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声音,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他想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他听不清,但却感到莫名地悲伤和恐惧,还有深深地思念。
回过神的时候,洛塔尔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不是唯家里的那种乳白色,而是淡淡的紫色。
“这里……是什么地方?”
嘴唇干裂、口渴、虚弱感、晕眩感、麻木感,时隐时现的阵痛不断从左臂传来,这些都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我记得我的确应该已经……
记忆突然涌现,洛塔尔猛地摸了摸胸口,就是之前被芙蕾多妮卡的长枪洞穿的位置。
没有。
那里没有任何伤口,皮肤光洁平滑。
对了,唯!
“唯!”
洛塔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入眼全是紫色。如同水晶一般的物质覆盖了所有可见的东西,无论是墙面、地板、天花板,包括他之前躺着的床。房间内的装饰品不多,不过都是看着就知道是十分昂贵的精工品。
扫视着陌生的环境,洛塔尔感到了违和。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而最令洛塔尔感到震惊的,是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人。因为穿着变了,所以没能立刻认出来。
“啊呀,你醒了?”
后知后觉,如同没睡醒般朝洛塔尔打招呼的是柳白。他没穿之前见面时的士官服,应该说,柳白现在并没有穿上衣,斜靠着凹凸不平的墙面,双臂抱在胸前,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着血迹。
“不是穿着女仆装的美少女真是抱歉啊。”
柳白说着耸了耸肩。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你是怎么回事?还有,唯……唯在什么地方?”
丝毫没有客气的样子,洛塔尔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透过水晶能看到下面的地板,洛塔尔的身上也缠着绷带,虽然还是不太协调,但左手的确已经恢复到能够活动的程度了。
“作为伤者,你的精神也太好了,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柳白“啧啧”出声,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且,在这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先把你的宝贝断剑放下比较好,我现在可是很努力地克制着镜华的意志。”
平静地说着,虽然脸上看上去若无其事,但柳白的左眼正不断闪着妖异的光芒。
被这样提醒,洛塔尔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剑,大概是下意识地举动吧。
“快回答我,柳白,你应该知道什么才对,什么都好。”
洛塔尔将断剑平放在床上。
“你救了我,之后要我怎么报答你都行,但我现在有非常要紧,必须去做的事情,所以……”
直视柳白,洛塔尔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如果不是没办法,他绝不会这样向柳白低头。
“拜托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
就算下一秒柳白让他下跪,或者要取他的性命,洛塔尔也没有任何怨言。
洛塔尔现在什么都不了解,芙蕾多妮卡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她跟业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走唯。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即使如此,有一点洛塔尔却十分清楚,那就是他必须去救唯。
“帮你把脱臼的左臂接好的的确是我啦,不过其他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柳白丝毫不在乎洛塔尔的感受,像是没注意到洛塔尔焦急的样子,悠闲地说着。
“至于那位一脸和善的小姐,我想她暂时还不会出什么事。”
对于柳白的这种态度,换做平时,洛塔尔早就转身离开了,况且他根本没有好好回答问题。然而,现在的洛塔尔做不到,他甚至没法从这里离开,那些水晶一样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没办法用蛮力破坏。
“我晕过去多久了?”
“这个嘛,九个小时左右吧,实际时间应该不止这点。”
柳白露出笑容。
“不愧是镜华看上的人,恢复能力几乎已经跟兽人没什么区别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兽人?这样的话,即使砍中几刀也不用担心会轻易死掉吧,能给我看看你兽化的部分吗?”
说到这里,柳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柳白的话中,除了回答提问的部分,其他的洛塔尔根本没听进去。
“九个小时吗……”
洛塔尔喃喃低语着。
时间不长,也说不上短,但足够发生很多事了,想到这里,洛塔尔越发地着急起来。
“让我离开!”
没关系,如果柳白不告诉他的话,就自己找。
听到这样的要求,柳白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露出略显困扰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不行。”
没有任何余地的拒绝。
“让我离开这里!既然没有帮忙的打算就不要妨碍我!”
