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城今夜和往常有所不同。
难得一见的暴雨冲刷着这座现代都市,拜它所赐无论是商店还是餐馆都在傍晚五点就早早关门打烊。
好在是周末,大多数没有外出必要的居民都识趣地躲在家里,街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撑着伞冒雨赶路。
“我怎么会想到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嘛......”
身着制服的高中生少女快速拐过一个街角。
虽然已经尽量避开了积水,但她的靴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溅起的水花打得透湿。
及腰的黑色长发因为暴雨的关系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和遭受同样待遇的外套一起显出少女曼妙的身体曲线。
“偏偏地铁又故障停运,早知道就在彼岸那里多待一会儿了。”
她拿着手机,边赶路边和另一边的闺蜜抱怨着。
“反正迟早都要嫁过去,直接住在彼岸那里不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用吐槽的口吻回答道。
“啊,羽霜你又胡说什么呢!”
“不知道是谁在七夕上许愿一定要——”
少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路边的水坑里。
“我知道,我知道了,所以说你不要提这个事了啦!”
“是,是,颜苏夏大小姐。”
“那种称呼也禁止!”
又拐过一个街角之后,她进入了枫城市区中央的步行街。
商业步行街“丰收走廊”是枫城市区最繁华的地带,街道两旁尽是种类繁多的店面。
当然现在因为天气原因,店门都不约而同地被挂上了“已打烊”的指示牌而紧闭着。
“话说回来,这雨还真是大呢......”
颜苏夏稍稍移开雨伞,望向朝头顶上一片漆黑的天穹。
“不应该抓紧机会吗?分明是天公作美,你却不领情。现在已经高二了,再过一年可就要分道扬镳了啊。”
“真是的,羽霜你又提这个......”
为了避免之前那样的事故再度发生,苏夏低下头,在继续前进的同时盯着脚下的地面。
“跟我比起来,小悠才需要加油啦,那样的性格要从零打造交际关系的话,简直就是灾难。”
“你担心别人过头啦,还是把自己看重一些比较好喔。”
电话那头顿了顿,继续装成语重心长的样子说了下去。
“你这温柔得过了分的性格,也不比慕容悠好多少了。”
“又是‘说教模式’?”
苏夏再次拐过十字路口。
“哎呀,被发现了吗?”
“当然啦,羽霜的口气伪装的气味太——”
“——哔!”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反射般地移开了发出刺耳鸣叫的手机。
刺耳的电流声过后,“ERROR:无服务”的提示出现在了手机屏幕的正中央。
“市中心没信号......?”
苏夏不可置信地晃了晃手机,但错误提示并没有消失,指示信号的水平线也降到了最低值。
“算了,赶紧回家......哎?”
当她抬起头来之后,面前却出现了更难以置信的一幕——
代替了现代化的街道,以砖石铺成的古老路面从颜苏夏的脚下延伸出去。
高楼林立的周围,现在遍布着石砌的老式不列颠建筑。
原本为电气所支持而照亮道路的灯光,也变成了昏暗的复古油灯。
收起手机揉了揉眼睛之后,苏夏确认那些在灯罩里随着咯吱作响的四角玻璃摇摆的烛火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哎哎哎哎哎——?!”
发出了受到惊吓的喊叫之后,她不顾还在滂沱泻下的雨帘,转身朝后跑去。
回到原来的地方的话,至少——
“啊——!”
还没能跑出一百米,因为靴子或是惊慌失措的关系,苏夏被崎岖不平的砖路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狂风立刻不留情面地把被松开的雨伞刮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她顿时彻底暴露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痛......”
苏夏艰难地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擦破的手肘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然而矗立在面前的巨大黑影,令她惊呆到忘记了伤口和淋在身上的暴雨。
一道闪电撕裂了风雨,照亮了那巨大黑影的真面目。
雄伟的大教堂屹立在夜幕之下,左侧的庭园被铁制围栏封闭,右侧则是比其主体还要高的巨型钟楼。
教堂的墙壁上,苏夏看不到任何一条砖瓦的缝隙,整座建筑宛如是由一整块巨石雕塑而成。
在那大门的正上方,刻有一行以不列颠古文字书写的字母,在飘摇的烛火下熠熠发光。
“ST.HEL......CHU......RCH......呜!”
