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少年直到后半夜也没有睡去,在昏暗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前忙忙碌碌。
“呼——”
啪!
喘出精疲力竭的感叹,他按下大功告成的回车键,随后抬手拂去额头上的虚汗。
“啊啊,累死了。总算搞定了……”
自言自语的少年呆若木鸡地坐瞪着荧幕。
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他的脸色同房间的角落一样晦暗无神,完美地融为一体。
那神情只会出现在与死神打招呼的迟暮者脸庞上。
或许也会出现在拼搏到力竭的跑者脸上。
少年大概属于后者吧。
扫视周围——椅子腿完全被各色垃圾覆盖,堆积物大多都已腐烂发酵,各种味道的混合气息,像实体化的妖魔似的肆虐着。
在电脑荧幕前,一坐就是三天。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翘掉高三所剩无几的课程,独自窝在家中,在电脑桌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活脱脱是当代青少年中最恶劣的典型。
可事实是,没有人担心他,也没有人谴责他,他心安理得地这样度日。
毕竟,自己确实是为了某个目的。
也毕竟,外人的世界与他毫无关系。
房间的布置,昭告了他的生活——窄小破旧的床铺,阻断阳光的窗帘,发霉生疮的水机,囤积的泡面,满地的衣服,紧锁的大门。
“诶……呜啊!”
直到刚才还清醒的意识突然就偷懒了,头猛地在电脑桌上磕了一磕。
还有一件事,最后的一个步骤。
少年这样想着,强睁起失去神采的眼睛,幸而眼皮并没有多少重量,他还能勉强将其撑起。他手颤抖着抬起,无力地将“CTRL”和“S”同时拍下,键盘随之响应,传来啪嚓的声音。
“好了……”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就像眼前遮了一块毛玻璃,玻璃对面的情景若隐若现,荧幕的光芒碎散成无数股,让人迷惑。
一切感官都变得麻木。意识迅脱离。
人的大脑即使在睡眠中也还维持着某些机能。
另外,若是在此失败,被迫再次面对那个世界,倒不如一死百了。
“脑子……你这家伙还能听到我讲话是吧?那么,就给我赶快赶快……工作起来啊!”
因为工作还没有结束。
“啊啊啊啊啊!”
呐喊近似凄厉的哭喊,肌肉响应神经信号,他抬起拳头,在自己脸上猛地印出一个拳印,黑暗的空间内传来一声肉感的闷响。
“好!”
清醒的意识伴随着热辣的疼痛。他急不可耐地挪动鼠标,关闭梦魇般白纸页面,将那个文件拖入信箱,按下“发送”。
“这样就,完成……了。”
意志的燃油早已燃尽,过度劳累的少年,像无力地灰尘一般,慢慢地塌在了桌前。
“啊……赞颂,赞颂神灵……”
然后似乎说起了不着边际的梦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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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亚龙……杨亚龙?”
杨亚龙——如你所见,是个名字听来奇怪,本身更为奇怪的人。
要说为什么奇怪?
杨亚龙,连续三年校长奖学金得者,同时也是连续三年牢牢霸占成绩榜首的,通称“学霸”的人物。无论文理,不管是怎样难的题目,都可以一边……一边睡觉一边写出来的人物。
是啊,在睡觉呢。
“杨亚龙?”
“……”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对呼唤毫无反应,像被桌子紧紧黏住。
第一节课还没开始,他就睡死了。
“啧……”
挺立在讲台上,戴着无框眼镜,抹着浓艳口红,充满知性与威严的女人——高三十二班班主任,现正怒不可遏地用圆珠笔的笔尾急促敲击着点名册。
曾下达粉笔头禁令的她,盛怒地从盒中抽出整支粉笔,分成两段,再分成两段。动作看得人头皮发麻。
“呼……诶?咦?啊,到!”
即使在梦中也能感觉到那浓缩作一个粉笔头大小的怒意。杨亚龙像弹簧似的,猛地坐起身醒来,急忙回应班主任的点名,擦去满头冷汗。
——好可怕。
位处班主任和亚阳之间的直线的人们,纷纷向两侧紧急规避,以免遭受池鱼之殃。班主任粉笔头的威力堪比126mm大口径狙击步枪的子弹,没有人愿意去领教领教。
“唉……”
班主任夸张地叹息出声,将粉笔头拿在手上轻轻抛起,接住,抛起,又接住。全班同学紧张的目光紧紧跟随粉笔头的踪迹,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杨亚龙你啊,虽然成绩很好没错,但也得起带头作用才行……真是,这就是所谓‘天才’吧?”
听上去十分无奈的语调似乎诉说着“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麻烦”这样伤人的话一般,虽然面对的是能给自己带来许多奖金的作弊级好学生。
但也只有成绩好罢了。杨亚龙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看似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过成绩摆在那里。
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就这样,高一时,班主任和其他一众老师都唠叨“你这样迟早会掉下来的”这种话。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就对杨亚龙缄口不语。
三天两头不来上课,来上课也一整天都在补觉,这种级别的事情也懒得去管了。
“真是不知道你要这么好的头脑干什么用,不如让我拿去做解剖研究还好一点,没准写篇论文还能得点奖金……”
她似乎发自心底挺惋惜地叹气,然后放弃了似的,用几乎要把纸戳穿的力气,在点名册上划去了杨亚龙的名字。
望着被划去的杨亚龙的名字,她不动声色,干脆把那片位置胡乱涂成黑色的线团。
而杨亚龙就像是劫后余生一般舒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又可以补觉了。
他露出宽慰的笑容,整理惊魂未定的呼吸——
“啊哈哈……要是都这么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随后,他注意到周围同学们一致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打趣地说道。
但是周围人们的视线,还是定格在他的身上。
非但没有转开视线去做各自的事情,反而变得越加尖利。
那些视线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像是愤懑、抱怨、怒火、嘲笑,或者怜悯……
“为什么那个样子还能学得那么好啊?明明马上就要高考了,那家伙却这么轻松……要是我也是那样的天才……”
“他今天也不会听课吧?”
“谁知道呢?估计又是睡上一整天。”
“成绩那么好……大晚上会做些什么呢?”
“不……或许就仅仅单纯因为他是个天才……”
“怪胎,是怪胎吧?”
“喔……赞成,怪胎。”
……
——够了……
嘈杂的讨论声,像潮水吞没着海滩上的沙堡一般,侵蚀着杨亚龙,于是他今天也决定放弃。
懒得解释,那太累了。
于是,覆盖在杨亚龙脸庞上的“沙子”逐渐崩落,装出来的笑容一点一点破碎。像抓住什么人的手似的捏住笔,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搞什么……
他永远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等冷眼?
既然无法理解,他决定放弃去理解。
不如就这样,趴在桌子上,再睡一觉吧。
对,再睡一觉。
这样决定了的杨亚龙,将笔套上笔盖,挪挪座位,蜷缩进了手肘所圈出的狭小空间中。
——啊……
他窥探着那个世界。
仅仅属于自己一人的,不可言喻的,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美丽得让人落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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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是:某国某省某市某区,某市立第一中学,高三十二班。
——那就是被称为学校的地方,命运的导向牌。杨亚龙和所有通常的学生一样,在这里学习,准备高考,迎接象征着成人的洗礼。
也是那个地方,今天也在上演着悲剧。
杨亚龙提起空无一物的包,打着哈欠推开椅子,扫视早已空无一人、太阳都已经西沉了的教室。
拖布留下的水渍,一片一片地反射着斜阳的光芒,金色的反光映照着本身就是暖色调的教室,让人沉沉欲睡。
可还是不要在这里睡的好,虽然西沉的阳光看起来暖和而舒适,但其实并没有能让人温暖起来的热度。如果因为贪恋这一点漂亮的阳光,就在教室中呆一个傍晚的话,多半会感冒的吧。
就这这种想法,他又打了哈欠,伸手指揩去眼角溢出的液体。
修长的身体在地板上影出一个长长的黑影。他是与这片祥和的光景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以称之为异类的奇怪存在——
浑身软绵无力,蓬乱黑发久未打理,其长度早已超过了学校规章中所规定的长度,低垂至眉下的刘海杂乱地散在额前。
黑发遮不住的深厚眼袋,让人担忧的黑眼圈和奄奄一息般的气息——其本身似乎就散发着黑色的实体气息,凶恶地驱赶着一切想要靠近的生人。总之是连夕阳的光芒也无法染上的存在。
他又打了个哈欠。
杨亚龙烦躁地扭动着教室门的把手,像是要用力把把手掰断似的,门板不断发出悲鸣的碰撞声。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这扇门乖乖打开,看样子自己是从外面被无聊的人给反锁住了。
杨亚龙也懒得生气了,毕竟这种事情屡屡出现,责问当日的值日生也是自讨没趣。
往常,他对此的做法就是很简单。把值日生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桌椅,粗暴地拖到窗边,踩着桌子从窗户爬出去,然后垫脚的可怜桌子被抬起来,猛地丢到空无一人的过道上,发出巨响之后是一阵空旷的回音。他就跳上去然后顺利离开。就算是以报复来说也十分简单粗暴,一举两得。
但他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虽然毫无意义但也还是确认一下好了。
今天早上点名的时候,班主任的手上很明显拿着两张纸,现在被放在讲台上的单薄纸片,正是除了点名册之外的另一张。
“某市市立第一中学高三年级第三次模拟考试成绩排名——吗……”
他郑重地读出顶头的一行显眼大字,然后向下扫去,毫无疑问,自己的名字仍然高居首位,无可争议。
而且是完美的全科满分。
把讲课的内容当做耳旁的风,对家庭作业弃如蔽履,只差嫌弃地摔进垃圾桶里。不预习,也懒得复习,把学校当做补觉场所的杨亚龙,却能每次都轻松拿到全科满分,高居榜首,羡煞全校。
这就是杨亚龙奇怪的原因。
要迎合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聒噪的非议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
“反正都是应试教育……除了知识就是考试技巧。”
高三的课程他早已自学完毕,他相信自己并不是外人口口声声的什么“天才”,他是凭着自身的才能,外加一定程度的努力奋斗,才能得到如此完美的满分。
判断再看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杨亚龙将成绩单胡乱地揉作一气,随意丢在角落里。
“唉。”
如果故意装傻,像哈姆雷特那样,或许可以掩盖自己的真实,那样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耀眼的成绩是自己努力的果实,凭什么要藏着?
