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Ⅲ乐章:青春
Von Der Jugend
朋友啊!须知你我今朝的欢愉
就如同这池面上的浮光掠影——
当日暮西沉,
一切终将消逝在黑暗之中。
初春饰利这个人的名字,起初是在一个叫做NSAN的论坛上被提到的,那是一个关于学园都市初代【守护神】的身份猜测的帖子,发帖时间是去年的三月。
那个帖子本身只不过是一个娱乐用的玩意,但是数个宅男和黑墨镜大叔之类的家伙里面,混杂着一个头顶上用彩色花瓣装饰的风纪委员小女孩,还是不得不引起我的一点注意。(不过由于此人可能性的顺位比较靠后,故而也没有太过在意。)因此直到我在学园都市中心医院的走到上听到垣根帝督提起此人的时候,我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出人意料的耳熟吧。
不过论坛上面那张据说是初春饰利初中生时期的证件照片,现在应该已经三十出头了吧。
「你说她当真就是学园都市的初代【守护神】?那个女孩?」
当然……在这里用【女孩】实在有点偏颇,毕竟这个人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没准还会是我的长辈呢。
「是的。初春小姐作为【守护神】的时代,这个称呼还只是都市传说般的存在,故而她当时亦不过是一名不足为道的,处理文职工作的风纪委员。」
「【风纪委员】?初春饰利所处的时代有那么久远么?」
【风纪委员】的存在,是学园都市被统括理事会管辖时代的事情。后来的参政理事会进行了改革,废除一大批类似的职位,学生在学园都市被当作工具或者自愿被当作工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学园都市,学生入学可以不参加超能力的开发,直接以无能力者的身份进入城市生活,亦不会受到节制。
「唔嗯——您曾经听说过她么?本来她的身份是绝对机密的。」
独角仙07号对于我曾经听说过此人的名讳这件事,似乎有些担心。
「啊,确实在网上有见过她的照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罗列贴,里面有过初春饰利高中时代的照片……怎么了?」
「是这样的,初春小姐实际上已经39岁了。」
「三十九岁?比预想的要大那么一点点呢。」难不成那张照片其实是初中时代的照片?我嘟嘟囔囔地扶着铁栏杆走在楼梯上,发现前方是两栋楼中间悬空的连接通道。旁边的墙壁上写着【通向住院部】加一个向上的箭头的标志。
嗯……其实我有一点点恐高来着。尽管如此还是顺着窗框随意地向下张望。随着冬季的逼近,城市的街道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可能是由于当时正在回味垣根帝督的故事,下车走进医院的时候并没注意到那种细节。第七学区的商店街和餐厅依旧人满为患,当我看到餐厅的时候,才注意到空气中飘着乌冬面的味道,没想到从第一学区驾车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了么?分析着这件事情,穿过宽阔的走廊——我想大概是垣根为了把故事讲完,在指路时特地绕了远路吧。
「不过这远路也远的过分了点……该不会是绕着学园都市转了一圈吧?」
「您猜对了哦。」
听到独角仙的回答我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听力异于常人这件事——盯着暗自窃笑的垣根帝督,我不禁有些乏力。
「初春小姐住在27层的08号房间。」
「等等——医院的话,也就是说初春小姐现在是病患状态咯?」
「正是。初春小姐罹患的乃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血液病,因此三年来一直是住在中心医院,不过这种病的危险性并不算很大,也不会真正威胁到初春小姐的身体。」
「那是什么病呢?」
「用术语的话说就是【血小板收缩异化综合征】,但是实际症状就比较麻烦了。——事实上,罹患这种病症的全日本也只有3例,而初春小姐则是特例中的特例。」
听到一串突如其来的术语的我没怎么弄明白,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但是无暇顾及的我,催促垣根继续说下去。穿过了连接主楼和住院部的通道,垣根帝督按了一下向上的电梯按钮,显示屏的数字便开始了自己的变动。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