在辨认出那名讳的同时,她不禁捂住了突然疼痛起来的额头。
从未见过的场景,随着疼痛映入了少女的脑海——
繁星所点缀的天空之上,站着一位身披长袍的英俊男子。
他的手上拿着扭曲燃烧的长剑。
他的背后生着残破腐朽的翅膀。
他的脚下,参天大树在烈焰中摇摇欲坠。
咆哮的恶龙在那树木的根茎上啮咬着,撕扯着。
一切宛如世界末日。
在那末日之中,一个人跪在火海当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终于,树木的断裂根茎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千疮百孔的树干朝着祈祷者逐渐倾倒而下。
“危险——!”
看着这一切的苏夏,不禁惊叫着朝那个人伸出了手。
手肘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将她从恐怖的幻境中拉回了现实。
没有火海或是大树,有的只是暴雨和面前那宏伟的“圣海拉教堂”。
“这到底是......哎?!”
颜苏夏扶着路灯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景象却完全不考虑她的接受能力,一幕接一幕闯入她的视线。
在那巨大钟楼的顶端,两个人对峙着。
一个是头发蓬乱的男子,左半身显得非常的模糊,有如一团松散的雾气。
另一个是身着披风的短发少年,右肩上似乎扛着刀剑一类的冷兵器。
一轮赤红色的弦月,不知何时违背常理出现在暴风雨之中,如同染血的镰刀悬挂于两人身后的天空。
“难以......置信......”
少女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完全无法理解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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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收手的打算吗?‘王子殿下’。”
男子模糊的身影,在雨中像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
他的右手上,是一团听从操控不断改变着形体的火焰。
而收到询问的对方,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短发少年只是微微俯下身体,随着轰响声踏碎了脚下的砖瓦朝前冲去。
火焰凝固成了长剑的形状,在男子的动作下劈向正面逼近的敌人。
少年将右手朝下一挥,一道掠过的黑影将那火剑斩成了两半。
“真不愧是——”
男子朝一边闪开随后上劈的黑色剑影,重新吟唱了几小节咒文。
就像把天上划过的惊雷抓到手中,电光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一柄细长的矛。
但他并没有将那矛投掷出去,而是继续吟唱着更为复杂的咒语。
随后,像是预料到了危险,本已接近了男子的少年用尽全力朝后退去。
那光之矛在片刻之间突然膨胀成了一人高的球形,在男子手中爆裂开来——!
“切,卑鄙小人。”
少年似乎洞悉了男子的意图,并未做出防御动作,而是改变方向朝地面跳跃下去。
——那个地方,站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少女。
爆炸开来的电球碎裂成了无数锋利的箭矢,从那钟楼顶端散落而下。
而那个少女,则完全暴露在了这致命的箭雨之中。
男子早已察觉到这个闯入者,并策划好了这一利用人质的攻击方式。
打飞几道电光之后,少年总算是及时赶到了少女的面前——
“......彼岸?!”
借着电光看清少年面容的同时,少女惊讶地叫出声来。
同样惊讶的表情在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瞬,他随即转身举起了手中黑色的物事。
如夜幕般漆黑的剑身在刹那间闪耀出夺目的光芒,将那些迎面而来的箭矢全数吞噬。
“逃!”
耀眼的白光之中,少年简短地对少女说。
“还有闲情顾着别人啊,王子殿下!”
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少女的身后,手中是另一柄刺眼的闪电长矛。
少年迅速拉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护到背后,举起手中同样闪耀着白色光辉的长剑,架住扎下的长矛。
“逃,苏夏!快!”
但少女毫无反应,只是愣在原地看着僵持的两人。
“噢,没想到还是熟人......”
男子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长矛再度膨胀开来。
但这一回他未能如愿——
少年手中出鞘的剑刃在瞬息之间将长矛完全吸收,然后随着主人的动作朝男子横砍过去。
“——厉害。”
男子抛出简短的两个字,便被这一击拦腰劈成了两半,化作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对着已是空气的面前挥了几剑,银白色的剑身重新变回了黑色。
“——逃走了么。”
当他回头的时候,原本还在发愣的少女,已然不知所踪。
暴风雨已经停歇,那镰刀般的赤红弯月也不复存在,周围的景象正在逐渐恢复成繁华如旧的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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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即使在这个存在着“魔法”和“神迹”的中庭世界,在大多数人类的认知下,也只是传说中的生物而已。“日伏棺中,夜食鲜血”,这就是人们对吸血鬼的印象。
但是,在人类的发展历史上,“真相”总是位稀罕的贵客——尤其对于某些“可怕”的真相来说。
“你被人看见了?”
