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载人骑行了超过四十公里的结果就是一觉醒来浑身的肌肉能疼痛难忍,加上为了制定详细作战计划而导致的睡眠不足,让人实在难以从床上下来。

今天是星期天,本来应该是即使一直赖在床上也无所谓的日子,但对于我来说,早晨七点就不得不爬出被窝。

“健今天的样子不太好呢……”

为了今天要办的事,此时芹也正在我的房间里,我也因此难得的享受了一次“青梅竹马叫起床”的福利环节。

今天芹的任务很艰难,因此我们有必要提前去踩点,判断情况。好在霓又睡懒觉的习惯,因此今天的我与她的约会定在上午十一点,在此之前,我和芹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工作。

“设备已经会用了么?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备用的电池和储存卡也要带上。”

“嗯,都准备好了。不过突然叫我去偷拍什么的……”

芹拿出我为她准备的小型高清摄像机,悄悄地藏进上衣的口袋里。虽然现在用手机拍摄更不起眼,但是考虑到隐蔽性和清晰度,还是用摄像机更有效。

今天芹的任务,就是假扮成琪去偷拍霓。

至于偷拍的内容……自然要由我来提供。

“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我们这样子去陷害那个女孩子真的好么?虽然她也欺负了我,但我能看出来那不是她的本心,也许是因为我诅咒的关系才变成那个样子。”

临行之前,芹对我说。

不过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诅咒。琪……她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被芹的那份特质所影响,那是纯粹与恶意绝缘的个体。即使吐露恶语,做出恶行,也是因为她并未意识到所谓善恶的关系。

“我就喜欢芹你这个样子。只是,比起那个陌生人,我更希望芹能待在我的身边,只要达成这个目的,其她人根本无关紧要。芹,你说过要成为我的助力吧……不过就算在这个时候退出也没关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我明白了。我会照原定的方案做的。不过,陌生人么……”

芹叹了口气,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我们会到公园里把将要发生的事预演一遍。你的工作至关重要,并且需要真正地跟踪。我和把可以躲藏的地方和跟踪的要点告诉你,基本上只要保持距离,就很难被发现。”

“嗯……”

芹犹豫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戴上口罩,假发与运动装,打扮成普通的晨练者来到了公园里。早晨的公园人流很大,只要不做出很奇怪的举动就不会被注意到。

“注意这条小路,这里是最困难的地方。这里有三棵树和一个小坡可以躲,保险起见最好和霓离20米以上。待会霓会进入那个建筑附近,到时候你再跑到这个豁口处拍摄就好了。”

我详尽地指示着芹,虽然这个地方没有监控,不需要伪装我自己来偷拍也行,但是基于和上一次同样的理由,我必须在之后将琪约走,抹消她的不在场证明。

“健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都十分清楚呢。”

“倒不是说十分清楚,只是如果不发生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如我所愿进行的话,一切将很快结束。”

我们两个说着话,靠近了莉莉所在的那所设施,莉莉依旧躺在阴暗的地方睡着,很难理解她这样子是如何活下去的。

“健……那里好像有个人。”

芹注意到了莉莉,指着她说。

“不用在意。”

“可是……”

“不用在意,不仅仅是现在。芹,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诶?”

芹不解地看着我。

“待会你无论看到了什么,无论心中荡漾起怎样的情绪,都请稍稍压抑住。即使出现了需要报警或是叫救护车的事件,也不要去叫。”

“健,你的意思是……”

“保险起见,能先把手机交给我保管么?”

我向芹伸出手,芹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我。我并非不信任芹,只是在那个关键的时刻,人就不太可能记得这样的嘱托了。对于现代秩序社会的住民来说,遇到可怕的事打电话报警几乎是第一反应。

然而我不能允许她这么做。

用自己的手机报警,与暴露自己跟踪的身份无异,而即使让霓接受法律的制裁也毫无意义,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是警察,而是霓家中的势力。

不能遭受到一丁点的怀疑,要完完全全像是观众一样地隐藏起自身。剧中人只有两个,发现自己暗慕的女性是欺负自己的元凶的琪,以及嚣张跋扈的霓,只要有这两个人就足以完成这一出戏剧。

接下来,第一幕终于要开演了。

预演完一圈后,正好是十点整。我让芹回到家中,换好装扮再出来,我自己则换上了带来的衣服,做着准备。不过如昨天一样,我并不打算准时出现。

我与霓这段恋人的关系很快就要走到尽头,因此才要最大限度的利用,最后一次彻底操纵霓的情绪。

开心的表情,落寞的表情,嫉妒的表情,愤怒的表情,霓的样子,我已经统统看过了。

接下来……我想要看她彻彻底底绝望的样子。

双目涣散,面如死灰,高高挺起的胸膛也要耸拉下去,用想象和语言已经无法形容的,那副绝望的样子。

我的这份恶意,究竟来自于何处?