「虽然说是很麻烦,但是关键的症状就是,初春饰利身上的创口是无法愈合的——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血管破裂,如果不用外物封堵的话,那么血液便会没有任何限制地向外流。主要的原因似乎是血小板发生了一些功能上的损坏,也就是负责生成凝集素的血小板在身体受到创伤时无法破裂,因此凝血的作用受到抑制,每当现在她的身上都是人工培养移植的皮肤和细胞组织,虽然平常的生命活动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在外面遇到什么差池,甚至只是受到轻伤便会有生命危险,因而鉴于初春小姐在战时为学园都市作出的贡献,特意允许她在医院居住区长期滞留。」
【允许】……?等等,这不是形同监禁的剥夺初春自由的行为么?为什么会使用【允许】这样的字眼?顺着讶异的表情猜出了我的疑问,独角仙07号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一个事实顺着垣根不可名状的发声系统传达到我的耳中。
「没错。初春小姐是自愿留在医院里面的。」
乐章开始
引子
叙述人:古然渚。
第七学区,中心医院居住区27层。
中心医院的中心医疗装置计划破产之后,建筑格局曾经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那时我还没有进入过学园都市,自然也对这一切都无从知晓。不过据说住院部是从那之后,才渐渐地从医院的主楼分离出来的。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面,四五十层的建筑尽管令人眩目,但是说老实话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尤其是在聚集了大量学生人口的第七学区,一座四十三层的高楼住宅确乎不足为奇。
「打扰了。」
慢慢地推开门之后,我踩在坚实的木地板上,没有想象中的吱呀吱呀的,令人厌烦的响动。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所谓的病房五脏俱全,俨然一座高级住宅区的排布。在玄关脱掉鞋子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垣根竟然是有这间房子的钥匙的——感慨着迟钝到一定程度的自己,我慢慢地走进客厅。
沙发,电视和地毯一应俱全,只有附近的墙上有呼叫医疗人员的报警钮,才堪堪提醒了我这仍是一间病房。
「唔……是垣根先生么?」
从侧边的房间里面,传来不合时宜的甜美的,软软糯糯的女性声音。这真的是39岁的女人能够发出的声音吗?我迟疑着推开门,发现名叫初春饰利的女性正躺在洁白的大床上。
在看到我的脸的某一刹那,初春饰利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开门的人并非与自己推敲的垣根先生相去甚远的缘故。
当最后认识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的人并非垣根帝督,初春几乎要发出惊叫,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惊恐,不过那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初春饰利最终忍住没有喊出来。大概所有的女性生物在发现有不知名的男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到自己的居住地时,都会有类似的反应吧。想到这里,我也有点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些微的不好意思——本应该跟在独角仙的后面才是。
垣根帝督也跟着走进来——似乎是想要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初春饰利,他用平静的声音开口了。
「无须担心,初春小姐。这位是古然渚先生,AC文库的轻小说编辑,因为作品的缘故想要知道一些关于上条当麻时代的故事。务必拜托了。」
独角仙上前一步,对着病床上的初春饰利深鞠一躬。【我仍然对这个像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床般的东西是否能被称作病床而抱怀疑态度。】
「这就是初春小姐。……不用担心,她只不过是有点易受惊吓而已。」垣根象征性地向我介绍了一下。
初春似有会意,心有余悸地看向我。虽然说是三十九岁,逼近中年的女人,但是丝毫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倒像个二十岁的青春少女。虽然气质上相当平凡,看不出这就是学园都市初代的【守护神】,但是如果把那张略微埋在胸里的,成熟中带着一丝纯洁和稚气的小脸稍稍抬起来一点,还是相当不错的美人。唯有头顶不知是用来装点还是确有实用的花环,与那张照片之中的初春饰利并无任何差别。
