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毁灭过一次的世界。
曾经,在这片被称为“中庭世界”的土地上,活跃着繁荣的古人类文明和血族文明。
白昼由人类主宰,而夜晚则是血族的乐园。
魔法和科技并行于这个世界——在天赋上逊于血族的人类,将魔法与先进的科技产物结合在一起;而自认高贵的血族,则拒绝了科技,转而研究魔法的完美运用方式。
最终,人类建起了通往天空的高塔和拥有巨大威力的武器,血族的魔法获得了遮蔽太阳的力量。
然而,这样的和谐持续了近万年后,灾厄降临了。
被称为“邪神”的男人在“西域·大不列颠”出现,打破了白昼和黑夜的平衡。
中庭历史上第一次全面战争——上古蔷薇战争爆发了。
在那个男人的引诱下,血族分裂为“堕落血族”和“鲜血贵族”两个分支。
一部分血族舍弃了与冥王海拉的契约,转而投向那个男人;另一部分与古人类结盟,开始和敌人进行旷日持久的战斗。
人类文明在战争中毁于一旦,无数宏伟的建筑化为残砖断瓦。
战争最终在天神的干涉下停止,可惜时代已不得不从起点重新迈出脚步。
然而,命运无法改变,没有分出胜负的战争,仅仅只在明处暂时停歇。
“这就是这场战争的前奏,凡人。”
站在颜苏夏面前的女子,取下原本挂在腰间的古灯,并将它缓缓举起。
那是一盏旧制式的油灯,和颜苏夏之前在教堂门前看到的那些路灯有着相同的造型。
“那么,来做出你的选择吧。”
——选择?
——我的...选择?
颜苏夏捂住了胸口。
她原本只不过是在目击那可怕的战斗之后逃离了现场,却又为了雷电中那依稀可辨的面孔而折返。
但在她回头的一瞬,那个原本应该被杀死的吸血鬼,从雾中突然现形。
“那家伙是堕落血族。如果你的描述没错的话,应该是‘三亲王’之一的‘雾魇’。”
女子似乎能察觉到苏夏的心理,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我并不需要读心,人类的思维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恶作剧般的笑容让颜苏夏有些不明所以。
“恐惧、疑惑、温柔和天真——凡人,你的心里不过就这么几样东西而已。”
“那为何......”
“现在还不是解答的时刻,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你叫什么名字?”
突如其来的话题跳跃,少女感到面前的人好像只是在随心所欲地捉弄她。
“......颜苏夏。”她说。
“苏夏.....真是不错的名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颜苏夏无法判断女子的话有什么意图,踌躇着没有回答。
看着颜苏夏犹豫不决的样子,女子又笑了起来。
“在向你说明之前,或许我也应该做一次自我介绍吧。”
两人脚下的土地在刹那间有了真实感,周围黑白的景象也如同经过了抽象画大师的处理,被泼上了令人捉摸不透的色彩。唯一不变的,是苏夏背后那条奔腾不息的江流。
“吾乃冥王海拉之女,冥界公主潘多拉,再次欢迎你来到冥界·海拉,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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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的,血族之子。”
对决的双方,依旧站在钟楼的顶端。
雾化——从理论上来说,是系统魔法的一种。然而即使是专攻寒冰类型魔法的血族,也很难掌握这个以自身为施法目标的术式,企图尝试的人大多数在单方向成功之后便再也无法复原。
那么,屈指可数的成功者中,也就不难猜出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既然派来了这个等级的人物,也就是说试探已经结束了吗?”
“我只是偶然路过罢了,没想到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听闻你的想法和之前的光辉圣女是一致的。”
“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
莱特玛尔所执行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严守圣海拉教堂,不问缘由一概抹除有威胁的侵入者”。
眼前的这位吸血鬼——“三亲王”之一的雾魇——已经不仅仅是“有威胁的侵入者”那么简单了。
偶然路过也好,有意袭击也罢,只要将其排除就可以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甚至在雾魇听到之前,长剑已然斩近至他的胸前,沿着右肩到左腰一剑劈下。
那攻击与其说是剑法,也许更像刀术,或者说单手剑的斩击。
“如此凌厉的攻击,看来在那个‘地狱’里你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王子殿下’。”
雾魇的身形在斩击下自然地裂成两半,然后在莱特玛尔的身后再度凝聚成形。
“你究竟想干什么?”