没错,杨亚龙并不是什么“天才”,相比起天生的宝玉,他只是勤奋造就的黄金。
但是,同学、亲人,甚至于更远一些的人,都不了解这些事情,他们对待杨亚龙形同陌路,避之不及。
没有人对他说“你真勤奋”这种话。
人们认为杨亚龙只是单纯地有才能罢了,但是……这卓越才能在他们的浊眼里过于难以置信,不,或者说他们只是抗拒着去相信。
因此,久而久之,他们开始信口称呼杨亚龙为“怪胎”。
怪胎。
——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他们对杨亚龙再没有多余的美誉或是诋毁,而他也懒得去在意。
只不过,对于这个令人兴味索然,并且蛮不讲理的世界,如果造物主真的存在,真的在天上俯瞰人间的话,为什么要让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呢?
他内心里满是这样的疑问。
这个地方,上演着悲剧,没错。
把真正的“才能”毁灭得一干二净——世界上净是上演着这种,就连环球剧院里的绅士都早已看腻了的无聊戏码。
知道表象之下的本质的人们,或许会为杨亚龙抱不平,杨亚龙也确实有一两个那样的知心朋友。
不,其实这戏码并不无聊,知道其中内涵的人,无论看多少遍都会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吧。
“我有错吗?我只是比常人努力一点……因为才能比常人稍微高超一点罢了,我有错吗?”
他咬着牙,手掌捏出了汗水。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剧。
瞧吧,这是个多么不合理的世界。而生活在其中的碌碌之人们却对此毫无知觉,对真相闭耳不听,就连造物主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欠揍态度……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毁掉呢?这样“不合理”的世界。
——无聊……今天也到此为止吧。
他淡然地将数个桌子椅子通过窗户甩进走廊,毫无生机的碰撞声带起一片嘈杂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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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亚龙沉默着推开房门,进入自己的小屋。
其实就算自作多情地喊一声“我回来了”,也只有略显燥热的空气会回应他的呼唤。
这是一个被埋在接天连地的钢筋森林之下,在幽深的街坊中缓缓腐烂的破旧平房,就像是借着树荫生长的真菌。除了对城市无所不知的野猫之外,再无其他生机。但因为租价便宜,所以,见到这个房子的第一眼,杨亚龙就决定把他租下来。
因为跟那种阿伽门农似的父母同居也是自讨苦吃,不如尽早搬出来。并且,对于他来说,偏僻一些或许反而有利无弊吧。
即便住的是这样的房子——
推开房门的杨亚龙看到屋内满目疮痍的景象,不禁夸张地叹了口气。
——要是稍微注意一下卫生的话,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真是,乱到极点了。单凭这个住处,杨亚龙就想自称为“可怜的汤姆”了。
房间简陋破旧,满目狼藉,落满灰尘。唯一显得整齐的东西似乎也就只有端正地摆放在床头的那台电脑。
虽然有过一定程度的自我反省,但他丝毫没有付诸行动——杨亚龙随手将挎包一丢,笔直地跨过地上成山的垃圾,奔向电脑,打开电源。荧幕亮起的同时,桌面右下角轻快地弹出了“来信通知”的字样。
“这么快?”
他带着欣喜之情,跳动手指,点开那封邮件——
“是自动回复啊……”
然后失望地叹息道。
——哈哈,也对,十二万字的文稿会那么快就有回信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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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小说家”这种职业,除此之外,也有“作家”,“写手”等等称呼。
说来奇怪,如果是大红大紫的“作家”来写作的话,似乎光是看一眼都能得到文曲星的眷顾。但不停挣扎的网络写手们,他们所做的事情多半被非议为“不务正业”吧。
总之,以现代大多数人们的眼光看来,“小说家”算是正业吗?
自称是“小说家”、“写手”的一群人们,并不是以在社会中,做着那些时而冲杀,时而赔笑,时而假装勤勉,时而阴险陷害的事情,来获得稳定的收入与好听的功名的。与这些踏踏实实的“实事”相比,“小说家”所做的工作实在是太过空虚缥缈。
——他们是靠“幻想”为工作,并将幻想具现化为文字的一群人。
就这点本质上来说,任何写作的人们都是如此而已。
对,甚至就连“小说家”一词都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色彩。
“哈哈哈,网上写小说的?你还是好自为之,想想怎么养家吧。”
嗯,这种话也是时常听到,不足为奇,在此不提。
但是,确实有人在做着这样的职业,并且干出了很大的成绩——经过签约、出版,然后改编成漫画、动画、电影……最终风靡的也不在少数。
那样的人,也就是“文曲星”了。
但是要想成为“畅销作家”的一份子,其可能性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
小部分写手获得畅销,登上神坛。大部分作家徘徊在温饱线上,而其余的则是仅凭着兴趣写写,或是没有才能而不为人所知的小说家。
然而大部分写小说的人们,即便是捂着饿扁了的肚子,也要力行躬耕,尽自己所能,构建出自己所理想的世界,虚构着感人的故事。
——小说在网络上如洪水般泛滥,良莠不一,参差不齐,也算是当今“信息大爆炸”的一部分。
然而,无论怎样的小说,都毫无疑问地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是由天马行空的幻想、作者的主观情绪、对社会问题的影射等部分组成。
在其中,“幻想”正是最骨干,最为令人心驰神往的部分。
正是因为作者的幻想,所以产生了气势磅礴的世界观、无微不至的设定、有血有肉的人物和感人至深的故事。
“幻想幻想幻想——”
坐在电脑桌前的杨亚龙手抵着头,无可抑制地露出了与在教室时判若两人的——
极显愉悦的笑容。
“咖啡备好。”
一扫今日胸中的不快,振作精神,杨亚龙轻快地在电脑桌前放下一杯咖啡坐下。
他滑动鼠标,点开文件夹中的文本文档。
白色的工作页面弹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布满了页面。
——不仅仅是单纯的文字而已,这是脑洞风暴中的世界,何其美丽的架空世界,杨亚龙幻想的成果。
“亚阳举起狂风精灵剑……”
修改了一些粗心大意的病句和错字,杨亚龙读出文章中的语段,然后拄着头思考了一阵。
“基本做到读起来流畅不绕口,但不够酷啊……”
对于这种读起来太过平淡的语句,他一下子就敲定了症结。
不够装逼。
说人话,作为主角之一,他的魅力如果不能得到充分体现,那可是很不妙的。居然没有在关键时刻大显身手,装酷耍帅?何等可笑的失误。
杨亚龙悔恨自己的错误,轻叹一口气,然后动手删除了这个语段,相应的字符从文本上消失无踪。
那改成——
稍微愣了一怔,他放弃似的将删去的指令撤销。
——不改了……
稍微有点追悔莫及,如果自己更加仔细就万无一失了,可那时连续三天三夜的奋斗已经够乱来了,简直就像是在燃烧生命一样地超负荷工作,出现如此程度的低级纰漏也是……在所难免,对吧?
杨亚龙头枕在双手中,朝着椅背倒下去,伸了伸懒腰。事到如今再来修改,就连亡羊补牢都嫌晚了,因为自己昨天就已经提交稿子了。
被杨亚龙选中投稿的,是一家大型小说网站的征文活动。只要在这个征文活动中登上顶峰,不仅可以得到雪中送炭似的不少奖金,更有可能成为长期出版作家。
所以,现在只需要满心期待、自信满满地等待正式回信,就可以了吧?