究竟有什么用处呢?我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眼神已经停驻在她头上的花环上了。以至于当我和初春饰利的眼神对上之时,有那么一丁点的尴尬。
「啊呃,我是古然渚,请多指教。」
「这、这样,初春饰利,请多,指教。」
……
果然盯着她头上的花环还是不太礼貌……?陷入了不知道该谁先开口打破僵局的态势,我有点无所适从。
「嗯,初春小姐,我已经将我所经历过的七二一事件和古然先生细说清楚了,那么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
垣根帝督微微一笑,合上了房门。
不一会,门外便传出了电视的声响,细听之下……大概是第四套的娱乐节目?我没怎么看过电视,只不过是胡乱猜测一番。
目送着独角仙离开房间的时候,初春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间。
「那个,古然先生……如果您想要知道上条先生的核心内容,可能我没有办法,比起御坂姐来说,对于他的了解根本没有多少,故而我也只能将自己的所见,所知说给你听了。」
所见所知。
但愿吧——
「那么,就请开始吧。」
初春饰利浅浅地笑了一声,化解了之前的尴尬。
「请坐。」
第一主题
叙述人:初春饰利。
转述人:古然渚。
初春饰利所叙述的内容相对于一方通行和垣根帝督来说比较碎片化,感情化。因此我稍作整理,将这位前学园都市【守护神】的所述又转述了一遍。
学园都市的Macronall Hamburger,其实就是外界的McDonald(麦当劳),在学园都市的区域内改了一个名称之后,第七学区Seventh mist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这样的快餐店。学园都市初重建以后的欣欣向荣之景,也便是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开始兴起的。
初春饰利过去从未想到过会在这种专门售卖快餐食品的地方解决中午饭,但是对面的啃着炸鸡的那个白发男人看上去好像很可怕的样子,所以还是保持沉默吧。
「总而言之,之前的事情多谢了!——御坂御坂在这里表示由衷的感激。」
不过他身边的呆毛小妹——之前认识过的最后之作倒是很和善的样子。一方通行很想附和一句,想了想还是垂下上唇。
「那个……举手之劳,不用麻烦了。呃。」
初春饰利——高中生,现在正坐在Macronall Hamburger里面与一方通行和被称作最后之作的小女孩一同进餐。虽然是幅诡异的图景,但确是真实,包括自己口中的,正在缓慢地腐蚀着自己的牙釉质的可乐,以及纷乱的人群,通明的灯光——
「目前的统括理事会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一方通行开口了。
【守护神】这一个职位,最初的起源是网络上面的都市传说,即为一位相当可怕的黑客,曾经击败过可观数目的入侵学园都市某个系统的黑客,且用自己设计的安全系统武装了学园都市的书库,以加固学园都市本身的网络保全系统。在当时初春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守护神】的正体,直到那场足以倾覆学园都市的动乱彻底降临之后,这个头戴花环的少女发挥了神明一般的电脑技术,近乎疯狂地将学园都市大部分的研究成果保留下来而不至于随着亚雷斯塔一起被带进坟墓。这些珍贵的资料,后来成为参政理事会恢复学园都市生产力的关键。
初春饰利在大战之后不被注意到的才能被重用,设职位【泛涉及网络行业调度部门总负责人】,担任这个职位的条件十分严苛,由于其拗口的职位名称又被简称为【守护神】。
初春饰利相当意外。
这个把蹭得累属性发挥到极致的男人居然会用问句,刚开口初春饰利差一点把口中的可乐喷出来。
「……呃,抱……抱歉。我……不能胜任。只愿意当一个小小的工作员就好了。」
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一番拒绝的言辞,生怕自己的言语惹人不快,这就是初春饰利吧。
一方通行似是接受了悲惨的事实,一口把手中剩余的鸡块吞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最新的套餐。作为刚刚被推举为城市领导阶层的理事长先生,一方通行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成为了风口浪尖的角色,以区别于小白鼠的身份来管理学园都市,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苦恼。
「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没法勉强。」
邀请加入统括理事会,失败。
一方通行看着眼前狼藉的餐盘,将纸巾递给最后之作。
「呃呃……抱歉……」
「没关系啦,御坂们已经亏欠初春姐姐很多啦,感谢还来不及呢。御坂御坂开心地说道。」
