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伯爵要请你来呢?”
泽迪亚的”夫人”拉开了卧室的窗帘,银装素裹的山峦把傍晚的夕照反射进昏暗的房间。
“这样的大雪天,请你就算了,你还非得把我拉来。”
“干嘛,亲爱的不开心啦?风景这么好,权当度蜜月不可以吗?”
奥彼修斯回头瞪了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吸血鬼猎人一眼。
“为什么我非得假扮成你夫人才行......”
“你不是挺喜欢的嘛,穿着不提,用魔法改了伪声也一直不解除。”
泽迪亚斜眼看着站在窗边的奥彼修斯。
那件黑色外套和其下的一袭白色连衣裙,都是泽迪亚半路临时交给奥彼修斯的装扮。
“这次有特殊情况,你变个装假扮成女性的样子吧”——猎人如此对教授说。
所谓的变装,对奥彼修斯来说,主要也就是换一套衣服罢了,需要做”小动作”的部分微乎其微。
而他的声音,现在依旧是和特拉索·巴索尔伯爵对话时一样柔和动听的女声。
从外表看来,奥彼修斯·卢卡斯——假名奥莲娜·菲尔,是一位堪称完美的不列颠贵族大小姐。
泽迪亚摇了摇头,把一些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赶走。
“以防万一而已。”
奥彼修斯一边解释,一边在床沿坐下。
“变声魔法虽然简单,发动和解除都要消耗魔力,维持却不需要。”
“是是,了解了了解了,魔法科普课还是免了吧。”
的确——变声术式在不列颠目前建立的魔法理论体系中,属于三大基本法之一的”平衡法”。
它基于初始魔力去改变声带的结构,而非是持续性地在发声时直接改变声音。
因此在发动和解除时,它的本质都是术式的发动,会消耗对人类来说规模较大的魔力。
泽迪亚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面前这位雌雄难辨的搭档。
生理上的问题姑且放在一边,奥彼修斯连行为习惯都毫无破绽,令人不得不遐想联翩。
“喂,我说,奥彼修斯。”
“你最好把称呼也改了,免得给人听见。”
这个城堡里除了巴索尔伯爵和他的家人,还有许多的仆人。
如果这些仆人听到了什么,导致情报走失的话,伪装就全成了白费功夫。
不过奥彼修斯也不知道为什么泽迪亚要他伪装成这样。
“行行行,奥莲娜,行了吧。有察觉到啥异常么?”
“异常......对了!”
奥彼修斯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而突然拍手,把泽迪亚吓了一跳。
“这座城堡里,有鲜血贵族居住过吗?或者说......异能力者?”
“鲜血贵族?异能力者?干嘛,你察觉到魔力的痕迹了吗?”
鲜血贵族不用多说,他们使用的任何魔法都会留下奥彼修斯能够清晰感知的魔力痕迹。
而异能力者,在黑芒星的研究中,确有一部分人使用异能力后会在现场残留下些许魔力。
如果奥彼修斯存在疑问的话,魔力的来源大概会是治疗能力之类会留下较大残留的异能力或者鲜血贵族的简单小魔法吧。
“没听说过啊......哦,会不会跟伊丽莎白有关啊。”
“伊丽莎白......是伯爵的女儿吗?”
“伊丽莎白·巴索尔,伯爵的亲生女儿。奈特是她的义兄,伯爵的养子。”
泽迪亚伸了个懒腰,从铺着天鹅绒的床上坐起身来。
“见过她几面,很有礼貌和修养,就是皮肤白得跟吸血鬼似的,看着不太舒服。”
“不舒服?你不喜欢白皮肤吗?”
猎人瞟了挑起眉头的奥彼修斯一眼。
要说讨厌的话,谈不上讨厌——这位”夫人”的皮肤可比那位大小姐要白了不止一星半点呢。
“不是你那种白,是莫名其妙的惨白。她好像天生白化病吧,也怪可怜的。”
奥彼修斯白皙的皮肤和如雪般的长发并非天生而来,也不是疾病。
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个中缘由颇多。
但无论有什么原因,奥彼修斯能够理解特殊的外表会带来怎样的歧视与偏见。
“所以伯爵请鲜血贵族,利用魔法遮掩了她的白化病吗?”
