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来迟了吗…”
当平野踏上废弃大楼最后一级楼梯,看到那飘浮于空中的光球时,却意外地没有太大反应,像是一早已经猜测到情况会发展成这副样子。
眼前这个光球,平野并不陌生,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光球,可它散发出的感觉,平野曾经感受过无数次。
纵然不意外情况会发展成这样,可实际上平野也没有想过会能再见到衪。
应该说是情理之内,意料之外吧。当神剧再次发生时,他已经有这样的感觉,不过理智在说服他这是不可能的事,结果最后,平野还是站了在衪面前。
本来平野也并不知道雪会来这里,可惇人却是突然来了联络,告诉了他这个场所。尽管担心学生们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平野已经尽快赶来,但来到时却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
平野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走近至光球旁边。
“不知道衪现在怎样了…会不会因为睡得太久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如果衪忘了的话,我就让衪再想起来,那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
“!”
一阵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那边传来,平野惊讶地转过身去,与那声音相对应的身影,映进了他的眼中。
“惇人…!你竟然会亲自过来…是为了你的儿子,还是为了衪?”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你的学生的,弥嗣。”
惇人虽和平野同龄,但脸形比较瘦削,五官分明,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看上去要比平野年轻一点。
‘我的学生’吗…明明在那光球中,其中一个是你的儿子,你还要那么说…
即使对此感到不满,平野也没有说什么,反正即使不说,多年旧识的惇人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何反应。
“你出现在这里,是要对夺走了明冰院,夺走了悠的性命的衪报复吗?”
“报复…若果这样可以令悠回来的话,就算把那家伙给杀了我也一样做得出来。”
“是吗…”
平野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松一口气,他清楚惇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即使到现在,他的眼神中依然带着悲伤与不忿,他还未放下那份执着。
他做错了吗?平野真的回答不到,惇人对悠的爱实在是太深了,就算不能将所有事情都以一个爱字去解释,平野依然说不出,惇人错了。
可他还是感到一阵悲哀,惇人很理性,可这份理性却反倒是带给他痛苦的一大理由,因为,就算现在的惇人有多么憎恨衪,可当年和衪感情最好的人,正正就是悠和惇人。
“总之,现在较是当事人出来的时候了…出来吧,你一直都在看着吧?离瞳!今晚我就要解决和你这么多年的恩怨。”
惇人向着光球大喊了一句,随即,光球像是给予他回应一样,从中缓缓飘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位全身由光所构成的少女,可却又能清楚地看到衪身上每一个细节。
衪身穿类似巫女服般的装束,身上缠绕着一条同样是光所构成的羽衣,顺直的长发比她的身体还要长,精致得如同世界上最美的人偶的脸却没有丝毫表情。
衪就是这世界唯一的神,黑乌离瞳。
“…好久不见了,汝等,在吾再次沉睡的时间中,看似发生了很多事吶。”
少女张开口,声音彷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似的,虚无飘渺,却又能清楚地听到她在说什么。
“是啊,因为你,悠已经死了,忧人那小子也变成现在这样。”
“…悠之死,吾无可否认,至于汝儿,实非吾之过。”
离瞳面无表情地回答说,表现得好像世间上所有的事情都与衪无关一样。
“哼…当年的事,你倒还记得啊。”
“…”
面对惇人的质问,离瞳第一次沉默了,而脸上亦出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变化,若果不是两人曾与衪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也留意不到。
离瞳并不是没有感情,作为神,本应是没有感情的,而赋与了衪些许感情的,正是当年的他们,因为他们,离瞳才由机器般的存在,转变为真正有思想的存在。
只是,谁也猜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当年你附在悠身上,以她的寿命作为粮食,却一直隐瞒着我们…你和悠,都骗得我们够了。”
“此乃悠之决定,吾无意向汝等隐瞒,而吾亦给予了相当价值之赠予,汝之恨实属无理。”
“你…!”
听到离瞳的话,惇人就好像被踩中了心中的地雷,散发出的怒气让平野都不由得为之而感到心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然则…汝等人类之感情,吾始终不解…为何,人类之死本乃情理之中,悠之死,却令吾感到不舍…或许,汝等之感情亦然,因人之生离死别而感不舍,天理可容,情理难容。”
“…嘁。”
本来惇人还想说些什么,可被离瞳这么一说惇人的话都只能卡在喉咙中,良久,他只能不满地放弃。
浮在空中的少女见状,缓缓飘到了惇人的身边。
当年只要衪微微浮起,还能与惇人平视,可现在离瞳已经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了。
“吾虽无时间之逝感,亦可感世事之变迁…惇人,吾问汝,汝恨吾否?恨吾夺走悠之寿命?”
离瞳目光中依旧没有半点感情存在,可这只是对于外人来说。直视衪双瞳的惇人能够看出,少女渴望着答案,亦很重视他给出的答案。
此刻,惇人恨不得当初没有让衪认识到感情为什么,若果眼前仍然只是一台机器,那他就能恨下心来了。
“…对,我恨你。”
“…然,汝之恨,吾确应承担…”
“但是,我恨的不是你夺去了悠的性命,而是你隐瞒了你附于悠身上会让她寿命渐渐减少这件事。”
“!”
离瞳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平野也对惇人的回答感到讶异,两人都沉默下来,等待惇人的解释。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思考…不管怎样,悠的死,我都不可能原谅你,可是,悠她…并不希望我憎恨你,而且你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去了,悠她才能够在最后的时光,看着那不成才的小子成长…纵使我有多么地憎恨夺去悠寿命的你,悠她…直到最后都没有恨过你。”
“就算悠不在了,我也不想做出会让她伤心的事,可我也没有办法就这么当事情没有发生过…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我就开门见山了,离瞳,有令悠复活的方法吗?”
