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連帽斗篷的劍和裝扮成侍女的哈恩一起踏入了月之國的王宮。
於並列兩旁的騎士中前進,來到距離王座還有一段距離的圓毯子上下跪,劍隨之揭開了用來隱藏鮮明紅髮的帽子。
但是,此時在王座之上的並不是月之王雷斯,於重重白紗後方隱約透現出來的,是一位體態嬌美的女子。
「據衛兵所言,閣下持有的是本國魔法師團副團長的紋章……」
溫文儒雅的嗓音從紗帳後方傳出,充滿王室風範的言辭更讓人確信此女子正是月之國的王后。
「沒錯。」
避免視線直接與王族相交,劍一邊凝望前方的地板,一邊以平穩謹慎的聲線回道。
接著他用手勢提示隨行的哈恩移步上前,把從諾兒身上得到的王國魔法師的證明紋章交給王后的侍女,然後由侍女移交給王后親自鑒定。
「的確此物王國賦予諾兒專屬的東西,你和紋章的持有者是什麼關係?」
「紋章的持有者,是我朋友的協力者。」
「閣下的朋友到底是?」
「穿越者。」
語畢,全場的氣氛一度凝固起來,被沉寂所支配。
這次再度踏入月之國的宮殿,劍所倚仗的卻不是穿越者的身份,而是作為穿越使者諾兒的關係者得到與王后會面的機會。
雖然此刻黑暗帝國尚未進展到向人類全面進攻的狀態,但是也不能保證月之國已經在即將迫近的威脅下屈服,而決心殺害穿越者。
所以劍才會隱藏自己的真正身份,甚至只讓諾兒交出能證明身份的信物。
這樣一來,即使到最後還是展開了與雷斯的戰鬥,也能避免諾兒陷入兩難的狀況。
「我名字是劍,諾兒和穿越者正準備對抗黑騎士,於是派我前來請求援助。」
劍站了起來,以凜然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
「只恐怕憑你一人之言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機械之國龍揚城。」
此時,劍緩緩高舉右手指向天上。
「黑騎士的軍隊將會從天空中降臨龍揚城,萬一龍揚城淪陷的話,他的士兵數目將會急遽增加。」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種事情?」
稍微沉思了一會後,劍這樣說道。
「我擁有看穿未來的能力,敢說在龍揚城陷落的一周後,他們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月之國。」
當然這些全部都是謊言。
劍沒有看破未來的能力,有的只是通過時間穿越而提前知道的情報。
不過這樣就足夠了,作為誘使月之國重拾對預言的信念、挺身對抗黑騎士的楔子。
在王后仍在驚愕中無言以對之際,劍隨即補充著說:
「只要能創造出讓穿越者和黑騎士對決的公平條件,我們就不會輸,事到如今我想你們也很清楚到底怎樣才是正確的選擇。」
不給對方作出回應的餘地,劍連忙拉起了哈恩的手。
「劍先生?」
「妳剛才做得很好。」
閉上眼,讓這個空間的光線集中起來,以自己和哈恩二人為中心捲起炫麗的旋風,在睜眼轉移城外之際驟然消散,為這場進言的戲碼落下華麗的序幕。
「哈。」
一邊閉目長嘆,王后多洛斯緹•麗希薇婭徐徐的從輕紗簾幕中走出來。
麗希薇婭明明已經二十歲卻有著不符王後身份的童顏美貌,只有隱藏在奢華禮服下的身軀發展出艷美的成熟體態。
「好熱哦。」
