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时间是凌晨三点。
放弃了强迫自己入眠的打算之后,我静悄悄地滑下床铺,来到书桌前,点亮烛灯,打开了日记本。利昂和贝栗都睡得很熟,望着父女二人如出一辙的幸福睡脸,我不由得开始庆幸,幸好女儿没有遗传我习惯性失眠的顽疾。
然而这大概也仅只是我的“多虑”。在对一切都还一无所知的年纪,对明日与外公、与玩伴的重逢的期待是最好的安眠魔法,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频繁去拜访早就断绝了血缘关系的外公。我也,永远不会让她知道。我希望对她来说,“睡眠”永远只是“睡眠”,不会成为任何纠结与矛盾的牺牲品。
我的性格中有着超乎想象的固执的一面。最初指出这一点的是父亲,后来利昂、梅莉莎和劳伦斯也曾发表过同样的意见。不同的是,我对某些事物不知让步的“固执”令父亲深恶痛绝——毕竟,作为七贵族家系之一的独生女,作为马卡斯伯爵的女儿,这种“固执”可能会让父亲蒙羞,也可能会损失许多不该损失的利益。我一度以为我是个令人失望的异类,直到我不顾父亲“断绝关系”的威胁,只身一人提着行李走进当时还略显荒凉的荆棘骑士团总部。
没有习以为常的盛大欢迎会。没有谄媚与阿谀奉承。我在一个骑士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安置行李,登记资料,熟悉环境——直到傍晚,我才终于见到被积压的大量工作追得晕头转向的利昂。他的头发很乱,眼睛下方有黑眼圈,制服皱巴巴的,缠在肩上的领带也没有解下来。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睛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精神昂扬。他没有装模作样地叫我“蜜莉安小姐”或是假惺惺地亲吻我的手背,而是面带爽朗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你好,蜜莉安!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愿意来真是帮了大忙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明天怎么样?”
我回答了“立刻”,握住他的手,然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我们在父亲宅邸的一面之缘,但那时的我正窃喜于终于逃到了父亲的手掌盖不到的地方,我对此不仅毫不在意,反而对这种一视同仁的态度甘之如饴。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利昂所说的“缺人手”是怎样一种棘手的状况。三骑士团体系的设立,被打压至所谓的“蛮荒部落”的祈愿者“集中营”的,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骑士团长……然而,利昂却从来没表露过一丝失落或者怨天尤人,他依旧乐观地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即使喝醉了酒搬出自己过去在自由联盟军时的经历侃侃而谈,也从不会穿插哪怕一句抱怨。而劳伦斯和梅莉莎——那些追随着他自愿来到这里的人,还有被抛弃至此的祈愿者们,也在那段艰苦的日子之中,表现出了并不亚于利昂的坚韧意志。
于是我明白了。“固执”与“坚韧”,大概是这个骑士团中最不值一提的共性。每一个人都在理所当然地为自己所不能让步的东西战斗,谁也不会将对方的信念视为异类。所有人,都只是在纯粹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被所谓的“普通人”视为异端的人们却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纯粹——真是讽刺却又令人无奈。呆在父亲身边的二十多年来,我深知这个世界远比我想像得要黑暗,也早就拿出了大小姐和家族继承人的觉悟,接受、甚至漠视现实。但是,此刻。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坐在荆棘骑士团总部宿舍区房间内的书桌前,旁边成为了我的丈夫的利昂和我们的女儿安稳沉睡着的此刻——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为这个接纳了无数不被世界接纳的人们的骑士团,而感到不甘。
我是个固执的人。像他们一样,现在的我也有绝不能让步的东西。尽管那些东西在我踏入骑士团数年之后才真正地面貌清晰起来,但,正是它们让我蜕离了从出生起就一直束缚着我的茧壳,让我从“伯爵家的千金”变成了“蜜莉安”。
——假如没有荆棘骑士团的话。或者,假如荆棘骑士团就此变质,抛弃了那些纯粹与光芒的话,一切也就不再成立。
利昂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不只利昂,始终拥护着他的其他人,也一定都是这么想的。因此,我们才会鼓起勇气反抗女王的决定,为那个本该沉进水底的真相而奔走。即使这是我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不自量力”,我也会跟随着利昂继续前进,祈祷着奇迹的降临。
……女神啊。
雨季,应该快要迎来终结的时刻了吧?
