所以恶魔就吃了他们。”
当罗夏说完这句，一旁的小丑小姐撇了撇嘴。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恶魔确实存在的假设下——奥菲莉亚似乎对此持不同意见，”罗夏注意到了小丑小姐的表情，皱眉说，“但不管怎样，一个无可置疑的现实摆在了我们面前：这栋洋馆所有门窗都被神秘力量封死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破开它们。”
“即使斧子和烈火都难伤分毫。”魔术师威利捋了捋小胡子，对罗夏的话作补充。
“是的，这显然非人力所为。”
罗夏看向小丑小姐，却发现对方给了自己一个鬼脸，
这丫头……
她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夜，饥饿的黛拉去餐厅寻找食物，结果发现了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等我们赶到事发地点清点人数时，唯独少了保管着恶魔之书的琪米拉。事后，我们在洋馆展开了彻底的搜查，可是依然没有琪米拉和恶魔之书的踪影——直到现在。”
说完，罗夏看了一眼众人，结束了讲述。
“事情很明显了，琪米拉就是被附身后的恶魔！”见没人说话，佐撒愤恨的嚷嚷，“那个恶魔知道我们发现了恶魔之书，害怕这会对它造成威胁，于是附身了保管恶魔之书的琪米拉，并使用它的魔法悄无声息的杀死了团长跟艾瑞达！”
“的确有这种可能，可我有一点疑问。”
罗夏竖起食指。
“既然恶魔之书在琪米拉的身上，那么恶魔是如何控制她的？难道它不害怕那本书么？”
“大概……是恶魔之书需要特别的方法才能使用？”
搂着贝拉的爱伦猜测着说。
“可惜我看不懂诺埃尔文字……德普先生，既然你看过恶魔之书，那么请你说明一下，恶魔之书是否需要特别的方式才能对恶魔发挥效果？”
“这个……”德普看了看罗夏，低吟一声，“就我所了解的内容，是没有的。只要恶魔的真身暴露在恶魔之书面前，就会被恶魔之书吞噬。”
“是么。”
罗夏心中一沉，眉头紧皱。
假如恶魔之书会自动对恶魔产生反应，那么拥有恶魔之书的琪米拉就理应被洗清嫌疑。对于这一点，罗夏应该高兴的，可是……
这个叫德普的吟游诗人，真的没问题么？
恶魔之书是他找到的，将恶魔的存在告知众人的也是他。那天晚上，琪米拉明明告诫了两人，说暂时不要将恶魔之书的事情讲出去，可是这人不知什么目的，转身就违背了诺言。
罗夏知道琪米拉是一个谨慎的人。在得到恶魔之书的当晚，琪米拉就把里面的内容全部看了一遍。若里面真有爱伦所谓的“使用方法”，以琪米拉的性格不可能没有准备。在刚才，罗夏故意问德普恶魔之书有没有特别的使用方式，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看他会不会露出马脚。
不过这个吟游诗人回答的滴水不漏，让罗夏难以判断对方的虚实。
他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看出了罗夏的意图？
“啧啧啧，你们为什么总是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呢？”这时候，抱着兔子的小丑小姐讲话了。
她嘴角带笑，悠闲的摇着食指，仿佛对这栋洋馆的危险没有半点认知：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谈论着没用的废话呢，有这个时间的话，为什么不去把木箱里的那两具尸体解剖来看看？”
小丑小姐的这句话刚落，围坐着的众人立即变了脸色。
“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么？小鬼！”佐撒粗矿的脸上布满阴云，眉目间隐隐透着愤怒和杀气。
这已经是小丑小姐第二次在他面前谈解剖尸体了。作为两位死者的下属和男友，即使佐撒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小丑小姐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更何况，这大个子并不是善类。
“奥菲莉亚！闭嘴！”
罗夏呵斥了小丑小姐一声。
她意识到，再让小丑小姐这惹祸精讲下去，这群人非打起来不可。
其实罗夏她们对解剖尸体如此忌讳是有原因的——自死灵狂潮结束后，奥兰蒂亚人就异常反感任何不尊重尸体的行为。
三百多年前，操纵死亡的黑巫师被七英雄消灭，可他残留的强大死气却如顽疾一般潜入了大地的深处，等待它的主人再次苏醒。从此，奥兰蒂亚就流传着这样一个诅咒：
若死在这片大地上的尸体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和足够尊重，他们就会在月夜下复活，成为无血无泪的亡灵，将那些践踏轻视他们的人屠杀殆尽。
比如小丑小姐她们曾遇到过的尸鬼就是例子。
正因为有这样的习俗，奥兰蒂亚人渐渐对尸体产生了某种神秘感，认为那是不详和不可接触的东西，只有体面的安葬才能消除尸体中的怨恨，而对尸体的破坏则是亵渎，会招致报应。
所以当出现必须解剖尸体的情况——比如验尸，就需要请神庙的祭司来做净化仪式，这既是震慑觊觎尸体的邪魔，也是告诉死者：请不要产生怨恨。
但即使如此，终身世袭的验尸匠还是被世人所歧视和唾弃，是天地下最卑贱的职业。
二、小丑戏法
“嘁。”
