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揉揉自己的脑袋。

走上了熟悉的那个天台。我曾经在这里吃过午饭,同唐璐一起。

我的名字是?

夏澄?

不对。

我望向远方湖后的山峰。我曾经和爷爷爬上山顶。

那还是在大概二十多年前。

在山顶擦干净汗水。听见湖另一边的山峰上传来的呼喊。

爷爷向着那个方向喊去,我也如此照做。

“子成,交流是必要的。”

“嗯。”

“如果不去交流,彼此的存在即不被互相知晓,也就没有文明可言。“

“哦!“

老教授同四岁的孩子说什么交流,只能是对牛弹琴。

于是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唐子成。

所以夏澄是谁?唐璐又是谁?

不知道。

我靠在栏杆边上喝着手上的红茶。

他们是谁不重要。

这个城市,这个地方,对我非常重要。我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否则我不会抛下手上的代码,向那个该死的美国白皮猪,我的老板,丢下一张写满“你这死肥猪”的恶心辞呈。

我还记得他看着我收拾东西的眼神。

“所以你要走么,唐小姐?”他问道,脸上看上去有些失望。

“是的,我现在要回家了,让一下可以么?”我不想回答他,可又不能不这样做。他挡在我的面前,我很难挪开身子往前走。

“再见。”他把身体缩在了一旁的工作间里,“所以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走的如此匆忙?”。

“恕我冒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死死盯住他那双讨人厌的蓝色眼睛,“我讨厌这帮该死的混蛋还有这恶心的工作,我要过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对了,请记住了,我迟早要踹烂你的屁股。”

“来吧,如果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的话。”他耸了耸肩。

这混蛋。

我一脚踹到他的要害之处,他痛的叫出了声,满意,我一声不发,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门,径直回家,开门,把手机用力往地上一摔。

哦,我还要用这玩意订回国机票,于是我捡起手机,在裂缝满布的屏幕上操作着。

坐在床边喝着啤酒,望着加州郊外山岭逐渐落下的夕阳。

我就这样回到了出生与成长的小镇。

所以Miss Tang?我叫做唐子成啊。M-I-S-T-E-R-T-A-N-G。我重复着这十个字母组成的词组,然后再喝下一口红茶,把瓶子捏扁丢下天台。

眼前的夕阳几乎与我离开时所看见的,机场最外侧的那一轮,完全一致。

这里对我很重要,足以成为我放下那些东西,public static void main,JAVA严格区分大小写,就靠这些东西就能给我带来一年几万美元的收入,养活自己,车子和房子。

这里是我长大并且遇到那个男孩子,夏澄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谁遇见了谁?或者是相互而言?

这不重要。我一瞬间就想出了作为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的这四个字。

所以什么是重要的呢?

我一拳锤击在曾经靠着看漫画的水泥墙上,拳头自然破了皮流出鲜血。

我极其希望唐璐,唐子成或者夏澄能站在我的面前,就是现在。

     从哪儿回忆好呢?

不如谈一下这里,我生活过的这个小城。

城市不大,市区加上十二个县城,最近只剩下十一个县,比六核英特尔CPU少一个线程。市区从南边到北边大概30公里,东边到西边也差不多。作为一个旅游城市,景点的数量有些夸张,稍微有名一些的,恐怕数量就超过五十个,不过总的来说还不错,交通拥堵情况远不及东京或者上海,房价也便宜,大概市中心每平米只要香港的二十分之一。

初中语文老师曾经缴过我的一本《读者》,她对我这样说:“这种书最适合蹲马桶的时候看,对了,如果你不想学习,那么叫你爸爸在这里给你买个房子好了,这里最适合养老了。”

适合养老的地方很多,这里是我的唯一答案。城里的人没多少,我感觉自己差不多都认识,从理工大学的教授到菜市场的猪肉贩子,甚至江边的流浪汉,东野圭吾笔下被杀掉做伪证的那种。我认识唐璐那年,非典流行,这个小城没有一起病例;喀斯特地貌,地震的几率几乎为零。非常安全。

景色自然不用多说,旅游城市嘛。空气质量,除开冬天都是优良,温度也合适,不过近几年来冬天下雨,夏天反而没那么多雨,亚热带季风气候变成了地中海气候,气候变暖的缘故么?说不定过几年能喝到希腊风味的葡萄酒。

的确是不错的地方,现在也比十二年前好上不少。可是我还是喜欢十二年前的这里,无论时间上还是地点上,那个世界对我而言都是最棒的。

对了,今天是夏至,我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