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阳光穿透了茶杯,茶叶在水里轻轻起浮着。
即使是茶叶梗立起来也并不能说明一定会有好事发生,至少程逸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新的班级怎么样,还习惯么?”
年轻的校长先生吹了吹杯中的茶水,眯起来的眼睛就像只狐狸。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都不是太熟悉。”
程逸盯着他手中那杯茶上,声音没有太多起伏。
“嘶!”校长被茶水烫到,尽管表情不曾动摇,但右手还是弹起了无名指。
“……是吗,不过还是要尽快融入新的班级里才好啊。”尴尬的放下了茶杯,校长继续着话题。
“……哦。”程逸敷衍着,然后看见校长递过来一份记录薄和几张打印好的资料。
见程逸没有说话,校长又说道,“你知道的,楼里留下的活动室一直很紧张,美术室若是依旧没有人的话……”
“那就废掉好了。”
“什么?”即使被烫到也只是弹起手指的校长,罕见的,露出错愕的表情。
回避了他的目光,程逸最终没有把话说死。
“……我是说…如果没有人加入的话。那就废除美术室好了。”
“诶?!”办公室门外传来细小的惊呼。
“那么,我先走了。”回过神来的程逸拿走了桌上的资料,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故意无视了走廊里慌乱的脚步声,在他回手关上门的瞬间,楼梯上传来一阵“呜啊啊!”的惨叫。
“真是个笨蛋……”看着下行的楼梯,程逸嘴里轻声说道。
通常海拔越高的地方温度会越低。
但学校天台这一点高度对于温度变化显然没有任何作用。相反由于缺少遮阴的建筑,直接暴露在紫外线下的程逸感到少许不适。
俯瞰着那些各自奔跑的青春身影,胸口那种莫名的恶心感牵动了眉头。
尽管一直回避着,但程逸还是猜到了,自己的素描是被那个叫做季风的家伙补完的。所以,要不要想办法再调个班呢?
嗯,产生这种消极想法的主要原因,就是察觉到身后似乎有着一股讨厌的气息。
那个家伙也到了天台。
“马上上课了,不下去了吗?”
失策了,程逸撇了撇嘴。之前季风每次打招呼时都会很小声,所以昨天在班级里他可以自然地无视掉,但这次周围没有旁人对方便可以直接搭话了吗。
“反正剩下几节课都是自习,晚点也没关系……话说,天台这里是不许学生进入的。”
没错,学校的天台没有附加隔离网,在这里很容易产生一种“跳下去吧!”的冲动哦,所以为了学校的声誉着想,你站在那里就好,千万别过来。
“不允许吗?不过值周生似乎没有拦我。”
存在感薄弱到连值周生都无法注意,话说你真的不考虑兼职下杀手之类的吗?
“但是,如果值周生不允许的话,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本周值周的班级在一楼,所以只要在他们来到四楼集合前上天台就可以......”
等等,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和这家伙搭上话了?与其去兼职杀手你不如去当FBI吧,我说真的。
“还有这种办法,果然程逸你也喜欢天台这种地方啊!”
余光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寻找话题的意图。总之继续对话下去胃疼绝对会加重的,所以虽然不太想用这招,但程逸准备做出一个“齐神版嫌弃”的表情来结束这次对话。
“哈……”结果脸部肌肉不自然的变成了附和式的谄笑。
真是没用!我这个废物!程逸暗自唾弃自己。
无法察觉程逸此时想法的季风自顾自地说着,“我听说程逸同学也是美术生,而且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啊……”
“那么你一定知道有关那个‘天灾’的传说吧!我听说他是个十年一现的天才,而且我还看过他的漫画。啊,说起来有点惭愧。其实我也很喜欢漫画,也有尝试过创作,只不过……”
好麻烦!而且好啰嗦!
“先等一下!”程逸打断了季风,“你究竟有什么事?”
“诶…事实上我昨天去了美术室……”
“嗯,我明白了,你是在找这个吧?”程逸拿出那枚钥匙放在季风手里,“下次记得收好,没别的事我先下楼了。”
“诶?等下!”季风按住了程逸的肩膀,后者暗自撇了撇嘴。
“还有什么事吗?”语气明显比刚才低了一截,程逸侧过头。
“……美术室那副马赛是你的吧?”