是被芹所诱发而出的么?还是说,这是我一直以来固有的面貌?

我不知道,因为我失忆了。

*

十一点零五分,我出现在已经等待在那里的霓面前。

“我要给我的惊喜就是比我还晚出现么!”

霓生气地向我吼道。

“啊哈哈,抱歉抱歉。”

我向她道着歉,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诶?嗯,算你识相……”

霓接过礼物,很不礼貌的摇了摇。

“喜欢的话就打开看看吧。”

“啊,嗯……”

霓听了我的话,将礼物盒子拆开。里面是一枚随处可见的胸针,我特意选了与她并不搭调的一款清纯系的款式。

“这是什么东西?这也算是惊喜?”

看到我的礼物,霓又重新皱起了眉头。

“咦?你不喜欢么?之前我一个朋友送给她女朋友,她女朋友还挺高兴呢。”

将自己的女友和其她人比较,也是激怒她的必要方法。

“你…你说什么!我会和其她品味低下的家伙一样么?小健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她向我吼着,周围的人都看向了我们,不过也就只当成普通的情侣吵架,没有太在意。

“哈…哈……抱歉,最近事有些多。还有那个,之前那本书你帮我带来了么?我托你买的那一本。”

“啊?那种东西我早就切碎扔掉了。反正小健你最近很忙,也不可能看吧。”

她气愤地转过身去。

看起来昨天惹她生气后,她可是干了很多发泄的事才冷静了下来,那么今天这个样子,不知道她又会做到什么地步呢?

我嘴角微微上扬,但仍旧努力地挤出了愤怒的表情,向她吼道。

“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那可是签名本啊!……你知道对于我来说那个东西有多珍贵么。”

听到我歇斯的里的声音,她瞪大了眼睛转过身,看着我。

“你居然吼我……为了一本书你居然吼我……”

她大概是无法接受这一现实,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霓,我觉得你变得比以前更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了……”

“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啊!”

她也嘲我骂道,声音里还带着些哭泣。

“你现在还说这种话?”

“……是我说错话了?”

霓的表情变得扭曲,眼泪一粒粒地滚滚流下。

“霓,我——”

“我告诉你!小健!不要以为别的女孩子会粘着你,我就会粘着你!如果你觉得我这样不好的话,就离我远点!”

她大吼着,甚至挥着手推打在我的胸口上,我一步也没有后退,任凭她打着。

“霓,我觉得我们需要彼此冷静一下,好好思索一下我们的关系。”

我抛下这样一句话,留下在公园里错愕的霓,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从此之后,我与这个金发妹再无交集,接下来是芹的工作,虽然有点担心,但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去办。

离开了公园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琪的电话。

在于恋人吵架之后,向恋人的好友寻求帮助——如果通话记录被查到之后,这样子也能解释得通。反而这个时候使用公用电话还显得比较不自然。

“喂…渣男萝莉控啊。”

一上来就被骂了。不过听她的语气倒是挺开心的。

“嗯嗯,渣男萝莉控现在又想约可爱的女孩子出去玩了。”

我回答道。

“诶?即使被拒绝了这么多此还是不死心么?我可不是双性恋,一心一意地只喜欢女孩子哦。”

“那我去做个变性手术好了。”

“不,即使那样也改变不了你被拒绝的实质,因为恶心的家伙就算变成女孩子也还是很恶心。”

“喜欢你的人就算很恶心也还是喜欢你。”

“……”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是我调戏过头了么?

“不过,那个还是有点抱歉呢。因为你送我回来的时候被我父母看到了,所以这几天风声比较紧,可能会出不了门……嗯,其实主要是最近打扮的问题,和家里人的关系都不太愉快。”

“那要不要你站在窗台,把你的双马尾解开,让我顺着它爬上去。”

“请你借着爱的轻翼而不是我的头发,而且就算你爬上来了我也只会大叫色狼然后把你推下去。”

“那我也会锲而不舍地继续爬上去。”

“可惜你只会成为西西弗斯。”

“那我也会是一个幸福的西西弗斯。”

隔着电话,我们两人又噗嗤一笑。

“啊,我母亲上来了,我先挂了……”

还没说完,听筒里便只剩下“嘟嘟”声。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既然无法出门的话,应该也没办法制造不在场证明。家里人的证词对谁可信度都不高,她也不像有亲近朋友的样子。