“我记得好像是吧,记不太清了。要是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是......嗯,二楼拐角那个房间的话,应该就是没错了。”
泽迪亚抓了抓头,毕竟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里是伊丽莎白出生的地方。”
“那就没错了,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异常。”
经过那个楼梯转角的时候,奥彼修斯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里面散逸出来的能量。
十几年过去依旧如此明显地存在,人类和血族的魔力实在是天壤之别。
“海辛先生,海辛夫人。”
经由三声礼节性的敲门后,门外传来了女仆的声音。
“伯爵大人请两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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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信?”
三分钟后,泽迪亚和奥彼修斯来到了伯爵的房间。
奥彼修斯保持着贵族大小姐的优雅,坐姿端庄,和一旁散了架似的靠着沙发的泽迪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拉索·巴索尔伯爵坐在他们的对面,虽然面前摆着女仆送来的红茶,但伯爵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品尝。
泽迪亚的手中,是一张用羊皮纸写就的信函,纸的边缘略显老旧发黄,但墨迹显然是最近所书。
“‘放弃修建伟大之墙,否则要你好看。’意思倒是十分通俗易懂。”
“信大概是两天前寄来的,寄信地址是圣菲尔城。”
伯爵双手拄着面前的拐杖,皱着眉头,一副严肃紧张的样子。
“哦,两天前的圣菲尔城,是堕落血族的可能性很大吧。”
两天前——泽迪亚在那时参与了警方对一个在圣菲尔城出没的堕落血族的围剿,但并没有成功。
当时原本打算利用鲜血贵族在奥彼修斯身上放置的术式诱敌,但对方并没有上当。
随后的隔日,他就接到了巴索尔伯爵的邀请,并乘坐卡威迪亚始发的列车,历经一日一夜来到了这里——伟大山脉之中的”山之堡”赛斯特城堡。
“堕落血族之前针对伟大山脉中伟大之墙的修建尝试了多次袭击行动,但都以失败告终。”
“耶路撒冷让你扩建堡垒之后,要溜进去搞破坏就更难了吧?”
对于人类修筑伟大之墙(the Great Barrier)的工程,鲜血贵族也一直在协助。
但即使设下了反入侵术式,由于伟大山脉的地形过于复杂,终归会有防线上的疏漏。
断绝道路的工事是可行的——在极高的海拔上和适时的暴风雪中,即便是堕落血族也难以使用飞行相关的魔法强行潜入。
就算有极个别堕落血族成功潜入,不成规模的袭击也会被鲜血贵族留在工事内部的“防御措施”解决。
现在的伟大之墙,应该相对比较安全——相对赛斯特堡来说。
“跟你想的一样,泽迪亚。我担心伊丽莎白和奈特。如果堕落血族攻击他们的话,事情会变得比较麻烦。”
“哦,所以拉我来当保镖吗?”
泽迪亚早有预料,他的职业是吸血鬼猎人,很难说请他来还能有别的事做。
如果是伟大山脉遭到了堕落血族的大举进攻,耶路撒冷和锡本布尔宫早就该联系他了,而不是让巴索尔伯爵来私人委托。
如此一来,恐怕是巴索尔伯爵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没想到会把贵夫人牵连进来......”