季风本来微驼的后背现在伸直着,像个旗杆。
“一时的停滞不算什么,我们一起努力吧,为了超越那个人!”
“哈……”这家伙,说这种台词脸不会红的吗?
“或许你也发现了,我不擅长引人注意。”发觉程逸没什么反应,季风顿了顿又说道,“但,我希望自己能被他人认可,不是作为医生的儿子,而是作为画手的自己。所以……”
“季风同学真厉害啊。”他眯着眼睛像是只猫,“为了目标而努力什么的真是了不起啊。”
“但是,能别随便管我的事么。”
留下看似笑容的虚伪表情,以及错愕中的季风,他消失在了楼道里。
胃似乎更加难受了,自习课…不如早退吧。
这样想着,程逸悄悄回到了班级。
刚回到位置上坐下,意外的,不知名的新同桌忽然问向他道:“程逸同学是美术特长生吗?”
“…嗯,姑且算是吧。”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都能记住我的名字?
一边敷衍着,程逸整理着书桌。
“那你一定画画很棒吧!我是说……”
“没那回事!我写字超难看,如果做版报什么的绝对丑破天际影响班级形象的,所以请千万不要找我,绝对!”几乎听不出标点符号的,程逸快速回答着。
“啊…哈,你是在谦虚吧!”虽然有些惊讶程逸的反应,但同桌女生还是笑着说道,“我看见了,英语课上你偷画的东西很可爱啊!”
被发现了吗,程逸移开了视线。毕竟是刚开学,课上睡觉实在不太好,结果无聊中自己还是没忍住在书上涂鸦起来。
“说起来,过段时间要重新选班干部了。”
“哦……”
“现在的班干部都是军训时老师临时选的,所以月考之后应该会重新调整一次……程逸同学有兴趣吗?”
“不!班干部什么的要消耗太多的卡路里了、和我的增肥计划有冲突、所以我没兴趣!”
“噗!卡路里什么,程逸你好搞笑啊!”
“啊哈哈…对了,今天的作业都有什么来着?”没料到自己的冷笑话起了反作用,程逸只好转移话题。
“嗯,在这里,我给你记好了!”
“哦,多谢了!”接过对方递来的便签,上面整齐仔细的记下了今天留下的作业。
看见程逸翻开了笔记本准备誊写下来,同桌笑着说道:“不用誊写啦,作业单就是抄给你的……”
“诶?”
“程逸同学和昨天一样要去美术室吧,所以我担心你记不住作业就给你抄了一份。”
“这…谢谢!”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胃似乎没那么痛了。不管怎样,多谢你了,女生B。
陵城二中的北院正对着街道,低矮的围栏看上去很容易翻越的样子。
所以,这里一直被称作“逃课的前线”。
但通常前线都是牺牲者最多的地方。北教学楼都是毕业班级,这一侧更是教师们办公室的窗台,所以在这里生活多年的程逸自然不会踩中这样的低级陷阱。
绕过北侧小道来到西北角的音乐室一侧,他在屋檐的盲点中轻松地翻过了围栏。为何我的动作这么熟练,我究竟翻墙过多少次啊?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程逸悠然的迈着步子。现在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半小时,该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呢?有些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这个回音有点大啊,程逸忽然停下脚步。急躁的鞋底慌张的与地面摩擦着,他撇了撇嘴,真是个笨拙的家伙。
总之,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吧。
像往常一样去泡书店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这身校服以及书包有些扎眼了点。
转角过去,路边传来烧烤小摊独有的香味,但程逸没有丝毫停步的打算。也不是嫌弃路边小摊的卫生情况,相反他很喜欢这些小吃的味道,只不过这里离学校太近了,如果被提早离校的老师们看见的话就糟糕了。
身后的脚步声迟缓了许多,明显似乎经过了挣扎之后又迅速的追上了他的脚步节奏。
切,不行么。又一次撇了撇嘴角,程逸假做弯腰系鞋带用余光瞥向身后。那家伙慌张的寻找掩体,自以为聪明的躲在路边的榆树后面。
真是拼命的家伙啊,各种意义上来讲。
只不过既然要跟踪的话就给我用点心啊!树干旁露出来的小半衣角还有标志性的毛茸茸头顶都已经暴露了当事人的身份,不行,如果戳穿她似乎会很麻烦的样子,还是想个办法甩掉好了。于是程逸加快了移动速度。
“果然…只有那个地方了么!”他自言自语。
秦绿“谨慎”的跟随着目标进了某中型超市里面,将书包存进了储物柜。
程逸他究竟到这个地方干什么?可恶!这家伙难道想用这些零食吸引我的注意吗?不过本小姐可是不会上当的!