......毫无战意。
雾魇似乎不想做多余的打斗。
并非因为他没有击败莱特玛尔的能力——当然这确是事实。
不过莱特玛尔也清楚,即便凭着压倒性的力量,要彻底杀死雾魇绝非易事。
这个家伙,真的是“偶然路过”吗?
“只是路过的话,为什么要袭击人类?”
就像之前的战斗中一样,丢出那些眼花缭乱的魔法,充其量也不过是妨碍莱特玛尔进攻的防御手段。
破坏了封闭回路结界令赤红魔月显现,却又不打算攻击教堂。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莱特玛尔都难以理解这个在三亲王中被称为“谋士”的堕落血族。
明明追杀了颜苏夏,却又故意放她回来——虽然莱特玛尔也不理解为何颜苏夏会回到这个给她带来了恐惧的地方。
“之前我还不明白那家伙的想法,不过现在多少能理解一点了。”
雾魇诙谐的口气让莱特玛尔感到有些不快。
“我跟梦魇那个蠢货不同,不会自不量力去挑战你和你的佩剑。”
话音未落,一颗银色的子弹已经随着枪声一同穿过了他的身体,打在莱特玛尔身边的石柱上。
当然,在被击中之前,雾魇就已经把被瞄准的位置迅速雾化了。
看来大多数情况下,物理攻击对他都是无效的。
但就在莱特玛尔考虑其他攻击方式的时候,一个他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从教堂主楼的阁楼传入了耳中。
——“那个男人”的声音。
血族之子的一切疑问,也在这个声音出现的瞬间得到了答案。
“到此为止,雾魇。接下来由我亲自处理。”
一幅幅画面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莱特玛尔的脑海之中。
——燃烧的街道。
——直上苍穹的巨型尖塔。
——抱着什么人的少女,还有持枪而立的男人。
——身负双翼的魔法师,站在他们的面前,看着周围被毁灭的一切,肆意而张狂地大笑着。
漆黑的长剑发出一声低吟,莱特玛尔和雾魇所站立的钟楼顶部随着巨响化为了一片烟尘和废墟。
血族少年手中,覆盖着武器的黑暗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是简单的挥击,出鞘的剑刃就在刹那间毁掉了钟楼的屋顶和周围的高墙。
雾魇大概也深知这把“月蚀”出鞘的威力,因此不打算“自不量力去挑战”吧。
但莱特玛尔已经没有任何闲情雅致去考虑雾魇的问题了。
那个魔法师——在九年前,于东域·秋叶列岛发动了“血魄灾变”的魔鬼,此刻正站在圣海拉教堂的阁楼屋顶,用轻蔑和狂妄的眼神注视着他。
下一秒,莱特玛尔就从那家伙的视野中消失了。
出鞘的白剑“月蚀”随着主人的咆哮,在诡异的赤色弯月下,卷起狂风斩向了魔法师的背后。
“你这罪无可恕之人——诺特莱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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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依旧巨浪滔天。
“潘多拉......?”
对于这个名字,颜苏夏并不陌生。
在高一的神明史课程中,它与冥王海拉的名号一同出现在冥界章节中。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笔带过,但作为标准好学生的颜苏夏自然不会放过这些细枝末节。
“普通人类大多数是不了解这个名字的。”
潘多拉特意强调了“普通”这个定语。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东西,苏夏。”
“名字...…?”
“苏夏知道自己有‘异能力’吗?”
颜苏夏摇摇头。
“异能力”这个词,她倒是从父亲那里有所耳闻。
中庭世界并行的魔法和科技之中,存在着与一般魔法不同的,超人的力量。但这种力量的来源已经被科学判明,而且归入了魔法的范畴。
——那就是被称作“非自然能力(Abnormal Ability)”的,从属于史前文明的力量。
但这种能力被认为是与生俱来的,拥有它的人类也极其稀少,大并不在这块大陆,而在临近的秋叶列岛上。
——等一下?秋叶列岛?
似乎有什么念头在少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来你大概想到了一些东西呢。”
潘多拉的笑容捉摸不透。那其中有些恶作剧的意味,但还有一些颜苏夏能感受到却难以理解的情绪。
好像是......悲哀?
