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Ⅱ乐章:寒秋孤影
Der Einsame Im Herbst
何悲伤?何哭狂。
孤独香,自来尝。
酒醒的时候我大概是坐在自己的车上。为什么会坐在自己的车上而不是躺在床上呢?我小心翼翼地扪心自问,但是得到的答案是无。我推开车门向外探头的同时,晨光恰巧正对着直射自己的双眼。应该是第二天早晨吧?不,仔细一想是第三天早晨也说不定。不知道是由于没有太长的时间还是已经饿过劲了,饥饿的信号并不明显,胃袋的意图依旧深不可测。感觉记忆的哪里似乎有些断裂?
如果是第三天早晨的话,车位的费用会让自己哭瞎的。
我想了想。
坐回自己的驾驶座,重重地合上了车门。
「我之前究竟,是去做了什么呢?」
用食指的指节按揉着太阳穴,但是所能记起的只有红酒的醇香。
红酒……
啊,对。
放射电源一般的信息源在大脑的皮层里肆意奔跑——直至将昨日在未名大楼与一方通行的全部对话都一一忆起,退休的美国总统,密西西比河的涛声,伤疤少女,宗教领袖,混乱的讲演,暗杀,下三滥……
还有,上条当麻。
一滴冷汗从发梢慢慢滑落,指节的末端触碰了水滴。
「一团糟。」
一方通行所讲述的根本也不是上条当麻的故事,而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以他为中心的,罗伯特卡采所经历的事件。虽然一方通行的言语行间流出过一些关于上条当麻和罗伯特卡采之间故事的情报,但是那些细节太过支离破碎,没有确实而全面的了解,我根本没办法将故事和现象动机串起来。上条当麻究竟在二十多年前做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一个有着这么多传奇经历的人跌落谷底呢?
正考虑着应当如何向空太龙太交代的我,索性一直停留在原地。我拾起手边的一本漫画书,妄图做点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说穿了不过是注意力转移。
《斗拳救世主》。
咦?这本书落在这里没有拿回办公室去吗?真是失策。我漫无边际地发着牢骚,翻开了第一页。成田司老师的笔名赫然印在扉页上。虽然是司空见惯的名字,却有一种异样的代入感。这一版应该是新版的漫画,比起过去旧版的漫画删改并且加了一些修饰,显得更加精美一些。不过最大的改动果然还是在笔名。
成田老师的漫画是萌系和热血系结合的特别画风,而且相当擅长用反差的方法来刻画剧情转折,分镜的才能在业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斗拳救世主》的剧情,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少年藤井空原本只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普通人,为了寻觅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辗转奔波,一边学习武艺打黑拳谋生度日,然而他的不幸却使他踏入一片又一片的黑暗,击破挡在他人幸福面前的壁垒,解决了诸多的事件,本身只是如此的一个简单的故事。但是成田老师通过交错和整合的剧情线近乎完美的闭合,经常能给人以【原来如此,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伏线了吗】的强烈新鲜感。
当然,这漫画并不是成田老师唯一的作品,青年向《诸恶格言》[动画化12集]1~12卷完结,女性向《恍惚的司明君》1~3卷腰斩,青年向《铁手仁医》1~4卷腰斩……等等,不过最著名也最具争议性的作品还是他的《诸恶格言》,是将正义,正确,合理以及幸福这些定义的传统概念统统解构重释的,跨时代的作品。当然也就是在这部作品的连载被叫停的时候,老师将自己的笔名【蓝发耳环】改成了【数据删除】。在那之后便加入了轻小说行业,毫不夸张地说是我在这一领域下最为尊重的前辈。
那样的老师,与上条当麻共事过的老师,或许能够在分镜与分镜之间,穿插一些对于上条当麻的所见所感吧。从亲眼见证者这一点来说,成田司应该是相当合格的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我一直没有接触到问题的核心。
无论是夏威夷岛事件,所谓的最终战役事件,还是密西西比河事件,究其根本都是细枝末节的边缘,尽管这些都已经是足够机密的事情了,但是相对于迷雾满布的上条其人,自己所了解的部分几乎连冰山一角都称不上。
上条当麻在二十二年前的七月二十一号,将位于学园都市的【中心医疗装置】——维持全日本两万余名病床上的人类生命的关键装置,蛮不讲理地破坏掉,亲手造成了这两万余名病患的长眠不醒或者突然死亡。然而,与事件的细节以及始末因果相关的文献,无论是纸质的东西还是电子文档,全然无法从任何可能的渠道得到。
其中——一定有隐情。
不对不对——现在想这些一点意义没有不说,而且还会由于无谓的停车费用浪费宝贵的金钱。入不敷出的我,钱包已经禁不住任何的糟蹋了。
我很有气势地合上这本漫画,向后一扬手将书本扔到后座上,不过很可惜的是,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落在脚垫上哗啦哗啦的,书页被书自己的重力折叠的声音——书撞到软软的坐垫上之后以反向的速度弹了起来最终跌落下去。这固然是相当令人不快的事情。如果要占卜近日的命运,无疑是【诸事不宜】吧。
不过转而自嘲地笑起来的我意识到,仅仅只是见到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会长一方通行,并且还喝了一杯他的红酒,想到这里,某种不可替代的自豪感占领了心底。
「真伤脑筋。」
我原来是这么爱慕虚荣的人吗?脑子里总是装着乱糟糟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神经兮兮害死吧。然而一方通行对于我善意的警告,非但没有打消我对于上条当麻历史的好奇,反倒将过去某些我曾经认为从来都不会有的浓厚的探索欲激发出来。
与其说是自己的恶习,不如将其归咎为人类本身的反叛心理会好受一点?不被允许之事,不被容纳之事,其堵截的强度越高,就越想要去探求。
我思考着这些,转过头去意图捡起那本不知道被折叠成什么样的漫画书,却发现自己的书已经被拾起来津津有味地阅读。
到底在想些什么——重点不在于书本,我接下来关注到的事情是,我的车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东西。
稍等——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会是一个【东西】,而不是一个【人】呢?搜寻着感官传来的情报,我勉强明白了并不是任何一种感觉将这个判断导入了大脑,充其量不过是自己的第六感对于氛围做出的综合判断。
一言以蔽之——坐在自己后面这家伙,散发着【非人类】的气息。
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难道是从自己醒来的一开始就已经坐在那里了?