虽然看着柜台里色彩缤纷的零食包装就已经忍不住流下口水,但秦绿依然坚强的抵制住了食欲的诱惑。
回过神发现程逸已经路过了食品区。秦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不小心碰掉了柜台上的一盘CD,她连忙捡起,并将身子躲进了货架里侧。好险,但是自己并没有被目标发现。
咦?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秦绿发现程逸已经从图书架上翻阅起来。似乎发现了心仪的书籍,程逸毫不顾及形象的蹲在地上。
不会吧!秦绿暗自哀叹,难道他要在这里耗上一个小时吗?
不知多少分钟过去,秦绿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索性和他摊牌吧!这样想着,她准备走上前去。
但是程逸却忽然站了起来。她立刻躲回了货架里侧,再探出头,发现程逸只是站起来活动下双腿。
叹了口气,秦绿决定还是按照计划行动。诶?她忽然发现,另一旁的音像区添了几台试听机,而且所处位置似乎正好可以观察到这里。看看手里的CD,秦绿走了过去戴上耳机。
一面观察着程逸,一面听着喜欢的音乐,但不知不觉秦绿就彻底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还随之闭上眼睛哼唱了起来。
不知何时应该在视野里的那个身影早已消失。恍然间秦绿摔掉了耳机,“连这里都有陷阱吗!”
卑鄙的程逸!
搜寻了几圈都没有找到程逸身影,秦绿忽然一拍手!对了,只要去看看他的储物柜不就知道了。自认为聪明的秦绿跑回储物柜后便傻眼了。
程逸…他用的是哪个储物柜来着?
完全不记得了!她闹别扭似的揉着自己的头发。
“那个打扰下,姐姐你有看见和我穿一样校服的男生出去吗?”
“嗯,有的啊!几分钟前取了书包走了,快点追出去吧!加油小妹妹!”
店员小姐一脸兴奋的样子,真是的!这里的店员都这么八卦的吗?
程逸站在了超市边的自动贩卖机前。
罐装的拉环“波儿”的一声被拉开,他小口的轻轻抿着可乐。
毫无疑问程逸是个碳酸控。用他的话来说,相对压抑窒息的生活,至少碳酸饮料能让呼吸更舒畅一些。
吐出了一口“新鲜”的二氧化碳,似乎烦闷的心情也从胸腔泻出了一些。
腿上又一次遭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
“为什么又偷偷溜走啊!你绝对发现我了吧!”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在跟踪啊!
程逸无视了对方,又抿了一口可乐,似乎小口喝可乐更伤牙齿来着?
“混蛋!我走了这么久也渴了啊,请我饮料!”
“真遗憾,现在是傍晚,没有露水给你喝。”
“你当我是蝉吗!”
听到秦绿不满的抱怨着,程逸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似乎在他眼中秦绿并没有比蝉要了不起,毕竟蝉可是寿命能达七年的虫子呢!
区区一只秦绿也敢和蝉相提并论?
但他还是从贩卖机里取了个纸杯出来,倒了一半可乐递给她。后者接过来像是松鼠一样嘬着纸杯,抬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道,“夏哈~(谢谢)”
程逸撇开了视线,不去看对方这种微妙和谐的动作。
“所以说,偷偷跟着我来干嘛?”