“哈哈哈,她喜欢雪山,非得要来我也拦不住啊。”
泽迪亚大笑着敷衍,暗中用手肘顶了一下奥彼修斯。
“是啊,伯爵阁下的’山之堡’名不虚传,伟大山脉的雪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奥彼修斯很配合地微笑着附和了泽迪亚的说法。
猎人再次偷偷瞄了教授一眼,后者那从容不迫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破绽。
“夫人要是中意的话,日后和泽迪亚可以常来。”
“那未免过于打搅伯爵阁下了吧。”
伟大山脉作为中庭规模仅次于四固屏的极高山脉,其景色相比曙光女神雪山也毫不逊色。
奥彼修斯因为身体和工作原因常年深居简出,向往美丽的风景也十分合情合理。
看上去泽迪亚只是简单地找了个理由,不过逻辑上确实完美得无懈可击。
“哈哈,哪里哪里,夫人多虑了。”
伯爵一扫之前满脸的阴霾,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和这位”奥莲娜·菲尔”的交际,也可以巩固和菲尔家族的关系。
“巴索尔家以热情好客为待人之道,再说泽迪亚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没什么打搅的。”
“伯爵阁下,海辛先生,海辛夫人。宴会的准备已经完成,请各位前往客厅用餐。”
要事基本交代完毕的时分,赛斯特堡的女仆恰好敲响了巴索尔伯爵的房门。
“‘宴会’?”
“‘正事要办,酒也要喝’。数年来我和泽迪亚都是如此。”
伯爵对不明就里的奥彼修斯解释。
奥彼修斯心中所想,是雪山城堡里举办宴会这件事本身的合理性。
要赶到这个地方参加宴会并非易事,更别说赛斯特堡临近不列颠的机密工程。
而伊泽拉似乎对伯爵的待客方式十分熟悉,在听闻有宴会时并不意外。
“没几个人的,随便点就行。”
巴索尔伯爵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奥彼修斯点点头,对伊泽拉的说法表示肯定。
“两位请先随仆人前去客厅,老朽换件衣服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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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的钢琴声在客厅中回荡。
巴索尔伯爵称之为”宴会”的这场聚餐上,确如吸血鬼猎人所说,宾客寥寥无几。
在场的客人除了泽迪亚、奥彼修斯和伯爵外,就只有区区不到六七人而已。
通过制服可以看出两个不认识的人隶属于伟大之墙的工程队,应该是耶路撒冷外派的负责人。
和伯爵及泽迪亚交谈后,他们俩就一直坐在桌边自顾自喝酒聊天。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面前的少女并不陌生,但奥彼修斯的眉毛有些纠结。
无论是那双洁白的双手还是亚麻连衣裙他都还未忘记,包括对方身上时有时无的魔力痕迹。
“哦呀,我也是伯爵的客人之一呢。”
雪莉绮尔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
从举止、言谈和伯爵对她的邀请来看,猎人当初的判断应该没错。
藉由魔法试图接近泽迪亚,也许就是个不谙世事盲目追星的富家千金吧。
“没有必要和我搭话吧,你的目标不是泽迪亚吗?”
“我改变主意了。”
雪莉绮尔脸上挂着诡秘的笑,看着这个她在数小时前搭过话的”卢卡斯先生”。
“我是雪莉绮尔·凯恩(Sherrykiler Kien),凯恩伯爵的女儿——抱歉之前骗了你,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是......”
她知道奥彼修斯的真正身份,但坐在这里的奥莲娜·菲尔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完美的贵妇人。
令奥彼修斯心情复杂的原因,其一也是如此。
他明明在火车上否决了雪莉绮尔对他使用的描述词,如今却乔装成了这副模样。
“我可什么都没做,这是那个吸血鬼猎人指使的。”
简单地加以思考后,奥彼修斯决定把锅甩给泽迪亚——反正现在猎人也不在身边。
但雪莉绮尔那一对紫宝石般的眼睛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说出了和泽迪亚一样的吐槽:
“你不也挺喜欢这个状态的吗?”
“......”
奥彼修斯重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陷入了沉默。
负责任地说,雪莉绮尔完全算得上外貌出众,甚至说美若天仙也不为过。
但奥彼修斯现在这副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样子,足以令她既羡慕又嫉妒。
“别这么无趣嘛。别忘了我会使用简单的‘诱导’魔法,没准什么时候能帮上你和泽迪亚也说不定。”
雪莉绮尔喝下了半杯酒,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点红晕。
“帮我和泽迪亚?”