为什么自己毫无察觉,还在这个家伙的前座一无所知地看漫画书?
——说不定,这种情况下的毫无防备任人宰割的自己,被后座的家伙暗杀也毫无怨言吧。
于是,确定了自己当下处境的我,决定优先开口,因为对方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不过似乎并没有正确解读空气的我,戒备而不信任地说出最简单的一个短句。
「……你是谁?」
我盯着那个从头到脚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子。
白。
纯白。
并不是纸面那种柔和护眼的白色——眼前的男子是从头发到皮肤再到衣服全部由可怕的惨白材质构成的,不合理的存在。
然而——唯一的令人惊愕的不同出现在眼窝之中。那是对比色彩令人厌恶的强烈的纯黑——而瞳仁的颜色则是淡绿。除了基本的人形,无论哪一种性状都无法让我用人类来形容这个东西。
更重要的是,在渐渐被晨曦覆叠的车身里面,我只能听到我一人的呼吸声。连耳朵都发疼的寂静几乎刺痛我的神经,在看到这个家伙的瞬间,一切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令人窒息的平静之中,怪物开口了。
「垣根帝督【独角仙07号】。」
怪物轻轻地合上书页,用安定而自信的微笑回应我的慌张。
「不必紧张,我不打算对您做什么,或者说如果想要做什么的话早就付诸行动了。因此我并不是您的敌人——确切地说,您也无法与任何人为敌。」
听到怪物温和地吐出人类【日语】的字句时,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对方张口说话的同时,口中的并不是洁白的牙齿,而是纯洁的黑洞。虽然很温和,但是总有一种血盆大口般的压迫感。
「你是……人类?」
「不。很可惜我并不是。虽然竭力想要做到人类那种程度,但是偏差值果然太大了。阁下的以貌取人不无道理,但并不是所有样貌可怖的人都是恶党。」
我转过头去,尽量不去看那冲击性的画面。
「至于我本身的存在嘛……有点难以解释,就理解为类似于能力者的团块吧。」
简单粗暴的理解。
「那么……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垣根帝督仿佛叹了口气似的,回避我的问题的同时,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您在调查上条当麻的生平吧?」
我沉默不语,本来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答案,但是我却迟疑了。
「——从【没有窗户的大楼】里面,从第一位——抱歉,一方通行的口中,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情报了吗?」
没有窗户的大楼——就是那座矗立于第七学区人尽皆知的地标,却无人知晓用于做什么的大楼吗?一方通行的统括理事会原来藏身于那样的大楼中么。
「……没有。」
这样说就是默认了吧?我虽然很难猜测此时的我究竟在想什么,在迟疑什么,在坚定什么,但是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垣根帝督。
后座的家伙,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问道。
「我说啊,您真的清楚——自己正在打算背负什么样的东西吗。」
我?
开玩笑。
「我清楚。」
「我背负不了。」
「但我想弄明白。」
只是,简单地把至此全部的心情吐露出来而已。
后座传来的是,释怀的窃笑声。
「真是不由分说的执着呢。」
「既然如此,带您去一个地方吧——我给您指路。」
「哈?」我有点懵。
「就说啦,路上不是挺宽敞的嘛,开车。」
钥匙已经插在了孔洞中。只不过,转动那把钥匙的主人,根本就没有做好要接受,接受什么的相应准备。
我……
我想。
咔嗒。
伴随着电力驱动的引擎发动,汽车动了。
「我猜您现在最好奇的部分,莫过于让上条当麻变成万人唾弃的恶鬼的转折点——7.21事件了吧。」
我点了点头。
「是的。」
「其实关于那次事件,我有经历过哦。」
「啥?」抛弃之前故作冷静的形象,我这一次直接喊了出来。对方可是从一开始就在寻觅的,事件的亲历者——来着。只不过那究竟是接连遇到上条当麻【调查对象】的关系者之幸运呢,之前自己所说的诸事不宜之不幸呢。
「啊啊——都说了不要慌啦。您只要好好开车就够了。」
通用牌的小汽车转过停车场外的街角,街上还很空荡,没什么人影。
「总而言之,这个事件发生在二十二年之前,那时的上条当麻,应该还是活着的状态。」
乐章开始
第一呈示部
叙述人:垣根帝督【独角仙07号】。
在故事开始之前,有一些事必须要说说。
距离学园都市的绝对统治者——亚雷斯塔·克劳利倒台后的三年之后,学园都市这个庞然大物,科学世界的统领者由于突然失去了最高领导,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混乱不堪的时代。因此当一方通行,御坂美琴等年轻一代的【人才】们从濒临崩溃失去方向的统括理事会手中接过重整学园都市的重任时,可以说是费了相当大的一番功夫的。其实这些少年本不应该承受如此重大的责任,只是由于在毁掉了半个学园都市的混战中,那些精于政治和经济领域的统括理事会的政客们全部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剩下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这座城市在表面的辉煌璀璨之下,埋藏并堆积了大量的【暗】,亚雷斯塔在覆亡的同时,亦留下了难以计数的废墟和历史遗留问题。各种埋藏于暗处的科学兵器,重组过后的新【暗部组织】,旧统括理事会的成员,以及大量的正在实施或者未实施的计划——
而且,还有【木原一族】。
于这样的错综复杂之中,最终被决定的提议是,拯救这样的学园都市——尽管它最初被建造的初衷已经伴随着亚雷斯塔的死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学园都市本身还是将大量的资本和技术人员聚集在一处的元凶首恶,如果就此全员崩盘的话,大量的跨时代的技术会流落到全世界造成更大范围的混乱不说,学园都市内部的五十多万成人也会丧失赖以生存的工作无处可去,就更别提那一百八十多万的能力者或者无能力者,会不会被各国当作小白鼠的问题了。