“绝对能行的。”
没错,少年是某小说写手,是个以幻想为快乐,以写作为休闲的,精神充沛,但是食不果腹的不知名的写手。
和其他所有志趣相投的写手们一样,他构建了只属于自己的世界,积淀厚重的设定和有血有肉的人物,让他们演绎出壮绝的精彩故事。
向着成为职业“小说家”努力的杨亚龙,也同样做着无数人都在做的事——创造世界、设定和人物,演绎出精妙绝伦的故事。
——他就是这样一个因为奇怪,所以奇怪的人。
作为一个小说写手,更是作为一个幻想者,他构建出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
换句话说,他即是那个世界神话中的创世神,创造并掌控世界,全知全能的主人。
你是否也曾想象过一个充满了热血与冒险,正义与公平,上演着久经传颂的故事的世界?
比起那样的世界来,现实实在是显得索然无味,毫无意义,蛮不讲理,对吧?
如果你也是那样想就太好了,那么——
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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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中仅有的一点烛火飘飘摇摇,摆摆荡荡,不断熄灭而后又闪现出一阵妖异的火光。
晃动的烛火旁,围坐着用黑布蒙住面庞的两人。
那是漆黑的两个人,他们并排而坐,一切光芒在他们面前都会畏缩退却,无法沾染。
“安杜因,我们亲爱的孩子……”
其中一人发出幽幽的女性声音,风风韵韵,绵长而又诡异。
“是,妈妈。”
烛台的另一头——
被唤做安杜因的金发少年,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地跪在冷硬的黑曜石地板上,他态度恭敬又拘谨地回应了她的呼唤。
——妈妈,其中一人嘴角拉出一道诡谲的笑弧。
浓艳的口红略微反射着烛光,随着这道笑弧,光芒一起流转,富有光泽的样子与漆黑的面纱显得格格不入。
她语调极尽温柔地呼唤道:
“安杜因,孩子,功课有好好地做完了吗?”
“是,妈妈……功课今天也顺利完成了。”
相较之下,少年的声音冷若坚冰,毫无起伏。
“呵呵,是吗?”
她露出轻柔而又魅惑的轻笑,阴影中的两人似乎都骄傲地笑了笑,狂妄的气息由内而外。
——妈妈伸出她晶莹洁白的手掌,理顺动物的毛发似的,抚摸着安杜因的头顶。
“不愧是我最亲爱的,引以为豪的孩子。”
“是,妈妈,安杜因是您最亲爱的孩子,引以为豪的孩子……”
——明明说着亲子之间最温情的话语,少年的声音仍然如冰锥般淡漠生冷。
“啊——”
听到这句话,妈妈面纱下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血色的绯红,像是映在脸庞上的鲜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最亲爱的孩子……安杜因……”
她带着粗重的喘息伸出瘦弱的双手,将跪在地上的安杜因拥入怀中。
“妈妈,我也爱您,比谁都爱,比谁都……”
呼吸在极尽的距离交错,妈妈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少年的话语顿时噎住。
——少年睁开萨菲宝石一般的湛蓝眼睛。
眼球无法对焦,晶莹的蓝眼呈现的,只有行尸走肉的无神,就像幽深的大海,只不过失去了波浪,空余无尽的幽深罢了。
他盯着隐藏在那面纱背后,妈妈紧闭的双眼。
一直盯着。
盯着……
♔♕♖♗♘♙♚♛♜♝♞♟
“哈……”
杨亚龙从梦中猛然惊醒,支起身子茫然地四处环顾——
电脑荧幕仍亮着,能感受到风扇吹往腿部的热风,机箱的轰响不断躁动,刺激着他的耳膜。窗户紧闭,门扉紧锁,空气十分浑浊,房间该乱还是照样乱。
“太累了……”
他这么想,从床上坐起身来,无力地套上拖鞋。
“就连做梦都想着故事的情景,搞什么鬼嘛……”
他苦恼地挠挠头,半挣扎、半强迫似的走向电脑桌,扶着桌沿坐下。
就他认为,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得疯成群魔乱舞不可……果然,三天三夜夜以继日,也太毫无顾忌地乱来了。
走火入魔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杨亚龙吧?
因为坐在荧幕前写了那么久的小说,因此一旦睡下就会梦到小说中的人物、情节,甚至一闭上眼睛,都会像是被小说中的世界拖进去似的,脑海翻涌,自己所创造的情节和角色就像走马灯一般粉墨登场,反客为主地占据杨亚龙的脑海,使他难以入睡。
——对了。
趴在电脑桌上,杨亚龙不禁想到了一件挺严重的事情。
对于刚才……梦见的那一段的描写稍微有点出格,虽然是为了突出角色的特性才那么做,但就因为这样而被退稿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安杜因。”
想到什么做什么,他念出这个自己作品中的关键人物的名字,然后动手点开“人设”文本文档。
滚动滚轮,翻过漫长的文本,最终定格在用红色字体写有“反派”二字的那一页。
“安杜因·贾迪亚,贾迪亚家族末代家主。因为童年时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而造就了扭曲的个性。整个故事的推动者,世界混乱阴谋的主谋,只为了追求‘有趣’而生的,可怕的家伙……”
“哈哈……”
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角色,杨亚龙露出又爱又恨的笑容。
“好久不见……其实昨天才见过吧,安杜因。”
昨天才见过,可是隔着现实与幻想的巨大鸿沟。
对着荧幕彼端呼唤的他显得无比怪异,眼睛被泛白的窗口染上光彩,面带难以名状的狂热色彩,仿佛受到催眠一般,他将身子朝荧幕够去——
叮咚。
“!”
电子音不识趣地响起,仿佛如梦初醒一样,亚阳猛地一激灵,神情恢复正常。
“啊,又是这样……”
他不禁无奈地扶了扶额,身子脱力地缩回椅子中。
——那边的世界不是现实,两者间有着绝对无法逾越的鸿沟。明明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了,幻想就是幻想,那只是呈现在荧幕内,或者是纸张上的,空泛离奇的幻想,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从平面中跳出来,一跃而成为现实的。
——明明知道这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所有不切实际的想象都随着这口温室气体被甩出去。
——明明那边的世界比这边这个毫无乐趣、蛮不讲理的世界有趣多了。
可是……算了……抱怨又起什么作用呢?
杨亚龙甩甩头,抛开无用的杂念,按部就班地开始处理首要的事项——
刚才的“叮咚”是信箱的提示音,那么,已经有回信了吗?
桌面右下方确实地弹出“1封新邮件”的字样,但却标注着一个陌生的寄件人,邮件本身也没有写标题。
“奇怪……”
杨亚龙狐疑地点开这封邮件。
——这写的是东西啊?
空旷的白色页面只有这么短短一行字,其余的便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其余多余的信息。向发件人邮箱看去,结果只是一行毫无意义的乱码而已。
“是征文的编辑私自找我?”
任谁都会理所当然地第一想到这种可能性——
但是,整封信件除了这行字以外便空无一物,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称呼,甚至语气也十分不客气。
一般来说都是以一段礼貌的寒暄开头的信件,到了这里却是直截了当地抛了个不礼貌的质问。
而且发件人邮箱是令人不明觉厉的乱码。
——这种情况下,就算杨亚龙拒绝回信,把信件丢入垃圾桶,甚至回信指责发件人,对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杨亚龙毫不介意,他将手指停在键盘上,对着身份不明,不知在何处的发信人夸夸其谈起来。
毕竟,作为一个写手,有人愿意和自己讨论自己的心血,就算是单方面地被骂得狗血淋头,那也是十分乐意的。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容我自我介绍,我是《诸王群像》的作者,笔名亚龙。我就直奔主题吧,您看过正文没有?
斟酌适当的言辞,他自信满满地点下了“回复”按钮。
“如果真是主办方的编辑的话,不论怎样还是客气一点的好,如果不是的话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现在只需要稍微等等回信。”
自言自语着,杨亚龙蜷缩起身子,将脑袋埋在手肘之间,瘫软地趴在电脑桌前。
随后,房间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颤抖的人声——
“这……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这叫我怎么相信……”
“!”
只有一人的房间不知从何处传来另一个人的嗓音,杨亚龙像受惊的猫一般猛地从电脑桌上弹起。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环视着没有灯光的昏暗房间——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
连续确认了三遍,确实漆黑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想要藏匿也是不可能的,房间过于简陋,根本没有可以容得下一个人藏进去的结构。
可自,己刚才确实是听到了除自己之外的人声,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他脑内,略显沙哑的口音仿佛在确证着它的真实性。
不会有错,是人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
“你……谁?你究竟是谁?”
两个人的的话语异口同声,少年的口音和那奇怪的嗓音碰撞在一起。
杨亚龙刻意留意了声音传出的方向,但是毫无建树,那声音就像是由墙壁从四面八方发出来的一样——根本不知道源头。
“你是谁?这是我该问的吧……正在讲话的人,你在我的房间里吗?在的话就给我滚出来。”
他用自己尽可能严厉的声音朝着空旷的房间吼道,但仍未免显得底气不足。
对面传过来的声音听起来稍微平静了一些:
“……抱歉,不先报上名来是我的错。”
——
另一头的人似乎在深呼吸过后说道:
“我是……圣创神国殿前第二祭司——安杜因·贾迪亚。”
“!!!!!!”
