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时机再成熟些，我就不至于要借用唯·布拉格维奇的身体，以这样的形式跟你再会了吧，真是可惜。事实上，我的时间真的不多——”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
九重猛地叫出声。
“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唯不会不知道真相。夏瑶跟华生，他们才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浮空船事故去世的。杀死夏瑶，逼华生不得不以生命为代价将你封印在森罗万象匣里的，是你啊！！帝熵！！唯不可能不知道的！！可是——”
“她却依旧选择了我的道路，选择与我同流合污？嗯……但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怎么能不明白呢，九重？你这样的说法，会让规则之外伤心的，知道吗？”
“闭嘴，帝熵。”
突然被拉入对话的规则之外以无起伏的声音命令着。
“是‘爱’啊。她们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因为爱啊。”
“给我闭嘴！”
透明冰晶从地下刺出，停在了唯的喉咙前。
“好吧好吧，我道歉，太久没说话了，有些管不好自己的嘴呢。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做正事了，不是吗？”
帝熵突然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是啊，如果不是你们一直拖拖拉拉的，我也不至于强行将少女的意识暂时隔离吧。有些勉强呢，对现在的我来说。”
这时——
“啊，是大姐姐——！！”
远远地，空中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嗓音。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确确实实。
“你看，这不是正好么？”
卓韵微笑着接话。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九重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接着，身体在大脑的命令传达到之前就动了起来。
“格罗瑞雅——！！快走！！去大都，找洛塔尔——！！”
这样大喊着的同时，九重朝规则之外突袭而去。
他们的目的是格罗瑞雅！
或许是由于唯带给九重的冲击太过严重，导致他无法像平时一样思考——他应该早就想到的。
格罗瑞雅回来的时机太糟了。
平时去南哈纳西镇买早餐的面包时，不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耽误一会儿的吗！
然而，抱怨并不会有任何用处，更不要说缓解目前的状况了。
没有时间思考更多。以九重对对方的了解，规则之外对格罗瑞雅的威胁最大，所以应该是第一妨碍目标。
卓韵应该是无法有效攻击在空中的目标的。
帝熵的话，从他的话中可以知道，对目前的他来说，光是夺取唯身体的控制权就已经是极限了。
问题在于……
那名被斗篷笼罩着的谜之少女。
“禁断序列。”
是卓韵的声音。她只是站在原地说出了某个“名词”，完全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什么意思？
正当与规则之外陷入战斗的九重疑惑之时，陌生少女的声音响起。
“命令，接受，了解。”
简洁短句的来源正是那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发声，沉默着的少女。
少女散发出惊人的气势，这个瞬间，她仿佛成为了因果螺旋的中心。
“荒之瞳，展开。”
业——因果之力自少女身上扩散，不，应该说“被少女所吸引、控制”。
“拘束式，限制——解除。”
斗篷少女丝毫不带感情地咏唱着。
感受着以一定规律开始运转的因果之力，九重连规则之外的攻击都忘了避开，被带有尖刺的透明冰晶狠狠击飞出去。
即便如此，比起肉体上的疼痛，他还是更惊讶于眼前的场景：
一开始是一只，接着是两只，再然后，便是以指数级的数量增长——无数金色的光目，自少女上空铺展形成。
完全由业凝聚而成的金色光目。
“外之眼，展开。”
“你们，都造出了些怎样的怪物——”
九重喃喃低语着，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震惊，就连有着百余年人生经验的老兽人也无法控制。
“目标，锁定，行动模式解析……解析中……”
“快走啊——！！”
“……解析——解析终了，程序执行。”
“格罗瑞雅——！！”
九重焦急的声音与来自光目的无数道射线几乎同时发出，目标是以可翔式停留于空中的格罗瑞雅。
格罗瑞雅是在察觉到唯身后的陌生人，听到九重最初的警告时觉察到不对劲的。
奇怪……怎么感觉——
然而，在她将心中的疑问化为语言之前，攻击就到了。
凭借着可翔式的高机动性，她勉强躲避着密集的光束攻击。
“怎、怎么回事？！”
“快走！！去大都找洛塔尔——！！”
九重的警告再次自地面传来。
“可是，大姐姐她——”
“别管这边！！快走——！！”
“啊啊！！知道——”
稍微分心了一下，格罗瑞雅就被光束蹭到了手臂。
对现状完全没有头绪，但从九重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核心回路做出了判断：
执行九重的命令。
但名为“格罗瑞雅”的自律人偶已经有了感情——
“九重爷，坚持——呀啊？！”
自律人偶少女的左腿从大腿处被光束整个切掉了。
“笨蛋！！都说了——”
九重朝漩涡的中心发起了攻击，甚至不惜将毫无防御的自己完全暴露在规则之外与卓韵的攻击范围之内。
“别管这边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如此，卓韵也完全没有动，禁断序列的防御完全交给了规则之外。
然而，面对有着“绝对防御”称号的魔导兵器，九重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封锁，甚至连接近都做不到。
“别妨碍我！！”
“……”
面对过去恋人的怒喝，规则之外只能沉默以对。
她的防御并未因此动摇半分。
“目标，超出射程，进程终止。”
“哈哈！！”
听到少女的报告，九重松了一口气。
他正想嘲笑对方一番，少女却再次开口了。
“外之眼，解除；零之眼，展开。”
下意识地觉得不妙，九重朝格罗瑞雅的方向看去——
巨大到足以将树屋及周围空地全部笼罩的巨大光目毫无声息出现在了格罗瑞雅的正上方。
在九重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那道光目睁开了。
“输出调整，百万分之三。”
“小心上——”
在九重的警告发出之前，原本处于正常飞行状态下的格罗瑞雅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触电般痉挛挣扎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痛苦的悲鸣就连这边也能隐约听到。
肉眼不可视的攻击正折磨着自律人偶的心脏——核心回路。