为了避免这些事情成为现实,一方通行和御坂美琴等人组成的参政理事会成员们,最终决定重建统括理事会——由初代理事长暨【御坂网络】活体中枢一方通行担任统括理事会的总理事,并管控学园都市已经变成群雄争霸态势的【暗面】。
另一方面,为了挽回已然崩溃的学园都市经济体系,参政理事会和统括理事会联合会议提出了【中心医疗装置计划】,中枢便是由木原末梢、涅亚·查理带领研发,一方通行、御坂美琴共同认可推行的【中心医疗装置】,置于第七学区中心医院的地下底层。计划的关键在于利用中心医疗装置和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将微型的生命维持装置连通到全日本,借以维持全日本两万余名重病濒死的病患生命。作为交换,因为长期治病无功而失去经济来源的人们必须进入学园都市进行工作。通过这样的计划,慢慢恢复学园都市的生产力。
然则——
【事件】真正开始的时候,还要从独角仙05号与名为上条当麻的少年,去医院探望一位叫做的泷壶理后的少女开始说起。
「唔嗯,话说现在的医疗设施已经变得这么豪华了么?」
刺猬头的男子——现役大学生上条当麻揉着自己的脑袋,仰视第七学区中心医院的穹顶。医院的一楼大厅中心是一条贯通下来的旋转扶梯,从这里可以直直的看到上方13层的玻璃屋顶,尽管上条应该算是这里的常客,在三年前这座城市的动乱之中中心医院也已经面目全非了。故而,第一次踏入已然整修过的医院还是会有莫名的成就感。
「泷壶小姐在6层的重症监护……滨面先生和芙蕾米亚小姐在那里守着,最好还是不要一直在此逗留比较好。」
上条点了点头,独角仙05号紧随其后。
受到芙蕾米亚·塞伊文的朋友——最后之作【御坂20000号】的请托,一方通行托了上条向泷壶理后问好,而独角仙05号则是顺道随行。
「哈……秋天的讯号呢。」顺着扶梯的侧边看过去,中心医院的窗外是落叶季节常有的光景,上条当麻不想成为什么诗人,但是伴随着三年前的大战,学园都市也消停了很多,虽然还是由于诸多的不幸从而卷入事件,但是自己总算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了。
——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简单的搭话应该……没问题吧?大概。」上条当麻小声地嘟囔着。随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优先开启话题。
「泷壶小姐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以前就略有耳闻,但是详细果然还是知之甚少。」
对方应该是彬彬有礼系的吧。猜测并确认着这一点,上条小心翼翼地学着独角仙05的敬语问道。
听到上条碎碎念的独角仙05号也陷入了异常的尴尬——毕竟自己这副模样并不是看上去讨人欢喜的类型,因而上条如此表现也不能说是上条本人的问题。
「呃——」于是乎,独角仙05迟疑了。不过旋即决定正面回答。
「泷壶小姐的病根源在于【体晶】,也就是催化能力者使用超能力的资质,强行提升能力效用的道具。然则这种提升是以对自己身体的永久损害作为必然的代价的。故而泷壶小姐的身体在那之前就弱得很。而病情恶化应该是在三年之前,不过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甚清楚。」
据说——与前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的死有关联。
这一句话,独角仙05号想了想,还是咽进了肚子。
「【体晶】……?好耳熟的名词。」
「体晶应该是一种白色的粉末,由于过去在暗部组织工作,泷壶小姐的身体一向十分虚弱……上条先生您可以不用每句话都用敬语,我不是那么苛求礼节的人。」
从一个张口闭口都是敬语的家伙那里听到这句话,违和感已经撑破中心医院的天顶了吧。正在考虑怎么掩饰尴尬的上条,抬腿迈上通向上一层的扶梯。
「上条先生这是要去哪?六层已经到了哦。」
「啊啊?诶诶诶!?」意识到自己正在通向七楼的大道上渐行渐远的上条,悲鸣着向下冲锋以对抗扶梯斜向上的速度,但这样的举动仅仅只是使他的身体在原地相对静止了而已。
「唔……上条先生,您还是走上七楼再顺着电梯下来吧。」独角仙05号忍住笑意,出声提醒道。
意识到自己愚蠢举动的上条无奈只得放弃全部的抵抗,即便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任凭扶梯的运动将他带离六层。
「……好吧。」
医院的扶梯设计是依照从这一层上来之后,立刻就能再上一层的理念,故而要从七层向下只有转到另一边,使用那里的扶梯下行。上条当麻一边诅咒着本来为了给人方便而如此设置的扶梯系统,向另一侧奔跑着。
该说是不幸么?不,话说回来完全应该归咎于自己的走神吧——这种事情完全没法让人同情。
刺猬头的少年扶着隔绝第七层以及中间大厅的中空部分的栏杆行动着的途中,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服饰的人穿过中庭,向正对着上条当麻的方向走来。
上条见过这个人。当中心医院的核心医疗装置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自己曾经在学园都市的对外宣传中见过此人的全息影像——他应当是在亚雷斯塔倒台之后选择了新统括理事会一方,并选择来到表层活跃的木原一族,设计创建了中心医疗装置。他的白色大衣的领口别着自己的ID卡——木原末梢。
不过,当时的上条当麻并没有想到这一层,眼中已经只剩下下行扶梯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余光里面不断放大的白色。
于是。
啪咚!【BIU】
上条当麻的右肩与男人相撞的同时,感觉到自己右手手中的什么东西滑落了。在注意到这种事情的同时,耳边传来了男人小声的呵斥。
「真是的。现在的小伙子都不会好好地看人么。」
咦?