“我现在就带你回到九年前的秋叶列岛......去领略一下真正的‘绝望’吧,苏夏。”
刚刚真实化的土地与天空,随着潘多拉的声音再次开始扭曲。潘多拉手中的古灯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笼罩在少女与冥界公主的身上。冥河逐渐变化成了一条血红色的大江,咆哮着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奔涌而去。
那血红的颜色,是倒映出的,在这条被秋叶列岛居民称为“新流”的长河两岸随风呼啸的烈焰。
就像颜苏夏之前看到的,吞噬了一切的火海,现在就在她的脚下。而她和潘多拉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高塔顶端。
不过与其称它是塔,不如说是“树”更为合适。
高塔的底部,数根粗壮的根茎撕裂了地面延伸开来,而塔身也是扭曲弯折的状态。
就像是那棵被描述在世界史中的“世界之树”的微缩版本。
“织雪,织雪织雪织雪织雪——!”
响彻心扉的恸哭将颜苏夏的注意力从火海和巨树上拉回到了高塔上。
她和潘多拉的面前,有两个少女和一个男人。一个少女怀中抱着另外一个,被抱着的那个仿佛安详睡去;男人脚边扔着一把重机枪,手上的银色左轮手枪对着三米开外,一个伸展双翼,有着恶魔一般形态的家伙。
“事到如今你仍不打算收手吗?”
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颜苏夏方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右侧有一道相当深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出血,但男人看上去毫不在意。
“那也是‘异能力’的一种,被你们人类命名为‘不死之命(Endless Vitality)’。”
站在颜苏夏身后的潘多拉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就像给电影作出解说。
“这个男人......”
“‘见崎逆’。九年前的这时他应该是‘卡戎之手’的理事长吧——你父亲应该认识他。”
火海,九年前,东域·秋叶列岛。
颜苏夏想起了父亲不愿对她提起的,令苏夏的母亲一去不返的毁灭性灾难——
血魄灾变(Bloody Catalysm)。
然而,有关部门对血魄灾变的解释——“不当魔法实验导致的能量散溢”——和她现在所看到的情景大相径庭。
“有疑惑是吗?虽然人类喜欢说漂亮话,从安抚民心的角度看来这种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颜苏夏偏了下视线——说出这话的并不是那个冷漠的冥界公主。
一个身着秋叶列岛传统的巫祝服饰,手上拿着御币的少女,站在她的身边。
少女的脸上带着微笑,颜苏夏能感觉到一种和潘多拉的冰寒几乎完全相反的暖意。
如果说潘多拉是因为洞彻了死亡才那样无情的话,这个人多少保有一些生者的温柔。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这座永恒之城——‘光辉之都·海尔菲特’的主人,筑紫织雪。”
少女浅躬行礼,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好......我......”
弄不清楚状况的颜苏夏环顾了一下周围,海尔菲特依旧像潘多拉展示给她看的那样一片火海,而这座高塔也仍旧处于扭曲的状态。魔鬼和男人的谈判似乎已经结束并进入了交战状态,哭泣的少女依旧抱着那个身着传统服饰的巫女......一切就像被暂停的电影一般凝固在那里。
潘多拉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把解说的任务交给这个“筑紫织雪”就不知去了哪里。
——巫女?
颜苏夏猛然回头望向那个站在她身旁的,保持微笑的少女。
“是的,你没有看错。”
筑紫织雪显然是看出了颜苏夏的疑问,点点头对她的猜想表示肯定。
“这里就是九年前那场灾难的终点。”
“但是你......”
“时间还有很多,苏夏。”
织雪似乎一早就知道颜苏夏的名字。巫女举起手中的祷币在空中摇动了两下,满目疮痍的周围霎时恢复成了一座静谧和平的都市,如同被破坏之前的秋叶列岛首府——京都海尔菲特。
高塔重新巍峨矗立于新流河畔,塔顶交战的双方也在覆盖城市的金色光辉中慢慢消散。
“稍微让我们聊一会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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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雅维不敢相信她亲眼看到的这一幕。
她并没有正面面对过那个引发了血魄灾变的男人。
九年前灾难爆发时,她追随莱特玛尔前往秋叶列岛进行援助,也见识过那个被变成地狱的城市。
然而,洛雅维从未设想过,他们和卡戎之手所面对的竟是如此恐怖的对手。
那个被称为“预言师诺特莱达”的魔法师,仅凭一只手就轻易挡住了出鞘月蚀的斩杀。
“怎么了,卡玛利尔大人?这么弱的攻击可不像你的风格。”
月蚀的剑锋在诺特莱达的手中发出尖锐的鸣响,就像利刃打击在坚硬的盔甲上一般迸出火花。
但就像诺特莱达所说,莱特玛尔用在这一击上的力量非常之少。
在接触到敌人的瞬间,一种诡异的感觉令他在瞬间收回了大部分力量。
似乎那一剑如果用力的话,会立即转向一边,令偏离目标的莱特玛尔陷入危险的境地。
然而就算现在这样,也只是被完全牵制在这里而已。
“卡玛利尔大人!”
