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六人
答应了小丑小姐的要求，满怀心事的黑猫让海东青叼着垂头丧气的章鱼先生先走，而她自己则坐在了鳄龟的背上。
“冬妮娅姐姐，达芙妮还想玩！”见黑猫招呼自己，正在兴头上的黄金蟒恋恋不舍。
而她“怀里”的两只小动物则明显松了口气。
“嗯……”黑猫抱着玻璃瓶想了想，回头说，“那你就再玩一会儿吧，记得早点回来。”
“哦！”黄金蟒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过正拍手庆祝的果子狸和鼬獾则瞬间石化。
壁炉那边重新开始的“游戏”暂且不提，在黑猫一行走后，于秘密隔间里躲了半天的短耳兔终于鬼头鬼脑的出现了。
“那女人走了？”他瞧了瞧正逗弄着两只小动物的黄金蟒，对老鼹鼠问。
“废话！你小子跑得倒快！”
老鼹鼠扭了扭被捆着的身子，没好气的说。
“嘿嘿，谁叫我是兔子呢？”短耳兔没脸没皮的蹦到沙发上，给老鼹鼠和雪貂解开了绳子，“你们没招供吧？”
“那当然！我佩里斯是谁？那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岂是那个小娘皮能制服的？”老鼹鼠活动活动筋骨，脸不红心不跳的吹嘘自己。
“倒是你们，东西都藏好了？”
“放心！我们当时到处乱跑，没让他们发现。”
“嗯，那就好。”老鼹鼠往黄金蟒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不到最后一刻，这件事绝不能让冬妮娅知道，她一向反对，根本不听劝。我已经和那边通过气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她即使反对也没用。”
“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短耳兔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定会成功的，二十年了……我有这个预感。”
“希望如此，也别无他法了。”
“你们俩鬼鬼祟祟又在讨论什么呢？”这时，小丑小姐突然出现在两只小动物背后，“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没你的事儿！”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心事重重的两只动物想都没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小丑小姐沉默的作出一个拔剑的动作。
“哎呀哎呀，原来是奥菲莉亚丫头啊！瞧我这嘴，该打该打！”老鼹鼠回归神来，假意拍了两下嘴巴。
“咳……你这也太狗腿子了吧？”短耳兔一脸汗颜。
“你懂个屁，这叫识时务！”
老鼹鼠理直气壮的反驳。
“唉，算了算了。”小丑小姐厌烦的扇了扇手，觉得逗这些胆小鬼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把那八幅画像给黑猫了……你们应该有备份吧？”
“我们办事，你放心！”
“嗯，那就这样吧。”小丑小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躺在沙发上的黛拉。
“喂！别装睡了，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哦！”
“师傅等等我！”
听到小丑小姐的话，原本“昏迷”中的黛拉猛地睁开眼睛，接着轻手轻脚从沙发上翻了过来，一路小跑溜到了小丑小姐背后。
——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因为害怕引起黄金蟒的注意，所以一直装作昏迷的样子。
告别了老鼹鼠他们，黛拉牵着小丑小姐的衣角，一边紧张的盯着壁炉旁的大蟒蛇，一边对小丑小姐说：
“师傅，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
“直觉。”
“哦……”黛拉似懂非懂的抿了抿嘴。等她们出了小城堡的大门，再也看不到那只大蟒蛇时，恢复精神的黛拉这才又问：
“师傅你先前吐绿液的那个魔术，能不能教我啊？”
“你想学？”
“嗯嗯！”黛拉连连点头，“还有还有，吐黄金那个我也想学！”
她可是早就垂涎于小丑小姐这些神奇能力很久了。
“魔术都是假的，不过是些障眼法。”见黛拉兴致勃勃的样子，小丑小姐半真半假的说，“比如绿液是事先藏在嘴里，而那个黄金，只是看着像黄金的石头而已啦。”
“诶？是这样么？”黛拉将信将疑。
作为狂热的黄金爱好者，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尽管不可思议，但她在“黑美人”号上得到的金砖的确是真货，对于这一点，她很有信心。
“你是不是认为我在骗你？”
“也不是啦……”黛拉尴尬的别过头。
在某个瞬间，她的确是怀疑小丑小姐的动机，认为对方只是不愿意教自己。不过当这个阴暗的小心思被揭穿，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师傅对我那么好……当初在“黑美人”号上也没有抛下我。】
黛拉觉得那样恶意揣测小丑小姐的自己坏透了。
“嗯，你会这么想也是难免的，”小丑小姐看穿了黛拉的心思，笑着伸出一只手。
“你看我手里有什么？”