在手忙脚乱的状况里,上条注意到一点不太对劲的事实。那本来是某种很正常的一瞥,但是双眼所接受到的信息,却与之前所得到的不符。
男人的脸,变得不太一样了。
并不是说脸色或者说表情之类可以随便更改的由面部肌肉精确控制的内容,这个人的脸上,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鼻子的形状由高鼻梁变得比较塌陷,眼睛的位置上移,颧骨突起,虽然这些地方的变化,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但是即便不仔细对照自己的记忆,也完全能够推断出,眼前的男人的容貌根本就与木原末梢相去甚远。
【不是,本人?】
「……以后注意点。」胸前别着木原末梢名牌的男子咻地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大衣——上条当麻惊愕地再次确认了一次,男人的面貌与撞到自己之前的样子别无二致,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概是,看错了吧?】
上条摇摇头,试图将这件事无视掉的同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那是一方通行之前交给自己的,呱太的挂坠盒——是最后之作托付给自己,要赠送给她的友人芙蕾米亚的礼物。这件只消打眼一看便知珍贵的礼物,此时正顺着打蜡的地面越滑越远,摩擦系数被降到最低的地板上,挂坠盒钻过栏杆的缝隙,最终宿命般地掉了下去。
「啊啊啊……真是不幸。」
他回头想要寻找之前他撞到的名为木原末梢的男子,结果不难猜到的是,男子的影子早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面了。
上条当麻向下望了望,发现挂坠盒由于其特殊的外形而减缓了下坠的冲击力,好歹没有落得一个四分五裂粉身碎骨的下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独角仙05号的声音。
「上条先生?您还好吗?」
「没什么事……只是一方通行那家伙托付给我的礼物——掉下去了。」
「那还真是可惜。」
「不……还有挽回的余地,那个挂坠盒看起来相当坚固,应该还没什么大碍,只要下到一楼去捡就好了。独角仙先生——只能先拜托你去病房说明情况了。」
「好吧……都说了不用敬语也可以来着——喂!坐直梯不是更快一点吗!」独角仙05号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上条已经消失在扶梯所构成的地平线下了。
「唔嗯……刚刚还看到的来着,现在怎么不见了……」
明明是之前在六层十八多米的地方都能看到的小玩意,在刺猬头少年飞奔着冲下五架自动扶梯之后,却并没在泛着白光的平面上看到。
【本应是抬眼可见的小东西。——如果在地面上没有找到的话……】
少年在地上搜索的双眼视野之中,毫无防备地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无论是对比于白花花的地板,或是对比于少年所寻找的呱太挂坠盒,那都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用简洁点的语言表达,是一双脚。
不。不对……双脚不可能脱离人体独自存在,否则就变成猎奇的悬疑心理剧了,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上条顺着包裹着白色长筒袜的双脚向上看。
【诶?】
没见过的生面孔。
白色蕾丝长筒袜包裹着修长的腿部,百褶裙,休闲式的针织毛衣,双手被蕾丝手套很好地包裹着,一头长至腰部的耀眼金发,丰满到不像话的胸部,自信而虚幻到令人炫目的微笑,姣好的面容,瞳孔中闪烁着异于常人的星星般的东西。
这个看上去像是贵族大小姐的家伙,手中为何会攥着自己的挂坠盒呢?上条当麻迷惑地想着,眼前的金发美少女开口了。
「看起来像是会送给她的东西呢……」
不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然而,上条当麻相当赶时间,直截了当地无视了少女的自言自语。
「呃……那个,小姐,那个是我的东西,要送给别人的礼物来着——方便的话,可以还给我么?」
用了尽可能礼貌的用语,此时的上条用通俗一点的方式描述应该说是急不可待吧。
「不过,刚刚那个奇怪的系统异常才比较容易令人在意吧?唔嗯……阿咧?」
少女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当麻的样子,话说回来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大概是对少年的某种徒劳无功的小小报复也说不定。当然,上条当麻应该永远都不会意识得到吧。
「假若能够把你锁在原地的话就好了唔。啊,抱歉,我刚刚一直在自说自话来着,初次见面啦~☆。」
少女依旧像是没有在看着当麻似的,但是内容以及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口癖,应当是在显示她有回应上条的意向。
「我叫食蜂操祈,学园都市第五位的超能力者。」
声色有一种成熟而微妙的居高临下的气势。在声音明亮起来的同时,少女挥动双手,在他的面前摆出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
那究竟是代表了什么意思,还是说只不过是少女中二病式的耍酷的动作,上条不得而知。
「那个,」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般来说没有什么人会随便跟向自己搭话的家伙报出自己的姓名的吧?不过眼前的家伙本来也不太像正常的普通人来着。「我叫上条当麻,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食蜂故意拖出长音,好像是在调戏眼前【上条认为】素不相识的少年。不过随即就把手中的挂坠盒抛给上条。「是这座建筑的保安科总负责人哦~」
上条在抬手接住的同时,听到了少女的最后一句话。少女却忽然好像接收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一般,优雅的表情上蒙了一层厚厚的不安。
「什么?木原末梢……在自己的办公室被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展成了什么样的态势,就看到少女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去的身影。
「唔……发生了什么?虽然与我应该是无关的事件,不过……果然还是好在意啊。」上条当麻抱怨着自己的糟糕性格——
跟随着少女的脚步追了过去。
独角仙05号独步于医院的过道上,寻找着泷壶理后的病房。
其实垣根帝督这个称呼对于独角仙05号来说属于同义复合的存在——【独角仙05号】是垣根帝督,但垣根帝督的全部并不是【独角仙05号】,而是整个【独角仙网络】的代称。依靠【未元物质】这个给予创造的无限可能性的能力而创造出的【独角仙网络】,垣根帝督以自己的意识为中枢,摒弃了全部人类的身体而成为了这副模样。
独角仙05有点不安,因为躺在病床上面的人对于自己可以说有特别的意义,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而已。夸张来说应该算是——自己之所以站在这里的理由吧。
「嘛,似乎是这里了。」
站住脚的时候,独角仙05号笃笃地敲了敲门。
「嗨~来了来了。」
房间明亮的内部,透过金属门板传出来的幼女音质出人意料地悦耳,独角仙05号根本没有在跳动的心脏,此刻毫无预期地动了一下。
「独角仙先生!你来啦。」
希望守护的人,想要感激的人,以及……
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人。
它只是挥了挥手,微笑着回应芙蕾米亚·塞伊文元气系的问好,慢慢地走进房间而几乎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声。穿着休闲服的,坐在病床旁边的年轻人好像根本没察觉到独角仙的到来一样,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直到独角仙05号站在病榻的侧边上的时候,他才无力地抬起手,勉强打了个招呼。