擁有亮麗金髮的王后摘下小巧的鑽石王冠,一邊揚開胸衣透涼。
「啊啊,不行的,這樣失禮的舉動,而且就算客人走了,騎士們也還在。」
旁邊的侍女連忙追過來按著麗希薇婭的領子,一邊給她重新戴上王冠。
「有什麼關係,反正被看看又不會少一塊肉。」
「不行的,不然人家會被責備的啦……」
回過頭來,才發現身穿沉重盔甲的騎士們都不敢直視地撇開臉去了。
感覺沒趣的噘起嘴來,接著以深呼吸來整頓一下,麗希薇婭遂以剛才截然不同的認真態度說:
「太棒了呢,這樣一來,雷斯的迷惘都會消失了吧。」
「莫非您打算光憑剛才的片面之詞,就讓雷斯大人前往參與戰事嗎?」
「在這個令人無可奈何的黑暗時代之中,為了微不足道的希望而行動已經很足夠了。」
「了解,那麼我馬上前往將會面的內容告知雷斯大人。」
「且慢。」
就在侍女準備離開之際,王后卻忽然喝停了她。
「妳認為我們的國王大人在這種重要場合之中,能按捺得住嗎?」
侍女困惑地側首。
「您的意思是?」
「哼哼,妳看。」
麗希薇婭莞爾一笑,遂以下巴指向某窗臺的方向。
「其中一位騎士先生不見了呢。」
在無故打開的窗臺前方,出現了兩行整齊隊列中惟一的空缺。
1
說不定是在期待著什麼,劍自離開了王宮之後就一直在大街上漫步。
以緩慢的速度朝著閉鎖的城門進發,哈恩對此並沒有疑惑,只是默默地跟隨著劍的步伐。
為了打破僵局,劍刻意提高聲調,笑著以輕快的節奏說道:
「抱歉,把妳捲進麻煩事中了。」
「沒有那回事,能幫上劍先生的忙,我很開心。」
從哈恩傳來開朗的聲音中,滿溢著對劍毫無保留的信任。
對此感受到莫名的內疚,劍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
「有些話我必須和妳說清楚,其實我並沒有妳想像的那麼厲害。」
「嗯,我知道。」
「咦?」
出乎意料的回應令劍頓時一愣。
「劍先生和我一樣是個普通人,卻被迫置身於眾多強者的舞台中,雖然如此仍然心懷勇氣,那個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身姿,對我而言太過閃亮耀目了。」
「……」
「但是經過今天之後,我終於明白你比我想像中要遠遠厲害得多。」
眼淚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劍連忙轉過身去用手臂擋住臉龐。
哈恩在劍的背後保持著微笑,以只有自己聽到的微弱聲音嚅囁道。
「這樣的你永遠是我仰慕的對象……」
一邊整理好衣服,一邊通過深呼吸平伏情緒後,劍向哈恩伸出手去。
「我們走吧。」
「是。」
先以念力將魔法匕首拋向高空中,再藉此進行轉移,全程花了不足兩秒鐘,劍和哈恩已踏足在城門之外。
倏地,雷霆乍現。
「慢著。」
緊接著,一道急忙追趕的聲音從背後接近。
劍不禁一征,猛然回首,此時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名身穿盔甲的騎士。
金屬的表面在陽光下閃爍著剌眼的光輝,全身鎧甲在跑動之際咔鏘作響,但沉重的裝備絲毫無減此人敏捷的身姿。
「你是什麼人?」
因為對方戴上了頭盔,所以無法清楚看到樣貌,劍一邊警戒著,一邊把哈恩拉到自己身後。
「別那麼緊張,我是來幫助你的。」
騎士有條不紊的說道,逐摘下頭盔,讓金色的長髮隨風飄揚,在明秀的五官之上是一對醒目的異色瞳。
(雷斯!)