“嗯？”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黛拉还是认真的端详起来。
——白嫩嫩的小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小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黛拉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看着小丑小姐。
“那你再看？”
“诶？”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只见小丑小姐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黑色花纹。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就在你走神的时候。”小丑小姐微微一笑。
正如小丑小姐所说，所谓的“魔术”其实就是障眼法，它利用人的错觉以及一些道具造成神奇的效果，给观众带去新奇和神秘的视觉体验。而更高级一点的“魔术”，则会混杂入真正的术法，比如“幻术”，不过能接触到这一层面的魔术师在整个奥兰蒂亚也没有几个。
“说白了，魔术就是骗术，只不过这是光明正大的骗人，而且被骗的人也会很开心。”小丑小姐拉起黛拉的手，将自己那只画满花纹的手覆盖上去。
“如果你只是为了好玩，我当然可以教你，但如果你是想要自保，这只会害了你……”
“……”
黛拉沉默的低下头，有些沮丧。
“不过你既然叫了我这么久的师傅，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你。”
“诶！可是……”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她惊讶的抬起了头。
而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小丑小姐，这时也难得摆出了一副肃穆的样子：“接下来我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
“哦、哦！”
在小丑小姐的感染下，黛拉也紧张了起来。
“黛拉，你渴望不平凡的人生么？”
“呃……”黛拉愣了愣，犹豫的说，“‘不平凡’……我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传奇商人，尽管朋友都嘲笑我，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成功！所以……我应该算是渴望不平凡的人？”
“当然不算。”
“诶！”黛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服气。
在她想来，“传奇商人”难道还不够称得上“不平凡”么？特别是在死灵狂潮时期，那时候可是遍地死灵！能有勇气穿越那些危险的荒原，给各个城邦带去物资的商人，即使说是英雄也不为过吧！
“你别急着反驳，我说的‘不平凡’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那什么才叫‘不平凡’呢？”
即使是小丑小姐，如果诋毁自己的英雄，黛拉也是会生气的！
“你对艾尔拉雅有什么理解？”不过小丑小姐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艾尔拉雅……不就这样么？”
黛拉有些为难。
毕竟这个问题过于广泛了，俗话说“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单论某一个话题，比如法恩斯的黄金骑士，或是博斯特港的灰精灵，黛拉都能够通过以前的耳闻说个一二三，但突然扯到整个艾尔拉雅，她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嗯……”小丑小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你希望成为与凡人不同的存在么？”
“凡人……不同？”
“是的，你不是想跟我学习么？魔术并不是你需要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超越凡人。”
小丑小姐覆盖着黛拉的手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她的话语仿佛带着神秘的魔力，让黛拉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超越凡人……”
“没错，你将摆脱凡人的身份，成为更高位的生灵。以往你恐惧的将不再恐惧，过去曾轻视你的永远不敢再轻视于你；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非原来模样，而你——不再是凡人的黛拉——将揭开她神秘面纱的一角。”
“如果成为那样的存在，我会怎么样？”
“你会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甚至某种意义上，你将永生。”
“永……生。”
黛拉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快要窒息了。她低着头，直视对面的小丑小姐——那双深黑色眼睛仿佛是无星的夜空，将她灵魂都吸入了其中。