◇◇◆
早晨五点整。
今天又是阴天——但却注定是一个与以往都截然不同的阴天。
鸢尾骑士团狄格尼提驻地,团长办公室内。副团长莱特推门进来的时候,团长莉兹和副团长赛维尔之间的交谈恰好告一段落。看着莉兹那皱着眉不断搓揉自己的太阳穴的样子就知道,谈话的内容大概并不怎么令人愉快——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怎么可能会存在“令人愉快的谈话”呢?
“抱歉,我来迟了。”
“不……是我提前了一点时间。应该说,你来得刚好。”
赛维尔透过反着光的眼镜片瞟了莱特一眼。莱特从不会被那种蛇类一般的目光或是故意拖长的语调惹火,今天就更不会。他关上门,径直走到莉兹的办公桌前,摊开了手中的资料夹。
“距离指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在刚刚我最后一次回收了有关荆棘骑士团的最新情报,在向各支队长传达之前我想先向您汇报一下。”
“……有什么我没听过的消息吗?”
莱特沉默了一下:“很遗憾。与我们之前知悉的几乎完全一致。贝栗亚瑟副团长现在仍未恢复意识,她所在的疗养室位于宿舍区一楼,只有一名医护人员进行看护。而……一周前失踪的副团长克洛威尔至今仍未返回骑士团。当时追踪他的侦查骑士很快就被他甩掉,但根据他的行进方向来看……此事与实验团体有关的可能性相当高。至于其他人,暂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动向。加之前不久荆棘骑士团派出的大量骑士大部分还未归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的荆棘骑士团正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掉以轻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从小在荆棘骑士团长大的鸢尾骑士团长站起来,将保养完毕、填满子弹的曜管枪插进腰间的枪套中,接着开始检查备用弹药的数量,“预计现在留在荆棘骑士团总部的人大概有多少?”
“荆棘骑士团的总人数在两千五百人以上,现在……估计不足一千人。”
“……”
莉兹将备用弹夹装进腰包。赛维尔将双手背在背后,一声不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好,我知道了。”莉兹瞥了一眼备在枪套后侧的制式佩刀,“黑蔷薇那边的计划有变吗?”
“没有,一切按照会议讨论的方案进行。那边由前锋队带队,会派出大约八百名骑士。加上我们这边的一千名,基本能以两倍的数量压制对方。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将伤亡压至最低的情况下,完成女王陛下的命令。”
“要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莱特目不转睛地看着莉兹:
“……团长,恕我直言,我认为您亲自出战这一决定非常轻率。现在还来得及,请您重新考虑。”
“我什么时候改变过我的决定,莱特副团长?”
全副武装、穿着整齐的深蓝色制服的莉兹露出了一点调侃似的笑容——一周以来五指可数的几次。她拍了拍自己的办公桌,用不容拒绝的口吻继续说道:
“女王特地将我叫到王宫,单独向我下达剿灭荆棘骑士团的命令——那不仅仅因为我是鸢尾骑士团的团长。我必须向她表明我的立场和决心,而我的亲自出战就将会是最好的证明。况且,你知道的,莱特。比起办公室,我更喜欢投身战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确保我掌握的一切都是真实有效的。所以,坐镇后方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仿佛是在说“我信任你”一样,莉兹的眼神没有一丝犹疑。莱特看了看赛维尔:
“为何不让赛维尔副团长留下来?我认为他比我要合适得多。”
“是我主动要求参与任务……”赛维尔象征性地弯起嘴角,“你也知道,让团长一个人去的话,实在是令人有些放心不下。不必担心,我的射击技术比你要好得多……相反,你倒是非常适合呆在办公室里。遵从团长命令吧,莱特副团长。”
“……”
莱特用少有的锐利目光扫了赛维尔一下。
“我知道了。参与作战的骑士已经在下面集合了,请尽快准备好。我会在驻地待命。那么,祝两位武运昌隆。”
装备和必备物品当然是早就已经检查完毕的。所以,所谓“准备”,也只是再一次重复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确认自己确实万无一失而已。
莉兹穿过长廊,跨出主楼大门的时候,恰好是十分钟之后。赛维尔早已经静候门边。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一千名鸢尾骑士已经整装待发,整齐的深蓝色方阵在莉兹脚下的阶梯下方排列开来,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相似的严峻表情。
不。或许——不仅仅是“严峻”。莉兹很清楚,尽管经过这一周的层层铺垫,参加任务的骑士们对现况、对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了若指掌,但,剥离开“骑士的职责”,仅仅从“人”的角度来说,突然接到命令要去剿灭不久前还共同合作、情同手足的兄弟骑士团,谁都会在心底抱有别样的想法。