一束银色的光芒和洛雅维的声音同时抵达战场,从诺特莱达的左臂边上擦过,和他背后的墙壁一同爆炸开来。
虽然没击中,不过也是非常好的掩护攻击了。
莱特玛尔趁机收回了长剑,退回到了已是废墟的钟塔顶楼。
“小把戏还真多。”
粉碎砂石的烟尘逐渐飞散,诺特莱达依旧毫发无伤站在原地,而雾魇则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好像事不关己在围观一般。
偏折的力量......或者说“回避”的能力——就莱特玛尔所知,这类力量并不少见。
例如诺斯费拉图一族的固有能力“君临”就能够使得低等级血族对他们的攻击被弯折甚至反弹。
即便如此,能够扭曲月蚀和洛雅维的“处刑银箭”的力量,绝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能力。
——只有一种可能。
“你这家伙,原来在那鬼地方得到了这种力量。”
雾魇用他一贯诙谐的语调开口说道。
“任务完成你差不多也该撤退了,雾魇。”
“我拒绝。这么精彩的戏码,哪有错过的道理。”
诺特莱达看了雾魇一眼,后者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两个入侵者,就像莱特玛尔最初感觉到的那样“毫无战意”。
藉由雾魇口中的“这种力量”抵御住月蚀后,诺特莱达显然可以顺势反击从而给予莱特玛尔重创。
但就像仅仅在炫耀自己所得的能力一般,魔法师只不过是单纯接下了这一击。
“九年前你果真逃到了那个地方......诺特莱达。”
——这个力量,毫无疑问......
“所以我现在回来了,抱着感激的心情——”
诺特莱达展开的双翼在那一弦赤红魔月下显得尤为狰狞可怖。昏暗的月光透过翅膀上遍布的裂痕照射在莱特玛尔的脚下,如同撕开了他脚下的地面一般。
然后,地面和那些零碎的月光刹那间被硬生生地踏碎开来。
用难以想象的速度,莱特玛尔已经又一次绕到了诺特莱达的背后,怒吼着挥起月蚀,再度劈下——
“——血月弑光斩!”
长剑闪耀的锋刃染上了一层如背后弯月的血红,在瞬息之间获得比单纯出鞘强大了近一倍的力量。
而那种力量,似乎原本并不属于月蚀,而是从附近的什么地方突然响应召唤聚集过来。
莱特玛尔的这步棋,也成功达到了他所预想的效果。
虽然快速反应转过身来,但诺特莱达没有再用诡异的偏转方式去应付莱特玛尔的攻击——那种方式根本无法抵挡这一击。
规模巨大的魔力在魔法师的手中随着吟唱凝固成形,化作一把巨刃迎面撞上了月蚀的剑锋。
刹那间,诺特莱达在月光下的背影,突然显现出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有着巨龙形态的幻象。
莱特玛尔当即停止进攻,月蚀剑刃上的红色快速褪去。但巨刃并没有停下动作,根据主人的指挥持续不断地以凌厉的攻势追击后退的血族之子。
——杀、戮、绝、灭,“四邪之力”。
从属于传说中的“中庭巨蛇”——魔龙耶梦加德(Jormungandr)的力量,正是令这个魔鬼复生的罪魁祸首。
在诺特莱达被迫催动除了偏转攻击的“绝”之外的三种力量时,强烈的杀意令它的本体短暂现身了。
“你就这点本事吗,卡玛利尔大人?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毫无还手之力吗?”