永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力量。纵观历史，无数英明的国王与无畏的英雄倒在了追求它的道路上，而此刻，“永生”这个词借由小丑小姐之口，赤裸裸的摆在了黛拉面前。
她毫不怀疑小丑小姐所说的真实性，因为在这个神秘的女孩身上，无论出现多神奇的东西都不足为奇。但黛拉恐惧着，她呼吸紊乱，在极度的喜悦表象下，是一颗无比恐慌的心。
似乎冥冥有一种预感，她知道只要此刻答应下来，回应了小丑小姐的话，那么她立刻就能得到这种力量，成为对方口中的“人上之物”，但她也清楚的明白……
她将不再是人。
“黛拉”将成为另一种神秘的生物。
“我拒绝。”在最后一刻，黛拉压抑住了躁动的欲望。
“拒绝？为什么。”小丑小姐虚眯着眼睛。
“你知道么？师傅，从小我就想要成为一个传奇商人呢。”黛拉摇了摇头，“想一想，在死灵狂潮时期，连那么多伟大的英雄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荒野中幸存，而那些商人却敢冒着生命危险，行走在尸山血海之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丑小姐说了句谚语。
“这个我不否认，但同样的，你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勇气。”
“勇气么。”
“师傅你说的那些的确很有诱惑力，而且我相信，你肯定能办到那些事情。”黛拉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盯着小丑小姐，“但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变得不像自己，还是恐惧非人的身份？”
“都有一些，但最重要的是我害怕自己无法改变。”黛拉看了看密布在天空的树枝，喃喃自语，“我很胆小的，从小就这样，所以我很憧憬那些勇敢的人。当我听到了关于死灵狂潮的故事，以及那些行走在死亡线上的商人，我就下定了决心——未来，我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很羡慕你，师傅，不仅是你神奇的能力，更是你无所畏惧的心。我向往你这样的人，可是我明白……如果我不再是人类，而是你这样的生物，那么终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超越凡人，且永生的力量’，是啊，多么美妙。但正如你所说的‘魔术是骗术’一样，对我来说，这又何尝不是虚假的？‘勇气’是一种心态，如果本身就没有勇气，那么得到再强大的力量，也只是空壳。”
黛拉微笑着，对小丑小姐说：“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强横并不是勇气，真正的勇气，是前方即使刀山火海、布满荆棘，也要勇于直面的心。”
她顿了顿，眼神清澈如镜。
“所以，我拒绝。”
“精彩的解释，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呢，黛拉。”小丑小姐放下对方的手。在她手掌上，那些黑色的花纹悄然消失在了掌心。
“嘿嘿。”黛拉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也不要再叫我‘师傅’了。”
“诶！”
“诶什么诶啊！”小丑小姐撇了撇嘴，“我又没东西教你，算什么师傅？”
“可是……”
“话说啊，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小丑团】？”
“【小丑团】？”黛拉歪了歪头。
她从来没听小丑小姐提起过这个词呢。
“嗯！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不过小丑小姐也没有解释，而是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在前面，“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六个人了呢！期待吧，未来还有很多有趣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哦！”
“诶！那至少告诉我【小丑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啦！”
“当然是干有趣的事情呀！”
“这个回答太没有诚意了！就算是我，也不会去作奸犯科的哦！”
“嘁，刚见面的时候，你明明打算偷别人的东西！”
“咳咳，那只是爱好……用来练胆而已！而且我很久没干了！”
“安啦安啦，不会让你做坏事。”小丑小姐眼里绽放着笑意。
自从与雷蒂娅分开后，她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她愉快的仰起头，看着那覆盖在裴米拉整个上空的巨树。在她这双有别于凡人的眼睛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无数从地面升起、或流动在空气中的魔力因子化为一道道浅蓝色的丝带，一同汇入远方那巨树的核心。
“或许，该去那边看一看。”小丑小姐想到这里，调转了脚步。
她想到城外转转，或许一个不小心就找到小妖精了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