对于众人的反应，小丑小姐不屑的咂了下嘴，和她隔了两个位置的爱伦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把昨晚看到的事咽回了肚子。
“所以说！如果……”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丑小姐刚要长篇大论一番，好狠狠批评一下众人的迷信和无知，可这时，她怀中的小兔子忽然两腿一蹬，跳到了桌上。
“诶！”
小丑小姐惊呼一声就要去抓，而那只小兔子似有灵性的回头瞥了她一眼，四足一伸跃下桌子，蹦蹦哒哒的朝着楼梯的方向跳去。
“小兔子不要跑！”
见自己的宠物逃跑，小丑小姐也顾不得教育众人了。她气恼的跺了跺脚，也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经过黛拉身边时，她的手似乎无意地碰了碰对方肩膀。
这丫头……
小丑小姐离开后，留下的这些人面面相觑，本来好好的一个讨论会，结果被小丑小姐搅乱了。
“咳，那么……”
咳嗽一声的罗夏刚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黛拉缓缓举起了手：
“那，那个。”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看着面带犹豫的黛拉，罗夏问。
“我，我去看看师傅……”
黛拉回答。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尴尬，她显得有些不自在，比起和这些人讨论恶魔的事，她还是觉得待在小丑小姐身边更让她舒心。
“嗯，去吧。”
“谢谢。”
得到罗夏的点头，明显舒了一口气的黛拉站起来，向着小丑小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我们就继……”罗夏扫视一圈问。
“请等一下。”
魔术师威利站起来，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你又有什么事？”讲话被接连打断，罗夏也有些不耐烦了。
“急事。”
微微一笑，拿着手杖的威利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请便。”
“那么各位，我先失陪一会儿。”摘下高礼帽示意了一圈，魔术师威利迈着轻巧的步伐，也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现在还有人离开么？”
“请继续吧，罗夏小姐。”爱伦说。
“嗯，那么现在开始由我……”
尽管刚开始讨论没多久就离开了三人，不过在罗夏的引导下，剩下的人还是在“恶魔”这个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另一边，离开大厅的黛拉跟随着小丑小姐的脚步声，一路来到了洋馆二楼的书房。
“呼哈……呼哈……师傅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啊……”
弯腰撑着门框，黛拉上气不接下气的抱怨着。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小丫头，可跑起步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黛拉的耳朵异常灵敏，她早就跟丢小丑小姐了。
“这样啊……”
黄昏的书房里，小丑小姐低头背对着门口的黛拉，喃喃自语。
“师傅？”
见对方没有回应，黛拉快步走到小丑小姐身边，好奇的往书桌上看了一眼。
“……”
“哼哼，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抱着兔子的小丑小姐侧过头，一脸自信的对黛拉说。
“诶！”
黛拉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凶手？指的是杀死贺博纳和艾瑞达的恶魔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魔。”看着窗外的夕阳，小丑小姐语带神秘的说，“这是一起普通的杀人事件！”
“没有……恶魔？”
黛拉迟疑的反问。
如果没有恶魔的话，这栋无法离开的洋馆该如何解释呢？
“你知道格里姆树胶么？”似乎是从黛拉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小丑小姐解释说，“在【中央之海·维兰海姆】中有四座围绕着【世界之树·Torah】的元素岛屿，其中【烈焰岛·沙拉曼德】上生长着一种名叫【格里姆】的半元素植物，而从这种树上取出的树胶就叫做【格里姆树胶】。”
“呃等等，什么姆什么拖拉什么曼德的……师傅你在说什么啊？”
面对这一连串从小丑小姐口中飞出的陌生名词，黛拉有些晕了。
这和洋馆有什么关系啊！
“啧，真是笨。”
小丑小姐不爽的嘟囔一句，简单明了的说：
“总之你只要知道，这种树胶具有超强的粘性，而且凝固后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就行了！”
“哦哦！”
黛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这，就是这栋洋馆的秘密！”小丑小姐怀里抱着小兔子，自信满满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秘力量，恶魔什么的也不存在，至于那本书……哼，谁知道真的假的！”