同样的,莉兹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种想法,只能是个“想法”。她与他们有着同样的,会因疑惑与痛楚而颤抖的心脏,甚至,在这一周之中,她经受着比他们更严重的折磨与煎熬。
(可是我——是鸢尾骑士团的团长。)
因此她不会吐露,更不会让那些想法羁绊脚步。望着一千双坚毅的眼睛中映出的自己,莉兹大步向前,挺直后背,双手交叉在腰后,分开双脚屹立在这一千名骑士面前,积压在胸口的磅礴气息就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诸位,早上好!任务的内容想必各位支队长都已经反复强调过,诸位应当也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在此我不打算赘述。我不想作那种冠冕堂皇实则毫无意义的演讲,我只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一点:没有任何人准许过你们丢掉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任何人准许过你们夺走他们的性命!你们都是优秀的骑士,我希望你们能在保证自己的安全的情况下,尽量以俘虏的形式,将他们活着押送至此。”
(因为我们还不是敌人。至少,暂时还不是。)
阶梯下方一片寂静,只有莉兹威严而嘹亮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团长的话,而年轻的女团长也竭尽全力地传达着自己想要传达给部下们的话语。
“不管发生什么,都请大家务必牢记——你们是鸢尾骑士团的骑士!你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夺取同胞的生命,你们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国家,与居住在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民的幸福!只要将这一点牢记在心,那么再怎么泥泞的道路,我们也就决不会迷失自己的方向!”
(没错。即使不得不投身于如此不讲道理的任务之中,也决不会——)
莉兹深吸了一口气。
“作为证明,今天,我与副团长赛维尔也将会参与此次任务。以上,我的讲话到此为止!望诸君武运昌隆!”
回应声与整齐划一的敬礼声敲击出震天撼地的回响。站在一旁的赛维尔半笑不笑地应和着气氛鼓掌,像往常一样拖着声调说:
“是吗……女王陛下真的没有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吗?”
“陛下或许有这个意思,但是,作为臣子,我有义务帮助陛下完善其中的一些步骤……我想我和黑蔷薇骑士团都有协助女王进行审问的权力。”莉兹不温不火地说,“赛维尔副团长对我的决断有什么异议吗?”
“不,您知道,我向来拥护团长的命令。”
赛维尔换了一种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莉兹看:
“只是……您真的不打算重新考虑我的提议吗?若是能先于黑蔷薇一步抓捕……甚至‘剿灭’贝栗亚瑟这个祸根和头号罪人的话,女王陛下想必也会十分开心——”
“贝栗亚瑟只是荆棘骑士团的一员,她将受到与其他俘虏一样的待遇。”莉兹向前走了几步,将赛维尔的目光甩在背后,“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与黑蔷薇骑士团汇合吧。别再白费力气去揣测女王的心思,我们该做的只是我们份内的工作。”
赛维尔推了推眼镜。许久之后,才从嘴里吐出一个若有似无的“遵命”。
莉兹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在出发的号令响起之前,她再一次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铅灰色的阴云低得垂近了地面,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去一般翻滚着发出低吼。
◇◆◆
稍早一些的时刻。黑蔷薇骑士团狄格尼提驻地。
凌晨四点半左右,科尔温走进了前锋队专用的作战准备室。他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早的一个,可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打开室内灯的开关的时候,惨淡的白光首先照亮的却是翘着腿坐在桌上,将保养工具铺得满桌子都是的盖理。
“哦!早啊,科尔温!真是让我好等啊!”
他一边擦拭爱用的双刀的厚重刀刃一边满面笑容地跟科尔温打招呼,语气兴奋得就像刚灌下二十杯咖。但科尔温很了解盖理,这位从味觉到心智都退化严重的前锋队队长最讨厌的就是咖啡的苦涩味道,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
“盖理队长,你偷着注射了提神剂一类的东西吗?”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跑来跟我讲笑话啊!当心我砍死你。”
“那么你怎么会这么早就乖乖到准备室待命?”
——姑且将他的行径称为“待命”吧。盖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啥,你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本大爷可是三点起就呆在这里了!”
“……三点?”