“唔噗!——咳咳咳!”喝下的可乐被喷出,弄得哪里都是,感觉就像某种糟糕片子里被强迫如何如何的一样……
这家伙,难道还以为自己没露馅吗?尽管心里抱怨着,程逸还是从掏出了包面巾纸。
“谢…谢谢……”秦绿刚准备伸手,然而对方的眼神仿佛看着傻瓜一样。他掏出纸巾擦了擦秦绿喷在自己衣角上的可乐,丝毫没有递给她的打算。
“唔……程逸你这个笨蛋!”明白自己被耍了的秦绿吵着,从对方手里夺来剩下的面纸用了起来。
“所以说,你究竟跟着我做什么?”程逸重复问道。
“才…才没有!我只是刚好也逃课看见你了而已!”将用过的纸巾攥在手里,秦绿否认着。
“是么,那我走了。”
“呜哇…等下啊!”秦绿忽然抓住了程逸的书包带,“反正也已经逃课出来了,本小姐就大发慈悲陪你打发下时间好了!”
“哈?你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动漫里的傲娇角色吗?”尽管嫌弃的吐槽着,但程逸还是说道,“算了,随你便。”
秦绿小跑着跟上了程逸的步伐,书包在她背后一摇一晃。
只是她心里很清楚,若换成平时的程逸的话,是绝不会纵容自己这样耍赖的。那么,现在之所以允许自己跟随着的原因,想必也只有那一个了吧?
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但姑且还在计划之内。
“那么,你下一步要去哪啊?”
“……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半个小时后返回。既不耽误回家时间,也可以锻炼腿部肌肉。多棒啊。”
“棒个鬼啊!”这家伙没救了!秦绿抚了抚额头。
“领路的工作就交给我了,反正你只想消磨时间对吧!”
虽然有些怀疑秦绿的领路能力,不过她说的一点没错。
于是程逸回答道,“随便你。”
“啊!”向前走了不远,她忽然站住不动,一只手扯住了程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围墙上,一只有着金黄毛色的猫正懒洋洋的躺着。
程逸认出来,这是经常在跑进学校里的那一只,虽然陵城二中附近的猫奴很多,但这家伙也太有恃无恐的点吧。
没费丝毫力气,秦绿跑了过去把它抱了起来。
“怎样~超可爱吧!”挡着自己下半边脸,秦绿眨了眨那双大眼睛。与其是在询问猫咪是否可爱,不如说是在提示“喜欢猫的自己可爱极了”的意思。
但程逸怎么会被这种手段骗到呢?
“嗯,真的很可爱呢——仅次于我家那一只。”
“唔……”
一语双关的,将对方放到自家宠物之下。如果这是GAL的话很显然是会扣除好感值的,但是没关系,反正这一只明显并非剧情人物,只是区区的一只秦绿而已。
不去理会她不满的表情,程逸把注意的目光放到了猫儿的身上。摸了摸它头顶的绒毛,它享受似的回应一声,抬起了下巴似乎期待着被挠痒。
猫对于人的善意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它只会靠近对它施以善意的人,也只在乎那些喜欢它的人。而那些不喜欢的或者伤害过它的人,它从来不会靠近,也从来不予理会。
受了伤就跑开,决不会犯贱的去勉强改变自己,也不会为了维持现状而黯然伤神。
残酷自私,却又温暖可爱。
这或许就是最完美的进化姿态了吧。
而且,一天能睡十六个小时还有人供饭,简直不能再棒了不是么?
“你的脸又‘腐烂’了哦!”
看见程逸不经意露出的恶心笑容,秦绿抱紧了猫儿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切,果然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可爱!程逸撇过头去。
“喂!”递来手机,秦绿摆出姿势,“给我和‘皮卡丘’照张相!”
“哈?”值得吐槽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要给一只猫起电气老鼠的名字,还有这个把自己卖萌照片当做壁纸的手机到底哪一个是相机啊!
……总之,按下快门就好了吧。
“喂!为什么这张眨眼睛的要拍下来啊,你绝对是故意的对吧!”
“手抖了而已。”
“果然你是故意的!”
“真的只是手抖了。”
吵闹着继续前行着,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了,而身侧这个女孩心虚的开始转移着话题。
“之前那个女仆咖啡店似乎换了一个后厨,现在做的东西终于不再是黑暗料理了!”