话一出口,杨亚龙顿时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
安杜因带着质朴无华的漆黑色面具,宽大的面具把整个脸部都严严实实地挡在后方。
想来,古时的伊诺尔也是这么做的,不过他只是个写在禁书中的懦夫罢了,不提也好。
影子一般静静地躲在门柱后面,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到鬼魅一般的他。
他从兜里掏出四颗卢比宝石。
——真浪费啊……亲自动手不是更好吗?
象征着火素的卢比宝石,氤氲着瑰丽的鲜红色光辉,像是有血液在其内流淌一般。极其完美的菱形外形让人赏心悦目。
他一边怜惜地摩挲着宝石,一边仔细地侧耳倾听着——
“哈!你说贾迪亚家族的蠢货们吗?那群人早就已经无法构成威胁了吧?”
那个声音桀骜不驯,听来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狂妄。
“但是,传说贾迪亚公一个名叫‘安杜因’的孩子,能够凭借一个人就杀死九联盟的所有人……”
“什么?你居然怕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
“……但是,传说上周死亡的菲丽大公就是被安杜因杀死的。”
“无稽之谈,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你居然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够杀死菲丽大公?”
“抱、抱歉……万分抱歉……”
“懦夫!我们的目的是彻底消灭我们的势力范围内的一切敌对家族。”
安杜因了无兴味地摇摇头,居然蔑称自己为“小屁孩”,这点让他十分失望。
稍微认真一点啊?不然小屁孩可是要把你们杀掉的喔。而且,就他这点毫无意义的言论,既没有指明遗产的继承,也没有托付给后人的话,更没有对自己一生罪恶的忏悔——作为临终感言来说,还真是不合格呢。
“算了算了,恼火……对了,魔导的订单办妥没有?”
“啊,魔导已随时准备就绪,马上就可以开向贾迪亚公馆。”
安杜因似乎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情报——魔导,这可不是简单的东西,能够催动极强力的魔法,一般来说是绝对禁止使用的……而且他们所觊觎的似乎就是贾迪亚公馆,也就是自己家。情报隐藏得很隐秘,除了安杜因以外,应该没有人听过这个消息了,但正是那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看来眼线得换人了。必须尽快赶尽杀绝然后回去报告才行。
略微一思索,他从兜里掏出了另外一块宝石——
那是一块妮娅宝石,通体深沉的暗绿色,长方体形状,棱角处捏起来不太舒服,太过于尖锐了——但作为代表风素的魔法宝石,仿若羽毛一样,几乎感觉不到握在手中的重量。
——唉,好麻烦。
本来可以用魔法干掉他们,直截了当,干净利落,但是那样做的话,在扰动魔法素子的同时就会被察觉,根本没有时间将魔法素子物质化成型。
因此又要浪费两块宝石,不过也因此得到了额外的信息就是了。
——还有啊……
他一边闷闷不乐地想道,一边将卢比宝石捏成朱红色的细碎粉末。
——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这样拼命呢?
一只手捧着致命的粉末,将妮娅宝石叼在牙间,然后用空着的手将其一分为二——
妮娅宝石断口处流泻出厚重的绿色光辉,以那诡异的光芒为中心,封闭的房间内顿时吹起了狂风。
“谁!?刺客!?”
房间里原先小丑一样,一边讲话一边手舞足蹈的男人,腆着啤酒肚慌忙站起来。
安杜因回应他的呼唤,从门柱后闪出,出现在那人面前。
“恭喜你,真是个心想事成的,有福的肥猪。我正是来取你性命的刺客。”
“你——你难道就是……”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啊。”
最糟糕的猜测得到应证,但那被行刺的目标始终还是被蒙在鼓里。
“卫兵!给我抓住他!”
可惜他对安杜因的实力后知后觉,在下达这个命令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定下了。
顺着妮娅宝石中涌出来的狂风,安杜因将卢比宝石的粉末朝空中扬起,漫不经心,随着气流在房间中狂乱地飞舞着的红色粉末,无情地宣告了绝对的死亡。
“赞颂神灵,永别了。”
他轻轻地吟唱,作为杀戮的人而对神做出祈祷——飞舞的红色粉末顿时发出强烈的光芒,爆发出高温,化为火焰——就连被吸入肺中的粉末也是一样。
在可怜的死者眼中,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而迟缓,他们仿佛看到了千万只火蝶,散发着艳丽的光彩,在安静的空气中悠然蹁跹的情景。
猖獗一时的家族——贾迪亚家族的敌人,在狂舞的烈火中与密室一起化为焦炭,很长时间才被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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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杨亚龙的脑内响起了剧烈的耳鸣,声音主人的自我介绍,就像炸弹一般在他的耳畔爆燃。
“没听到吗?那我再重复一次,我就是安杜因·贾迪亚……虽然这个家姓早就没用了,不认识我也是正常。”
“安……安杜因……”
“对,该你自我介绍了……你到底是谁?”
杨亚龙没有闲心回答他,只是在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存在的人物的名字——安杜因。
——不得了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用世界通用的“常理”来解释了,这可以说是和科学毫不相干的事情,荒诞无稽。
理性在对杨亚龙下达最后通牒——火速断绝与这股声音的联系,当做是虚妄的幻听,当做是浮夸的百日梦,当做是长时间写作后产生的幻觉!不管不顾,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完好如初,步入正轨……
——但杨亚龙本身立刻把那样的理性视为阻碍。
看清现实吧!现在自己面对的,正是荒诞无稽、怪诞离奇,一切理性看到之后都会癫狂的状况。抛下理性吧……只需要好好思考,不要用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地去思考!
杨亚龙立马想到了第一种可能性,他冷静下来,开始回复那边的声音。
“安杜因”是自己所创造的小说中的角色形象,那么……必须要确定几点事情。
“你是怎么和我取得联系的?”
——自己和“安杜因”本身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但是他却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了创造他的造物主。所以,他是如何跨过幻想与现实的障碍,从而联系到现实世界的,这点必须明确。
“昨天,一张魔法卷轴突然出现在我的屋子里……上面……”
“怎样?”
“似乎用不可思议的语言写了一些篇幅极大的东西……我做过略微的解读——结果是,写卷轴的人似乎对托霍奥格无所不知。”
——“托霍奥格”,正是安杜因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名字。
“其中有一张空白的卷轴,我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另一个世界的人似乎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
“然后,卷轴居然自动浮现了新的字,似乎是回复,但我还是看不懂。我将魔法素子注入这张卷轴——然后……就联络到你了。”
杨亚龙不觉目瞪口呆。
这是就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完全无法解释的状况——自己原本投稿给征文比赛主办方的小说和设定文本,为什么会以魔法卷轴的形式出现在自己所设定的世界?
“所以,你究竟是谁?你写的东西是什么?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究竟是怎么破除神殿的防御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所以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杨亚龙回过神来,将对方一连串的问题置若罔闻,将倒下去的椅子扶起,正襟危坐地对着电脑荧幕。
“能先告诉我一下时间吗?详细的。”
“你连这个也要问吗?现在是十二历九代一年,穗香月第四十六天。”
杨亚龙飞快地从手边抽出一张稿纸,用笔在上面写下这一串时间,连续确认了好几遍,一个字都没有错。
——光是这个时间就已经引出我一大串的疑问了……不过历法果然是按照设定来的么……
“……让我思考思考。”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谁?”
杨亚龙无视这道声音,在键盘上翻动手指,电脑屏幕瞬间暗了下来,他疲倦地回到穿上。
正如他所想的,关闭电脑之后,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传来,四下里比平常寂静了许多。
——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安杜因的声音就像梦魇一样缠上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
先整理一下情况。
他翻起身,在床头柜上随意抄了一张白纸——
1、 我是小说家,笔名亚龙,写了名叫《诸王群像》的小说,小说中以架空大陆“托霍奥格”为舞台,展开了一个故事。
2、 我于昨天晚上彻底完成文稿,将之发信送往新人赏主办方,主办方邮箱自动回复,证明我的邮件确实发到主办方了。
3、 之后安杜因收到了魔法卷轴……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那是自己所写的小说文稿。安杜因于空白的魔法卷轴上写下字,然后我的邮箱接到回信——成功与安杜因建立联系……
4、 安杜因所处的地方,似乎一切都以我的设定为准则——无论是“圣创神国”的设定也好,“魔法卷轴”的设定也好,历法的设定也好——那全都是自己为了这个世界而制定的详细规则。
5、 角色似乎超脱于规则。
6、 可能性1:那是一个以自己的小说为世界观所建立起来的世界。可能性2:自己刚好描述了另外一个世界,并且联络了那个世界。
7、 糟了。
“啊——”
这已经远远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状况了。
说起来,自己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十二历九代四十二年”,而安杜因给的时间是“十二历九代一年”,组组提前了四十一年……那时候安杜因是二十八岁。
真正的疑点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那段故事,仅仅是在人设中提到过“童年时成为父母的杀戮工具,用于清除敌对的家族,命运悲惨。后来受到神使赏识,成为了圣创神国殿前第二祭司……”
甚至连具体年份都没有,描述得十分粗略。那么安杜因所处的年代,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呢?是凭借世界一定的容错率,在不断的纠正和调整中演化出来的年代吗?