计划非常顺利。

只是好想再和她说说话啊……然而这样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几次了。

她以后一定会恨我入骨吧?只是她那棵纯粹善意的心,真的能恨一个人么。

我希望她能恨我……不然,我真的会很难过。

出于保险起见,我还是守在了琪的家门口。她的窗口微微打开着,不过从下面没办法看到里面的状况,我当然也没有什么爱的轻翼能够飞越到七八层的公寓上。

在这期间,我还打了她几次手机,不过没打几次她就直接关机了,大概是一直在母亲身旁吧。

她正在接受着怎样的说教呢?在她父母看来,她一定是一个青春期已经到了尾巴上却还执着着叛逆的少女,彼此间那日常家庭剧里的台词哪怕仅靠想象都能猜得到。

她没办法取得除了父母以外任何人的不在场证明,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她的笑颜也好,她那毫无恶意的表情也好,她稚嫩的声音也好,她的全部都好……全都与我无关紧要。

都是将要逝去之物。

无关紧要……么?

到底我是为了什么而做这件事呢?到底我是因为什么,才想要去毁灭霓,嫁祸给琪,到底我是为了什么而在努力?

六天前,我刚刚从失忆中醒来。我眼中所见的唯有那个趴在我床头睡着的少女,我肩头所能感受到的仅有她因我流下的泪水带来的湿润。

不知为何……我爱上了她。就在那见面的第一个瞬间,我爱上了这个自称是我青梅竹马的少女,我感受她所散发出的光辉,因而为她所着迷。

而霓…自称是我女友的人,践踏了她的光辉,欺辱了她,并且不让她与我靠近,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因为那束光辉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追逐那份光辉的人怎么可能按捺得下自己的心意。

为了自己的心意,我对霓,散发了自己的恶意。如同习惯一般,我定下了最卑鄙的手段,给了她最悲惨的结局,最后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将罪孽全部扔给一个无辜的少女,就此逃开。

一切即将完成。

明天,至多到后天,我将了解这一切。霓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将被彻底摧毁,再也无法阻挡那份光辉的闪耀,也再也不可能阻止我向那份光辉靠近。

然而……那份光辉在短短的数天之中,似乎已经不再是我所追逐的全部了。除了光辉之外,我又见到了纯净如玻璃樽,无垢如深谭之月的少女。

而这份纯净,很快会被我打破。

为了追逐一个目标而不得不放弃另一个,这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故事即使是小学生也会知道,但是即使知道这个道理,在放弃的时候也还是免不了会悲伤。

我扭头离开了琪的家。

路上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显示的是她的名字。我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按钮,哪怕我知道,这个时候接通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我却无法按下那个按钮。

*

往自家走去时,远远便看到了芹正站在那里等待着我。

看她怒气冲冲,乃至于浑身都有些发抖的样子,大概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吧。

她死死盯着我向她走过来,眼神锐利得胜过刀锋,然而即使是刀锋,有时也不得不向那里走去。

她紧紧握着拳头,头发和衣襟也有些凌乱,连衬衣都只别了一半在裙子中。但很显然,这只是因为她忘了整理,而不是上次一样遭到了欺负。

我看着她怒发冲冠的模样,没有做声,伸出手想把她拉进房里,却被她一把甩开,然后她才自己走了进来,用力地拍上了房门。

“健,果然会发生那样的事你原本就知道吧?”

她向我质问道。

“这原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没有……”

“我不是在问这个!健,你原本就知道,知道那个流浪的女孩子会被打成那样吧?”

“是的。不过……”

“而且你不仅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吧!”

芹向我吼着,将口袋里的摄像机抛给了我。

因为摄像机上没有播放的屏幕,我拿过电脑,打开了已经拍好的视频,虽然在某些地方晃动得很厉害,但只要关键的地方十分清晰就足够了。

“嗯,这样子就好了……”

“健!为什么那个女孩子会死死抱住霓不放?”

芹指着我问道。

然而这个问题,我却无法回答。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想要钱,可是无论被怎么殴打,哪怕头破血流,甚至骨头都断了也没有松手。最重要的事,她的脸上丝毫的恶意都没有——对于看惯了他人恶意的我来说,这点是最好分辨的事。”

莉莉为什么会抱着霓不放?