奥彼修斯有点意外——他原以为按雪莉绮尔的性格,对方一定会用“知道了真相”的理由来要挟他。
“猎人和教授一起到这边来,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不知是不是教授的错觉,雪莉绮尔的嘴角比刚才翘得更高了一些。
就算“恶魔”不够格,但这个少女的狡猾程度至少比“狐狸”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这想的都是些什么呀——奥彼修斯拼命地摇了摇头,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放心吧,我不会泄露消息的’。”
以为奥彼修斯在担心身份暴露的雪莉绮尔特意加重了语气,不过这一次有所警觉的奥彼修斯完全能够察觉到突然增幅的魔力。
相对一般人类来说,这魔力的规模称得上是“庞大”,雪莉绮尔拥有的魔力不可小觑。
“你的魔法太容易被察觉了,雪莉绮尔。至少不能当面发动吧。”
话虽如此,能够“容易地察觉”雪莉绮尔的术式的,如奥彼修斯一般拥有异能力「魔力感知」的人类,全世界也不过两人。
“是吗?看来‘魔法追迹’不是徒有虚名呢。”
雪莉绮尔放下了已经空空如也的高脚酒杯。
“雪莉绮尔~!”
远远地就举手打着招呼跑来的少女,身着雪白的纱裙,披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和“端庄优雅”的奥彼修斯与古灵精怪的雪莉绮尔相比,伊丽莎白多了一分活泼开朗。
“今夜你可真漂亮,伊莉莎。”
“雪莉为什么不换上礼服呀——呃?”
她似乎跑近了才发现奥彼修斯的存在,不仅在片刻之间收住了没有礼节的说话方式,连行为举止都变得拘束起来。
“这位是......?”
“这位是菲尔家的二小姐,海辛先生的夫人。”
奥彼修斯还未开口,雪莉绮尔就抢着给伊丽莎白介绍。
大概是想证明自己不会泄露真相,雪莉绮尔还暗中朝奥彼修斯挤了挤眼睛。
“海辛夫人,幸会。”
短短几秒钟内,巴索尔家的大小姐已经随着气氛转变成了说话行事都循规蹈矩的贵族少女。
虽然和伯爵说话时温文尔雅,但本质并非贵族出身的奥彼修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伊丽莎白——不比雪莉绮尔带了诱导术的语言那般容易接受,这位大小姐的敬语令他有些不自在。
“不用这么拘束,我和你们差不多同龄呢,叫我奥莲娜就好。”
他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配合沁人心脾的声音,如果有其他男性在场一定会被直接融化。
“诶?是吗?但是我记得海辛先生......”
伊丽莎白有些疑惑——她的父亲时常与她和雪莉绮尔讲述这位猎人朋友的英勇事迹,令泽迪亚一战成名的“伟大山脉闪击战”更是提得乐此不疲。
但根据时间推算,泽迪亚的年龄至少也该有30岁以上了,已经几乎是伊丽莎白年龄的两倍。
“差十五岁以内都还在我的可接受范围内呢。”
雪莉绮尔一边漫不经心地发表评论,一边给自己的酒杯重新倒满了红酒。
虽然她看上去有些醉意朦胧,不过奥彼修斯光从眼神就能看出雪莉绮尔的神智十分清楚。
该不会是诱导魔法吧——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是吗~雪莉......以后也要嫁人呀?”
气氛活跃起来之后,伊丽莎白的言行也回归了轻松模式,称呼也不再用敬语,奥彼修斯松了一口气。
不过看上去比起奥彼修斯的事,她在意的更多是一旁半醉的闺蜜。
“我记得伟大之城三年前就通过同性婚姻法案了,两位大可不必担心呢。”
两位少女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奥彼修斯,然后互相看了看对方。
她们当中没有饮酒的那一位,脸上也如另一位一样瞬间飞上了满满的红晕。
“才——才不是那样!”