「独角仙先生……」
滨面仕上想要对于自己刚刚对于独角仙的无视表示歉意,而独角仙则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摆了下手示意他坐。
「……」
两人一同注视着。
躺在床上的那个女生,几乎已经看不出是女高中生、不,是女大学生的模样了。 尽管面容除了憔悴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现在的泷壶理后根本没有花季少女应该有的丰沛和朝气——尽管之前也是如此,但如今的虚弱已经化为了质变。
由于身体的极度虚弱,泷壶理后的身体只有一副空空的架子,身体的多个器官不断恶化衰竭,一大半已经失去了知觉,大概很快就要滑进崩溃的边缘了吧。
独角仙这么想着。
假若……
「假若那个医生还在的话,泷壶应该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滨面叹了口气,说出了独角仙05号没能说出来的话语。
「那个医生是谁啊?」
唯一明快的旋律在病房里面共鸣出异样的回音,芙蕾米亚翘着头,向半闭着眼睛的滨面仕上发出疑问。
独角仙05号思考了一下。他指的应该是——
过去被称为【冥土追魂】的医生并生命维持装置的研发者。本名不详,但是如同其称号一般能够从近乎被埋入冥土的病人进行施救,据说是只要还没有完全性质死亡的人,统统可以救活的不世神医,然而此人在亚雷斯塔倒台之后,于学园都市之中销声匿迹了。
「没什么……反正也指望不上了。」滨面仕上摇了摇头,看着安详地在病床上熟睡的少女,叹气。「对了,我听说上条当麻要来……」
「滨面先生您知道的。多亏了他的不幸,现在正为了最后之作那孩子的礼物四处奔波呢。」
独角仙05试着模仿上条当麻所使用的那种相对语气说话,但说出来的话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敬语。
「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棕色头发的少年站起身,为泷壶盖上被角之后,跟独角仙打了个招呼,便向外走出去。垣根帝督则是在走到门把手的时候,看了看芙蕾米亚。
「……」
最终,阖上了房门。
滨面仕上一拳捶在墙壁上。
「可恶……明明——明明都已经成功地从那么恐怖的灾难里面活下来了……本来是可以安定地度过自己的生活的——泷壶她……」
「为什么会在这一关倒下啊!!?」
独角仙05号什么话也没有说,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什么应该庆幸她没有太大的痛苦之类的,但是那些话连所谓的自己都说服不了,只能任由滨面无助地站在那里。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陪着她吧。我会随行到最后的。」
话音未落,独角仙05号的手机铃声极度巧合而急促地响起。
第二呈示部
叙述人:垣根帝督【独角仙07号】。
「独角仙!……顶楼!有个人想要对中心医疗装置动手,已经杀了木原末梢冒充成他的样子潜入到医院里,目标是中心医疗装置!照顾好泷壶!」
嘟,嘟……
「哈?」
挂掉电话的两秒内,独角仙05号稍微有点没法接受。不过在上条当麻急迫的声音中,被重复了两遍的那个名词首先被垣根帝督的意识所接受。
「中心医疗装置?」
不妙。
中心医疗装置可说是控管整个日本危重病患生命的中流砥柱,不仅仅是学园都市的外部,这所医院以及城市里面大大小小的医院中的微型生命维持装置全部由这个支柱支持。
「泷壶小姐……」
喃喃自语的,向病房走过去的独角仙05号的肩膀被什么人抓住了。
「发生了什么,独角仙。」
滨面的语气比以往要严峻很多——大概是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必须赶快把生命维持装置跟泷壶小姐分离开——有人潜入医院想要对中心支柱做手脚,再拖下去的话恐怕会出事。」
「慢着,如果把生命维持装置卸掉的话泷壶岂不是会直接死掉?!」
「我会用未元物质想办法暂时模拟下生命维持装置的作用——在如何保证生命这一点上,未元物质还是很熟练的。」
只要尽快将事件解决,恢复掉生命维持装置的正常机能就好了吧——这么想着,独角仙05号的身体上不断出现各种白色的物质增生,添加到泷壶理后的生命维持装置上,快速替换了它在少女身上的功能。
「……好了。」
但是,上条究竟能否阻止入侵者依旧是个问题。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上条身上并不能解决什么——独角仙将自己的担心告知了滨面仕上之后,在芙蕾米亚惊异的眼神注视下快速冲出了泷壶的已经开始冰凉起来的病房。
中心医疗装置虽然位于医院地下的最底层,但是能够通到那一层的只有位于顶楼的一架直达电梯。
不明白上条当麻意欲何指的垣根帝督冲上13楼的结果,也就是收获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惊惧而戒备地盯着他的警备员而已。
「请让开——我并无恶意。」
独角仙这时候也不太清楚究竟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刚刚闯进去阻止入侵者的同伴,不过几乎是看到这个情景的同时,他就放弃了说服这群人的打算。
【这样看来上条当麻似乎被认为是非法闯入——情况貌似相当不妙。】
踏前一步,难以数清数目的防暴式电击枪口同时对准了纯白色的男人。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怪物!」
为首的警备员这么说道。不过几乎是在他出声的同时就被独角仙身后延伸出来的【白翼】扫开。蓝色的警服组成的壁垒,被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过来的由纯白的未元物质构成的羽翼理所当然地击溃,独角仙根据防止误伤的初衷,特意赋予了未元物质比较柔软坚韧而有黏性的【性质】。没有被击晕的警备员们在白色的角质层里挣扎着,口中大喊着「拦住他」的时候,垣根帝督已经一脚踏进了闲人勿入的禁区。
「真是惨烈。话说回来上条他……」
科幻风格十足的通道,四边装有本来可以喷出射线的发射口。
独角仙曾经听某位朋友说起过关于医院中心医疗装置近乎万无一失的保全系统——
第一层是警备员的守卫,而第二层便是aim扩散立场的扫描和干扰,通过aim喷射口对在这个区域内的能力者个人真实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从而令其能力失效,若系统判断有人妄图通过容貌改变或者精神干预系的能力来装扮成有权限通过的人员的容貌,或是有强行入侵能力的破坏系能力者,则会使用热激光束之类的破坏性武器实施打击,而能力者无法使用能力,便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眼前便是,以aim扩散立场团块组成的屏障。本应是防止能力者恶意侵入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上条右手的那个【特性】破坏得一干二净。不难想象如果没有上条的话,自己是绝对通不过这一关的。
不过……
既然如此,那个入侵者又是如何进去的?假若他有能力在杀死木原末梢之后伪装成对方的模样,那么理应倒在aim扩散立场干扰屏障这里才对。
疑惑着这一点的独角仙踏着废墟向前进发的同时,在隧道的尽头看到了两个人影。
「第三层保障就是我。」食蜂操祈一边向大门的内部输入着自己的通行密码,一边向上条当麻解释着。
「因为无论怎么伪装,表面就是表面,而内心是不会骗人的。这个系统会在有人意欲通过的同时将信息传导给我,我则利用中继器判断此人是否为本人,还有就是这个人是否有【恶意】。这是最高级别的保全系统——因为就算是本人,也会有被仇恨或是愤怒冲昏大脑,做出不可理喻行为的家伙。」
食蜂失落地解释道。
「但是……明明没有检测到任何的异常,那个入侵者还是利用某种手段钻进去了。」
【非法通行】
屏幕上显示的汉字无需任何解释。