当然是因为她喜爱着霓,仅此而已。无论被怎样的对待,她也希望能传达出自己这份心情,她也希望霓也能爱着她,因为我告诉了她爱的表现就是紧紧地抱住,所以她当然不会松开。

因为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爱。

因为她希望别人能爱着自己,即使她智力不足,身体残疾,风餐露宿,她也这样希望着。虽然这份希望大概会因为今天的事破灭掉。

我没办法回答芹的话,我不想用谎言来敷衍,对于她的问题,我只能保持沉默。

芹站在我房间的门口,鄙视地看着在电脑上确认视频的我。

“健……虽然我一直都知道,那就是你的行事方式,我一直都知道。即使失忆了,这种方式大概也不会改变,倒不如说是对此有所期待的我才比较傻。”

那不是什么行事方式,而是生存的方法,就好像猫科动物会用它的利爪划开动物的咽喉,秃鹰会吞食腐臭的尸体。

即使对我这样的人抱有期待,也只可能让期待落空。

“但是至少——哪怕健真的不得不去做这些事,也请你告诉我。哪怕我什么都做不到也好……至少这份罪孽,应当由我们共同来背负。”

芹义正言辞地对我说。

“是对引发出我的恶意而抱有强烈的责任心么?你不需要这么认为,我说过了,那是我自己选择——”

我说到一半时,背后与胸前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与湿润感,芹一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接着,她将她的食指一把塞进了我的口中,我才明白这份湿润感的来源是她的血液。

口腔里充满了血的味道,咸涩却又散发着香甜,不知是隔开了多大的口子才能流出这么多的鲜血。

“才不是因为诅咒那种事……我们之间还有更深的羁绊,我们是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此刻,我们的血液也交汇在一起了。这样的理由还不够么?”

芹贴在我耳边说。

如果我说还不够的话……我还能索取更多么?

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的手指依旧紧紧地塞在我的口中,直到伤口被唾液治愈止血后才从我的口中拿出。

从口中拉出的手指连着我的嘴唇如同接吻一般,拉出了长长的晶莹的丝,接着连接到了芹的口中。通过手指和血液来传递,简直是见所未见的间接接吻。

芹依旧没有放开抱住我的手,彼此的脸颊如同紧贴在一起一般对视着。

如果是恋人的话,这个时候果然应该接吻呢……

我想着这件事,努力地扭着身子靠过去,而她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行为,放开了双手退后了几步,别过脸去。

她依旧在拒绝着我。

明明已经附上了这么多的羁绊,却始终不愿意加上恋人这一条。然而毫无疑问,我眼前的她一定是深爱着我的,而且一定比我爱着她更深,可她却逃避着那份心情。

“那么,我希望健把接下来的事全部都告诉我,是要用那段录像威胁霓,还是要将它传播出去?”

“都不是。仅仅凭这段录像要想摧毁一个人的精神还是太难了,这段录像只是一个诱饵而已。”

为了将鱼赶入网中,渔夫会开着快艇,向水下放松着声波。为了躲避那虚无而不可测的威胁,鱼群会惊慌地游动,顺应着渔夫需求的方向前进。

然而等待在那里的,不是平安的避风港,而是无可挽救的死期,无法跨越的网。然而鱼儿们却没有选择,因为躲避,是它们的天性,它们的生存方式,正如将它们杀死是渔夫的生存方式一样。

“接下来,我会利用那段视频来威胁霓。不过并不是直接的威胁,那段视频只是将她引入深渊的诱饵。芹,明天放学后,尽快赶回家,我需要你的帮助。”

“又是化妆成琪的样子么?”

“是的,待会我会将用把那个视频发给霓,然后,待会我需要你录个音。”

“录音?”

“因为需要直接的电话交流,使用本音的话很容易暴露。你按照我说的录下声音,处理过后明天在这个电话亭里隔着听筒向霓播放。剩下的事情你都不需要管,交给我负责就行。”

“……”

芹听了我的解释,微微皱起了眉头。

“健,刚才我说的都是耳旁风么?我说了希望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芹向我指摘道。

“但是……”

“不需要什么但是。明明连血都已经喝过了。”

“事到如今还是先问一下,魔女没有什么喝了血会结成奇怪契约的设定吧?”

毕竟血液说到底也只是由水和血红蛋白组成的液体,即使有病菌也很难通过饮用的方式传播——但这只是科学的论调,魔女的存在是否科学还要两说。

“和魔女没有关系,那是我们身为青梅竹马的契约。就好像桃园结义一样,喝了彼此的血我们就是一心同体的存在了——说起来,我还没喝到健的血呢。如果健不同意我们之间的契约,那就只能……”

“不不不,你先把手上的刀子放下,那个很危险。”

我从电脑前翻滚躲开了向我袭来的芹,明明没有病娇的设定却拿着刀子挥舞明显是违背世界观的。

而且,芹对于彼此喝血有着奇怪的执着与误解,这一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是不会和你定下这样的约定的,因为我想要的羁绊不是金兰而是连理。”