教堂的祈祷台后,一个瘦骨嶙峋,手持书簿的老者,仰望着彩色玻璃窗外皎洁的明月。
“啊,是的。”
少年坐在第一排长椅上,漆黑的长剑搭在他的右手边。略微有些凌乱的发梢下,他的一双眼睛闪着邪异的亮红色,在这黑暗的教堂中显得尤为醒目。
“没什么好担心的,对方只是个普通人类。”
“‘普通人类’进入了‘赤红魔月结界’?”老者转过身来,把手中的书放在祈祷台上,一对血红的眼睛就像两枚红宝石般镶嵌在他的脸上,但相比较少年,他的瞳孔似乎因苍老而显得有些黯淡。
“开什么玩笑,那结界可是——”“好了,德古拉,小事而已,不必在意了。”
“......”虽然被少年无礼地打断了对话,老者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便不再作声。
“卡玛利尔大人。”
一个橙发的少女自教堂的大门走了进来,背上背着一把蓝色的长弓,腰间则挎着数柄重型枪械。美丽匀称的脸庞上,她的双眼亦如少年与老者一般呈现亮红色。
少女走到少年的身边,单膝下跪行礼。
“卡玛利尔大人,今夜来犯的堕邪使已全数击退,结界也已恢复。”
“辛苦了,洛雅维。”
被唤作“卡玛利尔大人”的少年隐去了眼中的红色,右手边的长剑和背后的披风也逐渐消失。
如果就现在的形象去观察的话,他和一般的人类并无二致,令人恐惧的压迫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而橙发的少女也与少年一样消除了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协调因素,包括背上的弓和腰间的枪等等。
这样的状态下,保持着吸血鬼之身的老者已然察觉不到他们身上的同类气息。
这样的能力仅仅会对人类和阶级低于自己的血族才能生效——那个闯入者若能伪装成普通人类,真面目至少会是个力量比少年还要强的吸血鬼。
而“卡玛利尔”已经是......
“我说过不必担心了,德古拉。”
少年瞥了神父一眼。
他完全没有对待长者应有的尊敬,这种态度和他身上的贵族气质相去甚远——而这个看上去至少比他年长两辈的老者,却也并无异议。
因为德古拉伯爵清楚地明白少年的姓氏“卡玛利尔”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吸血鬼的伪装,那问题反而更加简单——我可没有对血族遮遮掩掩的必要。“
对于人类来说,幻术结界是个目不可视指不可触的虚幻空间。
除了并未请求参与今晚行动的“卡戎之手”成员,能够进入这种空间的人类可谓凤毛麟角——那么,少年应该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实际上伯爵大概能猜到卡玛利尔的心理,但他也可以看出少年的疑虑和不安,因此没有追问下去。
但这个时候,洛雅维突然转变回到了血族状态——
“卡玛利尔大人,德古拉大人,有人......人类?!”
她背上的深蓝色长弓发出报警般的鸣响。
这是洛雅维所从属的“死亡追击者”一族“卡帕多西亚”所拥有的,被其他血族称为“风暴将至”的预知能力。
“结界已经恢复了,怎么会还有人类......”
不,不对。少年稍加思索就理解了缘由。
用来把这座“圣·海拉教堂”隐入商业步行街的,是和“赤红魔月结界”一样,调整空间的大幻术“封闭回路”。
如果能够进入赤红魔月结界的话,同样能穿过这个幻术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为什么她会......
“卡玛利尔大人,德古拉大人,请允许属下出去察看。”
“不必了,洛雅维。”
少年站起身来,他并没有像洛雅维那样解除伪装返回血族外表,而是保持着一般人的样子朝门口走去。
“你在这里保护德古拉伯爵,外面的事情我来解决。”
“可是,卡玛利尔大人——!”
既然没有击破幻术的警告,只有闯入结界的情报,少年认为对方并不是要攻击圣海拉教堂。
与血族易于掌握的“魔法”不同,“幻术”的结构千变万化,不了解其核心就没有办法去应付。
无论是堕落血族还是人类,不作出应对措施就贸然进入结界,力量就势必会被“削弱”。
正因为如此,那个女人才能在上古圣战中占据有利地位。
即使是九年前那个发动了“血魄灾变”的男人,随意闯入“封闭回路”直接面对鲜血贵族的话,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少年这么想着,走出了教堂的大门。
正值繁华时刻的步行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彩的霓虹灯构成了枫城的夜生活。
这摩肩接踵的场面,和刚才那狂风暴雨下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洛雅维,对方的位置?”
