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次日清晨给那架凤凰牌28号自行车稍微做上清理，推着车子到唐璐住着的院子门口。她带着回来时头上那顶白色大檐帽，少有的在头发上缠上了丝巾，一身白色的长裙，而我是像平日那样的休闲风格。
“老车子，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以前奶奶也常带我骑着这样的自行车出门。”她双手握在公文包的提带上，“午餐准备好了，我就侧做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可以么，没有合适的车子可以借用呢。”
“没关系，这样的话也能一个半钟头到达目的地。”
大致是后座坐了人的缘故，车子前行时有些摇摇晃晃。
“你知道刮风的时刻小鸟是怎样在树上保持平衡的么？就像这车子一样不停摇晃的时候。”
“莫不成随着树枝的摆动摇头晃脑？”
“正确。”我握住车把，稳住车子前进的路线，大致保持那是一条直线。
自行车在两侧都种满有着深绿色叶片的樟树的马路上前行，路上的标志线一直向前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市区已经被甩在身后，沿着公路边缘继续踩动脚踏板，我吹起口哨，随后用信手拈来怪里怪气的曲调唱起了不明不白的歌词。
“苹果树的气孔在下叶面，螺纹梯纹导管还有管胞，双子叶单子叶裸子植物，董棕不是棕榈而是铁线莲。”
“还有呢？真是有趣。”她吃吃的笑着。
“周皮，皮层，木栓形成层，韧皮部木质部次生分生区，我的脸皮和周皮一样糙。”
“都是植物的结构么？”
“嗯，很好记住的。”
“感觉非常有趣。”
路边是丛生的杂木林，离地最近的羊齿向着路面的方向延伸。太阳缓慢的向着映着黄黄绿绿森林的天宇中央升起，在它到达天空的顶端之前，夏日的白天还是较为清凉的。
自行车向前运动，拨动一旁的空气向后散去，带走身边的热量。
日上三竿之前到达了目的地，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播下手机通讯录中一个熟悉的号码，《欢乐颂》的手机铃声巧合般在马路的对面响起，一个穿着棕色夹克的老年人向我招手。
我向着他的方向大声喊去：“老廖，过来郊游了！”
老人摸摸头上带着的斗笠，步态从容的走过马路，水鞋与裤子上沾得满是泥土。夹克背上写着大大的“JEEP”字样。他伸过沾着些许泥浆的手，我用力握住。
“好久不见了夏澄。今天还带了女朋友过来么。”
“嗯，今天是过来郊游的。”我摸摸后脑勺，右脚撑住地面：“这是唐璐。”
唐璐微笑点点头：“廖爷爷好。”
“有礼貌的好孩子挺招人喜欢。走吧，走一段路才能进到苗圃里面呢。”
我把车锁在路旁的桂花树上。
地里可以闻见黄泥与林木清新的气息。蝉鸣声不绝于耳，道旁以固定的间距种植着桂花树，一眼看去就知道经受过适当的修剪成有规则的球型。地上杂生着羊齿之类的蕨类植物和各种双子叶杂草。
“近来行情怎样？”我说着抚摸过桂花树带着齿的叶子，右手牵着唐璐。
“从绿化工程处退休之后桂花树就涨价了。”他爽朗的笑了，点上一支烟，“刚退休就回来回归农民兄弟，现在到处都在搞道路开发，行情自然不错，回来赚一笔就可以天天去钓鱼了。你猜，十五公分的桂花树多少钱一棵？”
“八百？”
他呵呵笑着，吐出一个眼圈：“一千五！”
“这林子大概有个三十亩吧，这里就是几百万人民币了，你现在可是百万富翁啊。”
“开玩笑，千万富翁都有可能！”他又吸过一口，随手把烟头丢在地里然后踩灭。“银杏不错，去看看么。”
我们顺着林间积着泥与落叶的小道向前走去，跳过一条水沟，便能看见密密麻麻长着扇形叶子的银杏。
“唐璐知道怎么分辨银杏的性别么？”
“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它是雌雄异体的。”
“嗯。”我说着指向一棵枝条向着天空抱成一束的植株，“这种笔直向上的就是雄性，侧枝向外延伸的大概就是雌性，这是经验之谈。”说着我摸过一棵雌银杏树的树皮。
唐璐好奇的望着银杏的海洋，银杏林旁种着一排排矮小的木本植物。
“这是鸭脚木！”唐璐指着一株长着带有花边的油亮绿叶的植物。
我敲敲她的头：“记住，叶面有花纹的叫做澳洲鸭脚木。”
我一一指明石兰，红叶石兰，红继木等常见的矮株观赏植物。三人走到一些长着红色叶子的林目前。老廖无时无刻不在吸着香烟。
“这些是？”
“红枫。”我指着远处张有小叶子的红叶树木，“这些也是红继木。”
美人蕉开着不对称的橙色花朵，一旁的植物开着一串串白色的小花，散发着轻微的令人晕头的气息。
“美人蕉的话我还是认得的，那么这个呢？开着一串串花的这个。”
“姜科的艳山姜，也叫花叶良姜，学校里面有种的，这种花序是无限花序中的总状花序，记好了。”
林场旁边是覆盖着白色塑料薄膜的葡萄田，这个小镇也以葡萄为名。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来摘葡萄了。巨峰葡萄，个大水分足。”老廖把双手插进口袋。
“比起葡萄我更加喜欢提子。”唐璐将帽檐稍微压低了一些。
“葡萄有葡萄的香味，不过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老廖摸摸自己的白色山羊胡子。笑了，欢乐颂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他走进地里接过电话。
“还有点事情就失陪了，派人在你们的车边放了一盆黄金香竹，就当做送给唐璐的见面礼吧。那我先走了。”
“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收下了。”我点头，“回见。”
“再见。”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和唐璐在林间走着，即使烈日当空，走到哪里都有树荫的遮蔽。林间的风不时吹来，一点儿也不觉得热。我们走到银杏见的开阔地席地而坐。唐璐掏出餐盒。
我吃着夹着猪排的三明治，喝着汽水。
周围只有唐璐一人，听着林海间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与蝉鸣是一种享受，我在野餐布上躺成一个大字，她用手指轻轻戳着我的肚皮；“硬硬的。”
“别看我不怎么锻炼，腹肌不说八块，六块还是有的。”
“好身材。”她捂住嘴吃吃笑着。
我枕着自己的小臂，望向天空，她把头微微低下，用左手抚摸我的前发，公文包放在了一旁。
“夏澄好厉害，认识这么多的植物。”
“小时候跟着廖爷爷学的，他是我爷爷以前的老同事，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我就跟着两位爷爷到处晃悠，一晃就是三年。”
我呼吸着她身上传来的茉莉花香味，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能感觉她一直抚摸着我的额头。记忆中不存在母亲曾经对我这样做过的场景。
醒来时见她坐在一旁，背对我望着远处的什么。
我坐起身，她感觉到动静回过头对我微笑，我才注意到她换了一副黑色的全框眼镜。
骑着车沿着来时的方向前进，柱子放在车前的框子里，它的气味有点使人晕头。
“十五公分什么意思呢？十五公分高的树木就值一千五百块钱么？”
“这是米径，从根部往上一米的茎的直径。”
“哦哦。”
一辆卡车从后方超过，我看清车后放着的是一棵棵桂花树，泥球才这么点大怎么种的活！ 吹着口哨，望着火红的夕阳向着远处视线的尽头缓缓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