最后之作将用过的的纸巾扔进餐盘,端起餐盘啪嗒啪嗒地跑向回收处。
一方通行叹了口气。
「啊,她快要到了。我们先告辞了。」
白发的青年拾起桌上的手机,向店门口走过去。随后跟上的最后之作打了个招呼。一方通行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快要推开店门的时候忽然回头。
「谢了。」
初春饰利记得不太清楚,不过一方通行似乎确实是笑了一下。
御坂美琴已经将身上的那身常盘台校服换了下来,穿上了本来不该属于高中生穿的西装。(常盘台中学在两年前联合学舍之园的另外四所私立学校开始创办高中部)已经是行将毕业的高中生的她不得不在大战之后着手处理善后的事务——尽管现在自己的身份比起领导人更像是吉祥物,但是身为领导者该做的事却是一样不落的。——暗部组织,魔法结社,木原一族,科学研究,安保部门,经济结构——宛如天灾肆虐过后的百废待兴。
哦,对了,还有上条当麻。
少女的容貌较国中时代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茶色的瞳孔和发丝,坚韧有力的眼神,还有俏丽的面孔。
在路边奔跑的御坂美琴被耳旁突然出现的事物阻断了去路,连想都不想就放出电击的她相当自信没有认错人,因为没有什么女孩会在一名正常的高中女生奔跑的时候用空间移动的方式瞬移到自己的脸上。
「姐~姐~大~~人~~好久噗嗤啊啊啊呜啊啊?!」
御坂美琴拨开眼前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少女,径直向前走过去。
「真是的……姐姐大人还是一句话不说就电过来啊?本来以为……」
不知道是否已经具有了高电阻的白井黑子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一句话不说就瞬移到我的脸上的你才应该好好反省吧?黑子。还有,【本来以为】这种话我还想说哩。」
虽然是气鼓鼓的说出这番话,御坂美琴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愠色,反倒像是放心了一般长出一口气。
「就算有多长的时间,我对姐姐大人的love还是永远都不会变哦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御坂美琴的发梢上电光一闪即逝。
「所以说这种像软泥玩具一般地粘上来的习性也没改么?真是伤脑筋的说。」
「姐姐大人,一点也没变呢。」
系着蝴蝶结的双马尾,茶色头发的少女白井黑子拍拍身上的土,微笑着看向御坂美琴。
「你也差不多啦。」
好久不见。
距离两人——或者说四人上一次分开,已有半年左右了。而两人所要赶赴的地点,却也是同一坐标。那是初春饰利当下所处的汉堡店,即Macronall。
有件事忘了说。
初春饰利在年轻时期——即中学时代曾经是御坂美琴的好友,并且与另外的两个女孩一起活动,其中就有白井黑子。在177支部担任过风纪委员这一职位,不过身材瘦弱,而且没有什么实用的战斗能力,故而与负责战斗的白井不同,初春一直负责情报处理和分析。当时的她就读于栅川中学,是一座中等偏下的学舍。好友不多,不过那时有个女孩子不仅与少女是室友,更是死党一般的存在——经常以掀起初春的裙子作为表示友好的主要手段。
她叫佐天泪子。被卷入过以亚雷斯塔的死去而告终的反抗运动,现居第三学区并且经营着一间女仆咖啡厅。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姗姗来迟的少女身着相当朴素的便装和裙子,一直延伸到背部的,黑色的长直发由五瓣白梅形状的花饰装点,很容易给人以天真烂漫的少女的形象。
「佐天桑你总是这样。」
「御坂学姐好。」
「没关系,坐到这里来吧。」
「服务员!」
一切似曾相识。
经历了无数的风雨飘摇之后,由动荡的时代进行过渡,故人加以装点,新的时代将要徐徐降临,而机械涂抹加工喷漆的浮世绘当中,似乎用天然的颜料铸就,仿佛从未变过也永远不会再改变的四名少女重新聚在一起,目睹时代的剧变——
初春饰利沉浸在昨日重现的影子里,由衷地笑了。
「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续呢。」
故此,许下愿望。
第二主题
叙述人:初春饰利。
转述人:古然渚。