“你是说那家给抖M们准备死亡挑战的地方么?明明是以黑暗料理做卖点的店,这样子真的好吗?”
“嗯,所以最近那家店的客人反而变少了啊……”
“那还真是灾难啊。”
“就是说!”
开心着转移了程逸的注意力,秦绿用力的点了点头,却发现他慢了自己半步。
“不过。”程逸笑了下,“我有点好奇那家店现在的味道,我们现在去那里吧。”
“诶!?”秦绿忽然一愣,随即慌张起来。
“不行的!明明就快到了…怎么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事到如今,干嘛还要去那个地方呢?”
程逸把手搭在女孩毛茸茸的头顶上像是安慰猫儿一样的揉了揉。
“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的,我现在……”
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好,手放下,却被秦绿则抓住了袖口。
“可是……如果程逸再不振作的话,美术室就要废掉了啊!”
果然,那些话被她听去了吗,程逸沉默了。
“虽然我只是个半吊子…而且第一个离开美术室……”
抬起头,这个女孩的眼里多了某些晶莹的东西,看着让人难受。
“大家都有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无论对的也好还是错的也好都那样任性的坚持着。”
“但是我不要啊!”
“我不想那个地方就这样消失掉……我不要啊……”
她毫无顾忌形象的抽泣起来。
“虽然很狡猾,但我以为……只要程逸还能守在那里,大家…总会一个个的再次回来,还会像是当初一样……”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
程逸咬了咬牙,他想这样说出来,但却始终发不出声。
“程逸同学…你惹哭人了么?”
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平静的声音里,少了一分怯懦,多了一丝愠怒。原来如此,已经是放学时间了吗。
按住了想要说话的秦绿的脑袋,程逸转过头来。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季风同学。”
“虽然没有什么立场来这样说,但,惹哭女生总是不好的。”
“自以为是的家伙。”
“或许吧。”季风又走近了些,“尽管不明白你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
“我希望能和你比试一次。”
“哈?”程逸有些诧异,还以为对方会说向惹哭的女孩子道歉之类的套话,但怎么忽然跳到了比试上面?
擦掉了眼泪的秦绿忽然说道。
“视线相交时就要对战这可是常识哦!”
“那是哪个世界的常识?你以为这是打劫别人零用钱的口袋训练家么?”
程逸不禁吐槽着。
回过头来再看向季风,对方掏出了一枚钥匙正盯着自己。那是自己几小时前扔给他的。
“程逸同学这几天一直在避开我对吧?”季风不是傻瓜,或者说越是不受注意的人,越懂得观察别人。
“虽然不了解你讨厌我的原因,但我还是想你摆脱现在的状态。所以,请和我比试一下。如果我赢了,就留在美术室继续画画。如果我输了…就拿走钥匙,我不会在过问你的事情。”
真是个自大的家伙…事到如今,为什么一个个的还要来干涉自己?
“那么,如你所愿。”
尽管他努力的克制着,但微笑的嘴角才刚刚扬起,胃里那种恶心感却已经涌上了咽喉。
“比试方法参照美术室的老规矩——这条街从南向北300米,比试双方从两边分别向中间进发,途中不许后退,自由取景,内容随意,一直画到双方相遇。最后以速写质量、数量以及行走距离,决定胜负。”
站在两人中间,秦绿煞有介事的宣布着。
“季风同学,要考虑好时间和速度的分配啊!”
担心季风不清楚比试的情况,秦绿提醒道。
“原来如此,不光是绘画速度,连取景和时间分配都考量在内吗……”
“嗯,这就是美术生之间解决争端的办法之一,或者说在这里最适合的比试办法了。”
秦绿有些紧张的抓了抓手,看向了程逸。
“让他先选方向吧,我无所谓。”程逸将目光瞥向远处的亭园,有些恍惚。
季风皱了皱眉,这条街道是南北方向的,所以受光与背光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是在轻视自己,还是这些对他都无所谓呢?