「看来由于咱们的出现,所有的大门都被无条件封堵了。」
上条当麻陷入了进退两难。他和食蜂一路赶到这里的时候被识别为非法进入,故而触动了系统的安全警报,因此就算食蜂利用【心理掌握】通过守在门口的警备员,自己借助【幻想杀手】破坏掉aim扩散立场发生器,并且通过了食蜂自己的屏障,也照样会被挡在最后的这道由物理方式构筑的大门前——无论使用【幻想杀手】还是【心理掌握】都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
「该死……明明门那边才是入侵者啊,为什么反倒是我们被识别为恶党?话说食蜂小姐你不是这里的保安科负责人么?」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我其实没有权限进入这里啊。所以更没办法叫他们把警卫解除啦。」
「这是什么鬼道理啊。」
「上条先生!」
独角仙05号在距离的拉近中认出了无力地跌坐在那里的蜜色长发的少女,是学园都市等级五超能力者排名第五。
「独角仙?泷壶怎么样了?」
「泷壶小姐现在没有什么大碍,滨面先生守在那里,我用【未元物质】暂时代替了生命维持装置的机能,不过撑不了太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条考虑了一下,向垣根帝督说明了自己遇到食蜂操祈,并且通过保全系统闯到这里的事情。
「那个人应该是使用了魔法,这样才能解释aim扩散屏障和食蜂的心理监测失效的现象。」
魔法。
完全不同于由个人真实搭建起来的超能力,魔法是利用各种宗教性质的仪式和特性构筑的另一种超自然力量,老实说垣根帝督对这种力量并不陌生,不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太过冗长,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嘛,所以您认为这件事情是魔法师做的?」
「只是一种推测,现在我们还被困在这扇大门之前……等等!?」
「垣根帝督……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是,有没有兴趣帮我们打开这扇门呢?」
上条和垣根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自己忽略的事情。
垣根帝督的【未元物质】,本质上是能够创造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物质】——并不是【未被发现的物质】也不是【理论上大概存在的物质】。故而,独角仙能够随意决定物质的硬度,结构,颜色,锋利程度等等一切性质,并且不适用于既存的物理法则。
故而,就算用创造出来的羽翼如裁切纸张一般切断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合金大门,也只能算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眼前,出现了直通电梯的门。
上条和垣根对视一眼,按动了无障碍电梯下行的电钮,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金属制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照明良好的电梯间。
为什么电梯间会停在这一层呢?独角仙在门打开的一瞬感应到了不祥的预兆,但是当他真正想到个中的诡计时早就为时已晚。
上条当麻一脚踏进电梯间内,但是却没有脚踏实地的质感,陷入根本就空无一物的电梯通道的同时,右手碰到了所谓的墙壁,伴随着【BIU】的效果音,所在的区域瞬间变成一片黑暗。
根本没有什么电梯,之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全息影像把戏而已,但是发现了这一点的上条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重心,无法摆脱重力的束缚而直直地依照自由落体的法则向下坠落。
从13层到地下5层,独角仙05号没有空闲去计算上条究竟会摔成多大尺寸的碎块,展开自己的白翼径直跳了下去。
黑暗。
几乎完全黑暗的空间里面,独角仙05号不停地挥动羽翼振动空气获得向下的加速度,终于抓住了上条当麻的衣角,在很注意地没有碰到他的右手的情势下,垣根帝督再次利用气流将自己的速度减到最小。
「真是危险呢,上条先生。」
安全着陆。
展开部
叙述人:垣根帝督【独角仙07号】。
独角仙05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业已报废的电梯里面找到正确的通入中心医疗装置的道路。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刚刚承受了巨大的加速度变革的上条只有扶住墙壁来营造一种安全感,才堪堪没有将翻江倒海的胃袋中的意大利面吐出来。
「唔嗯……这三面都切过了,所以出口应该是在这里。」
听着独角仙镇定的声音,上条当麻才稍稍安心下来。刚刚的自己可以说是被简单到蹩脚的视觉魔术摆了一道,差一点就摔成交通标志。正在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的他,考虑了一下就纵身跳入垣根帝督切开的电梯天花板。
「我们……大概是把食蜂丢在上面了吧?」
「那样反而会比较好吧……?这里本来就不适合食蜂小姐发挥她的能力,在上面反倒会比较安全。」
跃进那里的时候,刚刚适应了一点黑暗的视觉再一次被光线蹂躏,只不过并不是太阳光,而是节能式的灯带发出的明亮而柔和的光。
「呃……我们应该是到地方了吧?」
上条不确定的话音未落,一声子弹上膛的音效回响在空旷的大厅里面。
中心医疗装置的主体,其实是由下方体积可观的控制台底座和半径难以估量的巨大支柱构成的,淡黄色的液体其中,没有漂浮着一丁点气泡——然而,在所谓的透着生命气息的【支柱】之中,独角仙总觉得那些液体之中,有着不符合物理法则的违和感存在。在支柱的上部,出现了明显的脱离界限的【超常现象】。
「是什么啊,那个。」
「稍等。还差一点了。」
发问的是上条当麻。
然后给出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的是——
「木原同向。」
男人从工作台旁的座椅上站起来的时候,上条才注意到这名男子的身高接近185cm,比之前自己在七层撞到的那个【木原末梢】要高出整整10cm。那是上条当麻在医院的七楼偶然消除了对方的伪装魔法之后看到的关于此人的真容。
独角仙05号曾经见过这个人。真实意义上的记忆并未从存储体里面丢失或者损坏,只不过当时的他还不能获得意识本体的控制权——木原同向是曾经与改造自己的名叫木原病理的女研究局员共事过的男子。在学园都市上层建筑崩塌之际, 他们所直属于的顶头上司的消失促成了【木原一族】内部微妙的分裂,其中一派认为只要能够效力于自己的科学上司是谁没什么所谓,故而直接投靠了现有的统括理事会(木原末梢就是其中的一支)。
「啊哈。垣根帝督——你可千万别认为木原只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书呆子。从亚雷斯塔死掉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对这座城市以及它所代表的那个势力决裂掉了。」
而另外一派则是随着亚雷斯塔的死对【科学】产生了不可逆的绝望,他们中大部分的人离开了学园都市,少部分人蛰伏在学园都市不为人知的地方,有的激进分子甚至尝试过对一方通行进行刺杀。
即,使用【魔法】的木原。
「魔法……?真搞笑,将科学奉若神明的【木原】居然会选择与之完全对立的魔法——有人在背后支持你吧?」
就算是一向谦逊有礼的独角仙,也不得不露出浓厚的敌意。
魔法并不像科学一般——垣根猜测木原同向大概是投靠了某个魔法结社,并且依照自己的价值观来入侵学园都市。
木原同向只不过是一笑置之。
「有没有人支持并不重要。」
「【木原】啊——真正的本质根本不是什么科学。而是为了一件必须要做到事情不择手段的【执着】啊。」
毁灭性的执着。
木原同向抬起手中的伯莱塔手枪,随意地对准上条。
「那么——也让我看看吧。你的执着。」
砰!