总之只有通过试验才能弄明白。
一旦决定了之后,杨亚龙似乎一扫满身的疲倦,疾步走向电脑,接通电源,打开“人设”文件。
——在十二历九代一年,穗香月第四十六天,于房间中使用魔法卷轴时,左臂被刀划伤。
他飞快地找到“安杜因”的人设条目,在最下面直接添上了这么一句话。
“来吧,证明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杨亚龙不可抑制地笑了笑。
——在吗?
明知道他看不懂,却还是以网络聊天一般的口吻,发送了这么一封信件。
回音很快就传来了——
“呜啊!”
房间内传出某个惨叫的声音。
“怎么了?”
杨亚龙问道,急不可耐。
“是你干的吗?刚刚餐桌上的刀朝我飞过来,还好被我用魔法挡住了。”
——和剧本不一样啊导演……
不过,杨亚龙已经证明了,这个世界以他的操作为准则运转着。
——这就够了。
好奇化作惊愕,最后转变为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喜化作大笑。
“你笑什么?果然是你做的吗?”
“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我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你笑什么?”
“我啊……”
——哈哈哈哈……果然,还好我没有太早放弃这个世界。
——果然还是给我带来了惊喜啊,这个世界!无论是现实,还是托霍奥格。
杨亚龙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啊……也许是这个世界的神也说不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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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杨亚龙一扫慵懒气息,精神地大步走进教室的样子,高三十二班的众同学感到十分讶异。
虽然黑眼圈还是依旧——而且似乎仍然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但他往常冰冷的表情竟流露出自然的笑意。
在班上其他人的注视下,杨亚龙拖开教室右后方的椅子,双手抱胸,翘起腿望着黑板。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这是班上同学的一致感想。
异常有三——
一,杨亚龙今天似乎特别有精神。二,只会假笑或者干脆就是面瘫的杨亚龙也会高兴?三,居然没有坐下就开始睡觉啊。
他们盯了很久,但是不论再怎么看,杨亚龙的脸上始终挂着谜样的笑容,大大咧咧地仰靠在椅子上。
“诶,杨亚龙今天是怎么了?”
就连讲台上的班主任也如此讶异地问道。
“报告老师,稍微有点兴奋。”
班主任不解地歪了歪头,将点名册竖字桌子上理了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该不会……”
“别忘不好的方面想啊……我可没有嗑药。”
杨亚龙无奈地摆了摆手。
“但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啊,你也有‘兴奋’这种情绪吗?”
“……”
对于踩中地雷的质问,杨亚龙懒得回答。
——是谁让我变成“平时”那个样子的啊……不就是这个世界上,那些嫉妒的,低劣的人么?
看到杨亚龙的眼神又锐利起来,班主任如平常一样开始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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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莽撞撞地道出了“神”的名字的杨亚龙,猛地关闭了电脑电源。
“会不会真的是我太兴奋了……居然这么得意忘形,而且也不排除是恶作剧的可能性。”
不,是恶作剧的可能性不大,不然出现在房间里的声音就无法解释。
“那么……也就是说,是真的咯?是真的吧?”
——自己小说中创造的世界……变成现实这件事。
通过刚才的实验,大概验证了自己只要对文本做出修改,那边那个世界就会出现相应的变化这件事。
也就是说亚阳名副其实地是那个世界的创世神……至少也是这一类的人。但这种感觉太过空幻,他至今不敢确信。
但是这种异常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居然变得有趣起来了。
“哈哈哈……”
漫漫的黑夜,杨亚龙一直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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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杜因始终没有把偷听到的额外信息,告诉贾迪亚家的家主——自己的父母。
张弛正义的法官们有这样一句话:旁观罪恶的人也当判刑。现在想来,真是一句多管闲事的鬼话,无聊透顶。
在汇报了“功课”之后,安杜因便离开贾迪亚公馆,站在与之相对的高楼上看着这一切——
“魔导”在顷刻间袭击了贾迪亚公馆。
自己所出生、长大、生活的地方,被庞然大物的机械所放出的魔法轻而易举地夷为平地。
公馆在经受炮火的第一刻就已经与地基脱离了。
无数的瓦砾就像脱离重力的束缚似的四散飘飞,来不及飞起的瓦砾则直接化为灰烬。
——连同那座公馆一起,一切都化为灰烬,在其中生活的记忆和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全都一点不剩地化作了尘埃。
高耸的公馆消失了,从城中不留痕迹地整个被毁灭,只留下一片不协调的荒地。
——而安杜因全程目睹了这一幕。
他扬起头,将刚刚才打好的烈酒一饮而尽。
他就这样看着。
看到这样的情景,安杜因并无居住地被毁灭的痛楚,对于财产完全无所谓,里面父母的死活也不去关心。
他在看着。
并无痛楚,而是满怀欣喜地看着。
“哈哈哈哈哈哈……”
在轰击的风暴彻底停歇之后,他掏出仅剩的卢比宝石,将之朝着公馆的废墟抛出——
——自己不再是杀戮工具了,因此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了。
但是,除了杀戮以外,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自从有记忆以来……除了杀戮,似乎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了。
是啊,除开杀戮,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真是伤脑筋啊……可是,情况还不算差,因为没有法官来逮我。”
十二历八代九十年,十七岁的安杜因背对着公馆缓步离去,苦恼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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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节课课间,兴奋中的杨亚龙被团团围住。
杨亚龙沉浸在思考中,围住他的四人被晾了许久。
——直到杨亚龙抬起头。
为首的一人猛地踢开杨亚龙的桌子。
——“你这家伙,拽也要有个限度啊!”
——诶……是谁来着?算了,也有我记不起的东西啊……
杨亚龙用变为冰冷的眼神抬头那个人。
“……”
保持沉默。
“我说你啊,既然今天有精神,来让我打一顿怎么样?”
“为什么?我们之间没有过节,构不成你打我的理由。”
“要理由吗?”
那个人看似无奈地挠了挠整齐的黑发。
“好吧……‘看你不爽’,这个理由如何?”
“能告诉我原因吗?”
杨亚龙仍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说道。
“你啊……打‘怪胎’不对吗?我们累死累活的努力,你每天就是睡觉,要不就逃课,作业从来没交过……却总是全科满分,这公平吗?公平吗?我问你啊,怪胎!”
唉……
“无聊。”
——又是一个由蛮不讲理的世界所造就的无趣的人。
他如此总结道,然后默然地起身,将被踢倒的桌子拖回原位——
“无视我们吗混蛋!”
刚拉起来的桌子被以更大的力气踢倒,打在地上的声音让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没有别的事的话,能别打扰我吗?我在做很重要的事。”
杨亚龙波澜不惊地说道。
“很重要的事?怪不得你今天没有睡觉而是发呆。”
“对,所以可以的话请——”
“耍什么架子!”
那人激动地咆哮起来。
“不努力就可以取得顶峰,你究竟是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公平?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怪胎?你回答我啊!”
“我拒绝回答。”
“什么?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有意义的。”
“那你倒是来点有意义的回答啊!不然……我们拼命复习的意义又去哪里了?”
“好……”
杨亚龙沉吟,然后抛出了自己思量已久,但是早已得出结论的问题——
“太过超前就要被压制,太过特别就要被避让,太过完美就会被疏远,太过优秀就要被排挤……那么你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世界讲道理吗?”
他的眼神凶狠而又烦躁,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就像是看着垃圾似的。
“这——”
那人刚想出口的反驳被杨亚龙强行打断:
“这个世界……说穿了就是因为充斥着你们这样无能的,不如别人的,无趣的人,才会变得不讲道理,毫无意义。”
——杨亚龙第一次在班级中讲这么多话。
这是他的心声,一出口就将全教室的人震慑。
死寂的教室中,杨亚龙接着发言:
“被你们叫做‘怪胎’我不介意,因为我们从高考之后就将是毫不相关的人,但是,请你不要打扰我正在做的事。”
“如果你想问我正在做什么的话……”
义愤填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算了,你们永远也无法体会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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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历八代九十九年——
二十六岁的安杜因在碎玉河边,头一次遇上了人生中值得认真对待的敌人。
站在剑舞神台另一端的,是一个强大的四段术士。
对手披着棕黄色的宽大长袍,面容被黑布蒙住——只留下令人心惊的银白瞳孔。从那个眼睛里,安杜因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那是自己曾经也有过的眼神。
对一切感到无趣的眼神。
……
其实安杜因之所以参加在神国举行的“国祭”,也只是因为玩腻了罢了。九年间,游遍了托霍奥格各国,杀掉了各种各样类型的人,在感到无趣之后,他终究还是回到了神国——也正好赶上神国国祭。
听说在国祭的魔法比试中取得优胜的最强者,可以获得成为神国第二祭司的资格。而且国祭强者云集,那里的战斗应该会是个乐子。
——于是安杜因便出现在这里。
但是经过大大小小,许多个回合轻松的战斗,他居然开始感到无趣了。
倒是眼前的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让他产生了兴致。
不过似乎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安杜因提起了兴致,而对方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眼神。
——是有恃无恐吗?