称为冥土追魂的医生的尸体,在一个月后被发现他于自己的办公室。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亚雷斯塔·克劳利死亡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闭门不出,两个月没有吃没有喝,只是依靠生命维持装置的管子像人类一样活着。学园都市的乌鸦盘旋于医院上空的胜景引来许多人的观看,当医院的工作人员暴力破坏掉大门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生命维持装置本身以外,已经没有了任何现代科技曾经涉足的痕迹,房间内部满是锈迹,门被钉了木板,刻画在上面的是一大串难懂晦涩的符号,工作人员跨过已经腐烂变质的尸体时才知道冥土追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攻读诺查丹玛斯的大预言,尽管前者早已止步于二十世纪的世界末日。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驱使他关掉生命维持装置的开关,留下一封以拉丁语写就的遗书。
尽管一方通行等人找到了很多拉丁文的学者和密码破译学的专家,仍然无法从谜一般地排列组合的拉丁单词中找出头绪。
「不过有几句话是用正常的语序写出来的。」御坂美琴和初春饰利坐在去往第十学区的专车上,冥土追魂的葬礼十点准时开始。
「呃?」
「啊,翻译过来就是……」
御坂美琴的双眼看向窗外,回忆着信上的内容。
【请将我的尸体焚烧十三天,然后丢进大海。】
【我还清醒着,但是已经疯了。】
【上述的遗言,请帮我转交给学园都市高层。】
【关乎世界的存亡。】
「离葬礼开始还有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
「拜托,请开快一点。」
御坂美琴拉开专车的隔音帘,对司机说道。
司机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听到隔音帘再次被阖上的声音。
「那位老爷爷——真的是个好人呢。」
「唔嗯……而且还长得很像呱太。」
本应该是噗哧一声笑出来才对,但是御坂美琴只是看着窗外。
「最重要的是——」
「御坂学姐……有件事情我想问问。」
初春饰利把手机收回口袋里面。无视掉茶发女生的惊愕,少有地直截了当地问道。
「对于【他】,你想怎么办。」
「【他】?」御坂美琴在反问出来的瞬间就明白了头戴花环的少女的意思。
「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学园都市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新旧交替的时代……或许去追求一下他,过一段平静的时光也未尝不可?」
御坂不确定地猜测道。
「不管怎么说……我还只是想要去过一段平凡的生活而已。我不管那个家伙究竟有什么样的经历,被别人怎么看也好——」
少见地,露出了坦率的笑容。
「我喜欢他啊。」
上条当麻在规模相当于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学园都市变革之中,起到了相当于中流砥柱的作用。但是对于学园都市的管理层,他却丝毫不想涉足,仅仅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学生——仅此而已。
初春饰利沉默地听着。
在最后的大战中,初春在抢救资料的途中看到了很多不应该看到的很多东西。包括亚雷斯塔关于【龙】的计划,虚数学区五行机关,还有就是幻想杀手计划。
最后的一个,初春饰利没有将它公布给统括理事会,而是自己留了下来,原因是。
「那样的话,没办法吧。」
「诶?」
御坂美琴愣了一下,讶异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初春饰利。
「我真的觉得上条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发自内心地尊敬他来着……我并非怀疑你们不相配,但是御坂学姐,你真的觉得——幻想杀手的故事就此完结了吗?」
「难道不是吗?迄今为止加诸在上条当麻身上的故事,本来应该随着城市的完全重组彻底结束的。」
初春重重地叹了口气。
「恐怕……恐怕不行啊。」
「【幻想杀手】大概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东西……」
「我觉得……只要那个东西存在于上条先生身上一天……」
「只要世界上还有纷争,不幸和混乱……」
「上条先生的脚步……就不会停止吧?」
初春饰利吞吞吐吐地说完这些,不安地又补了一句:
「那个……御坂学姐……就当没有听过这番话吧……抱歉。」
御坂美琴沉默了。她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初春,或者起码自我安慰一下,但是最终她张了张嘴,连一个简单的平假名,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这是事实。
930事件也好,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好,格雷姆林也好,最终战役也好,上条当麻没有一次真正地返回到日常生活中过。在自己遇到上条之前,谁知道他又经历过,解决过多少事端呢?