“步行街南侧,中央喷泉,没有移动动作。”
少年瞬间移动到了洛雅维所报告的区域。
他并不能看到中央喷泉——呈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以喷泉为中心,令放射状交错的步行街覆盖了枫城市区的商业区“泉涌广场”,而是刚刚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古老砖石街区。
那个闯入者——一个少女站在他的旁边,背对着路灯朝面前的空气伸出双手。
“......你在做什么,苏夏?”
少女惊异地转过头来,湿漉漉的发梢贴在脸庞上。
虽然从衣物上来看,她似乎刚刚经历了暴雨——当然这一点少年是知道的——但头发的湿润程度和身上并不一样。
她望着少年的方向,但眼神却飘忽不定,好像并不能看见他。
——喷泉?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原因所在。
——难道她并没有察觉自己闯入了结界吗?
“洛雅维,目标确实进入了结界吗?”
抱着这种疑问,少年再次询问负责警卫的血族少女。
“就‘风暴将至’的反应来看是这样的。”
其实就这一点来说,在结界内看到了颜苏夏的少年应该是可以确信无疑的。
但就颜苏夏的动作来看,明显是身处于结界外的中央喷泉。
也就是说,她同时存在于结界内外。
“彼......岸?”
正在少年思考眼前这异常情况的时候,刚刚还一副茫然无知模样的少女突然开口了。
“彼岸...是你......?”
接着,毫无征兆地,她就像一个断开连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少年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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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杀人?”
“是真的唷!据说是地铁里发生的。”
颜苏夏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滔滔不绝的女孩。
虽然嚷嚷着要减肥,不过羽霜看上去其实根本没有在意呢。
——她倒也根本不需要就是了,苏夏想。
在警方和政府的处理方针下,涉及“非人类”的案件——例如之前的狼人袭击案——只要在警方的可控范围内,都被尽力封锁消息防止恐慌扩大。
但这次的地铁杀人案警方却没有例行公事,也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简单地处理了现场。
——简单到像环卫工扫地一样自然。
这也是诸多舆论媒体争论的焦点,高中女生的八卦圈子也不例外。
“明明监控都拍到凶手了,结果却在关键时刻被奇怪的迷雾盖住了镜头,真是可怕!”
“奇怪的迷雾?”
“嗯哪,就好像冬天那种玻璃起雾似的,镜头突然就模糊了!”
明明是讲着诡异的谜案,不过羽霜看上去却没什么害怕的。
有些东西,只要不是亲身经历,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置之度外”吧。
“彼岸?你怎么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坐在身边的少年紧锁的眉头和沉重的神情,颜苏夏轻声问道。
“......啊?......不,没事,没什么。”
少年好像突然从沉思中被惊醒似的,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啊呀,苏夏,彼岸不是一直那样嘛。”羽霜笑嘻嘻地摆摆手,用筷子指着少年说,“‘冰山面瘫’可不是浪得虚名喔。”
“羽霜,别这么指着人家,太没礼貌了。”苏夏说。
“噢噢,已经有护内的自觉啦?”
“你在胡说什么呢!”
“也罢也罢,反正我也吃完了,就不打扰两位啦~!”
羽霜带着一副恶作剧的笑容拿起餐盒,转身离开了食堂。
“彼岸......”
颜苏夏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他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其他同学起的外号“冰山面瘫”堪称最完美的定位。
但颜苏夏总觉得彼岸心里有些别的事,否则即使是面无表情也不会表现出这般的凝重和心不在焉。
“彼岸,到底怎么了?”
“苏夏,你害怕吸血鬼吗?”
彼岸放下了筷子——盘里的菜几乎一口未动。
“碰到的话,大概吧......但是我也不坐地铁,估计也没那个机会。”
“地铁只是他为了避开阳光作出的选择,但如果是晚上可能就不会拘束于那种地方了。”
“所以你只是单纯地想逃避补课吧,彼·岸·同·学?”
少女带着一脸洞察一切的胜利微笑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年。
“不行哦,反正晚上我也是往步行街那边走的,穿过步行街就到家了,根本不会有危险的啦。”
“......所以说,那个家伙......”