科尔温望着得意洋洋的盖理,感到难以置信。不,这个神经粗大的家伙当然不会因为紧张或者不安而失眠,那么理由就只剩下了一个——
“哈哈哈,我有什么办法!一想到今天就能不用再忍得牙根发痒,可以尽情地狠揍那帮在本大爷的地盘上搞东搞西的混蛋,我就兴奋得完全睡不着觉!完全!睡不着!”
盖理亢奋地用湿布疯狂擦拭刀刃,就像是在用钢丝球擦搓衣板。
“倒是科尔温,你小子怎么还是一副便秘脸啊?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兴奋吗?就算你是个死驴脑袋,没办法领会厮杀的乐趣——但那可是你们最最讨厌的扰乱秩序的渣滓啊?我们终于能从正面扑上去咬破他们的喉咙,不必再猥琐地躲在暗处了,你就不能给我表现得再开心一点吗?!”
“……不,为了保证全队的智商能够保持在水准线之上,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是最合适的。”科尔温咳嗽了一声,“还有,队长,我很高兴你对这次任务怀有超乎想象的热情……但是请不要擅自以‘厮杀’为起点展开行动。你忘记会议讨论的结果了吗?尽量保证生俘,在遇到强烈抵抗的时候才能采取致死性攻击手段,请务必不要被兴奋冲昏头脑。”
“……嘁。我知道,我知道的啦!真是啰嗦啊!”被泼了一头冷水的盖理显得非常不耐烦,“话说回来,什么‘生俘’……那个女王下达的命令不是‘斩草除根’吗?我是不怎么懂这个词的意思,难道她不是让我们把那些叛徒全部杀光吗?”
“有很多种手段可以‘斩草除根’……但这次,‘杀戮’绝不是最好的那一种。队长,你也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让黑蔷薇骑士团背黑锅吧?”
“……”
盖理的眼神总算变得认真了些许。虽然那种认真至多不过持续了一分钟。
“我就不费劲去想为什么我的骑士团会背黑锅了,想也是白想。但,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相信你的话。谁让你这个婆婆妈妈的家伙是我亲自选出来的副官呢。”
“非常感谢队长对我的信任。”
“噌”——湿布最后一次用力地抹过刀面。盖理扔开湿布,直接穿着靴子踩在桌面上,“嘿咻”一下站了起来。他双手握着刀柄将双刀举在白色的室内灯下方,望着反射出摄人光芒的刀刃,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笑容。科尔温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接着便径自拉开盖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开始翻阅手中厚重的资料夹。当然,他的佩刀经过了昨夜的保养,此刻正处于最佳状态。
几分钟之后,剩下的两名前锋队成员也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准备室。
“呼哈……早上好,科尔温副队长。”姬尔背着长枪“风坠”,边打哈欠边向科尔温打招呼,“啊呀?我是休息不足眼睛花了吗……居然一大早就看到了队长的幻影,真是不吉利。”
“不是‘幻影’老子就站在这儿呢你这个死小鬼!”盖理这暴怒的一脚差点把桌子踩塌——科尔温立即将资料夹拿开了,“我看你真是睡糊涂了,需不需要本大爷给一拳帮你好好清醒一下?”
“哇……看来是真货。科尔温副队长,冲击性的事实让我有点反胃想吐。我记得盖理队长明明是那种‘七点整会议开始的话决不会在六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之前跨进准备室’的人啊?该不会是回光返照之类的吧?”
就如往常一样,盖理和姬尔又开始了每日必备的互相攻击。当然盖理的词汇储备和脑袋转速显然都比姬尔差好几个等级,好在他也没有完全听懂姬尔那千转百回的挖苦讽刺,因此只是涨红了脸跳着脚吼着些没什么逻辑的词句。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之下,一直站在姬尔后面的尤莱亚终于抓住机会向科尔温说了声“早安”,接着径直拉开科尔温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低着头检查安装在短法杖“梦魇”上的增幅器的状况。
“——那么。”
科尔温咳嗽了一声,顺利地让盖理和姬尔同时闭上了嘴。
“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节省时间,开始行动前的例行会议就速战速决吧。队长,还有姬尔,请先确保自己的屁股跟椅子的接触面在三分之二以上。”
“遵命——”姬尔敬了个骑士礼,开开心心地回到科尔温旁边坐下了。
“慢着,艾薇那家伙呢?”盖理问。
“艾薇作为斥候正在继续监视荆棘骑士团的动向,一旦情况有变,她会立即通知我们。”
“再怎么‘情况有变’他们也已经回天乏力了呢。毕竟两张王牌都折损了……就算哈尔团长再怎么叱咤风云——面对八百名黑蔷薇骑士和一千名鸢尾骑士,他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姬尔笑眯眯地说,“不过……曾经不可一世的荆棘骑士团居然在短短一个月内衰弱到这种程度——多少让姬尔我觉得有些可疑呢。不过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硬着头皮上之外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科尔温点了点头:“我也有和姬尔相同的担心。对于我们的行动,他们肯定已经听到了风声。结合荆棘骑士团之前的反常举动,我有理由相信他们肯定在背地里谋划些什么……但现在我们还不得而知。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任务中尽量谨慎行事。相关的任务分配——大家没有忘记吧?”