…
…
…
曾几何时,当少女还是小孩时,曾有一次与妹妹一起走失了。
即使还是位于霰吹之中,可周围一下子竟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无助感与恐惧感一下子就占据了她的心。
在陌生的地方,周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对小孩来说可能是最可怕的事之一,连周围的大人彷佛都成为了怪物,这使她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但此时,旁边的妹妹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副无知的样子,想必连与父母走散了这事实她也尚未知晓。
她才意识到,若果自己因为害怕而哭出来的话,妹妹肯定也会害怕起来,作为姐姐,绝对不能令妹妹感到害怕,自己没有人能够依赖,至少要成为可以让妹妹依赖的人。
妹妹还小,根本就还未懂事,必须要好好保护她才行。
怀着此种心情,她将所有的恐惧以及无助都压至心底,脸带笑容地牵起了妹妹的手。
走,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妈妈去!
如此说着,两人在城镇中展开了冒险,到处寻找自己的父母,想必他们心是心急如焚地寻找着吧,不能让他们担心。
虽然她很想快点找到父母,可她们都还只是小孩,她自身都已经走得很累了,更惶论比她要小的妹妹,已经再也走不动了。
无奈,就算害怕,就算担心,她依然只能选择休息一下。
不知何时,两人来到了黑乌神社的楼梯口前,这里其实距家不算很远,可两人都还没有来过神社,也就不清楚这件事。
这段期间,妹妹一直喊着渴了,没办法,她找了找,发现身上还有父母给的些许零花钱,用来买一罐饮料还是可以的。
环视周围,并没有地方能买到饮料,妹妹又走不动,她只好叮嘱妹妹留在这儿,自己一个跑去附近寻找自动售卖机。
找了一会后,她总算找到自动售卖机,用那不多的零花钱,买了妹妹最喜欢喝的草莓牛奶。
妹妹肯定会很高兴吧,她已经能想象到妹妹那欢喜的表情,即使疲倦,她依然加快了脚步,赶回妹妹身边。
可是,当她回到妹妹身边时,却发现妹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为什么睡在地上?这不是会感冒吗?
她一步一步走近了妹妹,可每一步都是那么地沉重,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地上那一摊红色的液体,以及延伸开去的红色车胎痕。
怎么还不起来?我买了你最喜欢喝的草莓牛奶,快点起来喝吧?
终于,她走到妹妹的身边,蹲下来,轻轻地拍打着妹妹的肩膀,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
身躯已然因撞击而扭曲至不可能的方向,地上的鲜血还在扩散着,腹部也无呼吸的起伏,温度渐渐失去,这些一切一切,都只在说明着一件事。
这就是她,秋怜音月,第一次亲身接触死亡,第一次理解到死亡的意义,而对象,竟就是她的亲妹妹,秋怜铃月。
“-------------!!!!!”
当大脑终于理解到现实时,音月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张大嘴巴,却是惨叫也做不到;瞪大双眼,却是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所能做的,竟只有抱紧铃月已渐渐冰冷的尸体,也不顾鲜血染红自己所喜爱的衣服,这已经是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
无尽的悔恨感不断地从心中涌现,完全压倒了音月的心,她的精神根本就不能承受铃月突然死去所带来的冲击,连视界也变得模糊起来,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如果自己没有留下铃月一个就好了,至少让自己代替她而死也好,各种各样的想法在音月脑海中闪过,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
直到现在,附近竟也没有一个路人发现她们,就算这里平常不会有几个人路过,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也没有,简直就好像连现实也不想拯救铃月一样。
神…对了…神大人…如果,神大人,真的存在的话…请你…请你救救铃月…
连音月本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竟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向那根本不知存在与否的神祈祷,又或者在她心中已经明白,只有神才能够把铃月从鬼门关,把她从死亡中拉回来。
可,她一生中最大的奇迹,就那么发生了。
风突然间停了下来,树叶也不再沙沙作响,连鸟儿也诡异地停留在空中,一切都停止下来。
“是汝在呼唤吾吗?”
眼前出现的,是一名全身由光所构成的少女,她的身躯飘浮在空中,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绝非人类。
不过此时的音月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倒不如说对方不是人类更好。
“你…是神大人吗?”
“…人们如此称呼吾。吾再问一次,是汝在呼唤吾吗?”
“真的…真的是神大人…的话!神大人!我求求你!请你救救铃月!我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犹如在跌至无底深谷谷底时,却又突然找到救命绳索一样,音月紧紧地捉紧了这根绳索,死命地恳求神大人拯救自己的妹妹。
“…汝之妹已死,复活已死之人,代价绝不轻,汝须考虑清楚”
“那即是可以救到铃月吧!!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的!!请你一定要救救铃月!!她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所以才会死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救活!!”
浮在空中的少女,双瞳好像第一次出现了焦距,在盯了音月几秒后,衪才再次开口。
“若汝一意孤行,吾所需求之代价,乃汝之寿命。”
“寿…命?”
音月有点不太理解衪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理解一件事,眼前的神大人,能够拯救铃月。
“然。吾可使汝之妹重生,而吾则宿于汝身,以吾之生命为食,汝之目将显月之色,若汝愿承担此等代价,吾将赐其重生。汝,是否愿意?”
“我愿意!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铃月能够没事的话!!”
“…允,吾将赐予其重生,而汝将会遗忘在此发生之一切,汝,汝之名为?”
“音月…秋怜,音月。”
终于,衪伸出了手,身体中的光化成一颗颗光的粒子,轻轻飘向铃月的身体。
“然…吾之名为黑乌离瞳,以吾之名命,汝之命作偿,赐予汝,秋怜音月,黑乌之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