「剛才你在王宮裡的發言,我聽到了,雖然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騎士,不過『為了守護而戰鬥』是我的騎士道,在機械之國的守衛戰也讓我加入吧。」
「騎士道?」
劍沒好氣的嘆息,同時忍不住苦笑起來。
「嘛,算了,多一個人就是一分力量,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作為承認合作的象徵,兩人互相握起手來。
如此一來,前往機械之國的人數就變成三人了。
2
——龍揚城。
至今為止到過規模最大的城市,已經到達了即使在世界地圖上俯瞰也能輕易找出所在的地步。
惟一不變的是它始終保有「城池」的特質,被宏偉的城牆和巨門所包圍。
城內的建築在魔法世界之中可謂別樹一格,雖有奇形怪狀的房子,但總體更是以圓塔高樓為主。
有的牆身暴露出齒輪的結構,有的屋頂正在放出蒸氣。
街上隨處可見造型獨特的汽車,各種飛船在藍天下縱橫交錯。
這個地方捨棄了魔法的便利,藉此發展出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力量。
找遍整個世界也不會有人看得懂的異世界軍械藍圖,亦只有這裡能把它變為現實。
明天就是小劍所預言的終戰之日,然而城裡人仍然懵然不知,只是一味沉醉於開發新技術的喜悅中。
原因自然是穿越者的隱瞞,考慮到一般民眾也不可能隨便就聽信一位無名之輩的預言,所以這也是令人無可奈何的情況。
從頭到尾,包括靈魂融合的事情在內,能得知真相全貌的就只有我一人,自然有著背負同等沉重使命的義務。
由我來把技術送給龍揚城,至於小劍則為了藉助雷斯之力而到月之國進言。
只是六天時間,完成生產的槍械已達讓全戰員入手一把的程度,戰用直升機等大型兵器亦逐漸成型。
「明天之後,一切就會完結了嗎?」
獨自一人在滿佈繁星的夜空下漫步,胸口突然被不安感侵襲,雙手下意識地擺出了祈禱的動作,以微弱的聲音嚅囁道。
步履朝著酒店的方向前進,那裡是我和小劍暫時的居所,為了從明天一早開始進行戒備,今晚必須早點休息。
「啊啦,這不是諾兒嗎?」
「嗯?真的呢。」
此時,從轉角處出現的,是不管走到哪裡都特別引人注目的兩人的身影。
「艾香和妮娜,為什麼妳們二人會到這裡來?」
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讓我頓然一愣。
「諾兒妳太見外了,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卻瞞著我們嗎?放心吧,我並沒有那麼弱,絕對會幫上忙的。」
艾香一如既往熱情的跑過來握起我的手說道。
「如妳所見,因為不放心讓她自己一人來,就拜託了某個變態也把我帶來了,諾兒,會給妳添麻煩嗎?」
妮娜則是一副監護人的模樣,抱歉的解釋著。
怎麼說呢,她們真的明日戰爭的意思嗎?我不禁這樣質疑。
至於妮娜口中的變態,大概是小劍的師傅吧?
之前小劍在述說過去經歷時提及了那個人許多不同的名字,那麼當我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叫他刺客先生吧。
我低頭沉思著,然後以疑惑的聲線緩緩開口問道。
「記得小劍似乎不希望妳們參與戰鬥呢,連公會的工作都交給了刺客先生去做的樣子,現在妳們來到這裡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呀,(小劍)那傢伙又不是我們的監護人。」」
沒想到居然會異口同聲的說道,而且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容,看樣子小劍也被惱怒著呢。
不過她們早晚也會理解小劍的心意吧,如此想道我不禁苦笑起來。
「說起來」
艾香緊接著問:
「諾兒已經找到休息的地方了嗎?」
「嗯,就是那邊的酒店。」
我指向她們背後那間金碧輝煌的高級大樓。
有著獎杯狀外型的玻璃外牆,同時位於市區的中心,因此價格也比一般旅館高昂。
「你和小劍住一個房間嗎?」
妮娜冷不防的追問道。
「是的,雖然我說過不用擔心金錢的問題,但既然他這樣就高興的話。」
聽到我的回覆,不知怎麼艾香和妮娜用手掩蓋漲紅的臉龐,向我投來難以置信的視線。
咦,我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說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說我們住在同一個房間而已!」
「諾兒,在我們那裡,只有夫婦才會一起居住的哦……」
「我不要!諾兒已經不再純潔什麼的!」
「都說了不是這樣啦——!」
2
用專屬的鑰匙打門酒店房間的門。
好不容易地向兩位精靈小姐解釋後,我才總算得以脫身。
回到眼前,開了通過電力啟動的吊燈後,昏暗的大廳一瞬間變得明亮,映入眼簾的是躺睡在沙發上的少年的身影。
自從來到龍揚城後,小劍就一直在暗地裡保護著我。
現在也是為了等候我回來,才不小心睡在這裡了吧?