视线落在旁边的盖理身上。盖理肩膀一跳,露出一副“干嘛看我”的惊吓表情。
“……我和姬尔一组,科尔温副队长和盖理队长一组——是这样没错吧。”尤莱亚说,“副队长和队长一组负责A区和D区——主楼、训练场区域和宿舍、礼堂区域,我们这组负责B区和C区——图书馆、餐厅和机械小屋、停机坪区域。主要与实现进行过任务分配的黑蔷薇骑士和鸢尾骑士进行配合,尽量以‘生俘’为目标瓦解他们。照这样来看,副队长那边压力比较大——A区有哈尔团长,D区有不知是否真的‘尚未恢复’的贝栗亚瑟副团长……”
“确实如此。”科尔温点点头,“但鸢尾骑士团和莉兹团长和赛维尔副团长也会参与我们这边的队伍,我想不需要太过担心。反倒是你们那边,乍看起来B区和C区守备较为薄弱,但是机械小队加上白风号的组合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和鸢尾骑士团的翼轮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他们决定使用白风号进行攻击,我们也会立即进行相应的制裁——但,到了那时,局面就彻底无法挽回了。无论如何,务必要首先瓦解机械小队,明白吗?”
“是!”姬尔和尤莱亚大声应答。
“很好。”科尔温终于合起了资料夹,“那么,经过再一次的整理,我想每一个人应该都对自己的职责烂熟于心了。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也不困难——希望大家,至少都能发挥出正常水平。好了,离正式集合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还有需要处理的事,请抓紧时间完成。”
“嗯——姬尔我有点想去买个焦糖吉拿果吃呢。”
在姬尔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尤莱亚已经推开椅子站起身,向科尔温和盖理微微颔首,接着便打算走出准备室。这时,始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盖理突然身手敏捷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尤莱亚的衣领。
“尤莱亚你给老子站住。我还有话要问你。”
“……”尤莱亚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我还需要再去一趟装备所……在那之前,请说吧。”
“别以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会忘记你在之前的任务中做过什么。”盖理的猫瞳罕见地变得冷漠了起来,“我警告你,我不管是什么见鬼的‘信念’还是别的,你要是再像上次一样为那些无聊的破事在背后捅自己人刀子,我保证让你一辈子都会记得什么叫做‘前锋队私刑’。”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警告”或是“训诫”,更像是一种可怕的威胁。但,科尔温和姬尔都没有出言制止。他们知道露出这副面孔的盖理是无法制止的,更知道比起蛮横粗暴的盖理,更加棘手的,其实是始终随波逐流的尤莱亚。
然而,尤莱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面无表情或者一言不发。
“如果您是说这件事的话——不必担心。我是黑蔷薇前锋队的骑士,消除隐患和危害王国的敌人是我的职责。我不会再不分是非。”
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毫无光辉的了。
“在阐述自己的理由之前,我必须坦白承认:我个人完全无法接受花奏老师的死亡。但我,不会紧抓着这件事不放。我不怀疑审判会上陈列的证据,因此我更加想要知道花奏老师这么做的理由。而,荆棘骑士团毫无疑问,与孤儿院纵火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抓住那些关联人物,将之扭送议事厅——这是第一步。是我贯彻我自私信念的……第一步。”
在盖理、科尔温和姬尔的注视下,他思路清晰,眼中没有一丝彷徨或是畏惧。
尽管述说着如此“自私”的信念。与“高尚”无关,与“大爱”无关,与任何值得褒扬的漂亮词汇都无关——
但此刻站在准备室里的所有前锋队成员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