但是无论怎样,自己必须赢。季风捏了捏手中的笔袋。
小绿她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自习课开始不久就拜托自己掩护着离开了校园,程逸也同样不在美术室。
夏风从腿上滑过,尽管带来一丝的凉爽,但霍小曼却莫名的感到了一阵不安。捏着书包的手紧了一紧。
咖啡店里传来的那首熟悉的歌曲,让她的步子为之一缓。
“即使羽翼沾满泥土,依然是属于天空的孩子。”
但没有翅膀的人,该如何到达自己期望的那片天空?
就算是伪造了伊卡洛斯的翅膀,又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方。
那个人如今的迷茫,不正是当初我们所期待的那些造成的吗。事到如今,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毕竟有些东西,早在一开始就被我们毁掉。
……不对,不该这样的!如果把所有的罪恶感加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的话显然是不够公平的。
如果,没有她的话。
没错。
“全部,都是你的错啊——白柊!”
眼圈变得通红,小曼嘶哑的呢喃着。
“小曼?”咖啡店门口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仆”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收整了表情,小曼看过去。那人身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黑色的缎带缠着一双细长白暂的大腿,蕾丝发箍下面有一张很是精致的面孔。是位有些眼熟的人呢,却不知为何总是感到一股违和。
她盯着对方不自然的表情凝滞了几秒,然后才忽然后退了半步惊讶的说道。
“苏皓哲…...你,果然‘觉醒’了吗?!”
“才没有啊!我这也是被强迫的啊!”苏某人舍弃了伪声大叫道,然后忽然慌张的捂住了嘴。
“总之,先进来说话吧!”
“她”又恢复原本细腻的声音。
“请问!”小曼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像是课堂上一样举起了手,“身为女装变态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包间里,苏皓哲扯掉了头上的发箍,“明明我是来应征‘执事’的。结果那个该死的大妈居然藏起了我的衣服,只留下这一件……”
“呜哇!居然练胸垫都有。”半截身子压在桌上,小曼戳了戳他的胸口,“软绵绵的!”
“喂!你这样戳我感觉微妙的很不舒服啊!”
“唉~总感觉哪里输掉了啊!”
叹了口气,小曼坐下来喝了一口饮料。
“宁蓓老师从一开始就没有错……你果然有这种天赋!”
“才没有啊!只是那个该死的大妈居然和我姐认识……电话打到家里来,最终我也只能来帮忙了,你也知道我家老姐…一直不太讲道理。”
“所以,你就彻底觉醒了?”小曼吸了一口果汁,味道很棒,有种她喜欢的菠萝味,只是不知道这个紫色是色素还是参了其他果汁。
“然后呢?我明明看你乐在其中啊!”想到对方刚才带自己进店时,招呼那些死宅们用的语气,小曼有些不寒而栗。
“切,这是身为演员的自我修养而已!好了,不说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太子殿下’呢?”
“他……”小曼放下了杯子不知怎么开口。
“是么,我还以为你……”似乎明白了什么,苏皓哲转移了话题。
“对了,店里似乎招到一名新人,也是陵城二中的,而且还是今年的美术生。”
“诶?是吗。”
“虽然那家伙厨艺不错,但…我们这儿可是以‘黑暗料理’为卖点的啊!托她的福,最近清闲了许多。”
“那不是很棒?你暴漏的可能性因此变小了。不过真想看一看那些死宅们幻想破灭的样子啊!”
小曼笑了笑,却发现苏皓哲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怎么了?”
“呃…事实上已经暴漏了,刚才前厅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那之后才来的客人。”苏皓哲忽然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
“我以为只要告诉他们我是男的就不会被纠缠了,但没想到……”
“噗——哈哈哈哈哈!”
“呼…你尽管笑吧,反正我已经对这帮家伙彻底绝望了。”
平息了好一会,小曼才止住笑声,轻轻搓着手中的杯子。
“他好像…不打算画画了。”
“咳咳!你说什么?”