总之,安杜因觉得如果与她对战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很有趣。于是安杜因也不得不提高警惕,提前与周围的魔法素子建立了联系。
——对方是四段术士,虽然是不容忽视的强敌,但国祭的规则并不允许对方使出全力,不然就麻烦了。
他暗自庆幸。可惜了,安杜因是五段术士。
一道五段所可以使用的魔法变化分别为——
物质化——将魔法素子从魔法圆环中剥离出来,并且具现为自然界中存在的物质的手段。
灵质化——从“物质”中抽取概念,或者说,只要是自然存在的概念,都可以用“灵质”来产生。反过来,只要是自然存在的概念,就绝对会有与之相对的灵质。
源质化——透过物质与灵质的结合或者其他手段产生“源质”,源质构成了最原始的所谓生物本能,是构成天地间生物的基本。
情质化——源质的升级,表现为可控、有规律的情感。
级质化——由智慧生命的运动或制造活动所产生。
——很少有人能够达到二段以后的级别,并且源质和灵质在道德上是禁止使用的。
也就是说,安杜因能够以级质来对抗最高灵质级别的魔法。
但是,看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很不简单。仔细观察对手的战斗方式——几乎可以说将物质和灵质运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定是很难缠的对手。
安杜因虽然如此肯定道,但却并没有对此焦虑。
他十分兴奋,就像遇上了新的玩物一般。
随着神官宣布开战,对手立刻便开始扰动魔法素子——使魔法素子结合,从而达到物质化的效果。
第一波攻击几乎随着神官的宣言同时到来。
——剑舞神台中的魔法素子因为特殊的法阵而充盈到了饱和的地步,因此,无数的水素被迅速地提取,随着咯吱的声音,水素开始物质化,在“秩序”的作用下,开始凝结成尖锐的冰锥。
转眼间,无数尖锐的冰锥凝结成型,在风素的推动下悬浮在空中。
下一刻,风素所产生气流的方向被猛地调转——无数冰锥在风素的推动下,产生了巨大的速度,朝着安杜因聚拢过来。
——嘿。
发现自己的脚早已被冰块固定在地上,安杜因不由得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轮到自己出招了,他也开始扰动魔法素子——
从魔法圆环中提取火素与地素,将火速与地素融合以完成物质化——
物质·岩浆。
空气中忽然凭空出现的岩浆形成一道火墙,将安杜因团团包住。
——伴随着“呲”的声音,冰锥在通过岩浆的瞬间融化,大量的水汽开始弥漫在空气中,封住脚的冰块也在高温下消融。
在水汽中,安杜因从空中利索地抽出一道冰刃,在风素的推动下猛地朝对手冲去。
不断飞来的冰锥被安杜因用冰刃无一例外地击落、抵消,手中的冰刃破损的同时,转眼间立马又是一柄新的刀刃在手中成型。
——对手已经退到了神台边缘,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哈哈哈……”
胜利已经近在咫尺,安杜因高举起刀刃,准备劈下——
“灵质……概念‘融化’。”
黄袍中的人以中性的声音念出了应对的方法——安杜因手中的冰刃应声融化成水。
——大力劈下的动作无法终止,敌人抬起腿,以极高的相对速度将安杜因踢飞,接触的一瞬间,空气中爆发了出了强烈的冲击所引起的气流。
“呜哇——”
——轻敌了。
估计是刚才的那一脚被灵质附上了“震荡”这种类型的概念,安杜因的身体受到了不可思议的冲击,嘴角流下一股鲜血。
抓住这绝佳的机会,对手疯狂地不计后果加速冲来。因为被踢飞在空中而失去平衡的安杜因感到一阵危机感,搞不好这一击就会被对手直接打倒。
对手不计后果地疯狂提取着风素,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安杜因落地之前就在狂风的推动下高高地跳上空中,准备在空中直接给安杜因以致命一击。
安杜因咬着牙,狠狠地朝着极速逼近的敌人瞪去——
“级质·飞行。”
既然只要是生物做出的行为都能够加以实现的级质,只要数量足够,让人类在空中短时间地翱翔也不成问题。
——但是,还不够,如果是这样的速度的话,下一刻就会被极速逼近的敌人击中。即便仅仅是肉体接触,一旦被附加上破坏概念的灵质,在如此大的速度之下,自己的身体也会直接变成破烂吧。
“级质·加速。”
竭尽浑身力气,从魔法圆环中将魔法素子叫出来,融合成自己需要的素子,在短时间内完全模拟任何生物都做得到的行动——加速。
只见安杜因的身体以超脱物理限制的方式猛地加速运动起来,以不可能的角度摆正了姿态,转弯进行躲避。
即便如此,在零点几秒之后,结果仍然不会变。对手只需要伸伸手,就能弥补掉这么一点距离,给自己造成重伤。
他发狠地咬紧牙关——
“灵质·运动——秩序化、混乱化!”
安杜因的脑海一阵眩晕,连续三次大量地使用魔法素子使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而又痛苦。在最后一次级质化中,甚至还使用了秩序化和混乱化的技巧——秩序化使得敌人的运动变得迟缓,混乱化使得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敏。
——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安杜因还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成功躲过了有可能致死或是造成重伤的攻击。
战况进入胶着状态,双方落地,远远地对望着。
两边都开始聚集大量的魔法素子,精疲力竭地想要终结这场持续并不久的战斗。
安杜因正在准备的是魔法素子·火素、灵质·野兽、级质·加速、级质·饥饿。
——不能用源质真是可惜了啊。
但凭借这些复杂的素子组合,可以初步地召唤出元素魔兽——火元素狼。
由于禁止使用源质,所以无法给火元素狼附加以“嗜血”的本能,因此只有亲自以意念对狼进行控制,无法召唤过多的魔兽。
在双方对魔法素子的灵活运用下,战局有几乎无限种可能性,因此尝试多种战斗风格更容易占据先机。
火元素狼在成型的瞬间便猛地张开利爪,在级质·加速的推动下,魔狼掠过的风中留下一道火焰的余烬。
——吼!
“哈哈……”
安杜因不禁笑了起来——魔狼因为没有源质本能的关系,并不会发出这样的咆哮,其实那些举动全都是由自己操作的。
不过,在笑的同时,安杜因已经准备好另外的魔法素子了。
——级质·攻击、灵质·破坏、物质·冰。
——要是达到六段或许就能制作出可以媲美真正刀刃的武器了吧。
但即使是这样,这次的冰刃上也被附上了以往所无法比拟的破坏力。
对手似乎以加固的地素和低温的水素在面前迅速构筑了一道墙壁,而且为了让魔狼确实地撞到墙上,刻意迟缓了一刻才放出墙壁,结果就是火狼在没有任何余地的情况下猛地撞到墙壁上——
大量的水汽放出,岩浆四散飞溅。
——紧随其后,安杜因在风素的推动下疾步冲出,大风偏移了岩浆,眼前浮现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拥有巨大破坏力的刀刃无法用物质抵挡——这是肯定的,眼下也没有让对手念出“融化”灵质概念的时间了。
但是——
对手对物质和灵质的运用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这点到现在才得以确认。
就如同之前夸张的加速一样,巨量的风素在已经被扰动的情况下被轻松地提取,在风素的推动下,敌人强行使自己产生位移——
于是除了胸前的长袍被切开,并没有造成更多的损伤。
对手一跳便跳上高空,风素的推动在这时解除,反转了方向。
以迅速为目的而聚集起来的水素只形成了沙砾般大小的冰晶——但在风素的推动下,这些冰晶无论哪个都成为了难以目视的杀人武器。
因为迅速而且范围很大,所以想要挡下就必须铸造全方位的防壁。
——但无论如何已经来不及了。
以魔法素子凝成的冰块也很难以单纯的温度消融,想要抵挡就必须有大量的魔法素子——火素弥漫在周围。
他掏出卢比宝石,捏碎,撒向空中。
——魔法器具在容许的范围内可以被带入神台,其中魔法宝石是最泛用的一类。
卢比宝石的碎屑释放出大量的火素,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下了足以贯穿身体的冰晶。
“有意思。”
这是安杜因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的,“战斗”的感觉。单方面的屠杀不能称之为战斗,所以,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的他,准备发动最后的攻势——
将冰刃抛向对手将要从空中落地的地方,紧接着是最后一次扰动魔法素子。
——地素、水素、级质·加固、物质·光……
不行,需要的量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从魔法圆环聚集到如此大量的素子。
——这样想着的他从兜里又掏出两块宝石——对应水素的萨菲宝石,对应地素的泰拉宝石。
然后,对手在落地的同时,为了躲避冰刃进行的空翻——全都在意料之内。
对手空翻,刚好踏进安杜因所选定的地点。
——安杜因在这时解放聚集好的素子——火素与风素所物质化的光猛地闪耀,在对手失去视野的同时,全方位的泥土墙耸起,将对手包围在内。同时,大量的水素被灌注到了泥土墙中。
对手如料想的那样动手推动土墙,于是水素聚拢,迅速地秩序化化成坚冰,将对手的四肢冰冻。
安杜因喘着粗气,以夸张的动作投掷出了最后一块宝石。
——最后一颗宝石——卢比宝石相应而至。
在对手来不及应对的时间内,困住他的土墙垮塌,物质化成为岩浆。
——神国国祭结束。
♔♕♖♗♘♙♚♛♜♝♞♟
在班级中被那帮人骚扰了一番之后,杨亚龙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打开电脑。
只见刚开机的桌面右下方弹出许多条新邮件的提示,杨亚龙在其中随手翻了翻,然后理所应当般感叹。
“看来昨天的事情不是幻觉……但这种事,说出去谁会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现代社会的常识,不会允许人们接受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但杨亚龙确切地知道,自己所想象的世界,变成了现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
那些邮件,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感叹词和质问,这就是证明。
——1封新邮件。
同上次一样,还是不认识的邮箱地址,但好歹不是无意义的乱码了。
所以,这次总该不会再来一次那种劣质的玩笑了吧?虽然那不是玩笑,但麻烦的事情还是少一件是一件。
但不管是怎样的信件——就算是现在就通知杨亚龙取得大赏的优胜,他或许都会有所顾虑了。
——总之先打开看看。
……
杨亚龙点开那封邮件。
——按常理来说,这种大规模征文活动不可能那么快就有正式回信的,但也会出现编辑遇到看好的作品而亲自联系作者的情况。
眼前似乎就是那种情况。
——你想写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只有这句话,似曾相识呢……不不不,开玩笑的,这句话的上方确实还有自我介绍的话,因此这次应该不会再是异世界传来的信息了吧。
——您好,我是编辑晓晨。
嗯,没有闹鬼。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庆幸,但既然接到了编辑的邮件就得好好聊聊才行。
——编辑您好,我是《诸王群像》的作者亚龙,请问我投稿的那卷小说您已经读过了吗?