由于回声的缘故,枪声犹如晴天霹雳般地在空旷而宏大的空间里炸裂。垣根帝督的白翼在男人扣下扳机前一秒便已经抵达了上条当麻的身前——稳稳地接住了突袭而来的手枪子弹。但是独角仙并没想过为何已经开始使用魔法的木原同向,会使用手枪这种原始而朴素的攻击方式。
木原同向所使用的魔法,我后来也进行了一些调查,包括询问一些在学园都市滞留的魔法师,其结果应该是——对方所使用的术式应该算是黄金系的魔法。利用塔罗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点后来也被证实,是接受了崇拜亚雷斯塔的狂热结社【列社黄金】的支持,为了复仇而潜入学园都市进行的破坏活动。
例如将木原同向伪装成木原末梢从而潜入医院内部的活动,便是借助了大阿卡纳牌【倒吊人·正牌】的效应,通过扭曲外界对自己的认知而达成这样的效果,而上条当麻将术式破坏之后能够立刻恢复,说明木原同向应该是有同伙在医院的附近维持术式的进行吧。
「【宝剑8·正牌】。」
独角仙05号的脚下——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叹息,出现了正体不明的事物。盘曲螺旋式地向上蔓延扩散,他试着制造出锋锐的未元物质来切断束缚,但是却发现这些事物根本不适用于现有的物理法则。
将塔罗牌的效果内置于手枪子弹的结合并不是什么新奇的创意,但是垣根帝督确实中了计。当垣根帝督将注意力放在脱身上的时候,第二颗子弹的弹头已经出膛。
目标是上条当麻的额头。
上条当麻确实凭借自己的胆识和右手拯救过不计其数的人,其中也包括自己——但是,那只能够打消一切异能之力的【幻想杀手】,唯独对于这种在物理层面上的破坏无计可施。上条甚至根本无暇用右手去抵挡,只得借着未元物质构成的白翼所刮起的旋风向后一仰。
要打倒木原同向并不是件难事。就算同伴被术式紧紧地束缚住,幻想杀手只消一碰就可以将其解除——
【但是不行。】
独角仙05号是无法用自己的右手触碰的特殊存在,完全用未元物质制造的身体一旦被打消幻想的力量碰触,就会随着束缚他的术式一起被消灭掉。
倚靠【宝剑八·正牌】对独角仙05号的束缚术式已经差不多进行完全,只剩下一个四五公分的未被填补的坑洞。就在这时。
【未元物质】顺着唯一的坑洞喷涌而出。
「只要制造出足够的物质的话,就永远不会被完全束缚吧?」
独角仙没有开口——或者说术式的缘故令他根本没法开口。但是属于独角仙自己的不紧不慢的声音还是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出来。
「真是的。你把学园都市第二位的【怪物】当成什么东西应付了啊。」
狂暴地向外生长的【未元物质】将非生命的生命活动阐释得淋漓尽致,袭向男子的同时,完全不为所动的木原同向抽出了一张塔罗牌。
「【权杖九·正牌】。」
由火焰构成的墙壁在一瞬间出现于未元物质侵袭的终点途中,近乎完美地阻碍了独角仙的攻势。
「如果你能做到【掌握】这种法则的话,可能还有机会,不过现在——你没时间了吧。」
木原同向还不忘抽空看了一眼手表,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
早已等候多时的上条当麻对准火焰构成的墙壁一拳击出,瞬间消逝的炎墙后面,露出了男子的面容。
「病毒已经植入完毕,我的时间到了。」
但是男子根本没有任何的慌张,面对上条当麻砸过来的右手,他本可以掏出其他的塔罗牌保护自身,然而,无视了眼中不断放大的拳头,木原同向仅仅只是嘟囔了一句话,随后便做出了一个令独角仙和上条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将自己掌中仅剩一颗子弹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呯!!!!
脑浆混合着唾液以及一些碎骨穿过错综复杂扭成一团的血液管道和大脑回路,如礼花一般喷出另一侧的太阳穴。木原同向的双眼近乎要从眼眶中射出,大概视神经也被烧断了吧。木原同向的尸体在原地摇摇欲坠,最终倒在了自己的大脑所制造出来的血泊当中。
「自……自杀了?」
半晌,上条当麻才从自己想要痛揍的男子在被打中之前,就已经自杀死亡的事实之中回过神来。
「大概是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走出这个地方,所以才会自杀吧。不过他刚刚说病毒已经植入完全……」
困住独角仙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碎裂,由于失去了男人的魔力供应,术式理所应当地土崩瓦解。
「我们只要和上面取得联系就可以远程清除病毒,但是现在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中心医疗装置的电子中枢是有着相当严密的保安系统的,为什么会被这个家伙轻易入侵?」
【魔法……木原同向。】独角仙05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可能性。
「我想……上条先生,您用右手摸一下控制台试试。」
上条有点迟疑,但还是照做了。
BIU!