苏皓哲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季风的第一张速写并不理想,因为过于追求面面俱到,反而差了主次之间的层次感,后面的笔触也过于杂乱。撕掉?不行,已经耗费了十几分钟,就这样撕掉的话会输的。
不能慌乱,视网膜似相机般抓住了画面传给大脑,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重新整理。
楼体间的结构,移动中的行人。不能像机器一样全部描绘出来,要主观的去分布在纸上。铅痕跃动、编织,画面逐渐丰满,或许…能赢!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对面那个身影再次向前移动了。怎么可能这么快,程逸又完成了一张?季风看了看表,才二十几分钟,双方距离已经过半。
不自觉的慌乱起来,抬起了脚向前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没画完,想要后退,又想到规则不允许如此。不行…会这样输掉吗?
季风踌躇着,不敢下笔,然后看见,站在中央不远处的秦绿摇了摇头,有对着他点了点头,那口型是在说,“没问题,稳下来。”
吞下一口空气将肺部填满,季风点了下头。轻轻按了按胸口告诉自己,继续,不要停。
急忙的告别了苏皓哲,霍小曼在路上奔跑着。
“虽然不知道消息可不可靠,但,‘她’好像回来了。”
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之后,小曼无法保持镇定。所以,连真假都不曾确认,她便跑了出来。
喘息着爬上了雪燃亭的坡道,不规则的刘海狼狈的贴在额头上,连被树枝刮破的手臂也不曾顾及。她确信着,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回来的话,一定会来这个地方。
“果然…你已经回来了啊。”
见到了那个悠然坐在亭子栏杆上的背影,小曼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松。
“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连霍小曼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声音有些变调,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呀,好久不见了,小曼。”
“她”没有直接回答小曼的疑问。
“前几天也有人来到这里了哦,我有听到他向我许愿了。”
“那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愿望吧?”
“但抱歉啊,我只是个弱小而且自私的‘神明’……”
天空已经有些昏暗了,大概再过不久太阳就会彻底落下。
秦绿慢慢合上了程逸的速写本,只是担心的看着季风。
季风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尽管在递过速写本之后就知道自己或许会输,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差距。
并不是为了维护幼稚的自尊心而产生的不甘,而是单纯的对于残酷的差距感到讨厌。
“这个世界对天才非常宽容。但是,反过来讲也是同样的残酷,特别是对于那些天赋并不足以支撑梦想的人。”
想到了很久之前听到过的,自己始终不愿承认的这句话。他咬了咬嘴唇。果然,自己并不是个具有天赋的人吗……
于是,他只能露出苦笑祝贺着对方。
“你的画真的很厉害!”
看起来很是自然,如果没有最后轻轻咬住嘴唇的动作的话。
“程逸……”秦绿犹豫着,却没有说出过分一类的词语,毕竟,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自己与那个人的行为。
“现在,可以不要管我…了吗?”
没去在意两人的情况,程逸仿佛头痛般的按住了半个面部,看到季风麻木的点了点头,他又感到了一阵恶心。捂住了口,抓走了秦绿手里的钥匙,连速写本也没有拿回就跑掉了。
又是这种恶心感,仿佛有最肮脏的东西填满了胸腔一样,它们凝固着,侵蚀着血管与大脑。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现在的做法,就如同当初的“天灾”一样令人恶心。
没有向撞到的路人道歉,因为双耳已经连对方的叫骂声也听不到。程逸捂口狼狈奔跑着,钻进了一处公厕。
“呕……”
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程逸只好用自来水将脸弄湿。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依旧带着恶心的,如同猫科动物的目光。
“那些为了梦想而不惜一切的,试图飞跃那片天空的人啊。让我把你们都踩回大地上吧,在你们被摔得粉身碎骨之前。”
恍惚间,他看见了那个被称为“天灾”的形象。那些恶心无比的回忆,如蛆附骨一般,挥散不去。
……
陵城二中主教学楼西侧,低矮的夕阳通透了半面走廊。
卡片轻松的滑入门缝将锁打开,女孩走进了美术室。
她的步子很轻,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痕迹。乌黑的短马尾衬着她后颈雪白的肌肤,就仿佛不曾存在过的,精灵一般的女孩。
但是毫无疑问,她对这里非常熟悉并且怀恋。
走到了教室中央的她步子一缓,然后轻轻从杂物堆里捡起了一块画板,纤细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那面画板上钉着一张马赛石膏像的素描,被裁纸刀割裂,就仿佛被野兽撕开的尸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