“好啦,不会有事的,乖乖吃饭~!”
吸血鬼在这个“中庭世界”并不是什么异常或传说的存在。
恶魔,神明,狼人,吸血鬼——这些事物都和人类一样,是这里极其正常的构成元素。
由于《不干涉条约》,自上古蔷薇战争之后中庭世界就处于自由发展的状态,“神迹”与“魔法”的存在也从人们的心里日益淡化。
不过不论如何淡化,甚至仅能从史料和媒体中对这些有所了解,但任何人的意识中都从不会对它们的“存在与否”抱有疑问。
自然,也不会有人对它们带来的恐慌和危险抱有疑问。
——苏夏,你害怕吸血鬼吗?
害怕?
对那种食人鲜血的生物,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那个少年,他也是......红色的瞳孔,漆黑的长剑......
“彼岸——不,莱特玛尔·R·卡玛利尔,可是鲜血贵族当前最上层的‘王’,以‘吸血鬼’称之似乎过于失礼了吧。”
眼前的、心里的、脑海中的景象在少女的周围随着声音一并粉碎。
等回过神来,颜苏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汹涌咆哮的江流的一岸。
周围的一切景象皆是黑白的,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温度——就连脚下踩踏的土地,也冰冷到令人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而说出那句话的人,一个穿着华贵黑色礼服的高挑女子,就站在她的面前。
漆黑及腰的长发,深紫色的双瞳,女子的美丽令颜苏夏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了她身上,而忘却了周围环境的诡异。
那是成熟与优雅的美,而非单纯的外表上的漂亮。
这样的对视大概持续了数秒,那个女子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与这充满绝望的景色不符的微笑,再度开口——
“欢迎来到冥界·海拉,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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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的少年依旧坐在长椅上,眉头紧锁。
他面前的巨型石台上,躺着一位少女,双目紧闭,苍白的脸庞上了无生气。
“卡玛利尔......”
“有话直说,德古拉。”
“您...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位大人那里去呢?”
伯爵明白这个问题稍显多余,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作为“鲜血贵族当前最上层的王”,莱特玛尔的决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然而,那种“深思熟虑”的背后,背负了多少痛苦与自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德古拉并非是想要做排忧解难这种幼稚的行动,但让莱特玛尔一直这样沉默肯定不是最优的选择。
即便使用“鲜血贵族”把自身与那些“堕落血族”区分开来,他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本质。
他,依旧是个“吸血鬼”。
“父亲让我到这里来,让我转入那所学校,当然有他的理由。”
莱特玛尔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那是个命令,而我只不过在执行罢了”。
“‘——然而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而短暂’,您也曾这样说过......但又为何......”
“非常可惜,‘命运’无法避免。”
石台的上方,原本应是教堂穹顶的位置,明亮地悬挂着一轮皎洁的满月。
它周围的夜空与星辰是如此的自然和美丽,而边缘和教堂的高墙仿佛融为了一体,看上去就像是绘在顶端的一幅壁画。
——命运。如此悲哀而无奈的一个词。
从万年前的上古蔷薇战争,到九年前的“血魄灾变”,再到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必然。
无论是对于个人,还是对于这个“中庭世界”。
“卡玛利尔大人,又有客人来了。”
警卫的报告时机恰好地缓解了沉重的气氛,不过这种方式却不是德古拉想看到的。
追捕,歼灭,无尽的杀戮——在这种环境下,压力和罪责会越来越大。
这样接连不断地积攒下去,再牢固的堤坝也会被汹涌的洪水冲垮。
就算莱特玛尔说那是“命运”......
少年的手边,月光聚合成一个闪耀夺目的光点,然后逐渐伸展开来,形成一柄明亮而锋利的长剑,无数黑色的雾——准确的说,那是一种像“阴影”一样的东西——随即从这把剑的周围陆续出现,将剑刃到剑柄全部包围了起来,形成了剑鞘。
“虽然热情好客不是我们的传统......”
莱特玛尔拿起了那通体漆黑的武器,从长椅上站起,向大门走去。
“残酷的东西我九年前就见过了,德古拉。事到如今已没有任何怜悯敌人的理由。”
所以才会追寻着那个人吗?追寻着那个人的做法,追寻着那个人的选择——
老者举起了手中的古籍,月光透过翻飞的书页,像无数晶莹的,来自天堂的光辉清澈的碎片,洒落在少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