空气凝固了两秒钟后,伊丽莎白和雪莉绮尔同时用足以让客厅里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否定了奥彼修斯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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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居然能玩到一块去。”
客厅的另一边,伯爵和猎人相对而坐,各自拿着各自的酒杯。
事事拘礼的巴索尔伯爵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礼服,而泽迪亚还是风尘仆仆的旅人打扮。
贵族出身的绅士与居无定所的猎人,要不是角落灯光昏暗,如此对比恐怕会相当引人注目。
“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猎人难不成会吃女孩子的醋?”
不过没有了旁人,伯爵说起话来倒是比之前要有所放开。
“哈哈哈,你开的玩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泽迪亚干笑着仰头一口灌完了整杯红酒,显得小口品尝的伯爵十分尴尬。
“话说回来,你认识雪莉绮尔?”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伯爵心想。
“她是凯恩伯爵的女儿,也是伊丽莎白从小的朋友。”
凯恩家族——这个家族泽迪亚也有所耳闻。
这是个军人世家,凯恩伯爵唯一的儿子戎马一生,最终在九年前”血魄灾变”中支援秋叶列岛时光荣牺牲。
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位伯爵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更不知道雪莉绮尔和伊丽莎白是闺中密友。
“不过,真不可思议——传闻说她会使用’异能力’以外的魔法,这几年来也从未见她的外表有所成长。”
“‘异能力’之外的......”
不列颠人拥有异能力的例子,其实反常识地稀少。
根据古代文献和人类自上古蔷薇战争之后的历史记录,这个中庭原本只有不列颠这块大陆上有人类。
在战争结束后,没有随”方舟计划”离开中庭的人类,部分来到了阿肯瑟亚,部分来到了秋叶列岛,才重建了如今的文明。
那么根据不列颠魔法研究机构”黑芒星”方面的理论,作为以血脉为媒介的固有魔法,异能力至少应该均匀分布才对。
甚至,这个理论也无法解释古人类留下的资料中无一有关异能力的记录的问题。
黑芒星提出的理论和为了弥补其缺陷所引入的”觉醒”和”地缘”等大量假说,是否站得住脚呢——泽迪亚不愿再去深想,话说回来这个问题倒是在奥彼修斯的研究范围之内。
“大概是用什么小魔法伪装掉了吧。”
作为基本术式的”诱导”,利用得当的话,也可以达到”伪造”的效果,就像之前雪莉绮尔的车票一样。
不过几年未有所成长——这个信息牢牢扎根在了泽迪亚的心里。
即便是现在被巴索尔伯爵告知的这个雪莉绮尔·凯恩的身份,猎人也依旧根据这条信息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但他却没有当场挑明,而是随口扯了一句就自顾自斟起酒来。
“你又是怎么娶上菲尔侯爵的女儿的?”
伯爵打开了第二瓶红酒,把话题转向他一早就感兴趣的部分。
在他的印象中,别说贵族接不接纳泽迪亚,这个放浪形骸的吸血鬼猎人居然会选择结婚,这一点令他十分意外。
“按你的性格,这些做事条条框框的贵族你应该不会喜欢吧?”
“没什么,之前在温森蒂湖救了她一命。”
泽迪亚又避开了跟他自己的选择有关的说明,把对话的重点导向姻缘的起因。
温森蒂湖和菲尔伯爵——这个随便瞎扯的原因刚好转移了伯爵的注意力。
“嗯?湖上部分的伟大之墙工事也受到了堕落血族的干扰吗?”