“离开?然后呢?毫无头绪地找吗?我的城市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小。”
突然响起了成熟女性的声音,代替柳白,将洛塔尔几乎是怒吼一样的话接了过去。
洛塔尔和柳白几乎同时朝声音的源头看去,水晶构筑的墙面不知何时裂开,在入口处端庄而立的是一名散发着冷漠气息的女性。
与这间屋子极为协调,几乎融为一体的紫色长发笔直倾泻,体态轻盈,但她的下半身,从膝盖以下的部分开始,却是由不断涌动着的紫水晶构成的。
“洛塔尔,这样称呼你应该没有问题。”
比发色略浅的紫色双眸中隐藏着太多东西,嘴角微微勾起,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魔导兵器,规则之外。”
入口在她身后合拢,规则之外来到了洛塔尔和柳白中间。伴随着她的移动,她下半身的水晶不断破碎又重构着,若隐若现的冰雾在其中流动。
“这是柳白,不过,应该不用作太多介绍才对,毕竟是个任性的孩子。”
规则之外伸出被透明蕾丝手套包裹着的手,介绍着一丝不苟站立着的柳白,同时,柳白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脸。
魔导兵器。
如果放在其他时间,洛塔尔恐怕会有点兴趣,坐下来慢慢听对方说明。但现在的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洛塔尔现在只想知道跟唯有关的消息。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如果你们能帮我的话我会很感激的,不然的话,就请让我离开。”
洛塔尔以近乎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着。
很明显,规则之外就是这里的主人,想要从这里离开也必须要她同意才行。
“我知道你所说的女孩的所在,白也知道,但你这样去,只会被业云杀死,谁都救不了。”
规则之外毫不客气地断言。
“那种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
洛塔尔激动起来。
“难道让我在这里傻乎乎地等着?等奇迹发生?等芙蕾多妮卡把唯送回来?等其他什么人去救她?你去?还是他?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明明答应过九重……”
“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规则之外看了看洛塔尔的断剑,随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洛塔尔身上。
“而你,就是导致这个错误发生的原因之一。”
“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洛塔尔。”
没有理会洛塔尔的疑问,规则之外擅自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你不想恢复记忆吗?”
“既然你可以做到,那么什么时候做都可以的吧,我现在没有闲心考虑这个。”
“为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墨尔特雷德帝国通缉吗?你应该很在意自己通缉犯的身份吧。”
如同诱惑低语般的话传来,洛塔尔愣住了。
这么说,他真是的通缉犯?
的确,他非常希望能找回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但是,他更希望自己想起那些的时候,唯能陪在他的身边,芙蕾多妮卡能陪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他大概就能坦然地告诉唯和芙蕾多妮卡自己的身份,或许还会从芙蕾多妮卡那里收到另一个不好听的称呼。
帮他找回记忆这件事,唯比他自己更放在心上,他怎么能在唯不知道的情况,擅自就恢复记忆。
当他恢复记忆时,唯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究竟会说些什么,究竟会做些什么,他想知道,他想看到。
唯不在的话,即使恢复记忆,他也觉得毫无意义。
“那种东西,就算想起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吧,那样的话,不知道也没关系。”
洛塔尔说得很干脆。
“如果不是救唯所必须的,能不能想起来,对现在的我都没有差别。”
“无论如何,都要救她,那个叫唯的孩子,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规则之外看着洛塔尔,目光平静。
洛塔尔没有回答,只是坚定地直视着规则之外的双眼。
“如果,为了救那孩子,你付出的代价将是从此无法恢复那部分失去的记忆呢?”
并不是试探,洛塔尔能从她的眼中读出这点。
不是在试探他的决心,而是,在决心去救唯之后,他就绝对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了。
即使如此,这种问题,答案从一开始不就已经确定了吗?
“人没有记忆也可以活下去。”
记忆,对于过去的洛塔尔或许很重要,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那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那种东西,无法恢复又有什么关系?
“但重要的人,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
所以,就算是要杀死过去的自己……
“如果救唯的代价是我的记忆,那么,多少都可以,尽管拿去就是。”
也没关系!
看着洛塔尔坚定的表情,规则之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轻笑起来。
“洛塔尔,你大概误会了,要夺去你记忆的并不是我。”
接着,她的视线落到被洛塔尔放在床上的断剑上。
“将要吞噬你记忆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