即使在这样的情景下,我也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接受的事。我想要的不是作为青梅竹马也不是作为兄弟姐妹的芹,这是不能让步的事实。

“那你就更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才对吧。彼此有所隐瞒的爱恋不算是真正具有宿命感和纯粹的爱恋,这是你说的……虽然你现在大概不记得了。”

我和芹还说过这样的话么?可以肯定的是,之前的我一定是和芹像现在这样告白过,只是不知道那份告白究竟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还是如现在这样真实。

然而芹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答应我的告白,哪怕彼此的命运纠缠如斯,她也始终拒绝着我。

“那么芹也能告诉我真相么,既然是彼此不应当隐瞒,你也应当告诉我吧。”

芹听了我的反论,不知为何有些慌张。大概是没有意料到我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又或者是她有不得不隐瞒的事。

“芹,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成为恋人?”

我向她问道。

“这个问题就是答案……因为我不想要和你成为恋人,所以我对你有所隐瞒也没关系。但是,但是既然是你告白,那你就应该先行做好恋人的事,应该对我说出真相。”

芹狡辩说。

“那好,我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做的事。”

我点了点头。

芹看到我的态度,反而对我如此轻易松开有些诧异。

“具体的事情你在录音的时候也会知道——大致就是利用那个视频,在明天放学后将霓约出来对谈。然后操作着她走过数个场所,其中会经过一个咖啡馆,我会在约定好的桌子方糖里下药,等到半小时左右药效发作,此时按照流程她应该被约在一个小巷子里……”

我在这里停了下来。

因为大概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接下来,会发生现在我正想象的事么……”

芹表情纠结地问我。

“大概比你想象的要更过分。”

我如此回答。

“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行么?”

“我觉得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或者说,我想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明白了……”

芹低着头说。

“你不用担心,明天你只要依照我说的,将录音机的录音一条条播放出来就好。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负责,另外我也要补充一句,我不会亲自对霓做恋人之间的那种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这是应该放心的事么?”

我走过去,拍了拍芹的肩膀。

所以说,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反正知道了之后也只会徒增悲伤,那么还不如装作一个傻子。

不去思考,不去反省,不去回忆,如此就能幸福地活下去,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理。

越是考虑更多,越是痛苦,越是罪孽深重,越是如坠深海,越是无所适从。

只要将罪都归于别人就好了。

只要将罪都归于世界就好了。

*

录完音后,芹离开了屋子。晚上八点,母亲难得地早归,她看着靠在椅子上的我,又难得地与我搭了话。

“健健,你又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呢。”

她这样对我说。

这样的表情?

我看不到自己的面孔,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好看。哪怕脸本身还算帅气,脸上所露出的气息却是毫无疑问的丑陋。

“已经很多天了啊……你还没想起来么?一开始我以为你说的失忆只是个借口,结果好像是真的呢。”

母亲眼睛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表情也慵懒至极。她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比起怜爱,在那眼神中的更多是鄙夷。

“你总是这个样子——明明比谁都要善良,比谁都要温柔,却装作一副恶人的样子。真正具有恶意的人是不会自觉罪孽的,更不可能因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不管怎样,你的母亲我虽然不太负责,也是有心理医师资格证的。身为医师的我告诫你一句,你不可能这样子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负罪感这沉重的包袱给压垮,你始终这样子活下去,总有一天会保护不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我……想要保护的人?”

听了母亲的话,我苦笑了一声。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身为孩子的我这个存在,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我只有几天的记忆我也明白我不是她所说的那回事,我才不是什么善良温柔的人,我只是想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不管你失忆是真是假,我还是想和你说这句已经和你说了很多次的话:芯的事,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忘了这个名字,那就最好不过了。毕竟她已经成为了死者,即使作为亡灵复生,也不可能会再影响你之后的生活。”

芯……

母亲在说出这个名字的一霎那,我能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这个名字一定指代着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一定意味着某个不能忘记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努力地搜寻着自己的大脑,却完全徒劳无功。大脑如同一个干涸的池塘,凭借那些龟裂的河床,你能明显而清晰地知道它过去一定盛满了水,你明明知道它们必定存在过,如今却一丝一毫都找寻不到。

“是…谁?”

我痛苦地向母亲问道。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芯到底是谁?

“看起来你是真的忘了呢……看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太可能听我好好说,等你现在经历的事结束后,我会再告诉你一些事的。不过前提是你还好好地活着。最近几天我要到国外去,你自己保重。”

母亲说着,离开了我的房间。准备了没多久,又拉着箱子离开了家。

我忘记了某个重要的事。

已经度过了数日的今天,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忆这一事实。之前的那个我绝对不是与我无关的另一个人,而就是我自身。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不容否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