“诶？原来……是假的么！”黛拉惊奇的捂住嘴。
“……当然啦！我跟你讲哦，这种自称“恶魔之书”的地摊货多得是，几乎每个神棍都随身带着好几本呢！”
小丑小姐摇头晃脑的说。
“想想就知道，真正的【恶魔之书】怎么可能用诺埃尔文写嘛，不可能的！”
“哦哦！师傅好厉害！”
“哼哼，那是必须的！”小丑小姐得意的翘起了小鼻子。
“那没有恶魔的话，凶手是谁呢？”
“凶手嘛……”小丑小姐用余光瞟了瞟四周，意味深长的说，“就在【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那些人中。”
“什……！”
黛拉一听，瞪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应该还记得吧？在刚来这栋洋馆的时候，”小丑小姐很满意黛拉的反应，继续说，“爱伦、贝拉、维吉尼亚胸口都有一枚红色的十字，对吧？”
“好像是这样……”黛拉歪着头，回忆当时的画面。
“昨晚，我在贺博纳那个家伙的胸口也发现了那种红色十字。”小丑小姐虚眯着眼睛，作思考状，“你就没有什么联想么？”
“嗯……不知道。”
黛拉呆呆的摇头。
“所以说你笨啦！十字啊十字，圣白山诸神的圣十字你总知道吧！”
“哦哦！博斯特港的神庙上好像是有一个很大的十字符号呢！”
一听“圣十字”这个词，黛拉立即恍然大悟。
“在圣白山系的宗教习俗里，白色和金色是两种十分崇高的颜色，其中金色代表神的权力，白色则代表神的仁慈，因此‘圣十字’也通常是这两种颜色。”
“这说明……？”
“距今一百多接近两百年前，奥若森大陆曾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女巫狩猎’。”小丑小姐轻蔑的笑着，“在那场愚蠢的浩劫下，数不尽的无辜女性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绑上十字架，她们的血染红了象征神圣的‘圣十字’，同时也给无数邪教的降生提供了土壤。”
“【百巫之祸】……”
“是的，百巫之祸。”小丑小姐点头，“自死灵狂潮之后，由巫师主导的第二次灾难，不过这些黑巫师的崇拜者们显然没有老前辈的实力，还没蹦跶几下就被灭掉了。”
说这话的小丑小姐口中不无惋惜。
“呃……”作为一个正常的奥兰蒂亚人，黛拉实在无法认同小丑小姐的价值观，“这应该是好事吧……”
“好事？”
小丑小姐笑着反问。
“……不对么？”黛拉有些迟疑，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了。
“或许吧……”小丑小姐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往事不提，总之，你认为【嬉笑巧声】和【风花雪月】为什么在胸口纹上血红的十字符号？”
“嗯……”
黛拉皱眉思索，一个惊人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难道……他们？”
“很明显不是么？”小丑小姐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只有一个原因——他们都是邪教徒。”
“……”
这次黛拉真的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在圣白山系神庙的打压下，邪教只能隐藏在人群中慢慢积蓄力量。”小丑小姐不顾黛拉惊骇的脸色，悠悠哉哉的说，“显然，这两家流浪旅团就隶属于某个邪教团体。”
“那……”
“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嗯……”
“我哪知道啊！”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或许是处理叛徒，或许是其他什么，都是邪教徒了，哪还有道理可讲？”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等。”
“等？”
“我估计杀人事件还会继续发生，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想办法。”
“这样不会太被动了么……”
黛拉表示小丑小姐的办法不靠谱。
“那你要怎么办？”小丑小姐指了指黛拉，“要不，你去干掉他们？”
“……我想了想，还是师傅你的办法靠谱！”
胆小的黛拉使劲摇头。
“那是必须的！”对于别人的恭维，小丑小姐一向来者不拒，“这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让他们知道败露了，肯定会先杀我们灭口的！”
小丑小姐吓唬式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嗯！”黛拉点头如捣蒜。
又商量了一会儿，小丑小姐便和黛拉一前一后走出了书房。不同于满头雾水的黛拉，当小丑小姐跨出门口，眼睛余光捕捉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时，她翘着嘴角，露出了招牌式的神秘笑容：
“哼。”
想和奥菲莉亚大人玩，你们还嫩了一万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