争端和矛盾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不过是常态而已。而上条当麻不幸的极其容易卷入事端的体质,归根究底不过是亚雷斯塔穷尽学园都市所研究的幻想杀手的副作用而已。
「是啊……」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冥土追魂留下的遗言让她感觉非常不妙。
突然间,车子缓缓减速下来,车门被打开了。
「我们到了。」
上条当麻的奔波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葬礼行将开始之际,他克服了电车晚点,车祸堵塞,以及消防栓崩裂等等一系列的艰难险阻之后,终于堪堪抵达。
「哟,御坂,」
上条当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慌忙用右手挡住了传导过来的电流。
「你!还!真!是!有!够!清!闲!的!啊!」
茶发少女咬着牙不管不顾地放出电流,虽然对于上条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这就是她这么做的原因吧。在人自己的附近,总要有几个无论如何都能敞开胸怀的人,才不至于落入精神衰弱的边界,陷入孤单的困境。
——大概吧。
初春饰利与她分开之后,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时候,只是莞尔一笑。
冥土追魂的葬礼相当宏伟——对于这位实际意义上学园都市的开山鼻祖式的人物,参加葬礼的人数是初春饰利此前不敢想象的。且不说参政理事会的全员,学园都市的各高层,就是曾经被他救活过的患者便已经不计其数。
初春饰利坐在学园都市现任官员的席位上,她并不是处变不惊的那种人,但是已经习惯了附近人们异样眼神的她也只得取出自己响动的手机查看。
【你在哪?我已经到了。】
她立即起身,环视现场但是没有找到自己搜索的人,正当她想要低头向对方回复信息的时候,白色的男子出现在会场门口。
现在御坂学姐应该在后台准备演说吧——初春想着。将手中的护身符攥在手里,望了望远处的,黑发刺猬头的男子。
离席。
「独角仙先生。」
「初春小姐。」
眼前的男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那个……我希望,拜托你一件事情。」
「如果我能够帮到初春小姐的话,荣幸之至。」
初春饰利垂下头,用鞋底摩擦着水泥地面,犹豫着。会场内部一片肃穆,看来葬仪很快要开始了。这里是第十学区比较大的一个广场,等葬仪结束后,医生的遗体就会开始被焚烧吧。尽管如此,她却在想着别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对死者不敬,但是初春确实相当愧疚,因为这不过是一个单纯的不祥预感所引发的一时兴起。
但是——
无论是否成功,初春饰利的请托确实改变了一些事情。
「请问您能否,跟随名叫上条当麻的先生呢?」
再现部
叙述人:古然渚。
「医生的葬礼结束之后三天,独角仙先生搬进了上条先生所在的公寓。」
初春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低落下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发现她正低着头,没有继续叙述那之后的事情。虽然大致猜得出来——7.21事件爆发,虽然有独角仙07号的陪同,上条当麻依然没有逃过不知所踪的命运。
「是我害死了上条先生……」
小声啜泣着的女人让我有点难为情,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我说道:
「如果太过悲伤就不要勉强自己讲下去了,初春小姐……我大概也清楚之后的事情。」
「抱歉……但是有件事情是我必须……要揭露的。」
初春突然抬起头来,眼眶里面的液体流转了一下,由于反射了斜射进来的阳光,看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我压在心里已经二十来年了。上条先生在中心医院的遭遇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初春的语速渐渐加快,变得像之前一样流利,但是语调却换上了与之前欢快的青春自语截然不同的压抑。
「没有人通知过我……在木原同向潜入中心医院的那个正午,我预设在支柱控制中心的保护装置突然失效,不可名状的病毒长驱直入,在计算机安全系统全部被关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通知我。」
「时间结束之后,明明有很多人目击了独角仙先生,但是在场的,活下来的警备员和护士没有一个人指出他们看到过独角仙先生出现在中心医院。关于垣根先生的所有情报被蓄意抹去,更没有人认同独角仙先生对于木原同向存在的目击证词,其结果就是——」
初春饰利的语气七拐八绕,忽而激愤忽而低沉,但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直以来忍耐着的泪水决堤而出。