菲尔家族是伟大之墙在不列颠伟大平原和横贯温森蒂湖的堤式走廊工程的负责人之一。
如果说那边也遭到了堕落血族的干扰,那么威胁信的来源基本就可以确定无疑了。
“没有,她只是失足掉进了湖里。”
“咳——咳咳——”
泽迪亚为了避免编织更多关于堕落血族的不可靠细节而打算终结这次扯皮,惹得呛到的伯爵一阵咳嗽。
毕竟堕落血族方面的敌情要是瞎编乱造的话,容易让伯爵对目前的情况有所误判。
“不过说是失足,其实是想轻生——奥莲娜从小就是那个模样,也难怪侯爵平时从不让她抛头露面。”
猎人大气都不喘地把牛皮一口气吹完外加解答了巴索尔伯爵的疑问,仰头再次灌下一整杯红酒。
“但是现今这个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被软禁没有什么两样。”
伯爵叹了口气——伊丽莎白的情况是如此地相似,即使利用魔法阻止了女儿可能遭遇的一部分恶意,但伊丽莎白从小到大却依旧只有雪莉绮尔一个朋友。
相较起来,没心没肺的奈特也许还能过得比伊丽莎白更为快乐。
巴索尔伯爵放下了酒杯,看着远处刚刚成为朋友,交谈甚欢的三位女性——当然,他并不知道”奥莲娜”的真实身份。
如果伊丽莎白没有魔法保护,外表也会是那个白肤白发的模样吧。
那位”夫人”如今笑得是如此快乐,伊丽莎白又会如何呢?
“那看来你对她的拯救还挺彻底的——至少现在看上去她很开心。”
“是啊。”
泽迪亚也把视线转向了笑着与伊丽莎白和雪莉绮尔聊天的奥彼修斯。
身经百战的猎人也从未想过,这番打扮的奥彼修斯能够笑得那么开心。
“恩,快乐,没错——至少现在看上去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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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狂风,尘埃,周围的一切只能用”混乱”二字来描述。
碎裂的玻璃在地面上闪烁着倒映的火光,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震颤发抖。
一位少年,怀里抱着似乎是位少女的另一个人,不管鲜血淋漓的双脚,踩着碎玻璃朝前飞奔。
“泽迪亚......”
那有着一头洁白胜雪的长发的人费劲地睁着眼睛,喃喃念着来救援的少年的名字。
和那美少女般的外表不相称的,是他明显富有男性特征的声音。
殷红的鲜血从他白皙的皮肤上滑落,和少年的血混在了一起,将透明的玻璃染成周围火焰的颜色。
“振作一点,别闭上眼睛!”
少年一边大吼,一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然而这看似狭小的房间,似乎永远跑不到尽头。
脚下漫开的血和因为不断踩踏而逐渐碎成粉末的玻璃,提醒少年近乎原地踏步的事实。
大概是什么可怕的魔法干扰了少年的五感,又抑或是干扰乃至扭曲了这研究室内的空间。
“别管我了......泽......迪亚......”
怀中之人已然气若游丝,再也无力抵抗有如千斤坠般沉重的眼睑。
——正在死去。
——他正在死去。
无数的念头和呼喊在少年脑中回转。
“喂,奥彼修斯!”
——要救他!
——绝对要救他!
——当初救不了希娜,这次一定要......
少年停下脚步,咬紧了牙关,望着那扇似乎永远都触及不到的门。
周围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烈焰的包围圈越来越接近,热风呼啸着卷起玻璃的碎末。
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通体银色,枪身上镌刻着玫瑰的手枪,将它扔在了地上。
那枪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闪耀出金红色的光辉,在少年的面前迅速伸展成了巨大的长剑。
少年抓住了那铁质的剑柄,突如其来的大幅度体力流失令他瞬间头晕目眩。
——我......这次一定要......
“喝————!”
少年怒吼着,拼尽全力挥出了长剑,炽热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砍得支离破碎,消失殆尽。
房间的门立刻被撞了开来,周围扭曲的空气和光线,都在一瞬间变得清晰。
“救他......”
看到迅速涌入房间的医护人员,精疲力竭的少年抱着怀中的人倒在了地上。
他的脚边,是那把已然变回手枪模样的巨剑。
地上的鲜血,周遭的狂风与火海,和地面上的碎玻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