「你辛苦了。」
我找來一張披子輕輕蓋在他身上。
凝望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龐,讓我重新注意到對方只是個和我年紀相約的小孩,內心漸漸湧起一股罪疚感。
「對不起,你本來應該和朋友一起聊天、玩耍、愉快的上學才對,都怪我的錯,才會讓你不得不面對這麼可怕的事情。」
雖然這麼說的話,可能會被說回「那麼妳也是一樣吧」,但是我是不同的,和異世界的穿越者不一樣,我有著為了守護家園而戰鬥的理由。
「對了,既然我聽過了你的故事,那麼也讓你聽聽我的故事吧。」
趁著小劍睡著的期間,我背靠沙發的坐在地上,繼續自說自話的起來。
「我是個孤兒,也不知道父母是誰,好像是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回過神來已經在孤兒院中了。」
這樣一邊回憶著自己的過去,下意識地露出了笑容。
「我從小就和其他人不同,擁有魔法的才能,在不經意間會使風作出異動,但是大家並沒有因此排斥我,有時還會用來開玩笑,日子過得非常開心,但是某一天,黑之軍勢帶上許多魔物襲擊了孤兒院所在的邊境城鎮,我逃出來了,卻和其他人走散了。」
說到這裡,我停頓下來壓抑著聲音的顫抖,凝望著緊握的拳頭繼續敘述下去:
「那都是我的錯,雖然擁有能力卻沒能好好使用,所以才無法守護他們,那天以後我開始積極精進魔法的技巧,朝著王都進發,最後到達了現在的這個地方。」
重新瞄向小劍的睡顏,仍然保持著平穩的呼息,毫無動搖的樣子。
不過這樣就好,雖然好像很狡猾似的,但那樣害羞的話可沒法在你醒著的時候當面說呢。
「諾兒什麼錯都沒有。」
「咦?」
突如其來的回應,嚇得我叫了出來,整個人跌坐一下。
此時才發覺,小劍正瞇眼看著這邊。
我焦急地抿著唇,不知所措地游離視線,一想到剛才的話都被聽見了,頭腦就感覺漲熱起來,現在肯定連臉蛋都是一片通紅吧。
「剛才一直醒著嗎?」
「如果讓妳困擾的話我現在馬上就睡,不用管我請繼續吧。」
小劍馬上就把臉藏在披子裡,裝成睡覺的樣子。
現在回想起來,先是替人家蓋披子,再趁他睡著時訴說心聲什麼的,不就跟戀人一樣嗎!?
為什麼忽然間做出這麼羞恥的事,我這個笨蛋。
「真是的,笨蛋!」
不小心的喊出聲了。
「咦?為什麼?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小劍一臉驚愕的看著我。
不對,雖然他沒有錯,但總覺得好火大,不想再留在這個僵局之中了。
如此想道,我一邊通過深呼吸調整情緒,一邊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誰知道,小劍竟然追過來了。
「我一直覺得妳是善良和充滿勇氣的人。」
「話題已經結束了,請你出去!」
有時他還會像這樣表現出遲鈍的一面,果然這樣才是真正的他吧?剛睜眼時對那個沉著冷靜的他稍微心動的我真是太傻了。
雖然也不是討厭現在的他。
「真是的,到底怎麼了我……」
還是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面對明天的事情吧。
「那個呢,其實我今晚有重要的話要說……」
門外的小劍似乎對我說了些什麼,可是卻被花灑的聲音蓋過了,什麼也聽不到。
如果是重要的事,等會兒再問清楚吧。
如此想道的我,在這晚再也沒有見到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