——嗯,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私下找你聊聊,不知道方便吗?
——当然!反正现在也只是在等结果,聊聊也好。
能够那么快就掌握复杂的设定和人物关系读完那一卷,还真是厉害。
——那么,我们先来聊聊关于故事背景的问题吧,你的设定真的很厉害啊……已经很少见到能把架空世界设定得那么详细的了,那个“托霍奥格”让我都像去看看啊。
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客套话……但杨亚龙确实在设定上费了不少苦心就是了。
——嗯,那么设定和世界观上有什么问题吗?
——啊,大概是这些方面……
——……
深夜。
杨亚龙强睁着已经略微有点沉重的眼皮,在键盘上不断敲着字,回复着这个似乎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的编辑。
——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难得遇见能够在自己的小说作品上谈的那么欢的人,对一个不知名的小说写手来说简直就是救赎吧。但实在是已经疲惫到极点了。
——先前四天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么一折腾或许就是五天了吧?
不行,不能辜负这位编辑先生的好心。而且自己也确实有一些疑惑的地方,在这位晓晨编辑的帮助下,已经攻破了大半了。
对方在文本上的造诣也十分丰富。
仅仅几个小时的交流,双方几乎是完全交心地在讨论着,无论是情节、设定还是文本上。
——然而现在话题似乎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人物身上了。
那边的邮件——大概是最后一个话题了,安杜因这个角色是怎样呢?
——啊,正如设定上所写,是个反派。在全文中都很少参加战斗,只是不断地误导着主角们的行为,最终致使托霍奥格产生混乱的幕后黑手。
——从不战斗的反派啊……写好了也许能够是一个拥有独特角色魅力的人呢。
——对,我也想刻意塑造这个角色……但是不太明白哪个方向。
——你有把安杜因洗白的意思吧?干脆别那么干了,改改设定,做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反派好了?
——但是……
——噢噢噢,对了,大反派也要有柔情啊,哈哈,那样才像一个角色。另外,既然设定成反派,那作恶动机和抱负心理就要更强。
……
杨亚龙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安杜因本身是为了追求有趣,凭借着这种病态心理,才会引起托霍奥格的混乱的……但或许晓晨编辑说得是对的,光是凭着这种理由来缔造一个反派也许的确不太好,那么干脆做得彻底一点。
他又开始回信。
——收到!这些问题我已经一个不剩地记录下来了。
——好啊,这次聊得很愉快,但我撑不住了,所以先睡了,祝你成功。
——好,十分感谢您主动联系我。
杨亚龙也要撑不住了。
他将最后的邮件发出,然后扫了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
“唉……”
所有的劳累和无奈化作一口叹息,判断再睡也是毫无意义,杨亚龙挣扎地点开了“人设”,在迷糊中开始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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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祭上战胜了所有对手,安杜因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神国第二殿前祭司。
在神国的创世殿堂里呆了两年——期间几乎从神国的书库和宝库里了解了托霍奥格几乎所有的秘密。
但他仍然不知道神的所在。
“那个‘神’究竟藏在哪里呢?”
回想自己进入神国的原因,一开始是为了解乏,所以参加国祭找人打打,过把干瘾。
成功进入神国之后,又匆忙地从四处的书籍和秘宝中寻找神的踪迹。
——结果就是如今为止两年毫无意义,没有任何收获的努力。
因为在以大量工作来寻找那位“创世神灵”的踪迹,却仍毫无头绪之后,甚至于自己对神的信仰都开始动摇了。
创世神是全托霍奥格人共同的,也是唯一的信仰——无论是至高无上的神使,还是肮脏低劣的窃贼,只要是人类,对创世神的信仰都是坚定不移的。
然而,能在托霍奥格获得这么多信徒,造成这么大影响的人……甚至连存在的证据都没有。
合理吗?这种情况无论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而且自己也快玩腻了……不管在那之后得到了多大的权力也好,在一边挥霍一边探索的过程中,仅仅两年也就玩腻了。
——唉……下次,去蛮荒吧。托霍奥格以外的地方似乎有精灵。
不过两年间从神国的书库获得的知识已经让他选定了下次取乐的地点。
正当他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神国,开始探寻精灵的踪迹时——
“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魔法卷轴?”
他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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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又升起来了。
不,杨亚龙并没有看到太阳。
而是通过电脑显示的时间——六点半,他才明白了这个事实。
离上课只剩下不到半小时,连洗漱都没有做好,去学校的车程也将近三十分钟。
所以,今天不仅是不眠不休的第五天,而且铁定迟到了。
“要不干脆翘课吧……”
他抱着脑袋蜷缩在座椅上。
明明意识已经几乎被睡意剥去了,眼睛却仍死盯着电脑荧幕。
——原本篇幅短小的人设,为了尽可能地丰富角色,使之更加生动,几乎被加长了两倍。尤其是关于安杜因的人设,本来对于角色的人生经历写的语焉不详,但已经被极大地扩容,现在已是焕然一新了。包括安杜因小时候做为杀戮工具的经历,眼睁睁地看着家族毁灭的经历,以及在神国参加国祭成为第二祭司,及其之后的事。
但是还缺那么一部分。
杨亚龙喘一口粗气,从椅背上坐起,准备收尾。
——在之后的四十多年间,因受到某种东西的激发,而不停地探索有关“神”的踪迹,从十二历九代四十二年到十二历九代四十六年之间,在以谎言和欺骗引起托霍奥格大乱的同时,最终在十二历九代四十六年成功地找到了接触到神的方法。
作为大反派,最后肯定要与神大人直接对峙,这样才精彩对吧?
——啊啊啊……脑子要冒烟了,所谓的“某种东西”,以及接触到神之后的事情就再之后再想想吧……
今天就先,翘课……睡觉……
把意识交给黑暗,本来就空白的脑海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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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自称“神”的那人再没有联系过安杜因,线索被截断在仅剩的那么一堆魔法卷轴上。
将近三百页的魔法卷轴上用晦涩难懂的文字写满了不明所以的东西。
安杜因很确信,这绝对就是找到那所谓“神”的唯一途径。
但是,这样的文字怎样也无法解读。
就算明白了文法,单字的意思也还是不明白——而且似乎有着极其繁多的变化,是一种很琐碎的文字。
“难不成因为是“神谕”,所以无法解读吗?”
安杜因甚至都曾苦笑着这么想了。
不过,在几年之后,他总算是找到了所有的文字中稍微有点规律的一部分。
那段文字似乎述说了托霍奥格的概况和各个国家的概况,虽然是无论那本书上都见得到的常识,但这些文字似乎揭示了一些托霍奥格人类都很少意识到的隐秘事实。
安杜因也是在解读之后才大概明白,本来肤浅地以为“圣创神国”存在的意义也就是维护创世神的荣光,但仔细剖析一下,还真的得出了这样的事实。
——正是因为圣创神国对各个国王的权利架空,托霍奥格才能维持将近五千年的和平。但那不是很蠢吗?因为剥夺权利而得到的和平……在经过了这么久之后还能持续多久呢?