「中心医院的真相一定,绝对是被扭曲了……所有的错误灾难和非议全都被推到上条先生的身上……」
病床上的女士攥紧据她所说是佐天泪子赠与她的护身符,低着头泣不成声。我一时间感到些许的无所适从。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当我抬起头来观望的时候,门已经被独角仙开了一条缝。我想顺势转身离去,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抱歉。」
我磨叽了半天,只得说出这么一句聊胜于无的安慰辞。
「古然先生,请出来一下。」
垣根帝督轻轻的呼唤把我从尴尬和困惑中解救出来。我盯着泣不成声的初春,深深地鞠了一躬。
「勾起了您不好的回忆,抱歉……先行告辞了。」
当我走到门缝边上的时候,才听见一声细若蚊呐的【对不起】从病床上传出来。
初春饰利所患之病症,大概就是「伤痛无法愈合之症」吧,这么一想,与她的经历确实有相似之处,但是为了调查上条当麻的事件而来到这里,归根到底非但没有解惑,反倒像是平添了疑窦。如果说之前垣根帝督所述像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初春的补充反到有点像是在描述一场蓄意陷害上条当麻的阴谋。
说到蓄意陷害,我忽然想到一方通行所述之中的某个关键人物。
奇莉亚·维尼亚斯。
这个人之前在美国制造密西西比河案的行为,就是在抹黑上条当麻——如果说动机的话,她和那个叫做【大地之歌】的组织,似乎是最充分的。但是,这归根结蒂只不过是没有什么根据的猜测而已。
话又说回来,眼前这个与独角仙截然不同的,穿着黄色毛衣,染黄发的男人究竟是谁呢?
「古然先生?」
意识到自己失礼地发呆了很长时间,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现独角仙05号正在叫我。
「啊……抱歉,刚才在想些事情,这位是……」
「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滨面先生。」
滨面?
我试着从记忆里面搜寻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确认了这个黄色头发的中年男子乃是上条当麻与垣根帝督在故事里赴医院探望的对象泷壶理后的丈夫,滨面仕上。
「失礼了。我是古然渚。」
滨面仕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独角仙之前跟我说明了。我是受上司白井小姐之托来看望她的旧友,带一些慰问品的。抱歉不能久留……一会就得回警察署去。」
白井小姐——在姓名游戏里面迷失的我试着从之前听过的几个故事里面四下寻找,却总是想起与成田司醉酒那天老师对我的忠告:「 一个清醒的人比一个模糊的人听我说这番醉话要好点。」
不幸的是,我一向都是个模糊不清的浑蛋。莫名其妙就陷入自责的我突然忆起初春曾经提过的这个名字。
「白井黑子?」
「嗯?你怎么知道?」滨面仕上于意料之中显得很惊讶。
「是初春小姐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我听独角仙说你正在调查有关于上条当麻的故事?」
「是的。」
我忽然来了兴致,看着眼前的男人却又不好开口。举棋不定之间,隔壁初春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下来。
「唉。初春小姐也是个不幸的人——我带了两盒牛肉盖饭,你们先吃吧。在警察署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抱歉。」
滨面仕上站起身,拎起塑料袋装的盒饭,放在桌子上面。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但是在那之前,独角仙先开口了。
「我留下来陪初春小姐,在您步行回警察署的路上,可有兴趣跟古然先生讲讲奇莉亚·维尼亚斯的故事?」
滨面仕上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我站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当黄发男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条路,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鞠一躬。
「拜托了。」
滨面仕上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久。
「跟我来吧。」
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回过神来的时候滨面仕上已然在门口等着我了。在独角仙07号落寞的眼神中缓缓走出房门,未来得及道一声别,垣根帝督已经进了初春饰利的房间。
乐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