有什么东西被清除掉了。
【果然!】独角仙05号喜形于色。他的猜测应该是没错的。
「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上条当麻视线正对着独角仙走向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在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幻想杀手的少年的身体重心被完全剥夺。独角仙认出上条脚底下的那枚硬物正是此前上条当麻奔下一楼而寻找的呱太式挂坠盒。
【在之前的战斗中掉出来了么……!】
本能般地抓住附近能够抓到的一切物什的右手,扶在了一个结实而宽阔的物体之上。只要能够站得住就好了,上条当麻当时大概是这么想到的。
然而。
右手所触碰到的,便是被称作中心医疗装置的主体的,【生命维持支柱】。
支柱并没有什么,所以上条起初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直到——
BIU!
直属于幻想杀手的特别音效在上条当麻的脑海里面震荡了一下,由恐惧所控制的水分在大脑的皮层中扩散开来,刺猬头的少年,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惊恐。
「难,难道说……」
【木原同向把支柱变成了魔法的道具?!】
将原本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的物品通过一定的仪式来魔力化,这是魔法师们【制作灵装】的技术。而木原同向将这一原理实用于生命维持支柱上面,将普通的支柱替换为魔法支柱,从而将自己的病毒透过魔力术式注入进去。
上条的右手透过控制台破坏了其中被称为病毒的魔法因素,本来事件便可以皆大欢喜地结束,但——
中心医疗装置将上条当麻右手所接触的位置作为原爆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开始崩坏。
无数猩红色的警告标识在控制台的各个角落不停地闪烁,伴随着支柱的崩溃空间的地面强烈地震动起来,犹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完……完蛋了——」
上条当麻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就堕入了无边无际的惊恐之中——他并不是完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面对此时显然失去控制的局面,他做不了任何事。
但是,独角仙05号不一样。
由能力作为原材料的——垣根帝督自己身体的形状骤然崩溃,变成生物团块的独角仙05号释放出难以计量的未元物质,填补进业已变得残缺的生命维持支柱的缝隙中,随着原本被改造为灵装支柱的完全崩坏,被第三次替换成了未元物质构成的体系。
跌坐在原地的上条当麻还没有从巨变中缓过神,振动就已经停止了。
「……千钧一发呢。」
「这,这下没事了吧。」
「嗯。我正在与系统的程序进行连接,然后只要一会把我的主意识转到其他个体上就……咦,这个程序——」
某处,爆发了异常。
「快跑@&^$@&*&8*2err$¥£/?:£*@&$错误代码&£@£$:$*@&¥/???????000??£/echo???@*$:/?」
垣根的声音被扭曲了。在上条当麻惊愕的目光中,独角仙05所化成的支柱开始慢慢膨胀,表面出现了微不可查的细丝。
坏死。
炸裂开来。
独角仙05号在一片爆炸的声音之中,失去了堪堪维持着的意识。
再现部
叙述人:古然渚。
通用汽车的稳定性和隔音性相当令人迷醉。
在垣根帝督史诗般的讲述中,我曾经五六次次差一点冲上人行道,压扁消防栓,撞碎商店的落地窗——当然,在独角仙先生的帮助下,这些事情最终没有被付诸实施。
当我认真地梳理完这一大堆纷繁复杂的始末因果之后,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此前从未听闻过的,上条当麻的故事,在听了真正亲历过那件事情的人详尽地讲述一番之后,一开始的那种狂热而迷乱般的探索欲,也被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大量的困惑所取代。
「啊嗯……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啊?」
从第一学区转到第七学区的道路上,我的车子用最低的速度爬行着。
「马上就要到了。左转。」
虽然看起来像是上条当麻一人的过失,但事实上整个事件——从独角仙的遭遇就可以看出——远没有那么简单。包括上条遭遇了某个人,随后又和垣根帝督会合之后的事件,简直就好像有人在将上条当麻引向中心医疗装置一样。
「呃……独角仙先生,——支柱崩溃了,但是为什么您还坐在这里呢?」
「在意识崩溃之前,我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最近的化为泷壶理后生命维持装置的未元物质之上。」
原来如此。
「上条当麻后来的结局呢?」
「生死不明。世人认为他应该是死在了生命维持装置支柱的爆炸之中,但是尸体没有在废墟中被找到。中心医院的地基几乎被摧毁,差一点就引发了塌陷——全日本两万余名危重病患或死于非命或永无醒日,上条当麻亦在一夜之间被指控为反人类的罪犯,并且永远没有了辩护的机会。」
「可,可真相……」
「这起事件之中关于我和食蜂操祈的部分被谜一样地抹掉了,事件也就变成了上条当麻单方面闯入中心医院,并毁掉支柱的故事。」
事件本身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独角仙所亲身经历的七二一事件,毫无疑问是一场阴谋。
但是,过程中又有太多难度大的根本无法制造的巧合,而上条当麻自己就是最难以控制的点。故而纵然借垣根帝督之口,也根本无法一睹事件的全貌。
「啊,到地方了。」
我的思索被截然打断。当我把凝滞的视线从街道转向建筑物时,思绪一瞬间被冲洗干净。
「中心医院?」
刚刚还仅仅存在于垣根帝督所述故事中的建筑,此时在我的面前轰然展开。
「是的……我有一位朋友在这里养病,或许可以帮到您。」
「……为什么要帮我?」
垣根帝督笑了笑,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
7.21事件之后,中心医院的修复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中心医疗装置计划也随之破产,大量的人物受到牵连, 【据说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上条当麻身败名裂,我难以想象学园都市究竟做了些什么来挽回自己在国际上的声誉。但是此时矗立在眼前的宏伟建筑,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锁上车门之后,强迫症般地拉了拉把手。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
不安全感。
「对了——垣根先生,有一个小问题。」
「请说。」
「您听到了木原同向临死之前的遗言了吧?」
「是的。」
「那是什么?」
垣根帝督说出了那句话。踱步于医院长廊上面的我当时并没把这句看上去不明所以,且微不足道的话放在心上,或许说出此话的人也没有料到这句话究竟蕴含着多大的分量,但是这句话的最终含义,确实在某种方式上应验了。
【不会呆在原地让你拯救的。】
乐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