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封锁了城市，他们把出去的路都堵死了！”
“他们要杀了我们！他们要杀了我们！这是我们应得的！哈，哈哈！应得的……”
“冷静！不然我们就不得不把你先杀了！
“救救我！修士！救救我！”
惊慌失措的喊叫充斥着耳膜，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还夹杂着远处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吼叫。每当那些让人胆寒的嘶鸣响起，这间黑暗的小屋中才会安静一瞬。然后马上又变得更加的混乱。之前还零星作响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这让他们的心中更加不安
“他们……十字军不能这样！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我们！我们现在却被扔回来，扔回那些……‘东西’的面前等死！”
怨言越来越多，他们互相抱怨着共同的遭遇，越说越焦躁，甚至互相起了冲突，屋里变得更加混乱了。
他年轻的双眼微微张开，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丝毫无法动弹。面对墙壁而卧的他，此刻只能看到那面晦暗的墙上偶尔映上窗外扑朔的火光，间杂着小屋里那些陌生人焦躁的影子。
“你醒了……如果再晚一点的话，他们就要把你丢出去了。感谢圣母。”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然后被扶着勉强坐起来。他看到这座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尚且健康的家伙一边从被钉死的窗户缝隙向外巴望、一边大声地互相指责。唯一安静的，大概只有那些躺在地上的伤者了。
而在一旁帮助他的，则是一个穿着修道服的女性。虽然那上面沾满了鲜血与污渍，但遮不住她那张尚且年轻美丽的脸庞。虽然劳累已经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容光焕发，但在这让人绝望的境地里，这已经是天使般的景象。
“我是市郊教堂的修女，我们会帮你的。你的名字叫什么？”
“……李……”
一声近在咫尺的嘶鸣透过墙壁穿入屋内，打断了青年的回答。所有人都吓的伏低了身体，喘着粗气不再敢发出声音。这一刻这间屋子才真正的安静下来。而安静又化作了极度的压抑，让这些人咬紧牙关，拖着濒临崩溃的精神，自己在这一片黑暗中寻找希望。
此刻正在外面肆虐的，是那些连怪物都称不上的、可怖的存在……它们的形体无法用任何人类的词汇来形容，连“东西”这种词，都不能大概地指代那些不断结合、分离、变化的黑暗物体。更可怕的是，它们能够感知人的心灵，挖出所有隐匿的幸存者……甚至，直接把那些心灵疯狂如野兽般的人，变成与之相称的“野兽”。它们让被追猎的人在绝望中慢慢堕入疯狂，并凭此来扩张自己的族类。
过去的几十年里，人类一直试图与之对抗，但自以为掌握了这颗星球上最高等的暴力的人类根本没法依靠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做出一丁点像样的反抗。因为那些物体的主人是不能以人类的大脑去衡量与理解的存在，他们蛰伏在这颗星球的地渊里，沉睡了比人类历史更长的岁月。它们只要稍微展示出自己的存在，就足以让地上的人类陷入不可理解的疯狂，再让它们数之不尽的仆从循着疯狂的气息奔涌而去。所谓的抵抗就这样从里外两个层面被瓦解了——人类那原始的精神真是太容易被打垮了。
20世纪初那位公认疯癫的幻想家所提出的东西，如今成了真实的威胁……不，威胁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形势了。人类被赶到了地球的一个小角落苟延残喘，而现在，灾难又一次降临。
当灭亡已经变成了共识，为何还要努力活下去？
“大家不要慌！军队会回来救我们的，我们已经发出了信号……”一位同样穿着修道服的男人安抚道。他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自我说服似的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弥足珍贵的……”
“别做梦了，神父。十字军把我们赶回这座城市，就没有打算再放我们出去。”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倚在墙边，用着绝望无力的声音说道。
“他们不会冒着我们中有人变成‘那东西’的风险放我们出去……我们得为剩下的人类……所牺牲……嘿嘿嘿……十字军可都是冷酷无情的家伙，所以他们才能毫无忧虑地保护其他人。而我们……”
他看了眼正在帮助青年恢复神智的年轻修女，轻蔑地吸了吸鼻子，缠满绷带的胳膊向背后摸去。
“……软弱的我们。”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枪响骤然爆出。青年惊得一颤，倒是显著地从迷茫里恢复过来了。他转过头向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修女身上熏香与汗水的气味混在一起，短暂地掠过他的鼻头。
只见那个男人仍然坐在原地，但脑袋无力地担在一侧的肩膀上。一把手枪在他抽动的手中躺着，而他脑袋原来在的位置后方的墙壁，则被喷上了放射状的红与白的染料。
所有人呆呆地望着那具尸体，屋内如同墓地一般死寂。
但这静谧没有持续多久，屋外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就像那些“东西”嗅到了鲜血的气味一样，闭上眼睛甚至能够想象到它们正像看到了糖果的蚂蚁一样围上来……
随后冲撞声如约而至，“它们”撞击房门的声音击碎了人们脆弱的神经，一个老妇人紧盯着那具尸体尖叫起来，狂乱地在原地拍打、乱转。口中嘶叫着不成语调的词汇……但这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声枪响结果了她。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移到那个从死者手里夺过手枪的人身上，他浑身抖得厉害，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珠到处乱转。
“我……她，她疯，疯了，如果，如……不杀了她……我，我们……”