格罗瑞雅失去意识，从天空坠落时所见到的最后景象，是被蓝天白云衬托着的巨大光目。
无所遁形。
“目标，行动不能，进程终止。”
回收可能。
结束了恐怖的攻击之后，少女如此补充。
“混账——！！”
了解到格罗瑞雅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九重的攻击更加猛烈了，已经接近于不计后果的疯狂攻击。
只是表面看来如此。
魔导兵器的防御依旧固若金汤。
九重明白自己不可能突破规则之外的防御，接受格罗瑞雅被击落的现实之后，他立刻决定由自己来带她逃走。
以佯攻为掩护，九重迅速脱离战场，朝格罗瑞雅被击落的方向迅速奔去——
“判断力与决断力一点不输当年呢，不过……”
冷若冰霜的女声忽然在九重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侧腹部受到了重击的结果。
原本直线前进的九重被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卓韵轻松击飞，砸断了复数棵竹子，最终狠狠撞断了一颗成人无法环抱的大树之后才停下。
“……咳咳……”
这一击九重毫无防备，已经伤到了内脏。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的目的达成。
尽管九重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妨碍他们”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很遗憾，九重明白自己只能做到“妨碍”，无法“阻止”。
唯发生了这种事，芙蕾多妮卡跟洛塔尔又都不在她身边，那么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
九重如此断定。
接下来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是否能够坚持到他们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什么奇怪的主意了，九重爷。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哦？”
“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呢，小鬼。”
“您是上了年纪，耳朵开始背了吗？没关系，多少遍我都愿意重复给您听的，九重爷。”
“哦哦，是吗？那还真是谢谢你多余的关心了啊！！”
以语言为掩护，九重抓起身旁的树干扔了过去。
对这样近似偷袭的行为并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卓韵连双目都无需睁开——折扇轻挥，将迎面而来的树干击飞到一旁，接着将紧随其后的九重的攻击化解。
树干只是幌子，真正危险的是躲在那后面的九重本身。
这种事当然在卓韵的计算之中，不如说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以此为起点，两人缠斗起来。
他们使的全是东方联邦的招式套路，拳风密集交织在一起，地上落叶残渣被随着两人的动作卷动着。
“你的功夫，全都是我教的，不是吗？”
九重被卓韵纠缠着，无法脱离她的攻击范围。
就速度而言，似乎是九重更胜一筹，这反而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除了一开始九重被击飞时砸断的那些竹子与大树，再没有任何一株植物受到波及。
说是近身缠斗，但也有硬碰硬之后相互分开的情况。然而，只要九重有甩开卓韵的举动——哪怕只是前兆，卓韵就会进行追击，死死咬住他。至于其他情况，她更倾向于等待九重先出手。
战斗的节奏全在卓韵的掌握之中。
“……呵呵，并不全是呢。”
事实正如卓韵所说。
她甚至有余裕在战斗中掩嘴窃笑。
“九重爷，您是真的老了。差不多，我有些开始觉得无聊了呢。”
虽然这样说，但卓韵的话里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成分。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她开心地露出了笑容。
“不如，试着杀死我吧？”
“什——”
“试着杀死我。这样，你才有机会去救那个东西，你该知道，我就是负责拖住你的啊！”
她的语调突然就带上了一丝疯狂。
“所以，试着杀死我吧，九重爷！”
“你在……”
面对看起来有些病态的卓韵，九重一时无法好好组织语言。
“说什么疯话？”
“诶……不愿意吗？”
卓韵以困扰的语气说着。
“小韵，你真的……变了，就像小璃跟我说的那样。为什么——”
“为什么……吗？”
这个词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卓韵停了下来。
但九重只觉得不妙。
他认为自己似乎问错问题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有脸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卓韵低声笑着，那无力中透着绝望的笑声让九重感到不寒而栗。
“那么，我反倒要问你了，九重爷。为什么——”
缓慢而清晰地，卓韵将这些年缠绕在心间的问题吐了出来，如同吐出一直梗在喉咙的尖刺一般。
“为什么，要丢下我跟小璃？！”
“丢下你们？！不，我没有！！那天，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就——”
“不见了，对吗！哈！笑死人了！”
无法反驳。
“无论如何，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着九重。鲜红双瞳，就像纯粹的血液。
“……我早该想到的。”
九重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那双鲜红的眸子吸去了。
“‘不死之鬼’的血，如果不是你抛弃了我跟小璃，我也不会……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拖着这病态的身躯，不断进行着无意义的杀戮，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这血液的诉求。我之所以会加入御建庭，就是为了更好地报复你跟你所谓的好朋友，以及——”
卓韵突然顿了顿，再次闭上了眼睛。
“真是奇怪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不过无所谓了，你就好好沉浸在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中，然后迎接末日吧。禁断序列！”
“——？！”
由于沉浸在愧疚之中，九重没能发现接近的其他人。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里之眼，展开。”
“荒化吧，兽人。然后试着杀死我，杀死有着‘不死之身’的我。”
“诱导，启动。”
卓韵凄然地笑了。
这是九重被禁断序列控制而陷入荒化状态，被嗜血的欲望吞噬前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