另外还有。
托霍奥格的创造似乎并不是近万年的事情……
以及从上古时期,由神流传下来的“上古秘宝”,似乎无论哪个都有着超乎常理的力量。
——这份神秘的魔法卷轴所留下的内容,全都是托霍奥格的人类所不了解的事情。
安杜因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是真实的,但其中无论哪条都引起了他的强烈探知欲。
以及,如果证实了这些不为人类所知的事物确实存在,也就能证明撰写这个的人确实是近似于神的存在——至少不是一般人类。
对了……似乎还提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由此,安杜因展开了无尽的求知和探索——向着神的方向。
“只不过……真的是又累又无聊啊……”
他将自己探究了三十九年的装订好的“神谕”收入所谓的“上古秘宝”——一个外观很小,内部却似乎无限大的精灵储物袋中。
将袖子微微挽起——编撰着复杂术式的魔法卷轴缠绕在手臂上。那些卷轴在其下的黑色力量的推动下,就算没有风也诡异地飘动着。
——这些全都是通过对“神谕”的研究从而获得的成果。
被称作“上古秘宝”的不可思议的魔法器具,以及触犯教条的,渎神的黑暗力量。
虽然获得了如此大的成果,但是,远不止如此。
在“神谕”的帮助下,安杜因甚至连六段魔法都已经掌握。
如果完全解读这份“神谕”,一定连掌控世界都能做到。就连把神——把那家伙揪出来都能做到。
“但真的好无聊啊!枯燥得快疯了。”
于是安杜因决定以托霍奥格为游乐场,找点乐子。
——托霍奥格也是神那家伙创造的吧?如果把这个世界搅得翻天,他也会坐不住的吧?
因此,得找找第一颗棋子了。
安杜因在去往冰风的路上,露出了暴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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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睡了很久啊。”
因为肚子已经饥饿到了开始抗议的地步了,杨亚龙捂着肚子从沉睡中醒来。
一看腕表——时针正停在自己入睡前时刻的前面一些。
已经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了,时间是将近六点钟不到。
——洗漱一下,出去吃碗米线然后去学校报到一下吧……在高考之前惹毛校领导可不好。
——世界上有被称作“天才”的人。
但仔细想想,世间的天才,有几个人是真正被冠以了“天才”的称呼的呢?
——太过超前就要被压制,太过特别就要被避让,太过完美就会被疏远,太过优秀就要被排挤。
只是这样罢了。
即便是通过某种程度的努力,取得了耀眼的成就又如何?有话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然而现实人们的嫉妒心理远不仅如此而已。
对背后的努力视而不见,只是把超常的人当做是“异类”。
人虽然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肯定比自己优秀的人,但如果是自己所肯定的“优秀的人”也不得不仰望的“天才”出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结果,杨亚龙的努力没有带给他成功,反而造就了这样的恶果。
花费苦心弄懂了所有知识,却被别人认为,对于所学的东西,几乎一看就能全部理解。
——甚至光是看到一个数学图形,就能够得出几乎所有的关于这个图形所可能出现的考题的可能性。
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吧,可杨亚龙必须要说:自己没有那种天赋。
但没有人愿意听。
在冷眼和非议中,已经快要习惯了——也因此变得瞧不起那些非议自己的“弱者”们,也开始抱怨世界的蛮不讲理。
所以,为了逃避这个淡漠、糟粕的世界,杨亚龙尝试了写小说。
为了构造一个有趣的故事,他调动全部的理性来创造了一个合理的,理想的世界——托霍奥格,也调用了少得可怜的感性来尽可能构筑一个感人、有趣的故事。
——结果就是,杨亚龙在另一个世界感受到了名为“公平”、“自由”、“快乐”和“合理”的东西,从此入魔。
因为那就是自己向往的,美得让人落泪的世界。
裹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杨亚龙立马抛开了对于自己写作初衷的回顾。
开始往身上套校服的他注意到了新邮件的提示。
“唔?来自安杜因的?”
来自乱码发信人的邮件被打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四十一年了,你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诶?什么意思?完全不明所以。
坐在公共汽车上,杨亚龙开始分析那封莫名其妙的邮件。
——四十一年?
安杜因上一次告诉杨亚龙的时间,年份是“十二历九代一年”
那么另一边的时间居然跳到了“十二历九代四十二年”?
先不提为什么如此短的时间内,会产生那么大的时间跨度。主要的问题是——有这么巧合吗?
十二历九代四十二年,正好是杨亚龙所写的小说中,故事展开的时间。如果说时间的跨度有四十一年之大也算可以理解的话,但安杜因偏偏在故事展开的时间点给杨亚龙回信,全是巧合吗?
——绝对不是。
如果按照大纲剧情来的话,安杜因此刻应该正在挑拨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本来情同手足的两个大国将会反目成仇,展开激烈的冲突。
——十二历九代四十四年,罗伊领主国……
——十二历九代四十五年,弗雷德瑞克家族……神国……
——十二历九代四十五年,罗伊领主国……冰风……
大纲剧情就到此为止。
虽然说是没有完全完成的大纲,但其中已经大概反映了故事的走向了。
……对了,似乎还有额外的东西。
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对于安杜因的人设改动,与此同时他也看向了车窗之外。
——啊……偶然,居然变成必然了啊……我这蠢货。
公共汽车在铁轨上突然熄火,就像被死神拆掉了发动机。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昏暗彼方——
呜呜呼啸着的地狱列车,正开着刺眼的头灯全速驶来。
漆黑的影子像是恶魔,耀眼的头灯,则像是天堂。
在临近的死神面前,杨亚龙的思考变得迅速。
——额外的东西,在人设上……十二历九代四十六年,安杜因成功地找到了接触“神”的方法。那个时间点啊。
“哈哈——”
毫无情感的轻笑被铺天盖地的撞击声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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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嘟——
汽笛声刺破燥热的空气,杨亚龙的耳膜极速振动着。
他轻轻将手机锁屏,揣进包中,无言地看向窗子外面——
刺眼的头灯后面是巨大的黑色影子。
铁轨边的警示铃急促地尖叫着。
车厢内的乘客也尖叫着。
周围的人也在四散奔逃。
杨亚龙只是盯着——
就像要将列车看穿似的,死死地盯着。
——记忆中的一切连接起来。
——是怎样的因果早就了这一切?
——是必然吗?还是仅仅是偶然而已?
“哈哈。”
他发出生涩的笑声,无神地看着迎面驶来的列车。
——所以说啊,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东西,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内在联系的必然的话,那么……
——安杜因,你好。
公共汽车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飞上半空。
从中部被撞了一个巨大豁口的公共汽车在空中断成两截。
其中一截落在了公路上,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血迹染红了地面,道路就这样被截断。
另外一截——仍然落在铁轨上。
——列车毫无减速,对落在铁轨上的那一截公共汽车造成了第二次冲击。
那一截公共汽车在列车的摆布下,残破不堪地落在路边。
就像被随处丢弃的垃圾一样。
血和肉四处散落。
不可分辨。
——走马灯。
身体感受到传来的巨大冲击,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身体中猛地爆炸一样。
视野也转向,眼前只剩下蒙蒙亮的天空。
时间变得迟缓。
——只感觉到世界仿佛在缓慢地旋转,以自己为中心,天地景物都旋转着。
——疼,真疼啊。
五脏六腑似乎确实全都坏掉了,坏得十分彻底。
昏黄的天空也变得模糊。
——就如同那次奋战三天三夜之后的感觉。
天空仿佛被毛玻璃蒙住。
——毛玻璃的背后似乎上演着大戏。
“啊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感叹声,像是自己的声音,但自己的身体又似乎不太可能发出声音。
为什么要感叹呢?
——人生似乎刚见光明的时候,就被这样的列车给轻易终结了?
才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而感叹呢。
——或许只是有点不甘心吧……
被自己所创造的角色肆意玩弄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哦,对了……那个景象……
杨亚龙在现实世界的童年所经历的种种,飞快地在空旷的,旋转着的天空中上演着。
真烦……好烦……烦死人了!
明明早就决定不再去回顾那段记忆了……
——嘲笑、疏远、冷眼……
——无助、殴打、恐惧……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让我回想起来!
——求你了,别再让我回忆起那些事情。
——我只是个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我,我不是你们所称的“怪胎”……
——请不要……
据说在临终的时候,人的思考会急剧加速,似乎确实是这样。
——又证明了一件事。
轰!
本来已经沉寂下来的世界似乎再次开始旋转。
——慢着……
这一刻,杨亚龙残余在世界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殆尽。
思考停止。
杨亚龙,十八岁,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勤奋学生,小说写手,于现实世界,地球,亚洲,某国,某省某市某区,去往某市立第一中学的某路公共汽车上,被某列车撞击而殒命。
——现实。
杨亚龙死了,不为人所知,很久以后才有人提及这件事情,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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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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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完成,四年前。
亦即十二历九代四十二年,风霜月第六天。
自称“亚龙”的年轻人狠狠地殴打了某个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