魔法师狂笑着。在“杀”和“戮”加持后,巨剑那压倒性的力量逼迫莱特玛尔一边招架一边后退。
“神剑‘月渎’的力量,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血月弑光斩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至少在这次战斗中。强制性抽取了作为神剑月渎的其中一半“黑剑月黯”的力量并将它合并在另一半“白剑月蚀”当中,暂时性激发出神剑的完整力量并使用其最强招式之一的血月弑光斩,这一动作所导致的自身损耗甚至比它的威力还要巨大。换句话说,持续不断的使用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的自杀行为罢了。
而莱特玛尔这么做,只是想要确认诺特莱达的力量来源。
“——将军了,诺特莱达。”
一道光芒伴着炸雷般的轰响从卡玛利尔的鬓角擦过,贯穿并击碎了诺特莱达召唤出来的巨剑,刺透了魔法师的左翼,魔龙的幻象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暂时失去了力量的诺特莱达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察觉到洛雅维这一箭所附加的神秘力量的他,反而感到了内心无比的愉悦。
他所看见的那个手执青灰色古灯站在狙击手身旁,长发触及高中制服裙摆的少女,正是他在坠入那阴暗国度之后期待了整整九年之久的身影。
“——执灯者!”他的咆哮夹杂着愤怒与狂喜,“我是如此期盼我们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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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撤退了呢。”
巫女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清茶。
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落下,只是一动不动地静止着,照射着这座安静的城市。
而这座“光辉之都”也是一样,没有喧嚣的闹市,没有一点和它的规模相称的繁华。
“那家伙......是指诺特莱达吗?”
“是的。”
织雪放下茶杯,斟满的茶丝毫未减。
“毕竟冥灯‘吉格弗利’所寄托的,正是克制那条恶龙的力量。”
虽然无论是卡戎之手,还是冥灯,或者堕落血族与鲜血贵族之间的区别,织雪都已经给颜苏夏作出了足够的说明,但显然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并没有办法这么快理解和接受这一切。
甚至连潘多拉所说的“命运”,颜苏夏也还没能理解。
设想一下,就像是在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然后告诉他“你给我去拯救世界吧”。
不管是谁,碰到这种事大概都没法在短时间内搞清楚状况,大多数人的反应恐怕都会是骂一句“神经病”然后快步走开。
“接不接受它的力量,由你自己来选择——话虽然这么说,没有相应的觉悟,是无法承受命运的。”
这也许是织雪说出的最严肃的一句话。
颜苏夏感觉其中夹杂着些许自责和悲哀,可能和牺牲在“血魄灾变”中的那位执灯者有什么联系吧。
“但是如果是正义的一方......”
“这是战争。抱着对错或是谁去制裁谁之类的观念和想法,是绝对赢不了的。”
织雪咬着嘴唇,看来她并不想说出这些冷漠的话。
“你可以保留你的温柔......但是很遗憾,天真,恐惧,疑惑...都是必须要摒弃的东西。”
——战争。
现在的激战如是,九年前那场恐怖的“血魄灾变”亦如是。
织雪所告诉她的一切,已经将名为“战争”的残酷,全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问来意,不问缘由。只要是敌人一概诛杀;这场战争的双方本无正义与邪恶可言,只不过是同样为了“利益”这么一个单纯的目的而战。
而人类协助鲜血贵族,也仅仅是因为利益共存?
恐怕作为敌人的堕落血族,甚至作为战友的鲜血贵族,都根本没有将人类作为一个同等的种族来考虑吧。
——但有哪里不对。
——绝对有哪里不对。
——卡戎之手,执灯者,或是那个少年,他们所为之战斗的,绝不只是“利益”这样现实的东西。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一个‘标准答案’的吧。”
织雪察觉到了颜苏夏内心的激辩——事实上她也并非将自己内心所想原原本本告诉苏夏。
只不过这位完完整整经历了那如假包换的地狱的前任“光辉圣女”,清楚地明白在这场“战争”中假若抱有理想和侥幸的话,在前方等待的会是什么。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做选择的是你,苏夏。”
织雪举起右手,挥动了几下御币,深沉的鸣响从她和苏夏的身旁——准确的说是身边的地下传出。
随着这响声升起的,是一扇由大理石雕就的,巨大而华美的拱门。拱门的门洞中一片漆黑,但并非只是像泼到墙上的油漆那样单纯的颜色,而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的黑暗。
巫女站起身来,温柔地弯腰,向苏夏伸出了手。
“无论是否愿意接受,希望你的未来充满幸福。”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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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她所熟悉的卧室——书架、衣柜、放在床头边上的全家福照片和挂在墙上的粉红色壁钟,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少女的视线移到了窗户边上,那里站着一个少年,双手抱臂背靠窗台,正默默注视着她。
“彼...岸...?”
她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有点迟疑——是因为他的另一个称谓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叫做莱特玛尔·R·卡玛利尔的,属于吸血鬼的名字。
但少年的脸上没有苍白的肤色,也没有血红色的瞳孔,有的只是属于人类的平常和温柔。
“你终于醒了,苏夏。”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