他紧张地环视着周围的人，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口中只能传出极度的颤抖所带乱的呼吸声。下一秒，他脸部的肌肉忽然扭在一起、夸张地露出一个笑脸——仿佛顿悟了什么似的。然后立刻把枪口伸进自己嘴里，迫不及待地扣下了扳机。
这第三声枪响引爆了人们的紧绷的疯狂，他们仿佛从那个人临终前最后一个表情中读懂了什么，就像看到了解救之道一样。在接连不断的撞门声中，所有人都乱笑起来，扑向地上那把手枪。十几只手在地上争夺着这支吞噬生命的道具。他们像野兽一样挤在那个角落里，嘴里发出狂乱的、笑声与怒吼声交杂的合唱，其中点缀着几声他们渴望已久的爆鸣。抢到手的人胡乱向着自己的脑袋开枪。然后其它人再扒开他的手，去争夺下一发子弹的所有权……少年甚至看到了那些人——或是尸体之间，有几根手指飞了出来。已死者的鲜血在地上蔓延，他们在血泊中滑倒，然后浑身沾满鲜血地爬回那个争夺场。就像一个个踏进冥河的狂热者，绝无后退之意。
那位神父目睹了这一幕之后，止不住地呕吐起来。而修女紧紧地把青年拥在怀里，扭过脑袋不去看那一幕……
最终，在一声接一声的枪响过后，屋子安静了下来。却还有一个自杀者依然站立，他向着自己的脑袋疯狂扣动着扳机，但那支手枪自动后挂的套筒告诉他：子弹已经用尽，地狱也没有你的名额。
他没有放弃，只是疯乱地狂笑着，探出脑袋向着墙壁奋力地冲去。惊心动魄的碰撞声并没有让他立即死去，他倒在地上，血流满面，口中夹杂着剧痛带来的惨叫与间歇的疯笑。然后摇晃着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墙壁……直到他那不成形的脑袋里发出一声崩裂的闷响，他才像一匹破布一样瘫软在了墙边——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支手枪。
面对着真正变成墓地的小屋，神父呆然地望向抱在一起的最后两人。他还保有理智，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他为了保护这些人，和他的学生一起留在这座遭了诅咒的城里。但现在……
修女抬起头望着神父，沉默中，两人的目光一样的无助与苍白。修女抱紧怀里的少年，用脸颊贴着他的脑门。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稍微抚慰着少年的惊恐的内心，熏香的气味却无法遮住蔓延的血腥。
突然，大门传来碰撞的声音。三人都为之一惊，修女下意识地搀扶着青年来到墙边瑟缩起来，仿佛在这个角落就能躲过灾厄一样。而神父看了一眼他们，纠结了几分钟之后咽了一口口水，稍微握了握拳向着大门的窥视孔走去……那一瞬间，青年在那背影上仿佛看到了上帝的影子。
然而下一次响起的就不再是碰撞声了，大门外短促地掠过一段电子音，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大门应声被炸成了碎片，定向炸药的集中威力把门后的神父也冲飞了出去，身体狠狠地砸在墙壁上，然后彻底失去了生气。
修女依然拥着青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然而在门口飞扬的尘土与雾霭之中，出现的是一个久违的人形。那个疑似人类的身影看了看那混乱的尸堆，然后把目光放到这两个尚存者的身上
纵然披挂着浑身的武装，也依然遮不过那颇为曼妙的体态。青年从紧拥着自己的修女的发丝之间观察着来者。她虽然戴着遮住口鼻的防毒面具，但从她金色的狐尾辫、秀气的双目与她的身姿能判断出那是一位并不强壮的女性。
是救援小队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
然而他胸前的温暖在下一秒被剥夺，来者一只手就把修女从他身边拽了过去。她把修女那慌张的脸扭向自己的方向，左目中掠过几段青光……然后摇了摇头，右手娴熟地从腰后取出手枪，在修女的目光还没落到她右手上之前，顶住修女的下颚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青年看到那位年轻的修女被柔顺的发丝覆盖的后脑爆开，红色与灰色的东西飞溅了出来……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额头被溅上了一股暖流，并顺着脸流下、直钻进衬衫里……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修女那望着虚空的眼神之时，这暖流立刻变成了恶寒，恶寒又与压抑一同转化成了愤怒。他从身旁的死者手里抓过手枪，向着那个陌生人连续地扣动起来……这支耗尽弹药的手枪，只发出无力的击锤撞击声。但少年那愤怒的表情就像是已经将仇恨化为子弹射出去一样坚定。
那名女性一步一步走近少年，毫不费力地从他手里夺去手枪并扔向一旁。随后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领口提起，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提起那沉重的靴子结结实实地跺在他的胸前。肺里的空气几乎被全部挤出的青年猛咳起来，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她半跪在他身边，提起他的领子好让他的脸凑近。青年注意到她的战斗服上没有十字军的马耳他十字臂章，没有任何识别徽记。就在他喘着粗气四下乱看的时候，被她捏着下巴扭过了脸。那只左眼再次亮起青色的光斑，而这一次，少年却发现自己被注视着的那只左眼忽然酸麻起来……视野被横飞的幻象所占据，一时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努力地连续眨眼多次之后，视野才恢复过来……但这次，多了一些东西。
Confirm S.L.S-062 Chloe Bella the Duke
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文字在那女性闪光的左眼旁的空气里铺开，像常用的UI投影一样显示出来。但少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投影终端……而在他眨眼的瞬间，他发现即便自己闭上了眼睛，依然能接收到她的信息图像。
她盯着少年那只以相同频率闪烁起青色光芒的左眼，点了点头。从挂具中掏出一个渗透性注射器，丝毫不作解释地按在了少年的侧颈上。片刻之后，浓烈的睡意席卷了他的大脑。在迅速加深的昏沉黑暗中，那女性的声音也第一次在他的耳中回响起来。
“已确认第一系统的具体位置……是的，素体，已经被控制。明白了，十字军的空袭会在0200开始。现在携带目标返回，卡洛儿完毕。”
【序章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